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哥哥!寅哥哥!”声声呼唤相叠,欣喜中又带着哀怨悲戚。
这是!姚沁心里一惊,恨意翻滚着巨浪直冲得七窍发寒发痛。
梁开济听到声音,紧绷的下颌线突然就松弛了下来:“你先起吧。”
姚沁闻言,收起泛红的双眼,在香草的帮扶下,坐回到了茶几旁。自然注意到了梁开济的转变,姚沁心里忍不住冷笑。
门帘儿猛地被冲开,一鹅黄的窈窕身影就要冲进来。柯吉站在门口,是拦也没有拦,甚至帮忙打起了帘子。
“寅哥哥!”哭腔更甚,声儿也越显得妩媚娇俏。
梁开济坐直了:“瑞珠,你怎么来了?”
薛瑞珠也不知看没看见姚沁,只径直挑开帘子进了内室。跟着的小丫鬟颇有眼力见儿,当即在床榻下放了一个软垫。
薛瑞珠跪坐在软垫上,轻轻将头趴伏在了梁开济的怀里,拿了梁开济的手贴敷在脸颊上。
“寅哥哥说也不与我说一声便来了这里,害得我好哭了一通。”
她泪珠要落不落地含在眸子里,衬着那芙蓉面端地叫人心生哀怜,“寅哥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是不活了。”
“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梁开济的训斥也没多少力道,只是那份亲昵却是谁也比不了的。
“也不是有意瞒你,全是事出其有因。”
“下回可不许了,这半年来我茶不思饭不想,老祖宗也不许我来寻你。这次要不是托了蒋大人的福,也不知多久才能见到你。”
两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地畅聊了起来,完全忘记了外间还坐着一个姚沁。
姚沁听着瑞珠甜腻的声音,只觉得带刺儿的藤蔓将自己围住了,扎得自己遍体鳞伤。前一世,姚沁恨梁开济、恨秦芷兰,恨他们冷心冷肺,抢夺亲子囚禁半生。
但她最恨的却是这薛瑞珠!
薛瑞珠,其父薛兆曾官至少府铜丞,位列九卿之一,专管铸钱一事。后因中饱私囊、私铸铜钱,被判了绞刑,族内一干男女老少也因罪配发流放三千里。
因着薛家老太太乃是梁开济祖母闺中的手帕之交,特求了梁老太太救救嫡亲的孙女。梁老太太心中可怜,便着人接回了瑞珠。时年八岁的瑞珠,遇到了年九岁的梁开济。
青梅竹马相伴着长大,平日里,两人哥哥妹妹的相称,亲昵起来也是毫不避讳。
所以尽管梁开济爱秦芷兰至深,也依然纳了薛瑞珠为贵妾。这完全是将薛瑞珠看作了秦芷兰陪嫁过来的妹妹,十分看重了。
秦芷兰不孕,薛瑞珠却是承欢后频频有喜,却不想都是女儿。直到第三胎,把脉的大夫告知肚子里是男胎,阖家上下没有不欢喜的。
当然除了薛瑞珠。主母不孕,且身体康健,生下的男孩势必要交由主母抚养。薛瑞珠怎么肯让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叫别人母亲!
薛瑞珠不知给梁开济吹了什么枕头风,又说了什么让秦芷兰同意,总之交由主母抚养的孩子成了姚沁的儿子乐康。
但到底是报应不爽,薛瑞珠临盆前,却曝出了梁开济宠幸薛瑞珠房里丫鬟致使其怀孕的消息。那丫鬟怀孕足五个月,只因生的瘦小,显怀不甚明显一直未被发现。
这一消息,彻底刺激了薛瑞珠,深爱的男人在自己的房里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苟合,甚至还有了孩子。背叛来得突然,薛瑞珠动了胎气,提早发动了。
却谁知,胎儿胎位不正,导致难产,最终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其实撇开那些恩怨不谈,薛瑞珠确实是个妙人。面若芙蓉,高挑的身材水蛇腰,耷拉着衫子的溜肩儿更是多了几分柔弱。
但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生了一副歹毒心肠。
她死了,可自己的儿子却再也没有回来过。姚沁不同情她,恨意也没有减少半分。
过了好半晌,梁开济才突然想起,房里还有一个姚沁。心下便有了些忐忑,尽管她只是占了正妻的名分,前一秒还在和自己要放妻书。但莫名就是有些心虚。
自己和其他女子这般亲昵,她该多难堪多委屈。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偷偷打量。然而,她好似没看见,自顾自地喝茶,看着窗外。
这般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态度却叫梁开济心里一噎。也对,她有意中人,嫁过来也只是为着冲喜。自己与其他女子做什么,她又怎么放在心里。
陌生的情绪又开始翻滚,酸涩、难堪、生气……自己与她见了不过两面,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试图控制,但话一出口:“你先去吧!”
姚沁愣了一下,这是叫自己?姚沁反应过来,起身行了礼:“请将军莫忘了答应妾的。”
薛瑞珠回转过来看着姚沁,脸上晦暗不明,甜着嗓子:“这位姐姐好生漂亮,不知是哪一位?”
后一句却是仰着头看梁开济,梁开济拂开她眼前的碎发:“不相干的人罢了。”
“哦。”薛瑞珠当然不会信了,她又转过来望着姚沁,“姐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寅哥哥对外人向来面儿冷,但心底最是善良,你且说来我听听,也好替你求求情。”
姚沁也不理她话里的软刺硬茬,抿唇一笑:“谢小姐美意,不劳烦了。”
说罢,也不等他们反应,打了帘就出来了。
“寅哥哥,瑞珠可是说错话了,惹恼了姐姐。”薛瑞珠忐忑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梁开济安抚道:“乡野间长大的丫头,本来就不懂规矩,哪里就是你的错了。”
两人的话在身后响起,直至姚沁出绕过耳房,回了后罩房才听不见。香草和阿杏自刚才姚沁要放妻书时,就已经傻了。
此刻心中更是凌乱不堪,又听得梁开济和薛瑞珠羞辱的话语:“夫人,他们……他们……”
姚沁却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傻瓜,他们说的都是实话罢了。我本身就是乡野间长大的丫头,如今也快得了自由身,回到乡野间去了。你们做什么不高兴?”
“夫人,阿杏只是不懂,夫人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要回去过穷苦日子……”阿杏是真不懂,梁家是什么人家啊,多少世家女削尖了脑袋也进不去的地方。
姚沁略一沉思,转头问香草:“你也这样想?”
“奴婢虽然不解,但也不愿意看着夫人在这深宅大院里,整日的叹息和哀愁。”香草笑得腼腆,“若是夫人注意已定,您去哪儿,奴婢就跟到哪儿。”
阿杏似有所悟:“阿杏也是!夫人,阿杏也是!”
姚沁心里感动不已:“放心,我定会走到哪儿就带你们到哪儿。再说了,咱们可不一定是过苦日子。你们忘记了,安长公主可是给了我良田百亩、青山一座、庄子一个!你们夫人我,是名副其实的地主婆!”
这话逗笑了两人,一时间主仆三人都忘记了刚才的阴郁,也都有了隐隐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