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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打了几次瞌睡

你听过贝壳草的故事吗?我现在坐的地方——石坡上的石缝里长着的刺状叶子的草,好像就是这种草。

据说只要闻到贝壳草的气味,就会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鱼。

这话听着有点邪乎,但并非全无可能。贝壳草喜欢富含盐分的湿地,易于落户海边,所以产生这种传说也不足为奇。还有一种说法是,贝壳草花粉中所含的生物碱会使人产生类似眩晕的轻飘飘的感觉,同时还会刺激人的呼吸器官黏膜,因此,它能使人陷入一种快要淹死的错觉。

但是,如果只是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据说做贝壳草的梦,麻烦的不是做梦本身,而是从梦中醒来之后。鱼是什么感觉,我们人类当然不得而知,但据说贝壳草梦中的鱼对时间的感觉,和人清醒时候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时间要慢很多,现实中几秒的时间,在梦中仿佛过了几日、几个星期那么长。

不过,刚开始做梦时,由于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会在岩石背后漂荡的水草间穿梭,或在水波闪烁的光环中游弋,或追逐那些放松警惕的小鱼群,尽情享受摆脱了引力后轻松自如的感觉。身子轻了,感觉整个世界都轻了。那些与引力相关的病痛,什么胃下垂啦,肩颈酸疼啦,膝关节疼啦,脚背浮肿等等也不会困扰它了。它觉得自己至少年轻了十岁,玩得忘乎所以。身子变轻了,就像美酒一般使梦中的鱼陶醉了。

然而,真的鱼不好说,这梦中鱼早晚会从陶醉中清醒过来,并感到厌倦。在极其缓慢的时间流逝中,无聊感会越来越令它不堪忍受。这无聊的假鱼会厌烦成什么样子,应该不难想象。这是一种感官麻痹般的软弱无力感。渐渐地,它对自己终于获得的轻松自在的身体也反感起来,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被紧紧捆绑着,像被塞进了一件鱼形的紧身衣里。为了感受那脚踏实地的实在感,它伸出了鱼鳍。所有的关节,都开始怀念以前承载过的肌肉和身体组织的重压。此时它特别想走路,可是,当它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了走路必需的脚时,不禁愕然了。

它这才注意到,自己不光是没有脚,连耳朵、脖子、肩膀都没有……最可恨的是,没有胳膊。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缺失感。这胳膊肯定是被人给拧掉了。无论是怎样的好奇心,最终都得用手去触摸一下,否则就无法得到真正的满足。要真正弄清对方的本来面目,就必须用手去推、去抓、去拧、去揪,只有用指头去感受才放心。好想尽情地去碰触,去抚摸啊。可是,这憋屈的鳞皮囊太可恨了!假鱼想到这儿,浑身铆足了劲,想要从里面挣脱出来,结果只是把鳃给撑开,使背鳍竖起来,挤出了几厘米长的胡椒色的鱼屎。

直憋得连鱼鳍尖都通红了,假鱼突然对自己产生了致命的怀疑:“我莫非是个冒牌货?”一旦产生怀疑,它就发觉自己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太多了。不光是手和脚,生为鱼身,应该是没有声带的,怎么会这样叽叽咕咕地发牢骚呢?想到这儿,又痛又痒的感觉袭上了它的心头。

刚才这一切,也许都是在做梦吧?

如果是梦,这梦也太长了。长得都记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起的了。自己到底能不能从这梦里醒过来呢?

有什么办法能在梦里验证自己在做梦呢……虽然比较初级,我也经历过几次,最可靠的方法是使劲掐自己的手背……不凑巧的是,我既没有掐手背的手指,也没有被掐的手背。这法子行不通的话,就从悬崖上潇洒地一跃而下试试看?记得用这种方式我也成功过好几次。的确,如果这个法子可行,没有手和脚也无所谓了。可问题是,海里的鱼该怎么坠落呢?

从来没听说鱼坠落而死的。即便是死了的鱼,也是从水中往海面漂浮的。让鱼在海里坠落,比让气球从空中坠落还要有难度。鱼在海里的坠落即便算是坠落,也是逆向坠落。

逆向坠落……

我想起来了,好像也有这么一招吧。反着朝天上坠落,淹死在空气中就行了。不管朝哪个方向,同样都有丧失性命的可能。朝天上和朝地上坠落一样,都会让我醒过来的。

虽说连这一招都想到了,但假鱼毕竟不是冷血动物,胆子特别小,一直犹豫不决。听人说,如果在梦中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这梦也差不多快醒来了。既然已经撑到这时候了,再多观察一会儿也无妨。

假鱼决定再等一等看。它似乎连意志都染成了海蓝色的,变得青幽幽的了。

又过了几天、几个星期,假鱼不能不作决断了。台风来了,大型热带低气压袭来,连海底都翻腾起来。海里掀起的巨浪,迫使优柔寡断、胆小懦弱的假鱼也不得不鼓起仅有的那点勇气。其实它并不需要急匆匆地去赴死,只要看准时机,委身于一个浪头就足够了。

突然,涌来了排山倒海般的滔天巨浪(绝不亚于一字排开的五十台电锯同时发出的能量),卷起假鱼向前猛冲,抵达岸边时,波浪在被击碎的瞬间将假鱼抛上了空中,在空气中淹死了。

那么,从梦里醒来了没有呢?你可不能小看贝壳草的梦,这正是它不同于一般的梦之处。假鱼没等到梦醒就死了,所以,它不可能醒过来了。死了以后也不得不把它的梦接着做下去。这就是说,死了的假鱼只能像是被最先进的冷冻技术冷冻了一般,永远做假鱼了。

据说每次暴风雨过后,那些被打到海滩上的鱼里,一定会夹杂着不少被贝壳草的花香熏得昏睡过去的倒霉蛋。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还是没有能够变成鱼。虽说昏睡过去好几回,却依旧是箱男之身。如此说来,无论假鱼还是箱男,其实并没有特别的不同。一套上这个纸箱,我这个人都消失了,成了一个假我。或许,像我这样已经对假货具有免疫力的人,甚至连做贝壳草梦的资格都没有。看来,箱男无论做多少次梦,终归只能继续做箱男了。 +CalVfBcF5S/Hq2rLpFxoLIQgUPqlS1bt5e3S4BA1eGb9GEGE/SAFIPzH64kY9G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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