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希腊化君主制的特征

首先，有必要排除产生混乱的源头。我们已经广泛讨论过，马其顿的安提柯君主制在一些重要方面不同于其他王国的君主制。作为一种植根于马其顿人民的国家制度，（有人断言）它受到宪政的限制，但这种限制并不适用于其他国王。马其顿国王只是同侪之首（ primus inter pares ），其他国王则享有个人的绝对统治权。这一观点缺乏强有力的论据支持，其根据是马其顿的公民大会仍然保留了一些残余权力，即有权通过口头表决方式任命新国王和审判重大叛国案件。有关支持马其顿人民拥有这种权力的论证，本卷将在其他章节中探讨， 此处无须赘述。学者们还不能提供证据，证实亚历山大之后的马其顿在政体上不同于其他君主制国家。在马其顿，国王与人民的关系确实比其他王国更为紧密。就其程度而言，马其顿的君主制是一种民族君主制。此外，在现存的5份从阿敏塔斯（Amyntas）（公元前4世纪佩狄卡斯三世之子）到腓力五世的著名铭文中，国王自称是“马其顿人民的国王”。这种说法并不适用于其他任何王国。但是，关于这个术语并没有任何“正式”的说法。它既没有暗示马其顿人民拥有宪法上的权利，也没有表明国王拥有凌驾于人民之上的更大的专制权力（这两种观点都已经提出）。“马其顿人民的国王”这一格式短语的使用比较罕见，大概当国王（或者其他人在阿敏塔斯个案中那样）想做出特殊强调时才会使用。 ^[4]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论王权》（ On Kingship ）之类的论文，为早期安提柯王朝而作的数量要多于其他王朝，如托勒密王朝。因此，它们更多的兴趣也许是为王权做哲学上的辩护。但是这种结论不一定准确，而且无论如何都与马其顿人的权利无关。

因此我们可以假定，像其他希腊化王国的国王一样，安提柯王朝就是国家的代表。 ^[5] 与其他国王相比，他们在王国内的地位只有一些细微的差别，比如，安提柯王朝没有官方的王朝崇拜。这种相似并不会令人感到惊奇。所有的王朝或直接或间接都可以追溯到亚历山大。安提柯王朝的两位国王德米特琉斯一世和安提柯二世，在他们的早期统治时期，行使的是习惯上称为个人君主制的统治方式。此外，这是一个逐步同化的过程，它及时地引导各种君主制越来越趋于相似，采用相似的制度和影响彼此间关系的惯例。马其顿也没能置身其外。任何古代资料都没有显示出，马其顿君主制与其他君主制在任何重大的关注方面有所差别。因此，合理的做法就是在探讨希腊化王权的一般特征时，除了一些细枝末节之外，不要在“民族”君主制和“个人”君主制中间设置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们已经探讨过这一细微差别，即“马其顿人民的国王”头衔的使用。在其他地方（有一处例外） ^[6] ，希腊化国王不是被描述为一个特定民族或者特定国家的统治者，而是简单地称为国王。当然，这是在希腊人的语境之下。对于当地居民来说，他们还有其他的头衔。在楔形文字文献中，安条克一世被描述为“万能之王、世界之王、巴比伦之王、大地之王”； 托勒密诸王，像法老一样，是“上下埃及”之王。 ^[7] 但是，这些地方性称呼与希腊—马其顿民众没有任何关系。在他们看来，宣称拥有王权，并非取决于一块特定领土的拥有。一旦被认可为王，即使他（比如“围城者”德米特琉斯）可能失去全部领土，仍然可以保留他的国王头衔。另一方面，国王必须控制领土，他可以在领土上行使王权（又可以由此获取税收和招募军队），这对保持他的地位和声望非常重要；而且，对领土的要求从来不会轻易放弃。土地的最大所有权就是征服。正如波里比阿关于安条克四世的记载（ⅩⅤⅢ.1.6）所显示的：第六次叙利亚战争伊始，安条克四世就决心保持他对科厄勒—叙利亚和腓尼基的控制，因为他“认为通过战争占有领土是最可靠和最好的方式”。早些时候，安条克三世因为要恢复对色雷斯的凯尔索奈斯半岛（Chersonese）和一些城市的控制，陷入了与罗马战争的旋涡。这些地方都是他的祖先塞琉古一世战胜吕西马库斯之后夺来的（波里比阿第18卷第51章第3—6节）。

“长矛赢得的土地”十分重要，部分原因在于它是胜利的具体证据； ^[8] 而胜利又是王权的主要象征之一，因为它是国王功绩显而易见的明证，也是要求军队和臣民忠贞不贰的明示。波里比阿评论安条克三世东征胜利时写道（第11卷第34章第15—16节）：

总而言之，他凭借个人的英勇和勤勉，使臣民慑服，使自己的王国平安无虞。事实上，这次远征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君主，不仅对亚洲人而言是如此，对欧洲人而言亦是如此。

这次远征之后，安条克采用了“大帝”的称号。于是，公认的功绩成了个人的品质。但是，这有点不合逻辑，因为这种称号也往往用到国王的家庭成员头上，从而成为继承王位的理由。确保王国平稳地传给后嗣，自然也就成了大多数国王的主要任务。为了保证王位的顺利交接，国王在生前培养长子作为共治者成为惯例。早期的例子是安条克一世与塞琉古一世、德米特琉斯一世与安提柯一世的共治；大多数君主国都采用过共治。一旦确定实行共治，年轻的国王为了继承王位，经常被授予独立的指挥权加强历练。在亚历山大里亚，为了巩固王朝统治，兄妹婚（姐弟婚）的形式被采用。希腊人对这种习俗感到非常奇怪，尽管他们很快就学会了容忍，并把这种习俗奉承为是宙斯和赫拉的结合。姐弟婚的第一例是托勒密二世与阿尔西诺（Arsinoe）的结合。意志坚强且野心勃勃的阿尔西诺可能操控了这桩婚姻。但是，兄妹婚将会持续下去，成为托勒密王朝的常规习俗，也许部分原因是早期埃及当地的风俗素有先例， 但也与这种婚姻的优点有关，它能够巩固王室家庭的团结，避免王朝之间联姻带来的诸多弊端。 这种兄妹婚的极端例子是托勒密八世[欧尔革特斯二世（EuergetesⅡ）]的一夫多妻制，他与他的妹妹克利奥帕特拉二世（Cleopatra Ⅱ）以及她的女儿（他的外甥女）克利奥帕特拉三世结婚。希腊化国王通常是一夫一妻制，虽然与此相伴随的是数任妻子先后相继。兄妹婚主要盛行于亚历山大里亚，但在塞琉古家族可能也有一例，如果确有其事，那就是安条克三世的长子安条克与他的女儿劳迪克（Laodice）的婚姻。

国王通过穿戴与众不同的服装和象征王权的标志，使王权的必要荣耀获得了部分保证。与东方君主相比，这样的服饰太谦卑了。国王身着马其顿军装：足蹬皮靴、身着飘逸披风、头戴宽边帽（战时或戴头盔）。 此外，他们的头上（或者在头盔上）系有王带 ，通常是一条白色或紫色与白色相间的头带，两端松散地垂于头后。王权的其他外在标志有王冠，这是希腊城邦为了表达感激之情，敬献给国王的（后来折合为一定数目的金钱代替）。还有紫色长袍（虽然除国王之外的其他人也可以穿这个）、权杖和镶嵌宝石封印的戒指。塞琉古王国的封印上刻有一个象征阿波罗的锚。国王的外貌常常被理想化，这些个人雕像和钱币上的国王形象，使他的臣民对他更加熟悉。 Dl1MLYuecKsGGlKtzrRqHFIC0oCHfytYSeGzHTljYzxUOhUx6qxHOXwvin6nQni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