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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蓼藿与荆棘

大败而归的齐庄公,心情很沮丧。幻想着能成为新一代霸主,却一败再败,损失了齐国的实力,更折损了自己的威望。齐庄公是个自负的人,总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齐庄公问晏婴:“寡人渴望威震当世而使天下归服,却无法如愿,是因为选择的时机不对吗?”

晏婴答道:“不是时机,是行为。”

“是什么样的行为?”

“只有爱护国内民众的国君,才能使疆界以外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归服;只有重视百姓为国家竭尽全力付出劳苦的国君,才能及时消除国内的邪恶逆乱;只有能听取正直之言并任用贤人的国君,才能威慑各路诸侯;只有施行仁义并乐于为百姓谋取利益的国君,才能让天下人纷纷拥戴自己。”

“寡人不是这样的国君吗?”

晏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不能爱护国内百姓的国君,就不能让疆界之外心怀叵测的人归服;轻视贤臣、不怜惜百姓疾苦的国君,就不能消除国内的邪恶逆乱;刚愎执拗、不听取劝谏、傲慢地对待贤人谏言的国君,就不能威慑住各路诸侯;背弃仁义而贪图名利的国君,就无法使天下人拥戴。如果想让天下人归服,其中的道理已经很明显了。”

晏婴这番恳切谏言,是希望齐庄公能重视贤良、肯于纳谏、爱护百姓、遵行仁义。这些道理齐庄公其实也懂,但他不喜欢晏婴以这样的口气讲话,他觉得晏婴的话过于刺耳,甚至让自己下不了台。齐庄公更喜欢崔杼、庆封,在自己面前,他们任何时候都很谦卑,说起话来总是让人觉得舒服,即便有些话并不符合自己的想法,但齐庄公也愿意听下去。

齐庄公实在忍不住了,对晏婴道:“你应该向崔卿、庆卿多讨教讨教。关于治国理政,寡人想听的不是那些大道理,而是切实可行的方法。”

晏婴心中想:主君你好傻啊,难道没有看出来,齐国最大的隐患其实不在外面,而正是此二人吗?晏婴道:“主君既然提到崔杼、庆封,我正好有些话要说。”

齐庄公却立即拦住了:“寡人只是顺口一说,你不愿屈身讨教,那就算了。寡人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晏婴愕然,只得告退。

就同样的问题,齐庄公也问了崔杼、庆封二人。

崔杼道:“此次远征晋国、莒国,上有主君神威,下有将士用命,敌人纷纷败退,眼看大功告成,但敌人命不该绝,发生了意外。晋国是栾盈未能按约定成事,令我军失去内应,强攻受阻;莒国是敌人又太狡诈,不敢与我强大的军队野战,施阴谋诡计,才意外得逞。”

庆封道:“卫国也曾经是中原强国,我大军一到,立即土崩瓦解,朝歌被我军轻易攻克,谁敢说我齐国战力不强?这都是主君的神威,上天的佑护!”

齐庄公听了,心中的不快立即消散了许多。齐庄公道:“可是,晏婴认为打了败仗,责任主要在寡人身上。”

崔杼抢先道:“晏婴好大胆!此人一向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了不起,别人都不行,其实只不过是个夸夸其谈的人罢了。让他上前线杀敌,恐怕比谁都逃得快。”

庆封也帮腔道:“晏婴这个人只会沽名钓誉,说些大话,还假装清廉。主君对他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齐庄公道:“寡人自然知道,哪能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每次听他说话都觉得不舒服。”

崔杼道:“主君以后不召见他就是了,眼不见心不烦。”

庆封道:“对,不搭理他,让他自命清高去。”

齐庄公道:“晏婴还想在寡人面前说你们的坏话,寡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寡人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大权在握、欺上瞒下、架空主君那一套。”

二人闻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崔杼道:“臣冤枉啊!臣对主君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庆封道:“臣敢对着太阳发誓:对主君绝无二心!”

齐庄公笑了,笑容里透出自信与满意。齐庄公忙上前把二人扶起来,说道:“寡人当然知道二位贤卿的心迹了,否则也不会对你们说这些。寡人相信你们,齐国正因为有你们在才得以安定强大。我只是有些郁闷,要是能把晏婴这个人从身边赶走,那就心情舒畅了。”

庆封道:“这还不容易?主君下令,让晏婴滚出临淄,回他的东莱种地去!”

崔杼道:“臣以为不可。晏婴虽然只是一名大夫,主君一句话,他不敢不从。可是,晏婴善于收买人心,临淄城以及整个齐国没有不说他好的,如果强行驱逐,恐怕会引发众人不满,那将有损主君威严。为了一个晏婴而失了主君的威严,不值得。”

庆封斜了崔杼一眼,心想:“你怎么糊涂了?赶走讨厌的晏婴,又打击了眼前这个人的威望,不正是一举两得吗?”崔杼意会,心中却想:“你还是把眼前这位看低了,他要想赶走晏婴,早就做了,何必跟咱们商量?”

齐庄公道:“崔卿说得极是,寡人也有此顾虑啊。”

崔杼道:“臣倒有一个办法,保证让晏婴自己提出走人,到那时既达到目的,又不会让人说三道四。”

齐庄公大喜:“快说快说。”

崔杼说出自己的主意,齐庄公和庆封都拍手叫好。

这一天,齐庄公在宫中设宴,提前召集一些大臣,然后吩咐人去请晏婴。晏婴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齐庄公了,见召,立即乘车前来。

走到宫殿外,听见里面飘出来乐声,知道酒宴已经开始。刚要进去,听见有乐人在里面歌唱。歌词是:

已哉已哉!

寡人不能说也,

尔何来为?

晏婴听了,不觉一怔。歌中的意思是:停止吧,停止吧,我无法高兴起来啊,你来做什么呢?

我来做什么?是你让我来的啊!既然不高兴让我来,为何还派人去召我?晏婴的心中升起不快,那是每一个有血性的人被公开羞辱后所产生的正常反应。本想扭头就走,但又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呢?是不是将一首普通的歌曲联系到了自己的身上?

晏婴走进宫殿。齐庄公见他进来,连头都没有点一下,似乎晏婴是一团空气,于众人中无形无影、可有可无。有一个朝东的座位是空着的,晏婴径直入座。

这时,乐人继续奏唱,又将上面那几句歌词连唱了三遍。晏婴确认,这是齐庄公故意针对自己的。再看在场的大臣,崔杼、庆封面露得意的微笑,或者是嘲笑,其他大臣脸上多木然,有人不敢看他,始终低着头。

晏婴从座席上起身,前行几步,直接坐在了场中的地上。

齐庄公不解,问道:“晏卿,这是何意?”

晏婴答道:“臣听说,被审判的人得坐在地上。如今主君要审判臣下,臣下怎敢不坐在地上呢?”

“寡人何时要审判你了?”

“主君请臣来,却让人唱这样的歌,这比审判还让臣难堪。主君如果对臣下不满,尽可议罪。”

崔杼从席上起身道:“谁都知道晏先生是齐国第一贤臣,齐国可以没有我等,但不能没有晏先生,我想主君绝不会对晏先生有任何不满。晏先生进来之前我们一直在听歌赏曲,没有任何人对此歌觉得不妥,晏先生多心了吧!”

庆封也站起来道:“晏先生有些小气啊!”

二人说完,有三五个大臣也随声附和。晏婴不禁怒火中烧,不顾是在宫殿之上,也不管周围还有众多大臣,对着齐庄公正色道:“依仗人多就不讲道德仁义,自以为强大就不讲礼仪,喜好小人而厌恶贤才,如果这样,灾祸一定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齐庄公厉声道:“晏婴,你在诅咒寡人吗?”

晏婴道:“微臣没有诅咒主君,微臣只是陈述一些道理。既然微臣的言论不被主君喜欢,也不被采用,希望主君准许我辞去官职,离开这里。”

说完,弓了下身,退出宫殿。

晏婴满怀委屈与悲愤,快步走出了宫。来到外面,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胸中的郁结才稍稍通顺一些。平复一下心绪,也不坐车,步行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的情景。过了一会儿,晏婴稍微冷静了一些,发现自己似乎上了别人的当,被故意激怒,当众自行宣布辞官,这不正是某些人心中所想的吗?

可话已经说了,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唉,这样的昏庸之君,不辅佐也罢!想到这里,晏婴加快了步伐。回到家中,晏婴将自己掌管的公家锁钥以及存放在家中的公文整理好,派高纠送往宫里。又吩咐人收拾东西,把不方便带走的明日拿到集市上卖掉。芮姜见状,大吃一惊,问晏婴为什么这样做。

晏婴道:“君子如果有能力为百姓做事,那加官晋爵、享受俸禄就是可以的,也可以不推辞富贵;如果没有能力为百姓做事,再享有这些就不合适了,应该退居乡野,自食其力。”

芮姜知道丈夫的脾气,他既然决定的事,必然也没有劝他回头的可能,于是默默帮助丈夫收拾东西。

晏婴走后,他在临淄城的家门户紧闭。渐渐地,堂下生出蓼藿,门外生出荆棘。偶有百姓路过,便会叹一口气:“唉,只有晏大夫肯为下等人说话,可这里不容他啊!” 6Iz/8x6NMtmsPJYLUJJlsUzC/+e8MWNMFAx5Hq7US/LTBXy1BQSWgQmwmcJxtS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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