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人的目标竟然就在王家老店!
虽然在高力士掌下死里逃生,叶英满脑子想的却是这个。在他心中,李十二娘和苏苏呆在王家老店自是安全之极,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当那僧人和李令问说什么“人鼎”时,他也完全不曾想到会与自己有关。直到后来,听李令问说到东市的王家老店,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最不安全,早就在旁人的算计之中了。
此时赶回王家老店,说不定已经晚了。
叶英想着,虽然得到了全部的问道七剑,但他连一点欣喜都没有,身体亦是越来越冷。如果“人鼎”指的是苏苏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这么个小小的女孩,出身亦不过是寻常人家,仍被那些妖僧不依不饶地追踪,定是牵涉到这些奇奇怪怪的邪术。
从平康坊到东市,有三四里路,寻常人走时总得小半个时辰才行。叶英的轻身功夫甚佳,此时更是全力施为,直如飞星逐电,没有多久便已到了狗脊岭下。
虽然看不清,但远处王家老店那幅巨大的缎面招子迎风招展的声音隔得甚远仍是听得一清二楚。长安的东西二市,东市不如西市热闹。西市这时候多半还沸反盈天,洒肆中尽是些寻欢作乐的人,但东市这一带却已十分静谧了,只有隐隐传来一阵哄笑声,多半是不知哪里的豪客们仍在饮宴。听得这阵哄笑声,叶英反倒站住了。他在卫公旧邸中听李令问说什么人鼎就在王家老店,便觉脑子一晕,不顾一切便要回来看个究竟。可是到了这儿,他才想起自己有点太过冒失。
觉得那妖僧所言的人鼎是苏苏,只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罢了。可那时自己却什么都顾不上多想,便飞驰而来。如果并不是的话,岂不是自寻烦恼?可就算这样想,叶英仍是心烦意乱。
如果自己猜错了,那李十二娘和苏苏安然无恙,现在赶回去也并无必要。但如果苏苏真是那人鼎,李十二娘必定抵挡不了慧范的那些弟子,现在定已束手就擒,自己赶回王家老店亦是无济于事。到底应该怎么做?
二弟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须冷静。我为什么会突然间方寸大乱?是因为太担心李师妹的安危了么?
叶英默默地想着。突然间,心头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他眼里也有些茫然——虽然眼前本来就看不清楚。他向来被人看作木讷,便是父亲也这么想,但叶英才智其实并不比叶晖差,只是性情使然,向不喜多言,有什么想法都埋在了心底,连他自己都未尝察觉。如此挂念着一个人,担忧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对他来说也是平生以来头一次,以至于关心则乱,竟全然乱了方寸。他深深吸了口气,在这东市东北隅的十字路口站定了。正在犹豫,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车轮声。
此时已经禁夜,东市八门也都已关闭,按常理,已不会再有马车行驶。这声音仿佛一把利刀,让叶英打了个寒战。他打量了周遭,却见拐角处的房屋外壁插了一根竹竿,上面挑着一面招子,虽然招子上字很大,他也看不清,不由分说就拔了下来,心道:说不得了,先借用一下。将那招子摘了下来。这其实是路对面的赁行招雇主的招子,因为怕拐角处的过路人看不到,因此插在了这里。那竹竿也不过二尺半,倒是和叶英惯用的剑差不多长。虽然这竹竿无锋无刃,但手中握了东西,叶英顿时感到踏实了许多。
那辆马车越来越近了。即使看不清,叶英的双眼仍是一下睁大了许多。因为在马蹄与车轮声里,他听到了一连串细细的声音。
蚌壳撞击的声响。
苏苏先前因为好玩,串了一串蚌壳挂在车厢里。这个东西多半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虽然这声音极是轻微,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但叶英因为一到晚上目力不济,耳力却变得远超常人,听得一清二楚。
李十二娘和苏苏出事了!
她们自然不可能在这样的深夜自行赶着马车出来。叶英将竹竿往地上抵了抵,心中更是焦虑万分。
李师妹,你千万不要出事!冲出去时,叶英在心里念叨着。只是他自不知道,当他离开王家老店,要去卫公旧邸一探究竟时,李十二娘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默念的也是这两句话。
大师哥,你千万不要出事!
这两句话险些就要冲口而出,但李十二娘终究没有说。自从叶英走后,李十二娘就一直坐立不安。苏苏哭累了睡,睡醒了哭,连东西都不想吃。李十二娘知她年纪幼小,以前一直觉得爹妈在寻找自己,突然间才知道父母都已不在人世,自是难受已极。李十二娘坐在榻席边,看她睡着了的脸上仍然挂着泪水,心中也不觉酸楚,拿了块汗巾给她擦了擦,心道:苏苏,你比我总还好,至少知道父母是谁。
被公孙大娘收入门下,虽然师傅和师姐们对她都很好,可是李十二娘这些年也并不如何快活,在这少女心底,这些年来她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公孙大娘发现她时,她跟着一个跑江湖的班子流浪了数年。而收养她的那个老艺人也已不在人世,更无人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来历。当听到叶英说要冒险去卫公旧邸一探究竟时,李十二娘的泪水都差点流了下来——只是,她也知道,能找到什么痕迹的可能微乎其微。不要说自己未必就真的在卫公旧邸呆过,即使真个住过几年,算来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恐怕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什么,更别说叶英到了晚上就无法视物。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禁鼓渐息,叶英一直不曾回来,她心头就仿佛有许多猫爪子在挠一般,说不出有多么难受。有好几次她实在忍不住了,想下个狠心也去卫公旧邸那边看个究竟,可是刚走到门边,回头看到席上睡得正熟的苏苏,还是颓然坐倒在地板上。她既担心叶英会出什么意外,又不放心苏苏一个人呆在客栈里,真个如羝羊触藩,进退两难。
天已黑了。她正等得心焦已极,靠在苏苏边上假寐,耳边忽然听得一阵细细的足音。李十二娘心中正想着大师哥若再不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听得这声音,心头一喜,忖道:大师哥回来了!正待去开门,心中忽地一沉。
这脚步声很轻,但听得出,来的不止一个人。王家老店客房不少,叶英要的这两间都靠近后院,甚是僻静,那些爱热闹此时都还在前院酒肆饮酒作乐,这些人纵然回来,脚步也绝不会走得如此轻。她正想着,忽觉手腕一紧,却是一直在沉睡的苏苏突然醒了。苏苏圆睁双眼,低低道:“十二,又有人在吹小喇叭了!”
李十二娘心头心头一动。在废寺那晚,她在睡梦中便中了无音梵雷,昏迷不醒后自是人事不知,因此全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那天被诱到林中时,李十二娘曾见过那些人用铜角对付叶英。虽然无音梵雷对她的效用不及叶英那般大,但对他们这门邪术,李十二娘也大大忌惮。她小声道:“苏苏,你快躲起来。”自己一口吹灭了桌上的蜡烛。门外的过道里正亮着灯,本来屋里点着蜡烛,外间看不清,但李十二娘一将蜡烛吹灭,便见有个人影正投到了他们这门的贴纸上。这人比叶英要高半个头左右,戴着斗笠,手上正拿着一支铜角。一见这人影,李十二娘心一沉,心道:糟了!她现在方知自己弄巧成拙,这些人不知叶英外出,定然在先对付叶英,但自己一吹灭蜡烛,等于提醒了他们,这些人马上便要向自己下手了。她双手极快地探到腰间,握住了两把短剑。刚把剑握在手中,却听得“喀嗒”一声,是有人将铁丝一类的东西探进了门缝,挑开了门闩。李十二娘没想到这人弄开门时竟有如此之快,心道:这人倒是做贼的老手。她见门一开,不等那人迈步进来,一个箭步上前,双剑闪烁,已递了出去。
走进来的,正是那六个行脚僧中心思最机敏、胆子却最小的行德。他们畏惧叶英剑术了得,本来想先拿下叶英,哪知行念以无音梵雷攻向叶英房里,弄开门一看,里面却空无一人。他心知上当,见李十二娘的房里烛光忽的一暗,只道她要逃走,马上开门冲了进来。行德胆子虽小,不过对李十二娘倒并不害怕,心想这少女武功就算再好也好得有限。谁知门一开,人还没进去,眼前却是剑光闪烁,两把短剑已直刺过来。他虽然曾被叶英吓得昏过去,其实本领倒也不弱,腰忽地一折,人如同失足般向一侧跌去,只是身体不曾碰到地,右手在地面一点,身体已平平移开了两尺许,脚一踢,已重新站直。这一招使得流畅自如,便如真个跌倒一般,李十二娘虽然也算与人交过手,但动手经验极少,当行德向一侧倒下时,她还只道这人是真的失足摔倒,只一怔,眼前一花,行德已闪过了她的双剑,在他身后现出了另一个戴着斗笠之人,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铜角,正要对向李十二娘。
这人正是行念。行念先前奉命拦截藏剑山庄送货的马车,结果一败于明教诸人,二败于叶英和陆浩联手,后来集齐同门,又被半道上杀出的青莲居士困住了,竟是寸功未立,要不是行德无意中得到了那灵运环,算是将功折罪,说不定已被师尊一掌震死。此番奉师尊之命再次前来,已是势在必得,谁知原本无时无刻不在的叶英偏生没在客栈里,而行德又是如此没用,好在这一支无音梵雷尚只吹得一半,他当即将铜角转了过来。哪知一口气尚未吐出,李十二娘却一个箭步靠到了他身前。行念肚里暗骂行德,人疾退一步,谁知他退一步,李十二娘也进一步,仍是站在他跟前,左手短剑已削向他手中铜角。行念大吃一惊,心道:糟了,这小娘皮居然发觉了!
无音梵雷虽然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极难对付,但也并不是毫无破绽。这门秘术最大的毛病,就是利远不利近。铜角中发出的声音寻常人都听不到,可是这声音并不是无远弗届,无孔不入,若是铜角不正对着对方,威力便所剩无几,因此他们以此对付敌人,向来都是以暗算,若是当面施展,极易被人发现此病。行念对李十二娘向来不甚看得起,心想只消除掉叶英,擒下她易如反掌,谁知此时叶英不在,这李十二娘居然意外的难缠,发现了无音梵雷最大的弱点。此时她靠得如此之前,恰在铜角的死角,无音梵雷对她本来就不如对叶英有效,现在更已没用了。退了三步,李十二娘仍然在他跟前。他的轻身功夫本就不如李十二娘,第四步还未退去,李十二娘的左手剑已然自右向左划下,随之右手剑也自左而右掠过。她这两柄短柄虽然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器,但也能斩铁削铜,“嚓嚓”两声,铜角上已被她削出了两道裂口,再发不出声音。
行念的本领,一半便在这铜角上。见铜角被斩破,他心疼已极,再顾不得了,叫道:“大师姐!大师姐!”右手在腰间一抹,抽出了短棒便向李十二娘头顶砸来。李十二娘应道:“唉!”算是百忙中讨个口舌便宜,做一下这和尚的大师姐,心道:这贼和尚这一棒是从我头顶砸下,我只消从他肋下出剑,刺他少海穴,将他手筋割断,他就连棒都拿不住。她功力虽然不高,但所学却是天下第一等的剑术,说起真实本领也已非同泛泛,行念出手又是恼羞成怒,章法甚乱,她一眼就看出行念招式中的破绽。可是心头纵然一清二楚,真个要她一剑刺中对手肘弯处的少海穴,割断行念的手筋,李十二娘却也实在做不出来。这一剑虽然指到了行念臂弯,一想到皮开肉绽的血腥模样,李十二娘便打了个寒战,怎么都刺不下去。
临敌缓手,最是大忌。李十二娘这一剑刺不下去,行念的短棒却已砸了下来。李十二娘的短剑正要顶在他的臂弯处,虽然不曾刺出,但他若再往下砸,固然要把李十二娘砸个头破血流,可这一剑也将刺入他的臂弯处。他一招使出时不曾多想,待这一棒挥出,猛然想道:哎呀,若是我伤了这小娘皮,师傅大概要剥了我的皮!他到这时才想起来,手中短棒哪敢再挥下去。可是这一招偏生已然用老,想要收回也已来不及,一时间他吓得脸比李十二娘还要白。眼看两人便要两败俱伤,那人身后忽然探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这人的手腕。
行念身材虽然不甚高大,但终比李十二娘粗壮得太多,这只手却十分纤细,五指更是如剥春葱,纤长柔腻。一抓住行念的手腕,行念金刚大力的一棒竟然硬生生停在了空中,随即连人带棒一起被扯到了一边。李十二娘也吃了一惊,她本以为自己定要被当头打上一棒,正在害怕,却见眼前这人被一下扯开。她一怔,马上退了一步,左手剑斜探向下,右手剑压在左臂上,先护住了前心,抬眼看去,却见眼前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这女子面容甚美,却穿着一领僧衣,竟是个带发修行的比丘尼。唐时僧道清规戒律甚少,就算武后,还有同时曾经自称文佳皇帝的陈硕贞,都曾在寺院带发修行,至于女道士,更是传出种种风流韵事来。只是这比丘尼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看上去却显得极是妖异。李十二娘深深吸了口气,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这女子救了她一命,但看样子,她与那两个妖僧亦是一路。那女子打量了她一下,忽然道:“行念,便是她么?以前听得她那死鬼娘亲号称长安第一美人,她长得也不过如此么。”
行念被她扯得手臂大为酸痛,仍是陪着笑道:“大师姐,自然,她生母虽然号称长安第一美人,怎比得上大师姐花容月貌。”
虽然这两人口出不逊,李十二娘却只是诧异。这两人说来,似乎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虽然这两人显然是敌非友,但她仍是盼着这两人能多说两句。听得行念说自己花容月貌,那女子骂道:“行念,你师尊的好处学不到,这油嘴滑舌倒学了个十足。”只是虽然在笑骂,但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她骂了行念一句,又向李十二娘道:“喂,小妹妹,你那个会剑术的情郎去哪里了?”
李十二娘一怔,马上省得她说的是叶英,羞得面红耳赤,斥道:“什么情郎,那是我大师哥。”
这女子道:“大师哥么?你叫得这般亲热,师哥师妹好做亲,还撇清什么。”
她说着“嘻嘻”一笑,此时哪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模样,竟是风情万种。一边行念看了心头便是一动,忖道:“难怪师尊最喜欢大师姐。”正在胡思乱想,眼前一花,却听得“叮叮”两响,只见大师姐已然与李十二娘动上了手。他对大师姐武功最为佩服,先前召集同门都未能拦下叶英与李十二娘,便想着当时若大师姐在此,定不会功亏一篑。此时见大师姐与李十二娘动手,大师姐出手如电,已大占上风,但李十二娘双剑护住了周身,犹若曼舞,一时大师姐竟也攻不进去。他心中着急,心道:这小娘皮还真个奸猾似鬼,我的梵雷也让她破了,不然这一下定能叫她倒地不起。其实他功力不足以发动两次无音梵雷,纵然铜角没破,强行驱动,只怕李十二娘没被制住,他倒先要口吐鲜血了。着急之下,低低叫道:“大师姐,你若拿不下她,我和行德来帮你。”
这女子斥道:“要你帮什么!”
她极得师傅宠爱,武功比一干同门都要高出不少,只是李十二娘武功虽不如她,却打了个只守不攻的主意,一路剑舞使得滴水不漏,这女子连冲了两下都被李十二娘挡在门口,又被行念一催,心头着恼,忽然身子一缩,人仿佛大一圈。李十二娘右手短剑此时正刺向那女子前心,只觉眼前一花,对手忽然大了一圈,李十二娘一惊,忖道:哎哟,她是妖怪么?右手剑已经从那女子前心刺了进去。这一剑她原本也没打算刺中,本是牵制住对手,左手的短剑才是真正杀招。哪知这一剑居然中的,她愣了愣,可剑上却毫无受阻之感,正在诧异,一股热香扑鼻而至,眼前一个人直抢进她怀里,竟是个只穿了亵衣的女子。这女子将是一瞬间将僧袍脱了下来,人如蜕皮般钻出,抢到了李十二娘怀里。
那女子外面穿着土色僧袍,里面的亵衣却是妖冶艳丽,便是平康坊那些花魁也不过如此。李十二娘哪见过如此形状,登时面红过耳,只一怔,左手剑已刺不出去,那女子的右手却已探到她脑后,在李十二娘玉枕穴上一弹。李十二娘只觉眼前金花乱冒,双手一软,短剑再握不住,掉落下地。
见大师姐果然一招见功,行念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却又喜又妒,心道:“我们终比不得大师姐,师尊的真本事都让她学去了。”他上前拣起地上的僧袍要给那女子披上,嘴里道:“大师姐,她没事吧?”
那女子淡淡一笑,还不曾说话,那边门后苏苏直冲了出来,冲到李十二娘身边扶着她叫道:“你……你把十二怎么样了?快把她治好,不然我不饶你!”
李十二娘发觉有人来时,让苏苏躲好,苏苏自是不敢出来。但眼见李十二娘不敌倒地,她虽然害怕,终是忍不住,便冲了出来。行念眼里闪过一丝凶光,正待上前,那女子伸手拦住他,上前道:“小妹妹,我不治好她,你如何不饶我?”
苏苏情急之下冲出来,见女子眼波流动,用种说不出的诡异,此时才又感到了害怕,不觉退了半步,可是看到李十二娘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她心一横道:“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大个人,衣服不穿好,也不怕丑!”
她心想这般骂人该是最厉害的了。那女子嘻嘻一笑,说道:“是啊是啊,我不怕丑。”手忽地一探,在苏苏太阳穴上一拂,苏苏哪还骂得出,人也倒在了李十二娘身上。行念这才将僧袍给那女子披上,小声道:“大师姐,这小东西要杀了么?”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叹道:“行念啊行念,你白长了这般大一个脑袋么?师尊说将这几人带去,可没说要杀了哪个。”
行念“啊”了一声道:“大师姐明鉴!”心里却想:这小东西今年顶多三四岁,怎么可能是人鼎?只是他也知师尊最喜大师姐,和她顶撞自没好处,扭头道:“行德,把这小东西抱进车吧,别误了事。”他在大师姐面前唯唯诺诺,在师弟跟前却是大摆三师兄的架子。从东市到长安南边的启夏门,有十里之遥。白天走这条路,非要花一两个时辰不可,南门的守卒虽然早已买通,但夜长梦多,终是早一时出城便好一时。
长安城中,最宽的便是朱雀门街。据载,朱雀门街宽达一百二十七步,可容二十余辆大车并排行驶。坊中大街虽然没有宽到这等离谱,但也有二三十步宽。
二三十步,寻常人若是快步走时,也不过片刻。叶英冲出来不啻快马疾驰,人亦如同出弦之箭。虽然眼睛看不清东西,但一辆马车终究还能看到。赶车的正是行德,听得声响正待扭头去看,只是他刚扭过头来,叶英手中的竹竿已在他肋下重重一戳。竹竿无锋无刃,自戳不死人,但叶英因为眼睛不能视物,因此出手甚重,行德疼得张嘴便要叫,刚喊出一声,叶英左手已然搭在了他右肩上,右手的竹竿连颤,在行德背后连点了数点。行德立时僵直若死,背心处仿佛有千万根尖针刺入,难受得直想大叫,偏生又发不出半点声来,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痛苦万状,心道:这小子可真狠毒。其实叶英眼不能视物,竹竿又不能伤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封住对手的穴道。藏剑山庄长于剑术,点穴法却没什么过人之处,不过倒有一门叫奇穴的内功心法。这门心法并不是用来直接攻击的,叶英因为用的不是剑,剑术中刺削一类的招术都用不上,顺手便将这门心法化用到竹枝上,辅之以问道剑的“暗”字剑意。他左手一搭上行德的肩,这才能估出穴位所在。他本想点行德的风门穴,只是生怕眼睛看不清点不中,索性手指连颤,在风门穴所在多点了几下。问道七剑中,后三剑他刚习得,尚不能运用,前四剑里的“暗”字诀却是以快取胜。竹竿连点,如风回雪,劲力直透骨髓,竟将行德背心风门穴周围的大杼、陶道、肺俞、附分、曲垣诸穴尽都点了。这诸穴分属四条经络,点中一个便已手足动弹不得,这回尽被点中,这滋味实是难熬之极。
叶英点倒了行德,他也看不出这人到底是谁,勒住了马低声叫道:“李师妹!苏苏!你们在么?”他也知道自己虽然打倒了一个,但那只是出其不意,若是这人还有同伙,自己定要吃亏。只是担心李十二娘与苏苏安危,顾不得多想了。他刚喊了声,却听得李十二娘在叫道:“大师哥,我在车里,你快来,没人了!”
听得李十二娘的声音,叶英心头一喜,翻身跳下了车,伸手便要去拉开车厢门。只是他的手还不曾碰到门,门却“嚓”一声先行开了。
如果李十二娘真的被人擒下了,绝无可能再来开车门。叶英一瞬间便已觉不对,他出手快极,手中的竹竿已提了起来,正待护住前心,胸前膻中穴却忽的一痛,人气息一窒,一下扑进了车里。
车里,是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女子。这女子笑嘻嘻地看着叶英,低低道:“行念,我说这人会来的吧,他果然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