《容肇祖全集》书后

欣悉《容肇祖全集》编纂蒇事，行将送请齐鲁书社出版，闻讯雀跃，欢忭无似。遵学长张荣芳教授之嘱，谨赘数语，忝附骥尾，既致诚挚祝贺和深切敬意，亦借以一申数十年景仰先生学行之悃忱。

容先生原名念祖，后改肇祖，广东东莞人，生于1897年12月1日，1994年元月23日在北京病逝，享年九十有八。先生年少在乡随舅邓尔雅先生问学，由小学入手而究心文史，学养有素，根底坚实。稍长，负笈京城，就读北京大学哲学系。1926年毕业，南下厦门，旋返广州，历任厦门大学、中山大学、岭南大学之国文、哲学、历史诸系讲师、副教授，主编《民俗周刊》。1934年，承陈垣先生相邀，北上京城，执教辅仁大学国文、历史、哲学三系，兼任北京大学哲学系讲师。抗日战争爆发，先生随母校南迁长沙，辗转至昆明，任教于西南联大文学院。1940年秋，取道越南赴香港治病。战火阻隔，难回滇中，先生再至中山大学任历史系教授。抗战胜利，1946年10月，先生重返北京大学哲学系担任教授。新中国成立，因工作需要，先生于1953年调北京市文教委员会，1956年再调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担任研究员，迄于逝世。

容肇祖先生乃20世纪吾国学坛之巨擘，人格高尚，学术湛深，望重四海学林。先生之学，博赡通贯，一生广泛涉足于文学、史学、哲学、民俗、文献等众多领域，著述宏富，贡献卓越，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即已脱颖而出，先后有专著《迷信与传说》《中国目录学大纲》《中国文学史大纲》《李卓吾评传》《魏晋的自然主义》《韩非子考证》等问世。其后，先生之主要关注，渐集中于中国古代思想的论究。1935年，开始结撰《明代思想史》，发愿以之为起点，矢志以往，日积月累，最终完成《中国思想史》的编纂。先生之究心明代思想，既以黄宗羲所著《明儒学案》为重要参考，却又不为黄氏书所拘囿，而是主张超越黄氏《学案》，通过梳理文献，显现一代思想之真相。先生于此有云：“我们认识时代，不能靠二百数十年以前人的论述，以为观察更前人思想的标准。因此，我想要认识黄氏《学案》编述的好处，以及摆脱黄氏《学案》的束缚，想尽得黄氏所根据诸书读之。”先生所倡导的方法是：“日夕细读各家著作，细大不遗，一家既毕，再看他家。其值得注意的述之，不值得注意的放之过去。做成客观的叙述，使前人的思想，明白的显现在我们意识之前。”（《明代思想史》卷首《自序》）先生正是秉持这样的宗旨，由爬梳明代学术文献入手，原原本本，有据有依，历时五年，于1940年8月，完成了具有奠基意义的不朽之作《明代思想史》。

完成《明代思想史》之后，先生一如既往，精心搜讨，发潜阐幽，致力于中国古代思想，尤其是明清思想文献的梳理。虽然由于客观环境的制约，先生最终未能实现结撰《中国思想史》的宏愿，然而创辟榛莽，一步一个脚印，在在可见学术巨匠留下的开拓足迹。迄于逝世的数十年间，先生所撰写的一篇篇专题论文，诸如《方以智和他的思想》《潘平格的思想》《焦竑及其思想》《吕留良及其思想》《何心隐及其思想》《吴廷翰的哲学思想概述》，等等，无一不是寒暑孤灯，朝夕辛勤，精心爬梳文献而得。故而这些论文皆能发前人之所未发，开启先路，允称不朽。1986年7月，先生从中遴选20篇，题为《容肇祖集》，送请齐鲁书社刊行。在该书卷首《前言》中，先生将自己一生的学术追求归纳为12个字，即“拾寒琼于芳草，著潜德之幽光”。如此笃实而崇高的旨趣，字字千钧，掷地有声，为20世纪的吾国学术，树立了一座不朽的丰碑。

《容肇祖全集》的编纂出版，荟萃先生一生之辛勤，既是对先生最好的纪念，可以告慰先生于九泉，也为中华民族保存了一份珍贵的学术文化遗产。继承和发扬容肇祖先生的学术精神和事业，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乃今日吾侪学人的历史责任，谨书此以求教四方先进。

陈祖武 谨识
2012年12月24日
原题《拾寒琼于芳草　著潜德之幽光——〈容肇祖全集〉序》，载《容肇祖全集》，齐鲁书社2013年12月版 MtZaFLaN2osKf89eE/d9pPRQCaMPJGphrN5wi2kfhEhEkZ4g8Df/orbsj7Crd9x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