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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接下来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应该都同意, 小说的基础在于说故事, 但我们表示同意的语调却未必相同。而我们随后得出的结论,正取决于我们现在所使用的语调。

让我们来听听这三种语调。

有一种人,假如你问他:“小说是干什么的?”他会平静地回答:“这个——我不晓得——这像是个有趣的问题——小说就是小说嘛——哎呀我真不知道——可以这么说吧,我想它有点像是讲一个故事。”这人既温和又有点含糊,可能正同时开着公共汽车,对文学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另有一个人,我假设他正在高尔夫球场上,生龙活虎气势汹汹。他会这么回答:“小说是干什么的?这算哪门子问题?当然就是讲故事嘛,不然还要它来干吗?我喜欢故事。我知道我品味很差,可我就是喜欢故事。你可以拿掉你的艺术,也可以拿走你的文学、你的音乐,却一定得给我一个好故事。我喜欢故事就只是个故事,注意啊,我老婆也跟我一样。”

至于第三个人,他用无精打采又充满遗憾的声音说:“是呢——噢天哪,是的——小说是在讲故事。”

我尊敬和欣赏第一位发言者,我厌恶并惧怕第二位。至于第三位,那是我本人。是呢——噢天哪,是的——小说是在讲故事。这正是小说的基础,离开这层面,小说也就不存在了。它是所有小说共有的最高要素,而我倒希望它不是,我宁愿是别的什么——旋律,或者是对真理的见解,而不是这种低等的、返祖的形式。

因为我们越是着眼于故事(故事就只是个故事,注意啊),就越是将它从由它所生的那些更美好的层面中抽离出来,我们也就越发觉得它不过尔尔。它的作用就像脊椎——或者我该说像是一条绦虫,因为它难辨首尾,不知始终。它非常古老——可以追遡到新石器时代,也可能到旧石器时代。按尼安德特人 的头骨形状判断,他们那时候已经有故事可听了。远古的听众是一群乱发蓬松的原始人,打着哈欠围篝火而坐,由于跟猛犸或长毛犀牛搏斗过而筋疲力尽,唯有悬念使他们仍然睁开着眼睛。 接下来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位小说家说个没完没了,而一旦听众们猜到了接下去会发生的事,他们若不是倒头便睡,便肯定是要宰了他的。

想想稍微往后的山鲁佐德 [1] 的遭遇,我们便不难估量讲故事这行当有多危险了。山鲁佐德之所以逃过厄运,是因为她善于挥舞“ 悬念 ”这武器——要对付暴君和野蛮人,这是唯一管用的文学工具。不管怎样,她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小说家——其描述细腻优美,判断宽容豁达,事件插叙巧妙,寓意别出心裁,人物刻画生动,对东方三大都市无不知晓——然而要在她那个残暴不堪的丈夫手中保住性命,这些才能全都指望不上。它们都不过是次要的。她得以幸存,完全有赖于她成功吊住国王的胃口,令他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每当看到旭日升起,她便把话打住,任由他目瞪口呆。

“此刻,山鲁佐德看见晨光初绽,便用心深远地静默下来。”

这个乏味的句子是《一千零一夜》的脊椎,也是这条绦虫将一千零一个夜晚联结起来,让一位极具才能的妃子保住了性命。

我们所有人都像山鲁佐德的丈夫,都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放诸四海皆然的普遍人性,正因为这样,小说的脊椎就不得不是个故事了。我们当中有的人除了故事便什么都不屑一顾——除了最原始的好奇心便一无所有,那么我们的其他文学判断必然也都荒谬可笑了。

现在,故事有其定义:按时序编排的一系列事件之叙述 ——正餐在早餐之后,周二在周一之后,朽坏在死亡之后,以此类推。 作为故事,它只有一项长处,那就是使听众想知道后事如何。 反之,它也只能有一个过失,就是弄得听众对后来会发生的事兴致索然。要说故事若就只是个故事,那么对它也就只能有这两种批评了。它是最低级也最简单的文学机体。可是就所有被称为“小说”的这种非常复杂的机体而言,它却是至高的要素。

[1] 山鲁佐德,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 The Arabin Nights )里苏丹的新娘,因善于讲述故事而免于一死。 9/XrY/1ZT2CKpBMKVpkk7zwnlMY7fESll1oNhrKEBPSnrCgjKvN3ec1BjFxP/5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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