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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过早茶,曾祖父回到自己的小阁楼时,屋里滴答作响的自鸣钟正好敲响十下。他刚在躺椅上坐下,就听得楼下有人喊:“岳爷,听电话。”他住在二楼,楼下是一间书店,书店里装有电话。他跟书店老板关系不错,警局里若有急事找他,总会把电话打到楼下。

他敲着拐杖下楼,一接电话,是刘超打来的。他就问:“郁佳雪抓到了?”刘超丧气地说:“没有,让她给跑了。我带人到绣林大酒店找她,把你的推理一字不漏地跟她说了,她当时就认罪了,只是说要进屋换件衣服才能跟我们走。谁知我们在她房门口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她出来,撞门进去一看,才知道她已翻窗逃走。我们在酒店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

曾祖父“哦”了一声,说:“那就太可惜了。”刘超顿了一下,说:“岳爷,我刚刚打听到,这个女人颇有些来历,她当过兵,杀过日本鬼子。”曾祖父问:“那又如何?”刘超说:“她已经知道是你协助我们侦破这个案子的,我担心她可能会去找你的麻烦。我马上叫两个兄弟赶去你那里,你自己要小心点。”曾祖父坦然一笑:“你太多心了吧?”

他挂了电话,谢过书店老板,敲着拐杖上楼回屋。刚才下楼时走得匆忙,门并未上锁,只是虚掩着。他刚踏进屋里,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眉头微皱,嘴里虽然若无其事地哼着花鼓戏,心里却警惕起来,忽然抬起手里的拐杖,一按机簧,“波”的一声,一枚银针突然从拐杖里激射而出,直朝摆放自鸣钟的方位射去。接着便听见“哎哟”“扑通”两声,似乎有个女人被银针射中腿部,站立不稳,跌倒在地。然后又是“叮当”一声,似乎是她手中拿着的短刀或匕首掉在了地上。

曾祖父淡淡地问:“来者可是郁经理?”

那个女人道:“是我。”又惊诧地问,“我是趁着你房门虚掩之机溜进来的,我知道你双眼虽盲,耳目却比常人灵敏,所以一直屏气凝神,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屋里的,甚至连方位都算得这么准?难道你不是瞎子,你的眼睛看得见?”

曾祖父呵呵笑道:“非也非也,我可是个如假包换的瞎子。你问我是如何察觉到你的,我可以告诉你,但有一个条件,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置周大利于死地?”

郁佳雪道:“那些警察不是已经说了,是情妇谋杀情夫么?”

曾祖父道:“那只不过是我们根据手头所掌握的有限线索作出的简单推测,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放荡轻佻心怀杀机的女人,这一切的背后,我想也许另有隐情吧。”

郁佳雪一手扶着被银针射中的膝盖,一手撑着桌子勉强站起,瞧着他苦笑道:“人们都说神探曾祖父双眼虽盲,但他心里那双眼睛,却能洞察世间一切,果然不假。我之所以逃到这里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真相,就是想告诉你我郁佳雪并不是一个轻佻浅薄的女人,就是想告诉你我之所以要杀死周大利,是因为他该死,他十年前就该死了。”

十年前,一支五百多人的抗日救国军在粤北山区被日军包围。弹尽粮绝之际,营长组建了一支五十人的敢死队,让他们从正面吸引敌人主力,剩下的人则从侧翼敌军火力薄弱处突围。临出发前,一名敢死队队员说:“俺不怕死,只是有些可惜,俺还没娶媳妇,俺在这世上走一遭,还没见识过女人的身子长得啥模样呢。”“就是。”其他敢死队员都笑起来。其实,这还只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年纪最大的,也没超过二十岁。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说:“你们跟我来吧。”说话的,是军营里唯一的女兵——十六岁的女卫生员。女卫生员领着那五十名敢死队员,走过一片树林,来到一条小河边,正在大家错愕之际,女卫生员忽然做了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裸露出了自己雪白的身体。微风轻拂,月光皎洁,女兵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圣洁的光芒。敢死队员都看呆了,不知是谁突然吼了一句:“同志们,带上武器,跟我出发!”

战斗在拂晓前打响。敢死队那边枪声一响,营长就率领主力部队朝相反的方向突围。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们遭到了敌人优势火力的猛烈反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数千人的日军主力,而并非计划中的侧翼少量伪军。通过敌人的喊话,他们才知道敢死队中出了一名叛徒,他把敢死队引进了敌人的埋伏圈,并告诉了敌人我军主力的突围方向,洞悉了我军计划的日军立即把大部队压了上来。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在营长的带领下,我军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所有战士全部壮烈牺牲,没有一个逃兵,没有一个被俘。那名年轻的女卫生员用手枪击毙十余名鬼子兵后,从容地跳下了悬崖。

幸运的是,悬崖下是一条深河,她并没有死去,而是被一位上山砍柴的老乡救了。后来她多方辗转,也没能找到自己的队伍,回到鄂南老家,方知父母家人皆已被鬼子杀害。身逢乱世,无家可归的她,只好四处漂泊。终于,鬼子兵投降了,抗战胜利了,她想起自己有个姑妈在湘鄂之边的绣林城,便到这里来投亲,谁知姑妈也已不在人世。正在彷徨无计之时,看见绣林大酒店贴出招聘女招待的告示,就应聘进了这家酒店工作。

她的勤勉,很快得到酒店老总的赏识,不但接连升职,而且年轻富有的老板还对她一见钟情。就在她觉得生活即将苦尽甘来的时候,却无意中在来到酒店吃饭的客人中看见一个人,一个曾经的敢死队队员。她知道,当日一战,敢死队队员全部壮烈牺牲,活下来的,只有那名叛徒。她看到的这个人,正是当日出卖同胞的叛徒。这个叛徒因为向日军提供了准确有用的情报,得到了日军两根金条的赏赐。他离开军队后,来到没有人认识他的绣林小城,变卖了金条,做起了向穷人放高利贷的勾当,从此摇身一变,成了绣林城里的富翁名流。

当然,那个叛徒也认出了这名十年未见的女卫生员。两天后,他送给女卫生员一幅他自己画的画,竟是一幅女卫生员的裸体画。那个无耻的叛徒知道她在跟酒店的年轻老板谈恋爱,就威胁她说,如果不听他的话,他就把这幅画送去给她的恋人看。相信孙大少看到画上你大腿根部的两处胎记,就会明白一个没有见过你身体的人,是绝对画不出这幅画的。

女卫生员问他想干什么,叛徒涎着脸淫笑道,自从我在那小河边第一眼看见你那雪白的身子,我就迷恋上了你。我虽然离开了军队,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想着你那窈窕诱人的身子。我本以为你已死在日军的枪口下,老天让我在这里遇见你,真是缘分啊。只要你陪我睡一晚,我就把这幅画撕了。你、你……本性柔弱的女卫生员气得说不出话来。叛徒知道她已别无选择,就淫笑着扑了上来。第一幅画虽然撕掉了,但过了一个礼拜,叛徒又画了一幅同样的画来找她。年轻的女卫生员无可奈何,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女卫生员跟年轻的老板订婚之后,下定决心要摆脱这个无耻的叛徒。但尝到甜头的他却不甘心就此结束两人的关系,甚至得寸进尺地要求她哪怕是结婚之后,仍要继续听他的话,他怕她反悔,还叫她亲笔写下保证书。就在那一刻,这个已被逼上绝路的女卫生员,就对那个叛徒动了杀机……

曾祖父听完,当然明白,郁佳雪说的这个故事中的女卫生员就是她自己,而那个无耻的叛徒,就是周大利。

最后,郁佳雪叹口气说:“后面的故事,就跟你推断的一样了。”

曾祖父听罢,久久说不出话来。郁佳雪忽然苦笑一声,问:“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察觉到我进屋的?”

曾祖父说:“其实很简单,我在这屋里住了几十年,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声音,我都熟悉得跟自己的手指头似的,当然包括桌上自鸣钟的滴答声。你进屋之后,虽然屏气敛息,让我听不到你的呼吸声,但你却正好站在了自鸣钟前。如果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瞎子,你就会明白自鸣钟没人挡住和被人挡住时,发出的滴答声是不一样的。再说你手持匕首站在那里,我一进屋,就立即感觉到了屋里的杀气。”

郁佳雪说:“我来找你,并不是想杀你,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

曾祖父说:“其实你大可不必从刘超手里冒险逃走,你把真相告诉那些警察,也是一样的。”

郁佳雪摇头说:“不,你虽然是个瞎子,但我却感觉到,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清醒者,唯一的明白人。只有你,才听得懂我的故事。”

曾祖父忍不住呵呵笑道:“想不到你竟还是我这瞎子的知音。”

郁佳雪惨淡一笑,忽然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直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曾祖父听得金刃破空之声,心中已然明白,叫声:“不可!”拐杖脱手掷出,正打在郁佳雪手臂上,她手中的匕首被震落在地。郁佳雪柳眉一皱,道:“我杀了人,自愿服罪,你为什么要拦我?”

曾祖父叹道:“你只不过杀了一个该杀之人,又有什么罪?我双目皆盲,什么都看不见,今天我这屋里,根本就没人来过。你快走吧!只是这绣林城里,你是不能再呆了,先去别处避一避,三几年后再回来,如果那位孙大少真的爱你,我想让他等个三五年,也是可以的。”

郁佳雪怔怔地瞧着这瞎子,眼泪就流了下来。默默地朝他鞠了一躬,转身下楼而去…… 5ZioSZJox07IBLDzyx+kub7hlviPHJC37cO9fBXC34PN6f2rmQZCCkyA6QoFsp+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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