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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立秋时节,天地间已有了丝丝凉意。

热闹的衣铺街上,一面巨大的招幌迎风飘动。招幌下面,是一座高大坚固的铺房,门口建着一堵宽阔的“影壁墙”,上书一个巨大的“當”字。这是绣林城新开的一家裕丰当铺,老板已年过半百,姓张叫张宝恒,本是一位外地盐商。

绕过“影壁墙”,进得当铺大门,迎面就是一排一人多高的高大柜台,柜台上镶满铁栅栏,开着三个窗口。窗内,居高临下地坐着一位朝奉。铁栅栏后面是柜房,也即当铺的营业室,高脚凳、水牌、账簿、算盘、试金石、卷当床、储物柜等一应俱全,账桌、内缺、伙计、学徒等十来个人,算账的算账、盘点的盘点、打扫的打扫,分工明确,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夜幕降临,天色渐晚,忙活了一天,正是要打烊的时候,“影壁墙”外人影一晃,闪进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走到高高的柜台前,将包裹放到柜台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幅卷轴,踮起脚尖,把卷轴从最小的一个窗口递进来,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劳驾,管事的,请看看这幅画能当个什么价?”

高坐在柜台里边的大缺,也即朝奉,就是当铺里负责验物、定价、决定收当与否的管事者,拿现在的话说,叫首席营业员,是张宝恒的儿子张煦。张煦戴一副圆眼镜儿,面皮白净,身体已略微发福。他头也不抬地接过画轴,展开,却是一幅前朝画家仇英的《桃源仙境图》,设色绢本,画面构图繁复,布局严谨,远山近阁,云气缥缈,图中三位身着白衣的老者临流而坐,其中一人拨琴,一人作舞姿,一人静观,姿态各异而传神,颇见画功。

张煦瞧了一眼,却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设色艳丽,骨力峭劲,风格秀润,倒是仇英的真迹。惜收藏不当,虫吃鼠咬,已有破损,甚为碍眼。当银元五十元。”

那人听他报了价,显然不太满意,说声“打扰”,卷了画轴,掉头就走。

“这位先生,请留步!”

柜台后边,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张煦回头看时,才知父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

那位当主听得呼唤,略觉一怔,止住脚步,转身往柜台里瞧了一眼,透过铁栅栏,他的目光疑惑地落在了张宝恒脸上。张宝恒年过五旬,却疏眉朗目,面色红润,脸上透着一股生意人特有的和气,略一拱手说:“老朽姓张,是本店经理。不知先生可否让老朽看看这幅画?”

那人点头道:“好说好说。”复又把画轴递进窗口。张宝恒打开画卷,戴起老花眼镜,仔细验看了一番,然后抬起头,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只见那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上穿一件青灰色旧长衫,衣角飘动间,隐约可见套在里面的一件黄色马褂儿,须发凌乱,面容粗糙,略显落魄,但负手立在柜台外,却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张宝恒心里已有底儿,缓缓卷起画轴,说:“我瞧先生打东边来,想必已去跑马街的德懋当铺问过价了。”

那人说:“是的。”

张宝恒问:“他们给先生这幅画儿出的什么价?”

那人说:“比贵处高出五块银元。”

张宝恒摸着颌下的一缕山羊胡,沉吟着道:“这样吧,先生这幅画,咱们收下了,我给您当价六十元,月息三分,当期六月。如何?”

那人见他给出的当价比德懋当铺还高,不由面露喜色,忙冲着他一抱拳:“在下史树青,多谢张老板成全。”

当这位姓史的当主拿着银元和当票离去之后,张煦就对父亲埋怨上了:“爹,您今天是怎么了,就这么一张虫吃鼠咬的破画儿,也当价六十大元?要是他到期不赎,成了绝当,这画能不能卖出这个价儿还难说。您这不是花钱买亏吃吗?”

“亏不亏,你以后就知道了。”

张宝恒胸有成竹,呵呵一笑,背起双手,踱上楼去了。

三天后,这位姓史的当主又来了,还是那一身青灰色旧长衫,还是那一副落魄相,只是手里提着的包袱比上次大了许多,也沉了许多。他把包袱往柜台上一放,竟砸得柜台咚的一响。张煦解开包袱一看,顿时呆住,里面装着三件宋定窑白瓷、一方荷叶歙砚、一尊铜鎏金佛像,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名贵之物。

史树青说:“请叫张经理出来估个价吧。”

打这以后,这位史树青就成了裕丰当铺的常客,隔三差五地拿些东西来当,有时是两幅名家字画,有时是几件隋唐金器,有时是一件宋元玉器。张煦做梦也想不到,只因父亲的一次“吃亏”,竟换来了自开业以来的第一位大当主。

后来跟这位史树青熟识了,才知史家三代都在紫禁城当差,很受当今皇上的器重。到了史树青这一代,却遭人诬陷,被贬还乡,家道从此中落,只得靠变卖家产度日。他当出的这些东西,很多都是宫里赏赐下来的。

张煦问父亲是怎么看出这位史树青的身份的,张宝恒哈哈一笑,道:“你没看见他的旧长衫下面,还穿着一件黄马褂吗?” 41Q7S9xaeE2cGQYDWezT1toUeHO+wUdnORS0SKWGbJnIW9Pd+MP9XleqVUVDO/7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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