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唯物主义世界观的落脚点在于“改变世界”,反对只是用不同方式解释世界的哲学。在马克思看来,存在不同类型的“解释世界”的哲学:一种是主观上就不愿改变世界,把哲学看作维系统治秩序的意识形态,以维系现存秩序为目的,把明明不合理的世界解释成一个“合理的”世界;一种是主观上想改变世界,但只是进行理论、观念、宗教、意识形态的批判,只讲这个世界应该如何,却不去进行实践的批判、武器的批判,结果尽管满口讲的都是所谓“震撼世界的”词句,但注定只是为现存世界提供了另外一种解释。不去面向现实,只是在观念的世界中进行批判,提出新范畴、创造新词汇,无论批判得如何激烈,也不可能改变世界。
这些哲学家往往认为,一定存在一个关于世界的终极真理、根本原理,只要通过理性把握住了这个终极真理,就能解释或改变世界。所以,这样的哲学家往往有一种信念,一种永恒真理、永恒正义的理念,并且自己会制造出一套封闭的理论体系,认定依靠这种理论体系就能改变世界。解释世界的哲学家,只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介入自己所生活的时代和社会,这注定了他们只是为世界提供一己之见、一种解释而已。而且,远离现实的、没有立足实践的“解释世界”不可能真正正确地解释世界,那种建立在自我意识想象、从一些文本中推演出来的逻辑体系,不可能是对世界的正确解释。
马克思对“解释世界”的哲学的批判可能会给人一种错觉——通过观念世界的批判来改变人的观念是不起什么作用的。观念的改变、思想的解放很重要,对改变世界也会起到作用,马克思当然不会否定这一点。马克思否定的是在自己狭小的圈子里卖弄着哲学的高深词汇,认为靠呼喊绝对理念、自我意识、爱的哲学等,靠愤怒的呐喊、呼吁,就能改变世界。
解释世界,根本上就是用感性的直观的方式(从前的唯物主义)、抽象的思维的方式(能动的唯心主义)对待世界的方法论;改变世界则是新唯物主义的以革命的、实践的活动对待世界的方法论。这是不同的致思路径、不同的哲学方法论。
改变世界的哲学,不是从理论、教条出发,而是从实践出发,以一种革命的、实践的态度看待世界,不是认为世界本来就应该如此,不是把现实的世界说成是合理的,而是要求改变人类历史的进程、改变人类社会的走向。
当然,如果只强调马克思的哲学是改变世界的哲学,把其他哲学都看作、都说成是解释世界的哲学,把解释世界的哲学一概视为违背马克思主义的哲学,那显然是有问题的。如果认为只要坚持马克思的哲学观,就应该时刻想着改变世界,不应该强调解释世界,那显然也是有问题的。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我们需要重新厘定解释世界与改变世界的关系。
一方面,改变世界的哲学离不开解释世界,能够改变世界的哲学一定是建立在对世界的正确解释的基础上的。解释世界本身就应该是改变世界的一部分。改变世界的哲学,少不了改变人们的思想观念,对世界的科学解释或合理解释,可以改变民众的观念进而改变世界。
改变世界的哲学,需要借助解释世界的方法,需要感性的直观,需要抽象的思维,不能把改变世界仅仅理解为什么都不想只要去行动就够了,不能因为马克思对之前的哲学进行了批判就认为应该完全否定它们的一切,而不去借鉴吸收其合理的部分。
应该看到的是,并不是所有解释世界的哲学都是改变世界所需要的,改变世界有的时候需要改变一些对世界的解释有问题的哲学。一些对世界的解释可能无益于改变世界甚至会阻碍改变世界,为了改变世界,有时也需要否定或压制某种或多种对世界的解释。
解释世界的结果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把合理的部分进行合理化说明、把不合理的部分进行不合理化说明;一种是把合理的部分进行合理化说明、把不合理的部分也进行合理化说明。如果只想着给世界(不管世界本身如何)一个合理的解释,把不合理的世界强行解释成合理的,遮蔽人们对真实问题的认知,那么这种哲学就会成为颠倒社会现实的意识形态,它也就成了改变世界的对立面。
改变世界的哲学,严格来说需要的是“认识世界”而不是“解释世界”。给世界一个解释、用语言去解说现存世界的“解释世界”,与让人们去看清楚世界的“认识世界”,明显是不同的。马克思将解释世界置于改变世界的对立面,并没有将认识世界置于其对立面,这应该是有讲究的。如果改变世界的哲学需要解释世界的话,那它需要的是看清楚、识别出世界真面目的解释世界,也就是对世界的科学认识。
另一方面,解释世界的哲学也离不开改变世界,只有在改变世界的过程中才能对世界做出科学的、合理的解释或认识。人的思维和观念本身就是人的生活环境、人的实践活动的一部分,只有面向社会现实,才可能在实践活动中正确地解释世界。认为只靠文本的返本开新、靠某种理论的逻辑推演、基于理想的批判或大胆的设想就能对自己所处的世界做出正确的解释,显然是不可能的。
离开实践活动的解释世界是不可靠的,要么是维系不合理的统治,要么是很有批判性但无力推动社会进步,要么就是喊口号、留下一堆文字垃圾。就此而言,先解释世界再去改变世界的想法也是有问题的,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在改变世界的过程中解释世界,在世界的不断变化中进一步完善自己的解释、发展自己的理论。可以说,所有改变世界的哲学都必然包含着解释世界,但并不是所有解释世界的哲学都要求改变世界、都能够改变世界。
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行,就在于其是自觉地追求改变世界,以改变世界为落脚点。列宁讲,“人的意识不仅反映客观世界,并且创造客观世界”,“世界不会满足人,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世界”
。我们应赞同毛泽东的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认为十分重要的问题,不在于懂得了客观世界的规律性,因而能够解释世界,而在于拿了这种对于客观规律性的认识去能动地改造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