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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贤臣”

再说成都方面,前蜀群臣对李严的来访产生了不同的反应。很多人虽然没有明说,但用后来的实际行动证明,他们已经对后唐强大的武力心怀恐惧,但也有强硬的主战派主张迎难而上,准备与唐军对抗。

宋光嗣之弟,宣徽北院使宋光葆,算是此时前蜀群臣中的主战人士。他上书王衍:“很明显,晋王已经有了欺凌我国的野心,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应该马上选将练兵,进驻各沿边要塞。同时要积蓄粮草,整修战船,对即将发生的入侵严阵以待!”

王衍觉得有理,马上任命宋光葆为梓州观察使兼武德节度使,出镇东川,替换下自己那个只关心发财致富的舅舅徐延琼,负责对后唐的备战。宋光葆出镇东川后,调查了前方的实际情况,又上书王衍,提出一套以攻为守,先发制人的方案:

“请于嘉州(今四川省乐山市)沿江造战船五百艘,募水兵五千人,沿长江东下出三峡,臣同时率东川之师与之配合,水陆并进,攻向江陵。条件有利则进取,条件不利则退守峡口。东北沿边各军,要抢先占据险要,严防死守,先立于不败之地。另外从国内精选骁壮三万,奇袭凤翔、长安,如果运气好,可夺取关中,东据黄河、潼关之险而守。然后北招契丹,多许诺他们一些好处,让契丹兵南下,与我军呼应,夹攻后唐。如果运气不好,则重兵退守大散关,巩固我们的边防。这样做,即使不能成功,也可以事先打乱敌人的计划。”

这实在是一个胆大包天到了脱离实际的方案,要执行它,完全超出了前蜀帝国拥有的武力上限,理所当然没被前蜀朝廷接受。不过,这个方案的部分内容,还是被王衍或徐家姐妹认为是有价值的,于是,前蜀开始向靠近后唐的前线各藩镇增兵,加强防御。只不过这些措施后来并未收到明显效果。

宋光葆这个没有实施的方案,按理说本该高度保密,却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被泄露了,成为后来李存勗向前蜀兴师问罪的重要借口。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由宋光葆出任东川(武德)节度使这件事,引发的一系列微妙的连锁反应,对前蜀亡国影响更大。

宋光葆去东川,顶掉了徐延琼的节度使之位。蜀国太师徐延琼,虽然论能力,只是个一无所长的庸人,可要论亲疏,人家毕竟是皇帝的亲舅舅,太后的亲弟弟(也有记载说他是徐太后的哥哥),裙带之硬,在蜀中无人能及。这次为了备战,让徐延琼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他姐和他外甥也觉得过意不去,要设法弥补一下。正好在徐延琼回成都后不久,发生了王宗俦试图串联王宗弼谋反的事件。虽然因为王宗弼拖延不作为,王宗俦谋反未遂,但徐家姐妹与王衍在事后得知他们离鬼门关曾经是如此之近,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王宗弼这次不反,也不能保证下次不出事呀!可能还是亲兄弟更靠得住。

经过一番权衡,王衍下诏,任命徐延琼为京师内外马步都指挥使,掌管成都城内禁军的兵权,替换下王宗弼。六年前,高祖王建有过遗命:徐家姐妹的兄弟可以给予高官厚禄,但不允许他们掌兵。王衍这道诏书,可以说是公然打了先皇老爸的脸。

本来就从心眼儿里看不起王衍与徐家姐妹的众军头,自觉理直气壮,对此格外愤愤不平(结果,后来真到有事之时,徐延琼根本指挥不动应该听他指挥的哪怕一兵一卒)。被解除兵权的王宗弼嘴上没说什么,但以他的为人与后来的实践看,显然是怀恨在心,把此前徐家姐妹给他的多少好处忘了个精光,做好了恩将仇报的准备。

宋光葆当上节度使,还引得他的一位宦官同行红眼病发作。是呀,当个节度使多爽啊,比窝在宫里服侍人强多了,可以专制一方,还可以统率大军,在那里就能真正享受人上人的荣誉。这样的好事,凭什么只落到他宋光葆的头上呢?

宋光葆的这名有追求的同行,名叫王承休。王承休容貌俊秀,善于迎合主子。王承休能力低下,但依靠这些已足够让他得到花花公子王衍的赏识,官至宣徽北院使,成为前蜀此时有影响力的宦官之一。

当然,另有被写入史书的八卦记载说,平庸的王承休能够在前蜀宦官群中名列前茅,还与一则绯闻有关。

话说从唐代起,就有不少宦官公然娶妻,如高力士、李辅国、仇士良等。王承休也跟风娶了一个严姓美女为妻。不想,对美女一向来者不拒的王衍,发现自己的奴才竟然金屋藏娇,心中不平,与严氏勾搭上了。据说,王衍还赐给严氏一面铜镜,上面刻着赞美严氏的婉约小诗:

炼形神冶,莹质良工。

当眉写翠,对脸传红。

如珠出匣,似月停空。

绮窗绣幌,俱涵影中。

王承休毫不在意,反正他与严氏的夫妻关系本就有名无实,如果严氏能在皇帝耳旁多替他吹点儿枕头风,岂不是好事一件?不过,就算这些八卦传闻都是真的,严氏在王承休飞黄腾达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也是次要的。那么,王承休得到重用的关键在哪儿?

王衍是身处迷雾中的当局者,无法像后世的旁观者一样,知道王承休后来都经历了些什么事,能够充分了解这位宠宦的能力之低下。在后唐军队将末日审判送来之前,前蜀皇帝眼中王承休的形象,可能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可大用的俊才。因为,在博取王衍的信任和恩宠方面,王承休有两个非常重要的帮手(不包括严氏)。

第一个帮手,是前文提过的,王衍身边的大文痞韩昭。韩昭与王承休的私交极好,结成朋党。在共同为王衍搜寻美女、良伶取乐之余,两人相互吹捧,经常在王衍面前盛赞对方的贤良能干,前蜀皇帝因此对这两位宠臣都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王承休的第二个帮手安重霸,作用更为重要。

安重霸,本是代北云州(今山西省大同市)人氏,生性贪财好货,又狡诈多智,曾是一名晋军军官,隶属名将李嗣源的麾下,后来据说是因为犯了罪,叛逃到后梁,在后梁时间不久,不知什么原因又叛逃到前蜀。不过,结合后来发生的事,在下有些怀疑,安重霸可能就是晋军派到后梁的卧底,无奈到后梁后身份暴露,回晋国的道路又被阻断,才来到前蜀。

安重霸擅长骑射,被王建任命为亲军将领。王衍即位后,升他为简州(今四川省简阳市)刺史。安重霸到简州,听说当地有一个姓邓的富商擅长下围棋,就把此人召来,声称自己也喜欢下围棋,要与他对弈一局。对弈的规则是由安重霸定的,极不平等:为了不乱尊卑,邓富商没有资格与安刺史坐着下棋,每落一子,就被叫到西北院墙下站着,不能走,不能吃饭,等待安刺史落子。可恼的这安刺史还是个长考派,整整一天只下了十几手,把邓富商站得头晕眼花,手酸脚麻,饥肠辘辘,苦不堪言。折腾够了,才有人适时提醒邓富商:你难道以为刺史老爷真是爱下棋吗?于是第二天,邓富商主动献上十锭黄金,算是认输的彩头,才算躲过这下棋之苦。

安重霸的目标可不止于一个小小的刺史,他将敲诈百姓、贪污索贿所得,投资于官场,继续往上爬。往上爬,得有一个好的抓手,安重霸选中了与王衍亲近,又比较好糊弄的王承休,屈身事之,为他出谋划策,用自己的高智商,补足王承休的短板。从此,安重霸与王承休,恰如狈之居于狼背,默契配合,共同“进步”。

在安重霸的谋划下,王承休说服王衍:咱们不是要加强备战吗?但现有各军的高级将领多是先帝时代的旧人,对皇上您的旨意常常阳奉阴违,咱们就应该重新编组一支对皇上您绝对忠诚的新军,那样皇上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时,就不用担心那些老头子的反对了。

王衍认为王承休想得很周到,就下旨在前蜀各军中抽选精锐士卒一万二千人,到成都会集,编成御前左右龙武军。这支军队被编成四十个“军”(前蜀独有的军队编制,每军可能为三百人,也许是历史上使用“军”这个建制的最小规模),因为是皇帝最亲密的军队,所以从装备到待遇,都要比前蜀其他军队优厚。这对于少数加入龙武军的军士而言,固然是个让人愉快的好消息,但对于大多数没有被选入龙武军的蜀军士兵来说,这种同工不同酬的做法,只让他们心中产生了不平衡的怨念,更加减少了他们对大蜀新天子原本就不算太多的忠诚。

皇帝亲军的指挥官,当然要避开那些倚老卖老,经常不听招呼的老军头,任用王衍最信任、最亲密的人。于是,不出安重霸所料,王承休被任命为龙武马步都指挥使,而他自己也顺利升任副手。

可是,将蜀国最精锐的军队,配属给一个阉宦和一个降将,真真是岂有此理!就算不用我们,也不能让这样两个人上啊!这样的安排,让蜀军众老将闻之哗然,内心多有不平。此事发生的时间,还在王衍用亲舅舅徐延琼代替名义哥哥王宗弼之前。因为这两件事,王衍将王建时代留下的老军头得罪了两遍。

再说后唐方面,很快便得知了前蜀在唐蜀沿边各要塞增兵备战的情况(从李存勗能够清楚获知宋光葆的上书内容来看,后唐在前蜀内部应该建有一个情报网,也许就来自安重霸),为了降低未来伐蜀战争的难度,在战略战术方面精明依旧的李存勗决定兵不厌诈,来一次以和议佐攻战,再派一个叫李彦稠的大臣为使,出访成都。

李彦稠于同光二年(924)九月初到达成都,到同年的十一月才返回,在前蜀停留的时间比李严还长(李严访蜀时间为同年的四月至五月)。

就在李彦稠动身返回后唐的十一月,前蜀朝廷认为他们与李彦稠的谈判非常成功,前蜀已经与后唐实现了和解,至少暂时不会有战争了。或是为了节省军费,或是为了证明前蜀方面和平的诚意,蜀军取消了备战计划,让前一段时间加派到边界各要塞的军队,纷纷班师回京。例如,从威武城撤回关宏业等二十四军,从武定、武兴两镇撤回刘潜等三十七军,从天雄撤回王承骞等二十九军,从金州撤回王承勋等七军。前蜀对后唐的防御准备,重新降到了较低的水平线上。

不过,作为后世的读史者,在下隐隐有一种感觉:相信李存勗的和好诚意,也急切盼望与后唐帝国实现睦邻友好的前蜀上层人物,更像是徐家姐妹,也许还有王宗弼等帝国元老,但不太像是皇帝王衍自己的意思。前蜀统治阶层,在如何面对后唐这个强邻的战略上出现分歧,使前蜀的外交政策也出现了自相矛盾的左右摇摆。

比如,在史书记载中,李彦稠离开前蜀的第二个月,在安重霸的教唆下,早就眼红宋光葆出镇东川的王承休,向王衍进言说:“听说秦州多美女,请派我去那里挑选佳丽,呈献皇宫。”王衍大悦,当即任命王承休为天雄节度使,进封鲁国公,并让他带着御前左右龙武军的全部四十个军赴任秦州,充作牙兵。《十国春秋》为此事还加了一段评语:“先是唐昭宗世宦官虽盛,未有建节一方者,宦者得为节度使,自承休始也。”

这段记载问题很多。首先,存在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王承休在同光二年(924)十二月才出任天雄节度使,比同年五月就当上东川节度使的宋光葆足足晚了半年多,宦官当节度使根本不是“自承休始”。史书出现这种失误,仅仅是粗心大意,还是有别的原因?再仔细分析,不难发现更多在逻辑上不合情理的地方。

疑点一,王承休主动选择去秦州。天雄镇主要位于今甘肃省东南部,是前蜀境内经济最落后、环境最艰苦的藩镇之一,紧挨着强大的后唐,边防形势严峻,职业危险性极高。王承休如果仅仅是想享受当一方节帅的荣耀和威风,完全可以在内地给自己找一个更富庶、更安全的藩镇安身,何苦去虐待自己?

疑点二,如果王衍让王承休去秦州,只是为自己选美女,这样低强度任务应该用不到大量军队。为什么要将刚刚组建的龙武军四十个军全部派到秦州去呢?这样王衍身边不是又没有可靠的亲军了吗?而且,王衍向唐蜀边境地区增派军队的行动,明显与稍前前蜀为展示友好,大量撤军的做法相矛盾,不怕激化刚刚缓和的唐蜀关系(在前蜀众臣中这是普遍看法,虽然并不是真相)吗?

结合后续发生的一些事,在下感到,这些矛盾可以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在王承休请求出镇天雄的理由中,去秦州找美女这件事可能有,但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他劝说王衍逆其母以及多数大臣的意见,发动属于他的第二次北伐,创建让天下人刮目相看的功业!

王衍那少年的心被打动了,他不怕打仗,因为王承休的“大智大勇”给了他勇气;王承休也不怕打仗,因为安重霸那气定神闲的“运筹帷幄”给了他勇气;安重霸更不怕打仗,因为他可能是后唐派来的卧底,即使不是卧底,他对王衍也没有一丝忠诚负累,他早就准备出卖前蜀,来为自己在中原大国的荣华富贵铺路!

从王衍这个人此前的经历看,自从他开始记事起,前蜀陆陆续续与周边邻居岐国、大长和、荆南,发生过多次战争。但这些战争的规模不大,交战地域都在远离成都的边境,除了刘知俊那次,敌人从未深入蜀境,而且大多数交战最后都是前蜀打赢了。在这种记忆中长大的王衍,对战争的可怕大概缺少感性认识,对蜀国天险的可靠性容易估计过高。他有一次途经剑门关时,写下《题剑阁》一诗:

缓辔逾双剑,行行蹑石棱。

作千寻壁垒,为万祀依凭。

道德虽无取,江山粗可矜。

可见,王衍也知道自己道德无取,但还是认为前蜀的江山稳固,没太大危险。如果赢了,可以实现第一次北伐没能实现的抱负;输了,国家也没太大危险,自己又找到了王承休、安重霸这两位忠心耿耿的杰出将才,那干吗不试一把呢?

王承休和安重霸在大多数朝臣的反对与白眼中前往秦州上任去了,王衍开始了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待。在等待中,王衍更改了前蜀一批亲王的封号:原普王王宗仁改封卫王、雅王王宗辂改封豳王、褒王王宗纪改封赵王、荣王王宗智改封韩王,等等。这些亲王原来的封号多是蜀地的地名,新的封号却是中原出现过的国名,王衍改封的意思很明显。

然后,王衍宣布在新年开始时大赦天下,将年号由乾德改为咸康。咸者,全部也;康者,安乐也。这是意味着他要让全天下共享安乐吗?同时,王衍大量铸造“咸康元宝”铜钱,使这种铜钱成为铸期极短(不到一年,前蜀就亡国了),但存世量颇多的一种古钱。他认为自己的统治疆域将要扩大,所以增加货币发行量吗?

同光三年(前蜀咸康元年,925年)的一天,王衍举行宴会,忽然举着酒杯愁眉不展。在一旁的宠臣顾在珣忙问:“陛下何忧?”

王衍叹道:“现在我们北边有后唐,南边有蛮诏(大长和国),我在位都这么久了,仍然不能吊民伐罪,拯救他们的百姓,所以很烦恼哇!”

顾在珣忙宽慰说:“咱们朝廷里俱是贤臣,陛下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在座的有一个官居太子洗马的官员,名叫林罕,性情诙谐,喜欢写讽刺文章,听了这段君臣对话,回去后借着顾在珣的口吻,写下一篇奇文:

“说到让国家大兴土木建造宫殿,选拔军中骁勇之士护卫自己,手持斧钺,出镇大藩。又在远方修饰行宫,引诱皇上的车驾远出巡幸,挑衅强邻,制造祸端的,咱们有贤臣王承休在。

“说到摧挫英雄,吹扬佞媚,没有一点儿才智,却高居国家决策层的腹心,在嬉笑玩弄间取人性命,倚仗枢密大权屠戮私仇,让有功劳的人都被扫地出门,使政事无贿赂就办不成的,咱们有贤臣宋光嗣在。

“说到接受先皇的遗命嘱托,号称国家之栋梁,却既不肯为国事尽忠心,也不肯隐退保身名,放任一族人奢侈腐化,自己骄傲自满,只留下贪官污吏之业绩,再见不到社稷重臣之身影的,咱们有贤臣王宗弼在。

“说到让马屁之声响彻云霄,让正直言论销声匿迹,从规章制度中找到做坏事的依据,用巧妙的言辞修饰可耻的奸谋,围绕在君王左右,只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让国势倾危的,咱们有贤臣韩昭在。

“说到性情凶残狠毒,贪婪无耻,私下纵火烧坏军营,只为腾出空地给自己扩建豪宅,不顾众口喧嚣,民怨沸腾,还能心安理得犯众怒的,咱们有贤臣欧阳晃在。

“说到用酷毒手段坑害百姓,用官府权力欺行霸市,身为一郡之太守,辜负皇天之隆恩,将阳安(今四川省简阳市西北,时为简州治所)地界破坏得满目疮痍,却能在内廷蒙蔽君上,传扬美名的,咱们有贤臣田鲁俦在。

“说到身为君王的元舅,位居三公的高位,不思为国家谋划,一心为小家谋利,住宅之豪华已等同于皇家林苑,还贪得无厌地索求金银珠宝的,咱们有贤臣徐延琼在。

“说到出为一方镇守,入掌朝廷枢机,俨然国之栋梁,但从不发一句直言规劝君主,只会阿谀奉承,迎合上意的,咱们有贤臣景润澄在。

“说到搜求女色,取悦皇上,时时追求破格的恩典,贪得无厌地邀取皇上的宠爱,对皇上的咨询则敷衍了事,不学无术,既不忠诚,又不勤勉,为国家添加一个蛀虫的,咱们有贤臣严凝月在。

“说到高唱亡国之音,迎合奢侈的风气,用巫觋一类邪术糊弄陛下,让皇上走向桀、纣的昏聩,远离唐、虞的教化,还有贤臣我(指顾在珣)在。

“陛下您任用了这么多的贤臣来治理国家,用得着担心社稷不安吗?”

《十在文》是在前蜀灭亡前夕,由熟知其内情的臣子,对这个帝国统治阶层创作的一张全景速写图,将帝国上层的腐朽与堕落描绘得淋漓尽致。此文表明,包括大量的朝臣在内,众人已经对这个国家的前景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样的国家,不遇强敌,暂时没什么事,如遇强敌,恐怕不能指望有多少军队、将领、臣子,能豁出性命来保卫它,特别是当进犯的强敌能为这些人提供出路的时候。这一切,将很快得到证明。

《鉴诫录》没有记下林罕写作这篇奇文的准确时间,但从其内容很容易判断,应该是同光三年九月发生的事。因为到这个月,王承休才在安重霸的建议下,奏请王衍巡幸秦州。王承休才有了“命銮舆而远幸”,并且“为衅之端,为祸之源”的事迹,从而荣登林罕评选的“十大贤臣”之首,甚至排在宋光嗣的前边。

为什么?很显然,在以林罕为代表的相当一大批官员看来,以前蜀现有的国力军力,去挑衅强大的后唐,是典型的作死之举。但他们的少年天子好像被鬼迷住了心窍,不知为什么看不出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听众人的劝诫,甘心被王承休牵着鼻子,滑向唐蜀开战的深渊!

当然,这一切虽然是林罕和一大批前蜀朝臣的感觉,但不是王衍和其心腹的看法。

但是,当王衍看到这篇将他和他的重臣骂了个狗血喷头的奇文时,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吩咐史官:快将此文编入国史,千万不要让这样的好文章失传了!不过,闻过喜则喜矣,王衍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尽管这个时候再想做任何改变已经来不及了。把王衍逗乐的是文中的幽默,至于文中的思想,王衍只把它看作小臣的无知与偏见。你们完全不知道朕正在下一盘怎样的大棋,朕很快就用事实来教育你们!

王承休于上年十二月到秦州上任,一到任便拆除了原节度使衙门,新建行宫,同时在民间征选女子教授歌舞。这些事都是王承休的老本行,他干起来轻车熟路。王衍本意是想北伐,但不能让他进军途中没有美女怡情悦性,那太难为咱们风流成性的少年天子了。

至于王承休在秦州有没有什么备战之举,史无明文,大概交给了安重霸去办,毕竟这样做才算专业对口。但安重霸根本就没有真要帮助前蜀,可能成效也不怎么显著。

但老天爷好像愿意帮前蜀一把。如前文所述,同光三年的上半年,后唐遭遇了严重旱灾,接下来的三个月,又是全境的大水灾。这些灾情虽重,可在短期内不会对后唐的军力造成太大影响,但它们给军事外行王承休和王衍带来了某种错觉:北伐扬威的机会到了!

为掩人耳目,避免众臣的强烈反对,王承休派人送来了《美人图》和《花草树木图》,展示秦州的人文之美与山川之秀,做出奏请王衍巡幸秦州,只是为了让皇帝旅游散心,不会引发唐蜀冲突的假象。王衍则将统领大军,以护卫巡游的名义,前往秦州。

但朝中众臣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们纷纷设法劝阻。论言辞恳切,林罕在《十在文》里的旁敲侧击还排不上号。重臣王宗弼也上书反对,估计他一介武夫的文采不好,奏疏让王衍直接扔在了地上。王衍母亲徐太后也表示反对,可王衍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愿总生活在母亲的阴影下,放弃这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再听不进母亲的劝告。

前文提过,曾经在科考时抨击朝政,被当政官员陷害,却得到王衍亲自营救且提拔的蒲禹卿,此时为报君主的知遇之恩,抱着必死决心,上了一篇长达两千多字的著名奏疏。在奏疏中,蒲禹卿提醒王衍:“我们虽然与后唐刚刚缔结了友好盟约,但我方大军北上,岂能不引起他们的怀疑?”又警告说:“昔日刘禅向邓艾投降,李势向桓温屈膝,都足以证明,仅据山河之险,是靠不住的!”蒲禹卿的上书可能并未送到王衍面前,到韩昭那里就被扣下了。韩昭对这个眼中钉说:“我收下你的奏疏,等陛下西巡归来,自然会派狱吏一个字一个字地追究你的罪行!”

于是,谁也阻止不了王衍大军北上了。王衍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数千里外,另外一支大军也已经从洛阳出发,正与他相向而来。 esEVS2oFADAKNwOZsM4/Jk+VBMIcQMwdF5yeRBhLu4Mr4k4ZnDwoOpkl7SUe7Ns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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