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一半,往往都有着良好的开端。许忠义跟小丫头和好如初冰释前嫌,又回到你侬我侬的爱情轨道上来了。其实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那个误会也算不得误会,事后他们都在深深地检讨着自己,生怕自己一举一动会给对方造成难以愈合地伤害。
这种处理感情的方式,那还有可能破裂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校门外走去,小丫头很幸福,双臂一扇一扇,好像要飞起的小鸽子。不过就在她乐不可支的时候,许忠义在她肩上轻轻一拍,示意她赶紧冷静。
“怎么啦?”小丫头侧过头,不解地问道。
“门口有特务……”
“这什么奇怪的,每天都有啊?呵呵!你不就是特务吗?”
微微一笑,许忠义没做回答。那个特务他认识,是督察大队的人,可督察大队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女中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插手了?
“有情况,”许忠义压低嗓音说道,“这家伙不是我叫来的。”
不知不觉中,小丫头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这是一种信任和依赖的标志,表明一个少女在紧急关头,是需要爱人来呵护的。
“别怕,你让我想一想该怎么应付他。”
两个人距离校门口,大约有一百步。也就是说走完这一百步后,许忠义不但要判断出特务此行的目的,而且还要找到与之周旋的借口。
走到第三十步的时候,许忠义的身子突然一停,他好像意识到什么。“齐公子做事绝不会无的放矢,他能绕开我盯上女中,这说明他已经发现了什么。”许忠义不知道女中还有没有党的其他组织,如果没有,那意味着眼下的小丫头,则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目标。“倘若是针对小丫头,那表明很可能是老孟出问题了。”
但老孟已经自杀了,他不可能出卖小丫头,因此,许忠义便不得不怀疑,齐公子一定是从老孟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了他所需要的突破口
齐公子的本事他不止一次领教过。在特训班的时候,这家伙就以鬼斧神工的推理技术,被同学誉为业内的福尔摩斯。虽然在结业考试的时候,他战略技能考核成绩只比许忠义少了一分,但要论实力和经验,毕业后就一直从事本专业的他,肯定要遥遥领先于许忠义。(特训班的课程,不是单一用战略和战术情报学来划分的,而是将各种专业按不同的性质归类,最后统称为战略和战术情报学。比如说暗杀、跟踪等体力活,这都是战术情报学的范畴。而从事密码破译,情报分析等脑力活动的,就属于战略情报学。)
“同学,我想跟您打听一下,那些人干什么呢?”叫住一个刚刚走进学校的女生,许忠义指指门口的特务,好奇地询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啊?”女生答道,“他们也不说干什么,就让念一句话。”
“什么话?”
“哦!是麻烦您把我的头发剪一剪,您看方便吗?”女生撇撇嘴,不满地哼了一声,“我觉得这帮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小丫头危险了……”许忠义暗暗叫苦,“特务是想通过辩声,从学生中找出老孟的联络人。”
齐公子能追到小丫头这条线,这是很难得的,更难得的是,他还会把目标锁定得如此之精确。以往的经验告诉许忠义,这齐公子是万万不能小瞧,凡是被他盯上的人,那十有八九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
瞥瞥小丫头,许忠义发现她的脸都绿了。“害怕了?”淡淡一笑,他随后又温柔地安慰道,“该来的终归会来,只要你镇定,就没应付不了的。”
“我知道,可我还是怕……”
“革命者是不该有顾虑的,勇敢去面对吧!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同出生入死,替你去挡子弹。”
爱人的鼓励就是动力。小丫头深吸一口气,默默合上长长的睫毛,她开始稳定情绪,准备进入最佳的精神状态了。
可就在这时,特务也发现了许忠义。现在的督察处,于秀凝掌握的是政权,齐公子执掌了行动权,至于财权,那就是眼前这位爷说得算了,就连会计科长也得乖乖听他调配。所以这号人物是得罪不起,也不敢轻易得罪。
特务小头目对许忠义表示出了极大地尊重,而许忠义呢,对他也表示出了极大地关爱。拍拍对方肩膀,探探他衣服的厚度,老许毫不犹豫地展露出自己和蔼可亲的笑容:“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没一会儿。”
“吃饭没有?弟兄们都饿不饿?”
“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老许不高兴了,“你应付我也不能应付自己肚子啊?说!到底吃没吃?”
“还没来得及……”
“唉!”叹了口气,许忠义无奈地责备道,“你们哪!也就仗着自己年轻,这饥一顿饱一顿的,暂时到是没什么事儿,可老了怎么行?好了!以后你可得注意。不然弄坏了身体,当心我不给你报销医药费!”说着说着,老许也忍不住笑了。这哪里是责怪?分明就是在变相爱护嘛!短短的几乎话,就把特务给感动得不行不行了。
“你去找几个兄弟,辛苦一趟,跑跑附近的熏肉大饼店。记住了,一定要热乎的,饼凉了我可算你贪污。”
“好好好!谢谢许科长,谢谢许科长。”
特务走远后,许忠义向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小丫头摇了摇头。
“不能让他们听出那天打电话的就是你。对了,你那天说话用得是什么口音?”许忠义认为这个很关键,“是不是你自己的?”
“不是?我怕被人听出,所以就用了播音员的标准口音。”
播音员的声音,与其本人正常说话肯定是不尽相同的。但这里有个问题,不管她怎样修饰,音色是改变不了的。这一点,经过专门训练的特务,很容易就能辨析出来。
“那你说话时,有没有注意发音频率?”
“我……我忘了,也许……没有吧?”小丫头又开始紧张了。
“糟糕!”倒吸口凉气,许忠义暗暗叫起苦来。“你还不了解,特务会把每个人的声音全都录下来,然后回去进行比对。每个人说话除了音色不同,还存在着一个句读间隔时间和升降调的差异。例如‘剪一剪’这三个字,有人会用一秒读完,而有的人,零点八秒就足够了。这种细微的差距普通人是感觉不到,可对于特务来说,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气虽说寒冷,但小丫头还是渗出了一身冷汗。
“教你个办法。”轻轻一握她的手心,许忠义抹掉那津津的汗水,“把你的鼻孔塞进棉花,因为人的发音,是要靠鼻窦来共鸣的。感冒的人为什么会变声?这就是主要原因。”
主意是馊主意,可它管用。倘若再用沈阳口音改变读字的速度,那就很有可能蒙混过关了。
走到第六十步的时候,许忠义再次停下了脚步,瞧瞧小丫头那无助的眼神,他心里突然痛了一下,“你还在紧张么?”
稍稍犹豫一下,小丫头点点头。
“你就当这里是一座舞台,你所扮演的不过是一个角色,你的一颦一笑乃至举手投足,都是演员在舞台上的形象。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小丫头的眼睛突然一亮,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曾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深知念台词的语调、频率和平素生活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把特务规定的句读当成台词去念,说不定还真就有可能蒙混过关。
“给你一分钟的准备时间,想想那天的话,然后你模仿其他熟知人物的语言特点,把它精确地表达出来。对了,从现在起,你的口音也全部换成沈阳方言,这样在你同学听来,就不会感觉有什么奇怪了。”
呵呵!沈阳人听沈阳口音,能感到别扭那才叫奇怪呢!
小丫头没想到许忠义会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也不知道他那脑子是咋长的,千难万难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就如同信手拈来的儿戏一般,一会一个主意,完全不用打草稿。“怪不得上级要派他去跟国民党要员周旋,原来他天生就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好苗子。”
当着特务头子的面,许忠义指着草稿上的字迹让小丫头诵读。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小丫头随着许忠义的点动快慢,模仿着自己街坊邻居的声音,并用“感冒”后的口音和语调,把那段话流畅地“播送”了一遍。不过,她和许忠义这番苦心是全白费了,因为特务也就是在应付差事,根本没注意听讲。
许科长是什么人?他带来的女孩你敢纠缠个没完么?走走过场就行了,你还真当自己是齐公子,非要跟人家对着干?唉!世上有跟钱过不去的傻子么?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小丫头钦佩地望着许忠义,眼睛里全是浓浓的爱意。
“现在还不能大意,别忘了,他们已经把你的口音给录下了。”瞥瞥登记桌上的录音机,钻进汽车后,许忠义对小丫头再三强调,“回去后,你就练习刚才用过的口音,记住了,要由浅入深,让你的同学逐渐适应。”
“你要我囔囔鼻子?”一头载倒在座椅上,小丫头有些发愁了,“原先的口音我都用了十八年,这可怎么改呀?”
“我当初能装文盲,所以你就能得鼻窦炎,呵呵!我听说鼻窦炎可不大容易治,弄不好会跟你一辈子。”两件完全不靠谱的事情,居然能让许忠义给联系在一起。由此可见,他的想象力该是多么地丰富和完善?“我这是为你好,要知道,还有一个更厉害的角色没有出现呢?”
“谁呀?”
许忠义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眼睛突然瞄向一边。在一旁的街道上,从人力车里走下个人,他盯着许忠义那呼啸而过的小汽车,若无其事地吸着卷烟。
“齐公子,”许忠义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个人能从没有线索中找出线索,你今天遇到的麻烦,也正是拜他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