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一个深夜,我抵达匹兹堡。希尔顿饭店陈旧、萧瑟,孤零零的吧台,令人想起爱德华·霍普的画作。
对于匹兹堡的特别印象来自王小波。在那些诙谐又动人的杂文里,他经常提到在匹兹堡陪读的岁月,以及老师许倬云学问极大。
我为许倬云而来。在北大读书时,除去王小波,我也被一套三联版的白色封皮商业丛书吸引,其中有两本《从历史看领导》《从历史看管理》,我记住了作者的名字许倬云,一位台湾学者。彼时,我的志向是成为跨国公司的管理人才,这位许先生则给了我一个意外的视角——刘邦、朱元璋的故事,也能与领导力、管理学这些现代概念产生关联?
我迅速抛弃对商业的兴趣,许倬云却成为我智力成长中的重要激励。我也发现,那两本小册子不过是他的无心之举,他的研究范畴从西周文明、汉代农业到整个中华文明的转型。他还是一位强有力的学术领导人,以促进美国与中国的学术交流为己任。他有着令人震惊的开阔性,横跨在新旧、东西两个世界间。他最令我钦佩的,不仅是知识与思想,更是生命体验与人格感召力。他在一个动荡时代里成长,关心广阔的人类命运,奋不顾身地投身其中。知识也因此得以复活,思想更富生命力,他像是另一种活生生的博物馆。
我尤忘不了他讲述的抗战经历,尽管山河破碎,他能感到中国人的自尊与温暖,讲述时,他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