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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杀罗贯

虽然不自觉,但很成功地在魏博埋下炸药之后,李存勗返回洛阳。这个时候,一个前些天看起来还没那么严重的问题,越来越让人担忧了:这老天爷它就是不肯下雨!

整个春天都不曾降雨,马上要入夏了,今年中原地区农作物的收成可想而知。而农夫没了收入,国家自然也别指望着能收上多少税。职责相关的租庸使孔谦很担忧,只好寄希望于那个时代效能很可疑的“人工降雨技术”。他向李存勗上奏说:“今年降雨不正常,请陛下下旨,诏告各道州府设法祈雨。”

李存勗同意了,各地官府开始忙着求雨。洛阳作为后唐的首都,当然要起表率作用,特地筑起五方龙王(东方青龙王、南方赤龙王、西方白龙王、北方黑龙王,以及中央黄龙王)像,请了很多巫师昼夜不停地焚香祷告。可那几位龙王爷架子大得吓人,任凭凡人如何折腾,就是不见它们出来上班。

难道是这些巫师的法力不够?这时,有人向李存勗推荐说:“在五台山有位和尚,法号诚惠,人称‘降龙大师’,据说道行高深,能役使毒龙,呼风唤雨更是小儿科!”

当今天下竟有这等活神仙?好极了,如果请不动龙王爷,那请一位比龙王爷更厉害的高人前来,岂不更好!虽然郭崇韬不相信这位大师真有这么高的神通,但在严重的旱情面前,他也只能服从多数人的意志。李存勗忙吩咐,赶快把降龙大师请来!

很快,诚惠和尚享受着神仙级的待遇,被后唐朝廷隆重地从五台山迎到洛阳。李存勗很高兴,为了显示为民求雨的赤诚之心,亲自率领皇后、嫔妃、皇弟、皇子向诚惠和尚叩头。连皇帝都如此虔诚,文武百官自然也得虔诚,一起下拜。只有郭崇韬一个人不虔诚,就是不肯向诚惠和尚叩头。

要说这诚惠和尚不愧是一位见过大世面的骗子,心理素质极佳,就这样大模大样高居上座,心安理得地接受跪拜。他高度自信的样子,使全洛阳城的人都相信,大师一出马,大雨可立至,旱情马上就能解除。

谁知诚惠和尚一连祈雨几十天,龙王爷同样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洛阳城滴雨未下。稍后,李存勗又下令大赦天下,各地关押的犯人,只要不是重罪,都释放回家,配合求雨,可还是没有效果。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李存勗感觉自己被人当猴儿耍了,准备追究诚惠和尚的欺君之罪。有人悄悄跟诚惠报警说:“不得了啦,官家(皇帝李存勗)因为大师你祈雨无效,打算把你烧了当祭品!”

“降龙大师”既然降不住各位龙王爷,又没有避火神功,只好连夜逃走了。等到追捕诚惠的官兵找到他时,这位以法术显赫一时的诚惠“大师”因为羞愧和恐惧,竟然已经吓死了!

李存勗纡尊降贵,向一个和尚叩头跪拜的原因,在下猜想有两个。

第一个原因很重要,但暂时还不那么让人感同身受。那就是:如果旱灾持续加重,那今年国库的收入就很成问题了,由此引发一系列麻烦,不久将很让人头痛。

第二个原因相对不那么重要,但现在就已经让李存勗度日如年了。由于长期不下雨,洛阳入夏后的天气酷热难当,李存勗在皇宫中转悠来转悠去,从一处殿宇搬到另一处殿宇,从一座楼阁转到另一座楼阁,可不管走到哪儿,都还是觉得热得受不了。虽然宫里刚刚增加了三千名美女,但在这种天气下,带给皇帝的烦闷,还是远远多于愉悦。

于是,又有一名“贴心”的老宦官说:“老奴以前在长安,见当年全盛时的大明、兴庆两宫,楼阁亭台都有几百座。而今皇上连个避暑的地方都没有,皇宫的规模还比不上当年一个公卿的府第(宦官不是前不久才说皇宫太大,住的人太少所以闹鬼吗?怎么一转眼又说皇宫还没有公卿的府第大了呢?李存勗的皇宫大概是属弹簧的,规模时大时小),实在让人痛心啊!”

李存勗听到这么“忠君”的言论,觉得有理由改善一下居住环境了,就命令宫苑使王允平负责设计施工,在宫里新建一座避暑用的高楼。

皇宫里本不缺楼阁,住着依然炎热,王允平新建的这座高楼要采用什么方法来避暑呢?史书在这方面没有详细记载,不过,在此前已被毀的大唐皇宫大明宫,有过一座特别设计的避暑楼阁,名叫“含凉殿”。

含凉殿位于太液池南岸,依水而建。殿后设有大型水车,可昼夜不停地将凉爽的湖水送到殿顶,再从屋檐均匀地流下,在殿四周形成人造水帘,盛夏之时可大大降低殿内温度。另外,殿内还设有用机械传动的大型人力风扇,可进一步带给殿中人凉爽的感觉。以当时的技术标准而言,含凉殿设计合理,构思巧妙,算得上一项建筑工程的杰作。

既然技术已经成熟,李存勗让王允平新建的避暑楼,很可能就是仿造含凉殿而建的。从以上的介绍也可以看出,要建这么一座配备古代空调系统的楼阁,其成本肯定比相同规模的普通楼阁高出不少。

于是,作为李存勗心腹小圈子的新人宦官乘机找皇帝诉诉苦,顺便排挤一下那个常常不与圈内人打成一片的前辈:“一提到钱,郭崇韬就会端出一副苦瓜脸,孔谦也天天说经费紧张,用度不足。唉,陛下您虽然有心要建一座楼,恐怕也会被他们给搅黄的!”

李存勗也知道此时国库收不抵支,所以很慷慨地表示:“没关系,建这座楼的经费从我的皇家内库中开支,不必动用国库的钱。”

在李存勗看来,不用国库的钱,孔谦自然就不会多嘴了,但郭崇韬仍然有可能唱反调。虽然最终决定权还是在自己,但天天听别人的反对和非议,毕竟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于是,李存勗决定先给郭崇韬打个预防针,降低一下他嚼舌头的概率。

李存勗派宦官给郭崇韬传话说:“今年这个夏天实在热得非比寻常。想朕从前,在大河两岸与梁人恶战之时,常住在那些地势低洼又潮湿闷热的军营中,身披重甲,骑乘战马,冒着流箭飞石在战场上奔驰。即使如此,也没觉得像今年这么暑热难耐,你看怎么办好呢?”

郭崇韬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体会李存勗的意图,还是装作没有体会,不肯顺竿爬,反而就李存勗口中的现象做了一番解释:“陛下昔日血战于黄河两岸之时,凶恶的大敌就在眼前,所思所想,全是如何报国仇,雪家恨,心无旁骛,天气再怎么热,陛下也无暇去注意。而今天强敌已灭,四海臣服,没有急迫的大事让陛下操心,您就把注意力转到了个人感受上,所以虽身在华丽的亭台,住着舒适的楼阁,仍然会感到炎热。陛下您如果能不忘初心,多想想当年创业的艰难,两相对比,暑气自然就消失了。”

李存勗听了郭崇韬这些逆耳之言后,什么话也没说,但谁都看得出来,后唐的皇帝很不高兴。

有宦官乘机煽风点火:“郭崇韬的府第修得比皇宫还好,难怪他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一点儿也不能体谅皇上您的暑热难耐!”李存勗听罢,决定不管郭崇韬说什么,立即开工。

避暑楼的修建工程是浩大的,在王允平的指挥下,每天有近万名工匠劳作在工地上,开支同样也很巨大。这样,很快全洛阳都知道了:在这大灾之年,国家财政紧张,很多吃皇粮的低级官员和军人都快揭不开锅了,皇上却还在为自己的享受大兴土木!

郭崇韬自然又来进谏:“今年不论河南、河北,灾情都很严重,国库的储备光发军粮都有些不足!这个时候,王允平还大张旗鼓地修楼(即使没有用国库的钱),影响太坏了,最好暂时停工。等到隔年丰收,再开工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但对于这份谏言,李存勗当作既没看见也没听见,根本不予理睬。

这里有一个常常被人忽略的事实。据《旧五代史》记载,李存勗至少三次到过郭崇韬家里做客,其中最近一次就发生在这一年的四月十三日,距离李存勗决定修楼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所以,郭崇韬的府第什么样子,李存勗是清楚的,宦官们说它修得比皇宫还好,也许有夸张,但不可能是捏造的。可见在这件事上,郭崇韬自己先不够正,再欲正人,即使他的话再有道理,也难有效果!

挺气人的是,在避暑楼开工后不久,六月十一日,龙王爷好像睡醒了开始上班,让所有人期盼已久的雨水终于落下来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龙王爷似乎为了弥补之前的长期休假,半年不下雨,一下下数月!中原大地的旱灾,在制造出足够多的恶果后是过去了,可水灾接踵而来。

到七月六日,严重的灾情迫使李存勗下诏要求各地作法,祈求天晴。无奈龙王爷同上半年一样,对凡人的祈祷充耳不闻,那雨越下越兴奋。

就在李存勗下诏祈求天晴的同一天,滑州奏报:年初在李存勗的亲自督促下才刚刚堵上的黄河酸枣决口,又被河水冲开了,黄水再次冲向濮州、郓州。

七月十六日,洛水暴涨,冲断了洛阳城内连接洛水两岸的天津桥,后唐的京官上朝和回家都得坐船了。

七月二十一日,陕州奏报,黄河水上涨二丈二尺,漫过堤岸,灌入城中,有不少居民被淹死。

七月二十四日,汴水泛滥,威胁汴梁城的安全,相关官员不得不在城池东、西的堤岸上决开槽口,分流洪水……

短短三个月内,洪水泛滥,灾情特别严重,而被正史明确记载下来的地方,还有泽州(今山西省晋城市)、潞州(今山西省长治市)、邺都(魏州、兴唐府,今河北省大名县)、河阳(今河南省孟州市)、镇州(今河北省正定县)、卫州(今河南省汲县)、青州(今山东省青州市)、襄阳(今属湖北省)、凤翔(今属陕西省)等。从地图上看,超过大半个后唐帝国都让洪水洗了一遍。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年的后唐就是。

比天气更糟糕的,是李存勗的心情。

在大雨还没有落下来的五月初,李克用的正妻刘太妃在太原逝世。李存勗对这位嫡母好像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所以在建国时尊生母曹夫人为太后,原本地位更高的刘夫人只能当太妃。灭梁后,李存勗把母亲曹太后接到身边以尽孝道,刘太妃却被留在太原,守着李克用的陵墓,冷冷清清。

眼见世态炎凉,刘太妃虽然表现得十分豁达,但内心的抑郁可想而知,所以她渐渐身体不支,卧病在床。

▲925年,后唐大洪灾

与李存勗不同,曹太后与刘太妃的感情极深。得知太妃病重,曹太后急得吃不下饭,虽然马上派了御医前往太原诊治,慰问病情的信使一个接着一个,但还是放心不下。曹太后把皇帝儿子找来,对他说:“太妃与我情同姐妹,现在姐姐卧病在床,我做妹妹的怎么能不回去照顾她呢?”

面对生母,李存勗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孝子。在他看来,嫡母刘太妃不重要,若让上了年纪的亲生母亲累出病来,如何了得?于是,李存勗反复劝阻,比如天气太热啦,路途太远啦,终于让母亲暂时打消了念头,改派皇弟李存渥去太原照看。

五月六日,从太原传来了确凿的消息,刘太妃病逝。曹太后又痛心又悔恨,一连数天水米不进。虽然李存勗守在母亲身边,寸步不离,反复安慰劝说,但曹太后还是病倒了,仅仅两个月后就追随“姐姐”刘太妃的脚步,相会于黄泉去了。

于是,轮到李存勗悲恸欲绝。据说在母亲死后,他下令停止上朝七天,自己闷在宫里一连五天没有吃饭,后来在众人的不断劝解下才恢复进食。又过了几天,郁郁寡欢的李存勗突然想到,自己应该亲自去曹太后的陵墓工地看看,检查一下工程质量,千万不能让母亲在死后受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李存勗没有让母亲与父亲李克用合葬,而是就近在洛阳西南约七十里的寿安县(今河南省宜阳县),为母亲营建一个新墓地,叫作坤陵。李存勗冒着雨前往坤陵工地,他生气地发现,这段不算长的道路,路况竟然很差,沿途泥泞不堪不说,有些桥梁都坏了也没有人来修。

那时,大雨连绵不绝地下了一个多月,到处洪灾泛滥,别说这洛阳城外,就在洛阳城内,连百官上朝必经的天津桥都让洪水冲断了,大家只能坐着船上下班。因此,城外的道路泥泞、桥梁损坏,也是正常的事。假如当时道路清洁,桥梁完好,才不可思议。

但是,李存勗勃然大怒,问左右:这条路的主管官员是谁?左右答道:“这里是河南县(那时通常将都城所在城池划分为两个县管辖,如洛阳城就划分为洛阳县与河南县)的辖区,应由河南县县令罗贯负责。”罗贯?一听到这个名字,龙颜不悦的李存勗愤怒加倍。

原来,这罗贯职务虽然不算高,但特立独行,刚直不阿,正身奉法,不避权豪,是当时一位名气很大的官员明星。

罗贯原为进士出身,在御史台和三省担任过下级官员,那时还不太引人注意,可自从当上半个首都的父母官之后,不得不与李存勗心腹圈子内的权贵有了交集,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就在眼皮子底下,伶人、宦官常常写条子叫罗贯帮他们办事,自然,这类事儿通常都是不那么光明正大,不那么合理合法的。那怎么可以?于是,“死脑筋”的罗贯任凭这些条子堆满他的办公桌,一概不予办理。而且,罗贯将这些条子打包给郭崇韬过目,请郭崇韬上书皇帝,好好警告这些朝中宵小。这样“不上道”的官员,自然把李存勗身边的伶人、宦官气得要死。

张全义在唐末重建洛阳以来,就长期坐镇这座都市,从未离开,在当地威信很高,势力很大。洛阳大小官吏、幕僚,大多是张全义的门生故旧。当时被任命到洛阳当县令的官员,无不像奴仆见老爷似的,小心侍候着张全义,因为只有委曲求全,他们的官才能顺当地当下去。

然而,当上河南县令的罗贯,按照法律法规公事公办,不会自降身价去侍候张老爷子,让张老爷子感觉没面子。不仅如此,张全义人数众多的旧部下中,谁只要有违法乱纪的事,罗贯一定按律惩治,打狗从来不看主人。张全义气得要死,于是遣人入宫,找干女儿刘皇后告状。

没过多久,在李存勗的心腹圈子中,除了郭崇韬常常夸奖罗贯的忠直,其余上到皇后,下到门房,几乎所有人都向李存勗喊冤:那个叫罗贯的小小县令,是多么傲慢无礼,多么嚣张跋扈。他表面是欺负我们,其实就是不把皇上您放在眼里呀!

三人成虎,时间一久,听了太多坏话的李存勗就渐渐记住了罗贯这个名字,对他十分厌恶。只是罗贯这个人操守甚严,一时抓不住什么把柄,李存勗就暂时把账记下,只等时机成熟,再合并清算。

现在,正是李存勗心情最烦、火气最大的时候,罗贯撞到了枪口上。罗贯被叫到李存勗面前,李存勗冲着他大发雷霆,可罗贯即使面对暴怒的皇帝,也不肯低头求饶,坚持说:“臣事先没有接到抢修城外桥道的诏命,要追究也该追究接受诏命的人。”

可以设身处地替罗贯想一下,此时遇上百年不遇的洪灾,洛阳城内的救灾工作都没忙完呢,自然顾不上城外。但李存勗不会这么想,他大吼道:“这里就是你河南县管辖的范围,居然还敢把责任推给别人?岂有此理!”李存勗当即下令将罗贯打入大牢,听候处置。

不知道是李存勗还是他身边那些痛恨罗贯的心腹,给牢中狱吏打了招呼:好好招待罗县令,千万别让他在牢房里住舒服了!于是,罗贯一下狱,就遭到了狱吏惨无人道的酷刑拷打,被摧残得全身血肉模糊。

第二天,得知罗贯被捕的郭崇韬急忙入宫,想为自己最欣赏的这个好官求情,结果迎面遇到前往大狱传旨处决罗贯的宦官。郭崇韬急忙请传旨的宦官暂缓,赶去觐见李存勗。

见到脸色铁青的皇帝,郭崇韬劝道:“罗贯没有别的过失,仅仅从道路桥梁没有及时维修来说,按大唐的律法,这到不了死罪。”

李存勗咆哮道:“太后的灵柩马上就要启运,天子的车舆也要多次往来,在这关键时刻,桥梁道路却都是坏的,你还敢说他没有罪(郭崇韬明明说的是罪不至死)?这分明就是结党包庇!”

帽子扣得又大又重,郭崇韬只好再退一步,用更软的口气哀求说:“就算罗贯有死罪,要处决一个朝廷命官,也应该走正常程序。先等供状出来,召集有关官员合议,根据朝廷的法典定罪,那时再要论死罪也不晚。现在您以万乘至尊之位,对一个小小的县令施展雷霆之怒,如果传扬出去,让天下人议论陛下您执法不公,这是臣的罪过啊!”

李存勗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恨恨地道:“罗贯既然是你欣赏的人,那就由你看着办好了!”说完,李存勗一甩袖子,转身返回后宫。

这种事儿,郭崇韬哪敢“自己看着办”,也连忙紧跟在后,苦苦哀求。奈何李存勗一进入后宫,就立即将殿门关上,把郭崇韬挡在外边,这下子枢密使大人再怎么想救罗贯一命,也完全无计可施了。

当天,罗贯在狱中被处死,不仅如此,他那具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残躯,还被拖到他生前办公的县衙大门口,暴尸示众!

讨厌的刺头总算被拔掉了,除了一个姓郭的另类分子,这件事在李存勗的心腹小圈子内算得上“大快人心”。被这群人围绕在中间的李存勗,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在小圈子之外,更广阔的天下,大多数人都认为罗贯是冤死的,并对此感到愤愤不平。

虽然李存勗不是故意要搞坏官场风气,但他其实已经通过虐杀罗贯,给所有身在官场,还想保持道德操守的少数人,发出了一个沉重的警告:贪赃枉法没有事,但要是不肯同流合污,这就是下场!

灭梁后这几年李存勗的所作所为,让人感觉他与灭梁之前那个英明神武的李晋王判若两人。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李存勗的性格特点,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环境发生了变化。

李存勗拿手的项目依然很拿手,例如有条不紊地收降岐国,稍后征服前蜀,限制削弱后唐的元老旧臣,笑里藏刀地逐步分解消化后梁降臣、降兵,从而不断扩张皇权等,他的精明一点儿也没有减弱。只不过,由于大规模战争的暂停,他最大的强项一时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与此相对,李存勗的个性与能力中原本就存在的缺点,在新的环境中没有了制约因素。第五部《后梁帝国》的《亚子侧身像》一章分析过,李存勗一直就是一个不讲什么原则,没有是非观念,也不注意维护自身威信的人。只是在灭梁之前,他的这些缺陷,在英武的正面光芒的掩盖下,容易被人忽视。而且,如果在某些时候李存勗做得过火,也有人能帮助他校正,不致酿成大错。大家还记得那位正直的老宦官张承业的故事吧?

在张承业选择为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殉葬后,郭崇韬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他的接班人,担起了李存勗身边最主要谏臣的职责。但是很显然,他在这方面的工作成果比前辈张承业差太多了。

与张承业相比,郭崇韬在才能上或许更优秀,但论资历,论与后宫的关系,论刚正无私,论自我修为,都远远不如。因为资历浅,他对李存勗的劝谏就没有张承业那种长辈对晚辈的分量。张承业得到了李存勗生母曹太后的信任和尊敬,即使他无法制止李存勗的放纵,也会有一个最强有力的盟友来压制少主的胡作非为。而郭崇韬在后宫基本没有盟友,他想靠施恩于刘玉娘来寻求助力,不料刘玉娘根本不记他的恩,只记他的仇。郭崇韬虽然是李存勗心腹小圈子中形象比较正面的人物,但也是一个有道德污点且污点还不算小的打折的君子。自己有毛病,劝谏别人时,自然底气不足,这在他劝李存勗不要修建避暑楼一事中表现就很突出。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因素来自李存勗自身成就与地位的变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儿,还能保持一些谦卑,比较容易听进反对意见。而一个已经取得巨大成就,被群臣争相吹捧的帝王,是很难拿出客观心态来正视自己的错误的。

于是,郭崇韬对李存勗放纵自己权力欲的劝谏全都失败了。李存勗的皇权在恶性膨胀中,不断侵夺从上到下天下绝大多数人的权益,天下人对李存勗所作所为的不满积聚而成的势能,在不断地增长。

不过,不易察觉的势能,要转化成震撼天下的动能,是需要条件的。在最后一根稻草压上骆驼背之前,天下在李存勗用破燕、灭梁、败契丹等赫赫武功累积出的威望震慑下,仍然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虽然,这只是凛冽的暴风雪来临前的平静…… QzLPrcqcqMOQDnu8jRxsTlzAxE/mJ4IOcH3YQMoxyiRkHgrmtnISlMNCE+2jwNv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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