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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驴子

《咕咕云谷》
安东尼·戴奥真尼斯
第E页

在古老的西方传说中,人稀里糊涂地变成驴的故事广为流传,比如阿普列乌斯著名的流浪题材小说《金驴记》(The Golden Ass)。在此,戴奥真尼斯顺手牵羊,至于他是否做了改编尚存争议。泽诺·尼尼斯译。

猫头鹰刚从窗口飞走,我就冲进房间。我一件一件脱衣服的时候,女仆打开保险箱,检查女巫的罐子。我从头到脚涂上她挑出来的药膏,然后学着女巫的样子拿起三块乳香扔进灯里。我念着女巫的咒语,灯果然先亮后灭,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样。我闭上眼睛,等待。我要转运了。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感觉到胳膊变成翅膀了!很快我就可以像太阳神的马一样直上云霄,飞去天空之城了。那里美酒遍地流淌,乌龟驮着蜂蜜蛋糕。所有人丰衣足食。西风常伴左右,而且人人聪明!

脚底,我感觉开始变了。脚趾和手指合并;耳朵舒展;鼻孔扩张;脸似乎拉长了,我祈祷的是羽毛长……

湖口码头公共图书馆

——

2020年2月20日 下午5:08

西摩

他的第一发子弹葬身在浪漫小说中。第二发打中一个浓眉男人的左肩,让他转了一个身。那个人单腿跪地,把背包放在地毯上,好像放下一个沉重却易碎的鸡蛋似的,然后开始爬。

走啊,一个声音在西摩的脑子里说。跑啊。但是腿不听使唤。窗外飘着雪花。开枪后的白烟在摆放字典的架子上蔓延。带来恐慌的矿物质在空中闪光。让——雅克·卢梭就在那儿,隔一个架子,JC179.R,一本绿色的精装书。他说: 如果你忘了地球上的资源平等地属于每一个人,但是地球并不属于任何人,你就会迷失

走。马上。

他的防风服被打出两个洞,周围的尼龙烧焦了。他把衣服毁了,邦尼会失望的。粗眉男人侧着身子、单手耙地,在小说和非虚构类文学作品之间的通道里爬行。杰斯伯躺在地毯上,中间的口袋半敞着。

西摩等着耳罩里响起轰鸣声。他看着水从天花板变色的瓷砖里渗出来,滴进半满的垃圾桶。噗铃。噗啦。噗铃。

泽诺

枪声?在湖口码头公共图书馆?这种话不可能用问号吧?也许是谢里夫怀里抱着的一摞书掉了;也许是上了年纪的地板终于断了一个支架;也许是某个捣蛋鬼在厕所里放爆竹;或者是玛丽安用力关上微波炉的门。关了两次。

不对,玛丽安去取比萨了。 速去速归

难道和孩子们进来的时候,一层还有其他的老顾客?坐在棋桌上?扶手椅里?还是用电脑呢?记不清了。

停车场里除了玛丽安的斯巴鲁,再没有其他车了。

不会是它吧?

泽诺的右边,克里斯托弗准确无误地用舞台灯照亮旅馆女仆的扮演者蕾切尔,与此同时,司焰的扮演者亚力克斯在黑暗中用清晰明亮的嗓音念出自己的台词:“我怎么了?我的腿上长出毛——为什么,这不是羽毛!我的嘴——感觉好像不是鸟嘴!这不是翅膀!——是蹄子!噢,我没有变成聪明强壮的猫头鹰,我变成了一头大蠢驴!”

克里斯托弗收回灯光,亚力克斯戴上纸质的驴头,跌跌绊绊地离开舞台的时候,蕾切尔强忍着不笑,纳塔利的音箱里传出猫头鹰的叫声,奥利维娅扮演的强盗在后台已经戴好滑雪面具、手握锡纸宝剑准备出场。和这些孩子编这出戏是泽诺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伟大的事——虽然有点不对劲,那两个问号一直在他的脑子里穿梭,无论他设置怎样的障碍,它们总能见缝插针地出现。

不是书掉了。不是微波炉的门。

他回头看了看。他们拦在儿童区入口处的木墙有一面还没有漆好,钉子露在外面,滴落的金色涂料干燥后反着光。墙正中的小门关着。

“哦,亲爱的,”女仆蕾切尔忍着笑说,“我一定是把女巫的罐子搞混了!但是,司焰,别急,我知道所有女巫的解药。你去马厩里等着,我给你摘几枝鲜玫瑰回来。只要吃下去,魔咒马上解除,甩尾巴的工夫你就从驴变回人了。”

纳塔利的音箱里传出蟋蟀在夜里摩擦翅膀的声音。泽诺不寒而栗。

“真是噩梦!”驴子亚力克斯哭喊着说,“我想说话,可是我嘴里出来的声音不是羊叫就是驴叫!我还能不能转运了?”

在昏暗的后台,克里斯托弗戴上自己的滑雪面具,加入奥利维娅的角色。泽诺搓了搓手。为什么感觉冷?这是夏天的晚上,不是吗?不对,不对,现在是2月。他穿着大衣和两双毛袜子——孩子们的戏里才是夏天,魔地塞萨利的夏天。强盗即将抢劫小旅馆,马上会命令变成驴的司焰驮着装满赃物的褡裢匆匆出城。

这是对那两声巨响最合适的解释。没错,就是它。但是,还是应该下楼。只是去确认一下。

“噢,我真不应该碰巫术,”亚力克斯说,“求女仆快点拿着玫瑰回来吧。”

西摩

图书馆窗外、暴风雪刮不到的远方,地平线吞掉了太阳。粗眉毛的伤者已经爬到楼梯口,蜷缩在最下面的台阶上。鲜血已经浸透T恤的上角,漫延到“我喜欢大书”的“大”字上面。他的脖子和肩膀被染成深红色,这让西摩感到恐慌,他不知道人身体里装着这么耀眼的颜色。

他本来只是想在图书馆墙那边的伊甸园之门房地产公司外面搞点小动静。做个宣言。唤醒民众。做个勇士。但是现在,他做了什么?

受伤的人弯曲右手,西摩左边的散热器嘶嘶地响,他的瘫痪终于结束了。他拎起背包急匆匆地回到刚才藏包的非小说类文学区拐角,只是这次在架子上选了更高的位置,然后一路小跑到门口,透过玻璃上的纸向外张望:

雪花漫天飞舞。杜松排成行,还书箱、空无一人的便道,以及旁边一辆顶着半英尺积雪的庞蒂亚克,这一切都像装在雪球里一样滚进他的视线。十字路口出现了一个穿樱桃红皮大衣的身影,抱着一摞比萨朝图书馆走来。

玛丽安。

他从里面把门锁死,关上灯,迅速跑过参考书区,然后绕过受伤的人直奔图书馆后面的防火通道。 紧急出口 ,门上写着。 警报会响

他犹豫了。他掀开耳罩,各种声音蜂拥而至。咕噜咕噜的锅炉、噗铃噗啦的滴水。远处,一个突兀的声音,好像蟋蟀的叫声,又像警笛声——正从几个街区以外飞速靠近。

警笛?

他重新扣上耳罩,双手握住门的推把儿。就在他把头探进大雪的同时电子警报器尖叫起来。一串蓝色和红色的光照亮了整条小巷。

他缩回来,关上门,警报停止了。就在他再一次冲到前门的时候,一辆闪着警灯的SUV骑上马路牙子,在即将撞到还书箱的一刹那停下来,司机夺门而出。玛丽安手里的比萨掉在地上。

一道强光落在图书馆门前。

西摩低头弓背矮下身子。他们将横冲直撞地闯进来,然后向他开枪。一切都结束了。他慌忙跑到前台,拉起桌子横在入口的地垫上,堵住前门;接着把一个书架推到窗户前。有声书、磁带和光盘撒了一地;最后,他靠着书架蹲下,努力调整呼吸。

他们怎么能来得这么快?谁报的警?难道5个街区以外的警察局能够听到那两声枪响?

他打中了一个人;他还没有引爆炸弹;伊甸园之门毫发未损。全搞砸了。楼梯口那个受伤的人目睹了他的每一个行动。即使在暖光灯的阴影里,西摩依然看见他T恤上的血迹变大了。他每只耳朵里插着一个翠绿色的无线耳机:它们一定连着手机。

泽诺

克里斯托弗和奥利维娅戴着滑雪面具,正在往便利的交通工具、驴子司焰的褡裢里塞值钱的东西。亚力克斯说:“哦,太沉了,停停停,求你们了。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牲口,我是人,从阿卡迪亚来的小羊倌。”强盗1克里斯托弗说:“这头驴为什么有这么多废话?”强盗2奥利维娅说:“它再不闭嘴,我们就被发现了。”并且用锡纸剑狠狠地刺了亚力克斯一下。这时,楼下出口的警报响了,然后又停了。

五个孩子全部斜眼看向坐在第一排的泽诺。看起来他也认为是测试,于是戴着面具的强盗继续洗劫小旅馆。

泽诺站起来的时候,髋关节脱臼的疼痛不请自来,不过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他朝演员们竖起大拇指,然后颤颤巍巍地走到后面,轻轻地拉开小拱门。楼梯口的灯没亮。

一楼传来叽里咣当的声音,好像书架倒了。然后恢复平静。

唯一的一点亮光来自顶层“出口”的指示灯,红光把金色的木墙染成狰狞恐怖的绿色。遥远的警笛刺耳,红色和蓝色的光像鞭子一样轮流抽在楼梯的边缘。

往事撕破黑暗:朝鲜,破碎的前挡玻璃,白雪覆盖的斜坡上士兵的身形。他摸索到扶手,小心翼翼地走下两级,突然发现楼梯口蜷缩着一个人。

谢里夫仰起头,脸色苍白。他左肩的T恤上有一块黑,或许是湿了,或许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他抬起左手,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泽诺犹豫不决。

谢尔夫挥手让他回去。

他转身,尽可能不让靴子出声;金墙上的字头顶若隐若现:

一板一眼的古希腊语像突然出现的外星人和寒流一样让他猛然一惊,刹那间体会到安东尼·戴奥真尼斯在研究箱子上几百年前的题字时的感受:一个从未来穿越回来的陌生人,对于即将进入的那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陌生人,无论你是谁…… ”他自以为看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实在太可笑了。

他退回来之后,关好拱门。舞台上,强盗正赶着驴子司焰走在出塞萨利城的石子路上。克里斯托弗说:“哎呀,这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驴!每走一步就抱怨一声。”奥利维娅说:“等回到咱们的据点,卸下这些战利品,马上割断它的喉咙,扔下悬崖。”亚力克斯把掉到鼻子上的驴头向上推推,又挠了挠额头。

“尼尼斯先生?”

舞台灯熄灭了。泽诺靠着折叠椅,不让自己打晃。

克里斯托弗戴着面具说:“对不起,我忘词了。”

“不,不,”泽诺故作镇定地说,“你非常出色。你们都很棒。非常有趣。非常精彩。所有人都会喜欢的。”音箱里发出蝉鸣和蟋蟀叫的声音;纸板云在线上扭转;五个孩子全盯着他。他要做什么?

“那,”强盗奥利维娅转着塑料剑说,“我们继续吗?” f9yNMhUthk52nQOa/f2ooCGp9iMtX4VRVCGIow+4A8H6N96cy2wv0f64KpBJIt7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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