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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古越王权变迁

越国从琅琊出发,沿海北上,受阻于齐,难于进取。勾践临死前对太子说:夫霸者之后,难以久立,其慎之哉!但说归说,做归做,君父那么说了,儿臣未必真就那么做。勾践一死,越国就开启了内乱模式,自相残杀起来。

齐国终于松了口气,缓过劲来。于是,齐国要反攻。我们从《吕氏春秋·顺民》中看到,齐庄子欲攻越,问于和子,和子说,先君有遗令,“无攻越,越猛虎也”。齐庄子说,越过去是猛虎,而今已死。

迫于齐国压力,越国往南迁,但这回的迁徙路线却没有沿着海岸线往港口走,而是顺着运河向吴地去。这说明越的立国之本和国家发展战略发生了改变,可能同内乱时期导致的内越与外越的分裂有关,若无外越为援,立国都于港口就很悬。

《越绝书》中虽说越国“都琅琊二百二十四年”,但没有提到过迁都之事。别有文献记载越国迁吴,如《竹书纪年》便有“翳三十三年迁于吴”之说,《吴越春秋》也说越王“亲众皆失,而去琅琊,徙于吴矣”。另外有传世物证一件,即澳门萧春源珍秦斋所藏“越王差徐戈”。此戈铭文也载有越国迁都之事,但时间与上述文献有别。

董珊《越王差徐戈考》一文通过对此戈铭文释读,确认越王差徐始迁都于吴。他认为越王翳三十三年迁于吴,起了个头,已开始都城建设,后因内乱起,翳身死而越都未迁,直到越王差徐时才完成迁都,这是戈铭所记与文献所载有别的原因。本篇铭文内容可以释读如下:越先王允常,未得姑苏之金,至差徐时,方得之,差徐因之造元用戈,以修边疆。“姑苏”之名,最早便出现在此戈铭文中,称作“居(姑)乍(苏)”。

翳王迁都未捷身先死,反映了内越和外越两条政治路线斗争激烈。立都于港口,外越才好参政议政,往内地迁都,政治重心转移,是要摆脱外越牵制,少让外越参与政权,这引起了一系列政变并带来杀戮,《史记》索隐引《竹书纪年》:诸咎弑其君翳,接着粤杀诸咎,大夫寺区定粤乱,立初无余。这位“初无余”,就是越王差徐。

迁都于吴,便将国之矛头对准了楚,从沿海转入内地,这一转,就走上了当年吴楚相争的不归路。都说地缘政治是国家的风水,可不,一回到内河水系,越国之于楚国,就从原来的“楚越同源”的盟友关系,转化为新吴楚相争的敌对关系。在相争中,越国虽不至于水土不服,但难以得到外越的支持,至少支持起来不那么顺利。除了人和方面存在不和的因素外,在地利方面也不再那么有利,重心偏离沿海就失去了海权优势。

建都琅琊时,那是以齐为敌,而迁都姑苏,不管越人主观如何想,由于地缘政治影响,客观上已把“头号敌人”的帽子戴到了楚国头上。吴楚世仇,越都于吴,成了新吴国,明摆着来与楚国寻仇。当年,吴败楚,越灭吴,楚越曾盟,攻克吴宫,一把火就烧了,没留着做越宫,因为要示好于楚,还要迁就外越,以海权立国,走沿海发展战略。

这一点,越后人似乎未意识到,却被深谙兵法的齐人看出来了。越迁都后,内乱稍息,越王无彊就兴师“北伐齐,西伐楚”,走当年吴国的老路,来与中原各国争霸了。于是,齐威王派人去对越王说:“越不伐楚,大不王,小不伯。”“伯”就是霸,要打就打个大的,就像吴国曾经打败楚国那样,越也要拿楚国开刀,才能称霸。

来者接着说道:越之所以“不伐楚者,为不得晋也”。“晋”指韩、魏两国,这两国不攻楚,越国就不敢动了,对吧?越王回答说:越国“所求于晋者”,并不要求它们与楚国交战,只要引而不发,牵制一下,就能得到很多好处。来者说:王这样的想法,是用眼睛看的,眼睛能明察秋毫,却看不到自己的睫毛——“今王知晋之失计,而不自知越之过”。

来者又说:晋已失计,越不能再错失良机。“王所待于晋者……待之以分楚众也,今楚众已分,何待于晋?”楚已出击,兵分两路,其中一路已到齐、鲁,可是,王还想着“晋楚不斗,越兵不起”,那真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王若“此时不攻楚”,我就可以断言“越大不王,小不伯”,不过尔尔,若攻楚,即便“图王不王”,还能称霸,王还是攻楚去吧!

于是,越不攻齐,转而击楚,刚好撞到楚威王的枪口上。楚兵锋已盛,正要找个对手,越国就打上门来了。楚“兴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彊”,还“尽取故吴地至浙江”。从此越国解体,诸越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江南海上,而有瓯越、闽越国兴起。

秦灭六国后,始皇帝南巡江东,封禅会稽,更名越国故都“大越”为“山阴”,将越地沿海之民迁至浙西山区,另徙内地罪徒往越国故地,致使越人南逃,窜入闽浙山地,下海者则与外越会合,从杭州湾往北部湾、从台湾往海南、从江南往岭南去。

据《史记》载,楚灭越国,越人散居各地,多自立,或为君,或为王,化为百越各部。《汉书》也说“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不过,瓯越立国较早,于勾践时即为封国,位于温州、台州一带,而闽越国则是越亡后遗民航海入闽,徙居闽北地,与本土原住民融合,自立闽越国。

秦虽兼并六国,但北有匈奴,南有百越,对秦的统一构成了威胁。故秦北筑长城,阻击匈奴,扼其南下,南辟灵渠,沟通长江与珠江水系,遥控岭南百越。同时,帝命秦将屠睢率军五十万,兵分五路,经略百越诸部。第一路,在江西余干集结,攻入闽越,设闽中郡;第二路,扼守江西南康,压制闽越、南越;第三路,直取南越番禺;第四路,驻军湖南九嶷山;第五路,经由湖南镡城越城岭,挥师西瓯。西瓯一路,秦军受挫,瓯人依托丛林,夜袭之,将屠睢杀死,帝又命任嚣、赵佗为将,就地击溃瓯人反扑,将岭南纳入秦统一版图。以此,设南海、桂林、象三郡,任嚣为南海尉,下辖番禺、龙川、博罗、揭阳数县,赵佗为龙川令。

帝崩,二世即位,天下反,任嚣病,临死前嘱赵佗曰,南海郡有险可据,足以立国。不久,任嚣病亡,赵佗下令南岭各关口筑军据险防守,以防乱民。秦亡,桂林、象两郡越人也趁势独立,尤其在越南,以河内为都城,兴起瓯雒国,赵佗将儿子赵仲始入赘瓯雒为内应,取得该国。接着,他兼并桂林、象二郡,且将象郡越一分为二,析其为交趾、九真两郡,然后以番禺为都城,在岭南开创南越国,赵佗自称“南越武王”。

汉初,瓯越、闽越、南越,都被刘邦册封为王,三越相争,南越最强。三越之中,瓯、闽二越都响应了秦末农民起义,唯独南越属于军阀割据,拥越自立,所以,刘邦册封南越王时玩了个阴谋,准备了两手,一手将秦之南海、桂林、象三郡封给长沙王吴芮,另一手又诏封赵佗为“南越王”,这显然是在吴芮和赵佗之间试应手。

可吴芮非等闲辈,乃吴王夫差后代。其父吴申被贬鄱邑——今江西鄱阳,后迁余干,芮生于此,少习孙、吴兵法,以之部勒家丁,于吴头楚尾待命。待谁的命?当然是天命。他自信是个天命之人,要他复兴吴门。

从十八岁起,他就收编散兵,安顿流民,渐已拥兵一万七千余人,部署在鄱阳、余干、浮梁一带,听从母亲梅氏所言,藏兵于民,亦农亦商,故兵能自养。他要效法吴国先王,想有个太湖那样的地方。祖父给他一张昌江流域图,于是,他带队伍从昌江水路进入了鄱阳湖,沿岸筑城,建立据点,这就是鄱阳。李斯荐他为“鄱君”,但他不是郡县制里的秦吏,不受朝廷财政豢养,而是像瓯越、闽越那样的诸侯王,在朝廷长臂管辖不到的地方成为一方“君长”。

这位吴王孙,竟然不记前仇,不念旧恶,领着一班越王孙,响应“张楚”号召,在“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秦与楚的最后决战中,选边站,与暴秦为敌。

他深谙兵法,是一位真正的战略家,在“诛暴秦”的战争中,他并未亲征,只是派出两路人马,一路由女婿英布率领,追随项羽破秦,另一路由旧部梅鋗率领,协助刘邦入关。其时,群雄并起,六国复辟,他唯独看好刘、项,两头下注,两边获利。

先是项羽封他为衡山王,但在楚汉相争中,他却押宝刘邦。刘邦定天下,封他为长沙王,还把岭南三郡也给他了,让他对付南越赵佗。汉初形势,沿之秦末,北有匈奴,南有百越,皆因中原内乱,乘机做大做强。匈奴冒顿势压刘邦,汉以和亲忍让;南越赵佗也要称帝,若非他以越制越,扼其沛然野心,那赵佗也难免成为勾践第二。

他是一把剑,剑未出鞘,但杀气已现;他是一张弓,箭在弦上,却引而不发。有了他,赵佗才听从陆贾劝告,取消帝号,因为瓯越、闽越都听从他的号令。

他本可以领着瓯越、闽越去争夺封给他的岭南三郡,但他没有这样做。既然他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何必去争什么岭南三郡?他与赵佗相对,是为了限制赵佗的野心,赵佗野心一膨胀,最先受到威胁的就是他长沙王;若他挟天子之令灭了南越,那么下一个要被灭的,很可能是他长沙王。因为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他懂得什么叫唇亡齿寒。

懂得这道理,才能活下去。汉初,刘邦分封了八个异姓王,七个都被朝廷找借口灭了,只剩下他一个硕果仅存,还能留传子孙,就因为还有南越国存在。

他这一支,传到文帝时期,直到传人一脉无人可传,才被刘姓代替。他本人在壮年时突然死去。死亡来无影,却留下美,如花之飘零于一瞬间,如飞瀑之坠入山川,真是“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啊!

人间的胜利者是时间,历史也只是为时间代言。可惜,吴芮在时间上输给了赵佗,就此而言,赵佗是个历史的赢家。从历史上看,无人晓得赵佗何年何月何日生,在汉朝之前究竟活了多少年,却知道他在汉朝没过几年就死了,作为汉人的时间实在太短,以至于太史公都忘了给他立传,要等到班固时,才看清他来历,载入《汉书》里。

班固在《汉书》里说,当时八个异姓王中的七个都是由于形势所迫或利害权衡才立的,只有吴芮以“正道”立,所以能持续,传到五世以后,因无传人而终止。那时王侯之家,寿命似乎都不太长,传五世,也就传到了文帝时期。可赵佗却是个例外,一活就活了一百多岁,活透了秦皇汉武,这才死去。

庄子说“寿则多辱”。在政治上你死我活,受辱是常事,只要没到“久忧不死,何苦也”的份上,就算过得去。刘邦给他面子,派陆贾去封他南越王,他欣然接受。

若不给他面子,他跟匈奴一南一北地闹起来,汉家天下将如何维持?

陆贾初来时,他问陆贾:“我孰与萧何、曹参、韩信贤?”陆贾说“王贤”。赵佗又问:“我孰与皇帝贤?”陆贾就说刘邦如何如何伟大,谁知赵佗听了,不以为然,反而说:“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渠不若汉?”他的意思是说,我若据中原以争天下,未必不如汉高帝,可惜我待在了岭南这个偏僻之地,从这里逐鹿中原鞭长莫及。陆贾不与他争,只说两条:一条是利,可以通关互市,让越人经商获利;还有一条是害,他对赵佗说,你别老是一副蛮越的样子,别忘了你也是中原人氏,还有祖坟和宗亲在北方。这利和害,都捏在汉高帝手里,因此,你没有必要与汉家作对。

利害是硬道理,明摆在那里,他焉能不知?更何况,那时吴芮还在,对越人还有着广泛的号召力,他应该趋利避害,此为常识,岂有不从之理?果然他从了。明人钟惺著《史怀》曰“尉佗居秦、楚、汉之间,上不能为沛公,下耻作韩、彭,而又不欲以身为陈、项”,说出了他对赵佗这个人的看法。他说赵佗上不能像刘邦那样自己做皇帝,下又以韩信、彭越接受他人分封为耻,更不会如陈胜、项羽那样带头造反,所以只好割据一地,自立一国,自称为王,虽为汉朝属国,但国家却是自己的。

谁知刘邦一死,吕后就变卦,不仅闭关市,断了南越国的利,还把赵佗在北方的老家抄了,把利、害两张牌都打掉了。其时,吴芮已死,赵佗说反就反,不光自己反,连闽越、瓯越、骆越也跟他一起反了。陆贾初见赵佗时还说:“今王众不过数十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间,譬若汉一郡,王何乃比于汉!”再见赵佗,就不敢这样说了。南越已统一全越,有了“东西万里”的帝国规模,赵佗不再称王,改称帝,自称“南越武帝”。

吕后师出岭南,却败于瘴气,汉军不战而溃。好在换了文帝,文帝好清静,欲以无为治天下,故又派陆贾去劝说,给了他更大的利,才知道他惹不起。

一个北方人,跑到岭南去,在瘴疠之地活了一百多岁,难道是那致命瘴气变了益寿瑞气?这还不是个奇迹?难道不是神对生命的奖励以及活着的莫大荣誉?

作为一个王者,活了一百多岁,对于历史来说,确实很重要。从秦皇活到汉武,活成了一部历史的宝典,他可以说是汉家天下里最重要的人物。可他并未享受到这样的历史荣耀。在以中原为正统的王朝史观里,他像南越国一样被边缘化了。其实,他对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贡献甚巨,因为他在汉武通西域之前,率先从海路通了西域。

海路通西域,重在贸易,不以战争为目的。但历史却偏爱战争,所以,在通西域的世界历史中,忽略了那位以和平通西域的南越武帝,突出了好战的汉武帝。汉武帝打跑了匈奴,遥控西域,回过头就来收拾南越之地。刚好赵佗又死,南越内乱不已,诸越分崩离析,汉武帝此时出兵,一举灭之,之后再无南越国矣。

越王者旨於睗矛,战国时期,上海博物馆藏

靴形铜钺,战国时期

越王者旨於睗矛:长27.1厘米,重330克,“者旨於睗”为越王勾践儿子。

靴形铜钺:长8.5厘米,刃宽13.7厘米,风格为战国时期百越文化样式,出土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平乐县银山岭,其精致的纹饰与“越王差徐戈”相似。 T+Ka7OZCBhQM2TcqvFnx/enn0ls29a6+SGdDX7tZmvQvn1vidKgHQf7rt8PcS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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