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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衍亲征

正好,蜀地北边的岐王李茂贞年已垂暮,岐国地盘已萎缩到区区四个州府,刘知俊叛逃后的岐军,少精兵,缺良将,前蜀与其交战,历来赢得多、输得少,拿来给皇帝儿子练练手,立立威,再合适不过了。

贞明六年(前蜀乾德二年,920年),王衍宣布要继承父皇的遗志,学习先帝御驾亲征,讨伐岐国,扬威北境。八月十日,前蜀禁军正式从成都出发,开拔北上。出师那一天,前蜀二十一岁的皇帝,身穿遍镶黄金的铠甲,头戴嵌满珠宝的头盔,手持长弓与箭矢,高坐在有二十个车轮,号称“流星辇”的豪华大车上,可以说是帅气十足。“流星辇”的前后,满是飘扬的旌旗,护卫的甲士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史书的说法是,“旌旗兵甲,互百余里”。

成都城内外的百姓算是开了一回眼界,纷纷传言说:这不是灌口(今都江堰)二王庙里的二郎显圣真君下凡了吗?虽然王衍亲征出动的兵力数字没有具体记载,但至少从视觉效果上说,这次出师的阵容确实是非常豪华的。

不过没多久,这位下凡的“二郎神”就暴露出他与神话中那位二郎神存在多大的差距。出行不远,到达成都北门外的升仙桥,前蜀宫中的后妃在此设宴,为王衍出征饯行。看着这些美貌娇娃的婀娜体态,王衍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在军中,左右全是大老爷们儿,离开成都后要有好多天身边都没有美女相伴,这等煎熬,叫人如何承受?于是王衍临时下令,挑选二十名宫女,陪伴自己一同出征,这样一来,行军打仗之余,都可以莺歌燕舞,打消寂寞了。

大军进至汉州(今四川省广汉市),王衍发现当地有一个风景优雅的西湖(广汉市今天仍有一条西湖路,但那个湖找不到了),就暂时停下不走,住了进去。次日,他与宫女泛舟湖上,借着湖光山色,纵情奏乐饮宴,一玩就是一整天。

负责招待的雒县(汉州治所所在县)县令段融看着,觉得今上和先帝王建还是有区别的,这架势像是去打仗的样子吗?上了前线能赢吗?有些不安的段融,便乘着接近皇帝的机会进言:“陛下最好不要远离成都,派一个大臣出征就可以了。”王衍自然不听,难得出远门一趟,这一路上不知还有多少没去过的好山好水好风景等着自己呢,怎么能半途而废?

于是,在汉州玩了几天后,王衍带着军队和美女,继续一路招摇前行,于九月到达昔日其父皇王建亲征击败刘知俊的光荣之地——安远军(今陕西省汉中市西)。

已经接近蜀岐边界,但王衍并不急着与岐军开战,而是接着转悠,于十月东巡至前蜀武定节度使桑弘志的驻地洋州(今陕西省洋县),住了几天,又返回安远军。直到十一月,蜀军真正发起对岐国的进攻,但并未动用到武定镇的军队。

在与岐军开战之前,王衍去一趟无关紧要的洋州干什么?史书没有明确记载,在下觉得有三种可能。

一、王衍去犒赏桑弘志。在王衍“北伐”的上一年十二月,雄武节度使王宗朗(前蜀诸藩镇中比较弱小的一个)突然被指控有罪,王衍下诏革去王宗朗的全部职务,并将他开除出王建干儿子的行列,恢复其原名“全师朗”。

随后,辖区紧挨着雄武镇的武定节度使桑弘志受命讨伐全师朗。桑弘志这一战表现很优异,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攻陷了雄武镇总部金州(今陕西省安康市),生擒全师朗,献俘成都。如此功绩,确实应该犒赏。

二、王衍去安抚或替换桑弘志。桑弘志在蜀军诸军头中是个资历浅薄的新人,就在王衍“北伐”的四年前,他还是岐王李茂贞的干儿子,被干爹赐名“李继岌”。是的,你没看错,桑弘志当干儿子时用的大名,与李存勗最宝贝的儿子的名字完全一样。

刘知俊以蜀军主帅的身份最后一次出征(回来就让王建罗织罪名给冤杀),进攻岐国时,时任岐国保胜节度使的“李继岌”叛岐降蜀,恢复原名桑弘志。

由桑弘志的履历可知,他是岐国降将,见证过刘知俊、全师朗的下场,对王衍北上,他很可能心存疑虑:天子北伐,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伐岐之时,留桑弘志在洋州,在大军的侧背,是否安全,可能也是值得前蜀天子考虑的问题。

由于史料缺失,现在无法确定桑弘志这一次究竟有没有被替换,但史书上再也没出现过桑弘志这个名字。几年后,后唐伐蜀时,前蜀的武定节度使已经是魏王王宗侃(王建义子田师侃)的儿子王承肇。

三、前面的假设,尤其是第二种假设,纯粹是过度解读,王衍就是去游山玩水而已。

历史上的大人物,有些当然是千锤百炼,淘汰无数对手才杀上舞台的精英人杰,雄才伟略,远超吾辈凡夫。但不是所有大人物都是不优秀就无法成功的创业者,还有更多的“官二代”乃至“官N代”,除了有好爸好妈之外,再无过人之处,见识行事还不如常人,同样有很多机会置身高位。王衍显然不属于前者,即使有那些打着他的名义,颇有权谋色彩的诏旨,也是他妈妈和他姨妈的杰作。从王衍一生的行为方式看,从此次“北伐”中他留下的其他事迹看,在下觉得,他去洋州就是为了游玩。

言归正传。且说在王衍的号令下,北伐的蜀军分东、西两路攻入岐国。

先动手的是西路军。由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宗俦(就是后来想把王衍废掉的那个王宗俦,不知道他后来的想法,与王衍这次“北伐”的表现有没有关系)为主帅,天雄节度使王宗昱、永宁军使王宗晏、左神勇军使王宗信三人为副,首先出发,绕道秦州(今甘肃省秦安县西北),走故关(今陕西省陇县西固关)。

事前,岐王李茂贞对于蜀军将发起的进犯是有所准备的,已在境内实行了坚壁清野。接到西边陇州方面的告急战报后,李茂贞大概觉得陇州坚固,不会轻易失守,而且他预计拥有很大兵力优势的蜀军完全有能力在东边对凤翔发起另一次攻势,凤翔的岐军如果现在就急匆匆救援陇州,可能正中蜀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根据这个判断,李茂贞决定亲率岐军主力一万五千人进驻汧阳(今陕西省千阳县)。汧阳小城差不多位于陇州与凤翔的正中间,有汧水将三城连成一线,西上陇州和东下凤翔都比较方便,南依箭筈岭,也有险可守。李茂贞屯兵于此,正围攻陇州的王宗俦等蜀将就不敢放胆攻城,假如凤翔受到攻击,岐军也可以迅速回援。

果然,西路蜀军开始攻击陇州后没几天,东路蜀军也开始了行动。只不过“御驾亲征”的王衍没有来,他留在遥远和绝对安全的安远军,派了一位在史书仅露过一次面的将军陈彦威(五代时用“彦威”当名字的人太多了),率军走陈仓道,出大散关,攻击岐国。

名不见经传的蜀军偏将陈彦威,打仗挺有魄力,一越过秦岭,就直接杀向汧阳,欲与李茂贞统率的岐军主力决战。于是,十一月十六日,王宗俦开始进攻陇州,李茂贞进驻汧阳的六天后,东路蜀军与岐王亲统的岐军战于汧阳之南的箭筈岭。

按照史书一般的记载,这次会战的结果是蜀军蠃了,无名之辈陈彦威打败了征战沙场几十年的李茂贞,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这条记载的可信度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箭筈岭的胜利(如果的确是胜利的话)后仅数日,两路蜀军就都粮尽了,不但后方送不上来,前方也征集不到,不得不全线撤退。王宗昱退回秦州,王宗俦退回上邽(今甘肃省天水市),王宗晏、王宗信等退至威武城。

王衍看这战事显然进行不下去了,也就离开安远军,起程返回成都。王衍离开安远军这一天,是十一月二十三日,距离蜀军所谓的“箭筈岭之捷”仅仅过去七天。

差不多可以这么认为,蜀军士兵仅仅吃掉了随身携带的干粮,然后就断粮了!要知道,当时前蜀还是很富庶的,肯定不缺粮,如离前线不太远的威武城要塞就囤有大量的粮食。那蜀军这么急匆匆地撤退,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王衍挂帅下蜀军的后勤系统,已经烂到了崩溃的程度?在下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就算王衍在这方面是外行,他身边也有懂行的人,从现有记载看,王衍也不像是一个喜欢不懂装懂瞎指挥的人。

另一种情况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就是当时有什么别的重要战事让史书漏掉了。毕竟李茂贞的岐国又小又弱,在史书上的话语权一直非常低,之前李茂贞扩张得手的大多数成果,都找不到直接记载,只能用其他地方的间接记载来推导。也许在箭筈岭会战的同时,李茂贞仿效曹操袭乌巢,另出奇兵端掉了蜀军某个重要的前方囤粮基地,导致蜀军只剩下随身携带的干粮。蜀军或许只是在箭筈岭赢了面子,却在另一个没被史书记下来的地方输了里子。

不过,在下觉得还有一种情况,有可能比岐军的胜利被隐藏更接近真相。前线的蜀军压根儿就不缺粮,所谓“粮尽退兵”,只不过是王宗俦等蜀军前方将帅不想打攻坚硬战,又不把王衍这个不懂事的外行小辈放在眼里,随口找的托词而已。

从历史经验看,要在野战中战胜岐军,倒不是太难,但要攻下岐军主力固守的坚城,就很不容易了。李茂贞守凤翔,可是连当年如日中天的朱温,配以巅峰期的梁军主力,攻打经年,仍然拿不下来的!

我们在蜀中有吃有喝,日子过得好好的,何必来冒这种不值当的风险?咱们现在的大领导是王衍,不是先帝王建。王衍不过是一个毫无威严且很容易糊弄的黄口小儿。比如早先,将领王承愕、王承勋、王承会犯法,应当重处,王衍全部下令赦免,什么事都没有。史书称:“自是禁令不行。”又比如,年初,桑弘志生擒造反的全师朗,向成都献俘,王衍居然赦免了全师朗,让他回家养老。不管王衍是不敢,还是脾气太好,他这样的做法,很容易让众军头再不把他的命令当回事。

再说此次名为“御驾亲征”,王衍却躲在几百里外的后方,连前线都不敢来,北边的李亚子是这样“亲征”的吗?听说他在安远军,每日只和身边美女、狎客玩耍作乐,消磨时光而已。我们有什么功劳,他全看不见,不知道,也不懂,那我们干吗还要出力不讨好地为他卖命?打过一仗,也算有交代了,还是回去吧!

虽然真相为何已不可能确知,但可以肯定,王衍的第一次“北伐”,没有起到徐家姐妹期待得到的效果。

但对王衍自身的感觉来说,这不重要。纵然这次北伐无功而返,也丝毫没有影响王衍一路观光游玩的兴致。王衍行至利州(今四川省广元市)时,一位名叫林思谔的官员赶来晋见。

林思谔是个官场新人,他知道一次成功的接待工作,往往是通往锦绣前程的捷径,像北边的段凝。此时,林思谔官拜阆州(今四川省阆中市)团练使,便借职务之便,替前蜀这个“老区”(王建真正起兵后为自己打下的第一块根据地就是阆州)的百姓诚恳请求:天子应该到阆州来看看,百姓都久盼天颜!

从利州回成都,一般是走陆路,过剑门关,可观高山栈道之险峻巍峨。如果去阆州,那合适走水路,顺嘉陵江而下,可赏沿河两岸之青翠幽谷。顺便提一句,阆州也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具体可以看看许晴、方中信拍的经典音乐电视《阆中之恋》。

于是,王衍接受了这个让人愉快的提议。前蜀皇帝和他的侍从离开军队,换乘华丽的龙舟画舫,排成一支规模不小且白吃白拿的高消费船队,一路祸害沿途的驿站,奏着王衍新作的《水调银汉曲》,悠悠然玩向阆州。

十二月十五日,王衍一行到达阆州,正好赶上当地一户姓何的人家准备喜事,要嫁女儿。王衍听人说将出嫁的新娘很漂亮,特召来一看,不禁食指大动:这样的女孩儿不收到宫里不是浪费资源吗?

王衍马上把心动变成行动,下令将女孩儿征召入宫,另外赏给原未婚夫帛一百匹,算是强买他未婚妻的定价。

不承想,这位被抢走心上人的男子,面对无法抗拒的皇权施暴,悲恸欲绝,痛哭失声,第二天被人发现时,竟已气绝身亡。在下怀疑他是殉情自杀,用自己微贱的生命向这不公的世道抗议。

贞明七年(前蜀乾德三年,921年)正月初七,玩儿够的王衍才回到成都。他这次历时五个月的“北伐”,真正用于战斗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月,还是在远离战场的地方遥控指挥,其余时间基本上是在观光旅游。原本由徐家姐妹编导的,本该是慷慨壮阔的史诗剧,硬是被主演王衍演绎成了风花雪月的言情剧。

王衍这次三心二意的初征,虽然由于敌人太弱,在战场上不能算败归,但完全坐实了前蜀各军头对新皇帝的猜测:他的确就是一个不会做实事,只知道享受人生,而且行事软弱,容易糊弄的纨绔小儿!这样的亲征,实在比不亲征还要糟糕。起码你不动手,别人不敢肯定你真的不行。重建王建时代的皇家声威,将兵权从各军头手中收回,重现中央集权的理想,就等下辈子再去实现吧!

虽然对新皇帝权威的蔑视,已在各军头的内心中生根发芽,但由于王建晚年清洗力度强大,他们中间已经不存在众望所归的领袖人物,其中位子最高的王宗弼也只是个极不得人心的二流人物。没人能领头,军方无法统一成一股力量来左右朝政。再加上王衍与徐家姐妹统治之时,王建留下的经济底子还不错,还足够繁荣,也确实给足了军方各头目好处。对大多数军方头目而言,比起发动一次后果不确定的政变,继续现在这样的舒心日子,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于是,前蜀帝国保持了安定团结的假象,就像一个瘾君子,虽然身体机能正在被一点点破坏,但全身的感觉十分舒畅,在举国腐化、文恬武嬉中,浑浑噩噩地走向自己的终点。

不过,按历史经验,一个国家从统治阶层腐化到内部崩溃,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至少得有个几十年。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王衍君臣的好日子本来还可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很不幸,前蜀帝国在经济上的富庶和在武备上的松懈,使它进入了正觉得钱不够花的李存勗的待捕猎榜单。而且在高季兴等人建议下,经过一番评估,前蜀跃居整个榜单的榜首。于是,前蜀灭亡的时间提前了。

李存勗灭后梁,后唐一统北方后,前蜀反应迟顿,在南方各大势力中,它是唯一没有主动遣使前往祝贺的。不过,前蜀不肯派人来洛阳,不妨碍李存勗派使节去成都,通知王衍:伪梁已灭,大唐中兴,逢此盛事,你们蜀地就没点儿表示吗?

前蜀这才派翰林学士欧阳彬出使洛阳,献上国书。在国书中,王衍放低了身价,没有使用皇帝头衔,开头问候语写的是“大蜀国主致书上大唐皇帝”。稍前,吴国给后唐的国书,开头问候语写的是“大吴国主致书上大唐皇帝”,除了国名有异,两者完全相同。但由于李存勗已经决定要先攻蜀,后取吴,故而先表扬吴国的国书“辞旨卑逊,有同笺表”,对前蜀国书却横挑鼻子竖挑眼,指责其“词理稍抗”,缺乏礼貌。

以如此无事生非的理由为借口,李存勗又派了一个更重要、更有能力的使臣入蜀。这一方面,是宣扬后唐的赫赫武威,对前蜀进行舆论攻势,通过炫耀唐军武功来瓦解蜀人已在衰退的战斗意志;另一方面,是要实地考察前蜀的国情,看看高季兴对蜀国的腐朽易取的鉴定究竟靠不靠谱。

李存勗派去的这位使臣,名叫李严,此时官居客省使(负责接待外国使臣,以及群臣朝见礼仪的官员)。李严本是幽州人,曾在刘守光的燕国当过刺史,其人博览群书,多才多艺,精于弓马,不过最拿手的还是嘴皮子,曾自比苏秦、张仪,把当一名超级说客作为自己的人生理想,是执行出使劝降任务的理想人选。

同光二年(924)四月,李严到达成都,王衍不敢怠慢,在成都朝堂接见了他。一见面,李严就毫不客气,摆出大国使臣的架子,当头便给了前蜀皇帝一个下马威,雄辩滔滔地发表了一番大论。

他先是痛斥朱温如何背德篡逆,而天下诸侯不顾自身本是唐臣,忘恩负义,皆从伪命。只有咱们大唐的“中兴皇帝”,不忍心让高祖、太宗创下的大业湮灭,所以奋发图强,决心要“戮鲸鲵”“除虎兕”!然后经过十年对垒,无数次交锋,咱们皇帝不忍心让生灵涂炭,便精选死士发动奇袭。大军才过汶水,已绑缚王彦章于马前,刚至夷门(汴梁的古称),便斩杀朱友贞于楼上!段凝手握八万雄兵,不战而倒戈待罪,赵岩知道咱们皇帝应运而起,主动引颈就诛!可知大唐国威不可抗,煌煌天意不可违!现在,秦地、两浙、淮南、回纥都已向我大唐皇帝称臣,只有你们蜀地最不像话,与中原缺少联系。所以皇帝派我来成都,在唐蜀之间建立合理友好的宗藩关系!

听到李严这一席用友好包裹起来的威慑之语,蜀廷君臣大震。蜀国众臣中最有胆量的侍中王宗俦,密奏王衍称:听李严的话,明显对我蜀国不怀好意,请将他斩首以震慑唐人。王衍的胆子没这么肥,不敢如此胡来,不同意。

王衍随即命他宠信的第一号阉臣,身居枢密使的“大阉”宋光嗣,设宴款待李严,顺便从李严口中探一探后唐对蜀国是否真有什么不良企图。

到了酒席上,一阵推杯换盏,气氛被烘托到比较融洽的时候,宋光嗣才小心翼翼地问起:中原这几年的境况如何呀?

李严正愁没机会好好炫耀后唐国威,一听此言,一段半真半假的大话便脱口而出:“我大唐皇帝在前年正大号于邺宫,大军从郓州到汴州,不到一旬便平定天下!后梁还有三十万大军,全部束手请降!于是,向东到茫茫大海,向西至甘州、凉州,向北震慑幽陵之地(上古时对河北省北部、京津一带的通称),向南越过闽地、五岭,四方万里,没有谁敢不向皇帝臣服!那些强大的诸侯,如已经营数代的淮南杨氏,在先朝时便已显赫的凤翔李公,都派儿子入侍,稽首称藩。至于荆湖、吴越这一类小邦,都忙着向朝廷输送贡赋,呈献珍奇,一天也不敢松懈。我大唐皇帝,对他们一方面怀之以德,一方面震之以威,这天下大势,将走向一统,看来是谁也阻止不了啦!”

宋光嗣被李严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但也不甘心在口头上被完全压制,便带着几分心虚,反驳说:“荆湖、吴越的情况,我们不太清楚,但凤翔的李茂贞我们还是知道的。岐王曾是我蜀国的姻亲,但他为人反复无常,他的誓言能够相信吗?又听说如今契丹日益强盛,大国就不担心后顾之忧吗?”

李严嗤之以鼻,反问道:“你觉得契丹的强盛,能和伪梁相比吗?”

宋光嗣的心更虚了,只好试探式地回答:“好像差一点儿吧!”

“这不就对了,”李严笑道,“我大唐灭伪梁都如摧枯拉朽般容易,何况是还比不上伪梁的小小契丹呢?今大唐之兵遍布天下,随便发个一镇之众,就可以在旦夕之间灭了它!圣天子留着它不问,只是不想在偏远蛮荒之地穷兵黩武罢了!”

面对李严赤祼祼的外交威慑,接到宋光嗣回报的王衍,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展示一下蜀国的富强,来对后唐实施反威慑,还是纯粹就是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特意安排李严观赏自己创作的大型布景戏《采红莲队》。

《采红莲队》大量使用此时在中原非常昂贵且难买到的蜀锦做布景,场面极尽奢华。如用彩锦铺在楼阁上,做成“蓬莱仙山”,用绿色带状的丝绸制成围绕“仙山”的“水面”,在“水面”下边用风囊吹风,制造水纹波动的效果,在“水面”上有彩绸制成的彩舟、红莲、水兽,再加上焚烧香料产生的袅袅轻烟,让观者有一种置身仙境之感。

李严出使前蜀之前五百五十五年,是另一个大分裂期十六国时代,前秦派将军石越出使前燕,前燕太傅慕容评故意用最奢华的大排场来接待石越,以炫耀燕国的富庶。燕国大臣高泰当时就反对说:“石越来访,为的可不是两国的长期友好,而是带着入侵的企图,要看看我国有没有可以利用的破绽。我们应该通过展示兵威,阻止他们的图谋。现在您不但不这么做,反而向他们表现我们有多么奢侈腐化,越发要被他们瞧不起了!”果然,第二年前秦便出兵灭掉了前燕。

王衍大概不知道这个典故,也没人提醒他,于是,他的奢侈成功地让后唐使节瞧不起他。五月,李严访问结束,王衍礼送他返回后唐。李严一到洛阳,李存勗接见了他,询问蜀国的具体情况。

李严先介绍了前蜀与中原相比堪称富庶的经济状况:“我亲眼所见,咱们这里能买到的最好的蜀锦,还比不上王衍戏班子用来制作舞台布景的下角料!这是因为蜀国有法律规定,禁止将蜀地出产的上等丝绸销往中原,只有品质低劣的残次品才准许出口,蜀国人将这些出口到中原的残次品蔑称为‘入草物’,觉得我大唐就是老少边穷地区,只配用劣等货。”

李存勗听罢,勃然大怒:“货物入中国,居然叫什么‘入草’!王衍以为他可以不当‘入草人’吗?”

李严见机,趁热打铁,向李存勗进言说:“王衍就是一个不懂事的轻浮少年罢了,行为荒唐放纵,对处理国事一点儿不用心,同时还疏远元老,亲近小人。他最重用的大臣,如王宗弼、宋光嗣等,都是只知道对上溜须拍马,对下作威作福,借助手中权力非法敛财,贪得无厌之人!其国内贤愚颠倒,赏罚紊乱,君臣上下,没有人关心国家安危,一心一意地把精力花在奢侈享受上,争相比赛谁更荒淫!依我看,像这样一个国家,只要大军一到,必然土崩瓦解,可以翘首以待!”有志于一统的李存勗听罢,更坚定了先从前蜀开刀的决心。 G6fAFQ7gAd5PInUt7Mm7iD4F9TrtsrJP6FFkc2w2oAUPgrQhPqw4Yc0wKA6Bkej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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