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岁开始致力于为互联网建设新的经济基础设施,并成为一名借宿在朋友沙发上的亿万富翁之前,维塔利克·布特林的理想是写作。布特林在儿时和父亲一起从俄罗斯移民到了加拿大,他对比特币的好奇也源于父亲的鼓励。他并没有购买、借贷,或者挖掘自己的加密货币,而是于2011年在论坛上发帖问:如果他撰写关于比特币的文章,有人会用比特币来为此买单吗?
结果确实有人这么做了。于是,布特林得以继续写作,甚至与人合作创办了《比特币杂志》( Bitcoin Magazine ),这是一份同时以印刷版和电子版发行的精美刊物,其中详细介绍了比特币这个当时依然小众而晦涩的亚文化。这一难以使用的全新网络货币完全吸引了布特林的注意,他对比特币的关注甚至超过了对其第一年大学生活的关心。从自封为记者开始,他的想法就在与人们的不断交流中发展。但在这些散见于博客、论坛和推特的各种文章中,他更多的是表达自己的观点,也部分得益于这些观点,他拥有了一批由其发明的以太坊带来的忠实读者。如果以太坊及其同类产品能如其所愿成为无所不在的基础设施,那么布特林的想法就需要得到更广泛的理解(以及质疑)。
本书是对作为作家的维塔利克·布特林的介绍。
2008年,当金融危机的风暴席卷全球时,化名为中本聪(Satoshi Nakamoto)的神秘人宣布了比特币的原型,其目标是创建一种由加密计算机网络而不是由政府或银行创造的货币。它后来被称为加密货币。数字采矿、有限的供给、可能是安全和私人的现金交易……这个系统实在让自由主义的淘金者和技术人员感到痴迷。最初,布特林对比特币的感觉同所有它的早期受众一样。然而,随着他对比特币痴迷的加深,到2013年底,他开始认识到,比特币的基础,即区块链技术,可能是更宏大事业的基础:一种创建互联网原生组织、公司和整个经济的方式。于是他将这些认识记录下来。当最初的以太坊白皮书(见本书附录)在当年年底出现时,它的光照亮了当时仍然很小的加密货币世界。在以太坊中将不再依靠旧世界的公司、投资者和法律来管理服务器,而是默认由用户自己管理。与比特币的黄金和矿山隐喻不同,以太坊的文化与布特林最喜爱的T恤美学一脉相承,机器人、独角兽和彩虹是首选吉祥物。
自2015年以太坊上线以来,已经出现了不少相互竞争的区块链,每条链都能以不同的方式做类似的事情,但以太坊依然是其中最大的。尽管以太坊的货币以太币(ether或ETH)的总价值远低于比特币,但如果你把以太坊之上的所有产品和社区通证的价值加起来,它在这个奇怪的新经济中所占的份额就是最大的。在该项目的早期实验中,无论布特林本人是否喜欢,他都成了以太坊的“仁慈独裁者”,这并非源自某个正式的职位,而是源自他向人灌输的信任。对建立这种信任而言,本书收集的这些作品是至关重要的。
在这个过程中,布特林一直处于一种矛盾的境地。他希望能够彻底重构人类进行自我组织的方式,但同时也对人们将如何使用这种力量信守严格的不可知论。正如后面的一篇文章提到的“可信中立”是一种系统设计的原则,但这一原则也正好描述了布特林作为领导者扮演的角色。尽管他尽了最大努力,但从以太坊基金会最早的人事决定到最新的高风险软件更新,他的领导一直与以太坊本身难解难分。虽然以太坊和其他类似的系统都是根据人性自私的假设设计的,但他是一个苦行僧,除了实现以加密为动力的未来之外,他似乎从来都不为自己着想。
不过,这并不能保证未来会如人所愿。2014年初,布特林在迈阿密比特币会议上首次介绍以太坊,在描述了一系列可以用以太坊创造的奇迹后,他在结束讲话前提到了“天网”,那个电影《终结者》中突然攻击其人类创造者的人工智能。这是一个他时常重复的笑话,但和很多老生常谈的笑话一样,它其实是一种警告。以太坊兼具乌托邦和反乌托邦的潜力,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一切:
● 它通过限制虚拟通证的可得性来制造人为稀缺;与此同时,它也让社区能够产生可以使用和控制的充足资本。
● 它将那些不能或不愿购买、交易高风险互联网资金的人拒之门外;与此同时,它也推动了新型治理体系的发明,该体系能够以前所未有的包容性来共享权力。
● 它耗费了大量能源,只是为了维持自身的功能;与此同时,它也为碳和污染的定价提供了新途径(而这一点是政府拒绝做的)。
● 它产生了以奢侈著称的暴发户,他们聚集在避税天堂,而弃本地于不顾;与此同时,它也是一个由用户拥有的无边界金融系统,任何拥有智能手机的人都可以使用。
● 它回报了那些技术娴熟、早早进入市场的精英;与此同时,它也为削弱占主导地位的科技公司提供了一个真正的机会。
● 它在创造出有用实物的实体经济之前,就产生了一个投机的金融体系;但它远非股票市场可比,在它那里,所有权属于创造价值的人。
● 它在表面价值不大的数字收藏品上花费了巨额资金;但其结果是催生了支持开放获取文化的新商业模式,它可以免费提供开发和分享。
● 它承诺以牺牲后来者的利益为代价,让早期用户变得富有;但它也为这几代用户提供了“基本构件”,而如何使用这些构件,就取决于建设者们。
阅读以下内容的读者必须牢记这些矛盾,并与之斗争,为自己和社区来决定哪些选项应该胜出。这些矛盾可能令人烦恼和痛苦,但也会激励人们。它们仍在争议中,尚未定型。
比特币、以太坊等基于区块链的系统的核心是共识机制。它是一个过程,通过这个过程,计算机就一组通用数据(无论是交易列表,如比特币,还是以太坊世界计算机的状态)达成一致,并保护其免受操纵。没有中央权威的共识并不容易。比特币使用一种被称为工作量证明(Proof of Work,PoW)的机制,它要求很多计算机花费大量的算力来解答数学问题,而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证明人们在保持系统安全方面的投入。这些电脑背后的人被称为“矿工”,他们会因此获得报酬,这些矿工消耗了堪比国家规模的电力,也产生了与消费水平相匹敌的碳排放。由于当时缺乏功能上可替代的方案,以太坊也采用了工作量证明。
但甚至早在这种工作量证明机制上线之前,布特林就已经在讨论,一旦他的团队解决了问题,就要转向另一种机制:权益证明(Proof of Stake,PoS)。在权益证明中,用户通过持有通证而不是计算能力来证明自己身在其中的利益,能源消耗由此最小化。如果通证持有者试图破坏系统,他们就会失去用于质押的通证。
在本书中,共识机制和系统设计一样都是隐喻。它们唤起了这些文章描绘的劳动、承诺、信念和协作。同时它们也体现了各种矛盾:创新和浪费、民主和财阀统治、充满活力的社区和无情的不信任。与机制本身一样,这些隐喻抵制理想主义,指向必需的妥协,即使这些妥协只能让理想世界的一部分在现实世界中实现。
本书集结的文章均由布特林亲自挑选,这些文章呈现了他独特的一面:集社会理论家和活动家于一身,一个知行合一、三思而后行的人。以年轻化、男性化和特权为基调的加密文化似乎与参与者们声称要解决的问题相去甚远。布特林反思了这种文化。有时他的反思可能是技术性的,但相比于他的其他作品,其中有许多是针对其他开发人员的,在这本书中,布特林较少使用技术。技术部分是对读者掌握它们的奖励;即便使用公式,他也尽量做到友好、清晰、有趣。
为了保持文体的一致性,这些文章经过了适当的编辑,删除了在自成体系的书籍中无法访问的超链接。由于这些文章最初是为具有共同亚文化的读者撰写的,所以,对一些加密领域之外的读者不熟悉的文献,编辑都给出了注释。
随着加密货币进入主流经济生活,关于这个“精灵”如果能被重新装回瓶子,那么是否需要将其装回的争论愈演愈烈。也许通过阅读本书,那些最初关心“是否”的人会和布特林一样,将关注的焦点转向“如何”这个日益重要的问题。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新基础设施时代的开始,那么我们现在围绕加密技术而形成的政治和文化习惯将在以后产生巨大的影响。正如布特林的反思表明的,“如何”仍然是一个有待解决的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