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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有基

1919年 6月 9日生,潮州市磷溪镇社光村人。1935年 9月考入省立韩山师范学校简易师范科,1939年 7月毕业,9月考上韩师高中师范科。曾在韶关曲江的“战时教师服务团”当小学教师,后考入黄埔军校第 17期辎重科。毕业后任中央军辎重兵汽车第五团少尉副排长,在云南参加远征军,负责运兵及粮草、弹药。抗战胜利后到南京、苏州的汽车教导团任职,升上尉军衔。1949年 11月在贵州安顺参加起义。解放后在贵州省龙里、贵定县文化馆任副馆长。1964年调回潮州,在潮安县华侨商店工作。“文革”期间受冤入狱,后去“五七”干校。之后重新安排工作,先在交通局下属车辆修配厂,后到潮州市运输总公司,直到 1987年退休。1978年潮安县公安局对其在“文革”期间受到的错捕(拘)进行纠正,1986年 12月中共潮州市委发文彻底平反。2016年 12月 11日去世。

访谈时间:2014年 9—12月、2016年 11月 16日

访谈者:刘秋梅 陈俊华 高晓军 林海燕 郑煜晓

访谈地点:潮州丁有基校友家

妻子和我一样毕业于韩师

访谈者:您好!您能否谈谈您的家庭情况?

丁:我的老家是在磷溪仙田对面的社光村,桥头隔壁。韩师当时在山脚边,比较远,从社光村要经过卧石洞才能到韩师,我小时候很少去韩师。

我的家族中很多人是中医师,父亲年少时在潮安城内一家族人开的药材铺当药童,跟着学习,后来就成为一名中医师,自己开了一家中药店。我这一辈兄弟三人,我排行老二,还有三个姐妹。因为我父亲是中医师,所以很重视对孩子的培养。我大哥成绩没有我好,小学毕业后就跟父亲学中医,而我一直读到高中师范。

我的妻子叫谢淑真,我们是简易师范科的同学,她比我小一岁,已经去世了,享年 93岁。她是南门谢 ,大户人家的女儿。她的父亲是清末最后一科的举人,家门原有几块牌匾,门口还有一对旗杆石,都在“文革”中被砸没了。她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哥哥都“过番”去了安南

我的妻子本来跟我同届,后来她为躲避战乱去了香港一年,回来后就低了我一届。简易师范毕业后她就去教书,沦陷第三年她在揭阳曲溪教了 4年书,还当过班主任。抗战前我们没有私人感情,她去我家那边避难后,有一次在韩江边上要坐船回家时不慎掉进江里,当时还没报考军校的我救了她并送她回家,这才产生了私人感情。她从韩师毕业后一直当老师,抗战胜利后和我结婚,之后就随军,从苏州、杭州、南京到贵州,她都在我身边。在贵州时,她在文教局工作。1962年,她和孩子们先回了潮州。回潮州后,她先到教育局工作,一开始是进行“扫盲”活动,教人识字,后调去潮安六中教书。潮安六中后来迁去东凤(镇),改名为红旗中学。她在潮安六中工作到1980年退休。

对谢淑真的考评语:生活质朴,性行端厚……(韩档 437卷 14页)

丁有基和妻子谢淑真(2002年摄于潮州家中)

我在学生时代就喜欢打篮球,后来在部队也经常打,转业后还当过篮球教练,也喜欢打乒乓球。在军校我还学会了拉小提琴,后来经常拉,当文化馆馆长时也曾上台表演。我画画、写字是非常不错的。以前经常画很大的宣传画,大部分是水粉画。我西画水平较高,在军校时我也常画,什么题材都有,但主要是画在墙上,让校园更好看。早些年,买来的对联不满意,我就自己写。现在家里没有存留的书画作品了。

我们有一子二女,名字都是根据孩子出生地起的,大女儿丁瑾 1948年出生于苏州,儿子丁鸿贵 1951年在贵州贵阳出生,小女儿丁龙珠在贵州龙里县出生。从贵州回到广东潮州时,儿子读小学四年级。他 1964年考上六中,和韩师后来的副书记余浩明是六中的同学。大女儿当时在一中读初三,1972年到海南下乡,十年后调回潮州华侨旅行社侨务办,退休时是正科级。

我现在每月有退休工资差不多 2 000元,加上军转补贴千余元,个人生活基本够用,日常生活主要由儿子打理。

从附小读到高中

访谈者:您是什么时候在韩师读书的?

丁:我在韩师读了好多年,在韩师附小读了一年,在韩师初中部读了四年,然后还读了高中师范 。我小学一开始是在乡里读,四年级的时候便转学到韩师附小,读了一年后又转回仙田读到小学毕业。接着我考上了韩师初中部,毕业后又考上了韩师的高中部。

初中毕业后继续读高中的人更少。当时可以考两个学校,一个是金中(即金山中学,后文同),一个是韩师。并不是说金中的分数就比较高,而是当时是韩师录取在先,金中录取在后。当时考上韩师很开心。

访谈者:当年读韩师需要什么条件吗?韩师的招生情况如何?

丁:需要有小学毕业证,还要有担保人。担保人是父母,父母要证明自己是支持子女读书的,要担保子女读到毕业。当时报考韩师是分批考,但都要到韩师考试。首先要审查学历是否达到资格,没有资格不能报考韩师。当时考试科目有语文、数学等,其中数学相对来说比较重要。当年韩师一年招一二百人,有专科、高师、乡师 等。

访谈者:您还记得当年在韩师的学习情况吗?还记得有哪些老师吗?

丁:我在韩师的学习成绩算不错的,我比较勤奋,老师们都喜欢我。当年韩师的老师都非常厉害,我非常佩服他们。他们教学效果好,受人尊重,上课时严肃待人,教学效果完全不一样。老师们大都讲普通话,不少是外地人,有一些老师曾在美国和日本留过学。

虽然我不是读图工乐体专科的,但我很喜欢画画、体育。当年韩师教画画的老师有四五人,分为国画、西画等。我当时都学习过。

我记得转到韩师附小读四年级时,黄家泽老师 专门教我们画画。初中的国画老师是当时韩师校长李育藩 的岳父,叫孙裴谷 ,擅长国画,他当时的国画水平最高。王显诏老师教美术、音乐,他是专业出身,画国画尤为突出,教音乐也很厉害,当时他教我们乐理,韩师校歌也是由他创作的。每当升国旗或纪念周时,我们都会唱他创作的校歌。杨金书和他的妻子翟肇庄教生物,还教日语,他们都曾留学日本,教书都很厉害,认真负责,我很喜欢上他们的课。翟肇庄很长寿,她在饮食方面很讲究。另外,我还记得张华云 曾教过我们国文。而数理化是一个客家老师教的,讲客家话。陈可名是我们的导师,当时学校实施导师制,称为导师,其实就是班主任。

韩师校史碑廊,有“第一宿舍”“戴欣然教室”等

访谈者:那时韩师的环境怎样?

丁:当年韩师的楼座较少,大部分的楼座和教室都是华侨捐款修建的,这些华侨大部分是以前在韩师读书,毕业后在暹罗等地发展。楼座基本以捐款华侨的名字来命名。但具体是什么名字我忘了。当时韩师有两幢宿舍楼——第一宿舍楼和第二宿舍楼,一间宿舍住六人。韩师还有一个“中山纪念堂”,楼下是礼堂,楼上是图书馆。图书馆很有名,里面的书挺多的。每个学生都有一张借书证,凭证借书。一般想借几本就几本,借书期限为一个星期。但我在中学看书不多,经常去打球锻炼身体。

访谈者:您喜欢打什么球?学校有什么课余活动?学生经常进城玩吗?

丁:我什么球都打,因为打球能锻炼身体。我平时打乒乓球、篮球比较多。学校有一个篮球场,一个足球场,一个网球场,网球场也做排球场用。当时功课比较少,相对较轻松,基本上是上午 4节课下午 2节课,也有上午下午都是 2节课的。学校的课余活动甚少,偶尔会组织旅游,或者毕业的时候有毕业游。

家庭条件不好的同学在学校过得比较艰难。不过因为知道赚钱艰苦,学生们都勤俭节约,吃穿都不敢浪费。没什么人炫耀,看展览、比赛几乎都只看免费的,例如画展、各类球赛。有钱人家的孩子大部分都去读金中,相比韩师,金中的花费较高。在韩师我属于普通家庭,学生甚少进城,只有“大闹热”或者有事才会进城。因为城里消费高,吃的相对比较贵。如果进城,常去开元寺,或者去西湖公园看球赛或看戏。但西湖公园里面很多玩乐都要花钱的。公园里经常举行各种球赛和活动,一般的球赛,比如学校的球赛则在西湖后广场举行,好的球赛会在公园内举行。篮球、足球赛较多,看球赛是需要门票的,有些球赛的门票也是要钱的。

学校经常举行比赛,至少一星期一次,其他学校也会来韩师参观交流,一起比赛。我在学校参加乒乓球赛、篮球赛、足球赛较多,排球赛就比较少。足球是我的强项。足球队一般由体育生组成,他们比较清闲,也比较专业,有时举行比赛还能赚门票钱,作为学校的收入。学校也有校运会,但并不是每年都有,还有演讲比赛,主要是要练习国语。

访谈者:学校提供补助吗?学校如何奖励优秀的学生,如何处罚违规的学生?韩师的学风如何?

丁:家庭贫困的就有助学金。学校有补贴,例如伙食补贴,如果你经常不加菜,就会给你加菜。学习成绩好的学生拿奖学金,如果家庭贫困而成绩又好,就是拿奖学金。我也拿过奖学金,我成绩好,画画厉害,画得好看就有奖励。奖金多少视情况而定,有时还会奖一个口琴。学生做错事学校会批评、处罚、记过。在韩师,考试的时候也会有学生作弊,但不多。如果作弊被同班同学知道,同学会去老师那里揭发,老师知道后会批评作弊的学生,但只有很严重的时候才会取消成绩。

当时正值抗战时期,为加强军事训练,军训被列入课程,初师学生穿的是童子军装。高师学生日常训练也算作军训,都要穿校服。韩师的管理比较严格,学校严格管理有利于学生发展,学生们不会乱来。我们每个星期都要唱一次校歌。当时也学过一些古典歌曲。

韩师的学风是不错的。一天 4~6节课,寄宿生要晚自修。韩师学生都比较勤奋努力。每天一大早便有很多学生在韩文公祠或后山上读书。我也经常去,我读的书都是比较有难度的,但我是走读生,我家在社光村,比较近,走读生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老师做课外指导,不能像寄宿生那样有晚自修,有问题就能随时请教老师。

访谈者:那您平时在学校的食堂吃饭吗?

丁:韩师有两个食堂,第二食堂在第二宿舍。食堂伙食相对来说是比较好的,我们一般 6个人在一桌吃饭,6样菜,有鱼有肉。我中午不回家吃饭,遇到学校食堂饭菜比较好的话,我会选择在学校食堂吃。有的时候也会在学校门口的湘子桥上买吃的,有钱时就会吃好一点的,常吃蚝煎 ,不然就吃得比较普通,有时吃 1毫钱或者半毫钱一碗的香粥,也会吃粿条或甜面。

随校迁至揭阳古沟

访谈者:您读完简易师范科后有继续升学吗?

丁:我在简易师范毕业后,本来应该服务社会,但因为战乱就申请继续读书,获批后就考上了韩师的高中师范,相当于高中水平的师范班。

1939年,为避战乱,韩师迁到了揭阳古沟。迁往古沟不久,汕头、潮州城相继沦陷。潮汕沦陷区的中学生,还有从海南和东江等地逃难来的学生陆续到揭阳古沟的韩师借读。我们 5月底考完试迁校,我也随校迁到了古沟。

访谈者:当年韩师迁至揭阳古沟,您是怎么去的?在古沟的情况是怎样的?

丁:当时我是走路去的,开始是走大路,走了大概两三天。在半路坐船过渡口到了锡场,后来还走过头到了丰顺,再掉头走回古沟(笑)。从古沟再回潮州时,我向老师建议走小路,走小路比较近,一天就可以到达。

在古沟读书时,生活艰苦,但因为家在沦陷区比较危险,我只有寒暑假才回家。

古沟的课外活动少,也没有哪里可玩,一般都在学校,不像在潮州偶尔还有戏看。但校内会举行文艺活动,我时常参加。我会唱歌、弹风琴、弹钢琴、吹口琴。当时还参加一些抗日救国活动,经常自己设计东西外出宣传。我们在潮州时会进城到西湖等地宣传,在古沟时也一样,会到乡村宣传,一般都是周日进行。我学习能力强,接受能力也较强,虽然不是读图工乐体专业,但我也学过,而且学得比别人快。所以在宣传时候,我是主力。我在古沟读书时也打球,但古沟场地没有那么大,所以不常打。古沟的食堂伙食比起潮州的差多了,我和几个同学一个星期会去校外吃顿好的改善一下生活。当时学校的宿舍环境不差,我们住在祠堂里面,一间宿舍住十几人。

韩师在古沟的学风比在潮州还好,大家都是背井离乡,知道珍惜。大家学习都很认真,晚自修要一个多钟头,学习氛围很好。我不是会出风头的人,在学校安安静静,跟同学相处得比较好,会和同学一起吃饭、学习,没事也会经常跟朋友谈天说地,什么都聊。

黄埔军校及远征军

访谈者:您当时是没读完高中师范就参军了?

丁:是的。本来高中师范要读 3年,但因为古沟校区环境差,又觉得(战争年代)读书没有出路,我就不想读了。因为家在沦陷区,我没法回潮安城,出来后也没事干,便出去“流浪”。到了丰顺汤坑,我以卖字画为生,主要卖三个字的大条幅,供人挂在大堂。当时有个人了买一幅画,给了我100元。

有一位郑老师是汤坑人,其妻子在韩师读书的时候,他在韩师教书,也教过我。后来他们两口子一起回到汤坑工作。他当时在汤坑中学当教务长,看到我在卖字画,问我原因,我说因为没找到其他事做,就只能卖字画谋生。他又问我要不要去省政府韶关那边教书?当时广东省国民政府因广州沦陷已迁到了韶关曲江。我便说好。于是他通过韩师帮我联系,我被分配到韶关曲江的“战时教师服务团”当小学教师。这个服务团由小学教师组成,主要任务是收容各地失学的小学生,一起去的人许多彼此都不认识。当时和我一起去的还有同乡师兄丁章鸿。我们到丰顺汤坑教育局报到,丁章鸿分配到一个初中教体育。

访谈者:那您又是怎样考上黄埔军校的?

丁:学校工资很低,生活艰苦,吃都吃不饱。当时小学教师一个月工资16元,中学教师一个月 23元,无法支撑我的生活。与我一起去的丁章鸿,后来去了暹罗发展。我到韶关后不久,黄埔军校来招生,我觉得还是读军校好,可以当军人。但参军要有担保人做担保,而我当时还找不到担保人。那里的人不肯给我们担保,说我们这种师范类教书的他们也不清楚,怕我逃走,还要负一定责任的。后来我找到了一位在汤坑当官的姓丁的参谋长,他老家也是仙田村的,祖上当过七省巡按。但他与我素不相识,开始不肯给我当担保人。后来我的父母与他父亲联系,寄了信向他介绍了我的情况后他才答应。他收到信后很高兴,因为潮州在外参军的人少,更别说是仙田的老乡,后来还与我认作亲戚。

在军校时,林盛传和陈英波是我的潮州同乡,我没遇到过其他潮州人。当年潮州当兵的人并不多,反而“过番”去暹罗赚钱的人比较多。军校里姓丁的只有我一个,当时我要去参军有些人还不肯我去。

黄埔军校的考试科目是语文、数学、时事。我通过考试后很快就被录取为黄埔军校第 18期辎重科学员。我原先报考时是 17期的,后来 17期与 18期合并,我就算作 18期的学员了。当时招考的人告诉我要去甘肃天水入伍,要走半年的路程。我起先还不相信,后来果真走了半年。从贵州到四川、陕西然后再到甘肃,我们徒步七个省份到甘肃天水入伍。

在黄埔军校读书时不用交什么费用,那边什么都有。那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员,有些同学的素质和能力都很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要为维护民族的独立与尊严而战。

访谈者:您在军校学习了几年?参加过哪些战役?

丁:我在军校共 4年,经过 1年入伍训练、3年专业学习才毕业。毕业后我们又受训半年驾驶、修理,即学习怎样在危险崎岖的山路中随时修理好车辆,使它能重新上路。

战时交通非常不方便,记得当时一起步行到天水的有两三千人,经过湖南、广西、贵州、四川等省,白天不敢走大路,因为天上有日军飞机轰炸,只能走小路和山路。我们脚上的鞋子都是自己编结的,到天水的时候,我都记不清走烂了几双鞋。进入黄埔军校后,我被分在 22总队,成为辎重科学员。我们辎重科科目分得很细,有机械辎重、骡马辎重,还有肩挑、火车、轮船等辎重。简单说,就是为了适应战场情势,培养各种能顺利完成运输任务的士兵。我学的是机械辎重。当时黄埔军校已经办到十多期了,不像刚开办时那么简单,更注重培养我们的实战本领,每天安排足够的机会练兵。我们既有随时准备牺牲的精神,更有专业的警惕性和硬本事。

毕业时,我已是少尉军衔。经过这些训练和学习,我成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员,参加过松山战役、腾冲战役、零陵战役和同古战役的后勤保障工作。我和战友们一起运了 7个多月的兵,从云南一车车运到缅甸参战,最先从昆明运兵到保山,日夜兼程要走三天才到。我是副排长,配有步枪和冲锋枪,以备路上遭遇突袭。后来,我们辎汽团又从保山运兵、运军粮到腾冲、龙陵、松山等前线。

当时我们的部队强渡怒江,血战腾冲,围攻松山。我们不停地运兵运弹上前线,兵员损失很惨重。夜里走山路,开车要非常小心,否则随时都有翻车的可能。我知道车上的战友都是抗敌的生力军,在开车运送他们去前线的时候,都非常谨慎。有时怕暴露部队行踪,夜里行山路都不能开车灯,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相当危险。那时候,云南的路很难行车,我开的车是美国产的万国牌汽车,必须小心再小心,否则随时可能从山上跌下谷底。我亲眼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啊!

松山战役打得很苦,战斗惨烈,有时候一个连上去,全没了,有时候一个营冲上去,只回来几个人。3个多月后,攻克松山那天,我们刚好运炮弹到松山一个指挥所。当时我这个副排也是负责带队的。指挥官要我们马上将炮弹运到龙陵,并命令第二天上午 8点前必须运到。

因为时间太急,我告诉指挥官可能办不到,他即刻火了,拿起枪来威胁要枪毙我。我解释不是不执行命令,而是走山路又逢雨季,安全第一,我们会尽量按时完成任务。最后,我们之间解除了误会,他还允许我们看了刚刚停歇的战场。真是血流成河,很惨,不敢回想!

我记忆最深的还有一幕:为了攻下那些暗藏在山间的坚固堡垒,我军切断了日军的供水线,断了他们的水源,使这些日军无水可喝而困死,人不吃饭可以撑上十天八天,没有水喝,两三天就受不了的。

我们运粮草、运兵上前线,有时候也会运载受伤的俘虏到后方野战医院。但日军俘虏都很蛮横,他们被打败了,还是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我们从松山运下来的日军俘虏,几乎都自杀了,我想这与他们在国内受到的军国主义教育有很大关系。有一次我送粮食去龙陵兵站,顺便运回一个日军战俘到野战医院。那个战俘受伤躺着不能动弹,神志却是清醒的,给他水他不喝,待车到达医院,他已经在车上咬舌自尽了。

1945年抗战胜利那天,我正在大理的远征军指挥所做车辆维护。突然听到日寇投降的消息,我们所有人都高兴地狂跳起来,又唱又哭。抗战胜利后,我又立即运兵到湖南,后被派到南京、苏州教导团教新兵学开车,军衔仍然是上尉。但那时我已经很想回潮州了,更想念淑真,我们在抗战前就已订婚了。于是我在这时候回去结婚了,婚后我把她接到苏州,我的大女儿就是在苏州出生的。后来我又随部队辗转到云南,1949年,我在贵州安顺参加起义。再后来,我在贵州龙里、贵定当过县文化馆长,我在工作实践中,吹拉弹唱样样通,还爱打篮球和乒乓球,当过业余篮球教练。

丁有基的起义人员证明书

回潮州后经历

(儿子丁鸿贵口述)

访谈者:老人家回潮州后的经历是怎样的?

丁鸿贵:父亲 1964年回到潮州,在潮安县华侨商店工作。他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幸存下来的。“913事件”发生后,潮州有 128人被写上布告,抓进监狱。布告第一行名单是当时政府部门的官员,记得有余昌丰(县委书记)、林香才(镇委书记)、陈忠(县委副书记)等,第二批就是地办集团的人了,父亲名列其中。父亲被抓的罪名是“参加反革命集团、反军夺权”,但当年的 128人并未定刑,所以叫拘留审查。父亲关在监狱近 4个月才放了出来,出来后便去了“五七”干校。当时关押他的监狱在戏园(现凤城影剧院)附近,门口高挂着“监狱”两字的大牌子,估计是清朝就有的牌子。

潮州“五七”干校在现在的枫洋农校,存在时间持续 10年,即“文革”期间。父亲当时去干校劳动改造,待了四五年,在那养鱼、饲牛羊,还把番薯煮熟饲猪,但后来人都没办法吃饱,都要暗地里吃本用于饲猪的番薯度饥。一些参加革命很多年的共产党员,也去了干校。

平反后,他被分配到潮州车辆修配厂。那里的人说,别人都无法赚钱,他一去,生意就好了,可能是他的汽修技术比较好。后来,他到了潮州运输总公司工作,1987年退休。我们的身份在“文革”后得以拨乱反正,生活各方面都比较顺利。

我们以前是住在南门。未分配房子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住在姐姐中旅宿舍,后期姐姐去了湘桥区工作后,我和父母便住在区政府宿舍。父亲现居地是 1987年退休后单位分配的,俗称“干部房”。我自己未分配到房子时,还与父母住一起。到了 1995年,单位给我分配了房子,我便搬到自己的房子里。

丁有基的错捕纠正证明书

访谈者:父亲对你们子女生活的影响大吗?

丁鸿贵:主要影响是在“文革”期间。我在学生时代积极上进却评不上先进分子,选上京代表、入党都因父亲曾经的国民党身份而落选。初中的时候,一个班能选两个入京代表,本来我被选上了,但因我父亲的原因,又落选了。部队曾到学校招收滑翔兵,我因为家庭关系连报名都没资格。不让读高中,只能去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下乡到凤塘公社茶果场,还当了副队长。过了 1年,我在大队的小学代课 3年,后来当会计 1年。我 1973年回城,等待居委会安排工作。后来就进了潮州第二机械厂,在池湖埠那里,做车床工作,生产中型拖拉机。当时第一机械厂在农校那边,2000年,厂子解体了,我已经 50岁,就去了枫溪城市发展有限公司,后来还当了办公室主任。

但我姐姐就没怎么受影响,她的思想一直很先进。她是 1972年最后一批下乡到海南的,在那儿待了10年,后来我母亲提前退休,作为交换名额,她被安排到中国旅行社,再到侨务办公室,最后在湘桥区工作,退休时是正科级。

我今年 64岁,退休 3年多了。受到时代的影响,特别是经历了“文革”,让我觉得人的心灵是很脆弱的。然而每个人都要学着走出困境,要学会独立生活,磨炼自己。人的成功 5分靠运气,5分靠自身努力,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生活平平淡淡就好。

中共潮州市委员会给予丁有基同志平反的决定

访谈现场一(左起:杨旸、丁有基、刘秋梅)

访谈现场二(左起:高晓军、刘秋梅、丁有基) 1fvJ2EBbd4jpsjza1m+/bdZY0Se6qGKQvwHIYw18wmksuGgdxZ8glkDZ0PUZkL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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