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罗摩克里希纳的伟大弟子,辨喜的任务是继承古鲁的灵性遗产,并将古鲁的思想稻谷撒遍全世界。然而,无论在体格上还是在品性上,他都和古鲁截然不同。
罗摩克里希纳,一位撒拉弗般纯洁的大师,在亲爱的神圣母亲脚下度过了一生。孩提时起,他就开始敬拜神圣母亲,在获得自我意识之前,他就意识到了对神圣母亲的爱。然而,为了重返神圣母亲的怀抱,他不得不苦行数年,犹如一名骑士在森林游荡,他历经的磨难是为了让自己配得上这种高尚而虔诚的爱所指向的对象。神圣母亲独自守在林中全部岔路的终点——这位多重之神,她的面孔隐藏在无数面孔之中。当他抵达神圣母亲时,他发现,他已学会辨认其他所有面孔,并在她里面去爱它们,这样,他得以通过神圣母亲拥抱全世界。他的余生在无限的“欢乐”(Joy)所带来的宁静的圆满中度过,这“欢乐”的启示,贝多芬(Beethoven)和席勒(Schiller)已经为西方唱出。
然而,罗摩克里希纳比我们的悲剧英雄贝多芬和席勒更加完全地实现了欢乐。欢乐在贝多芬那里仅仅是层层乌云缝隙中透出的一抹蔚蓝,而这只印度的至尊天鹅却将它的羽翼栖息在深蓝色的永恒之湖上,超脱狂暴日子的面纱。
我们不能假定,他的那些值得骄傲的弟子赶上了他。他们中间最伟大的那一个,那个拥有最大翅膀的灵魂——辨喜,也只能借着暴风雨中的突然起飞,才达到他的高度,这让我一遍遍地想起贝多芬。甚至在停驻于海面的那些时刻,辨喜的船帆也装满了各色的风。尘世的哭喊,时代的苦难,犹如饥饿的海鸥在他周围飞来飞去。力量(而绝非软弱)的激情在他雄狮般的心中激荡。辨喜是人格化的能量,而行动是他给予人类的信息。对他而言,就像对贝多芬而言,行动是一切美德之根。他是如此地厌恶逆来顺受,而世俗之轭又是如此沉重地压在东方这头忍辱负重的老牛身上,因此他说:
“首先,要顽强!要有气概!我甚至尊重邪恶之人,只要他顽强而有气概,因为他的力量有朝一日会让他放弃邪恶,甚或放弃所有怀着自私目的的行动,最终进入真实。”
他的健壮体格与罗摩克里希纳的孱弱身板相反。他身材高大(5英尺8.5英寸) 、肩膀宽阔、胸膛厚实、骨骼粗壮,是个大块头;他的手臂肌肉发达,受过训练,能够从事所有类型的运动。他有着橄榄色的皮肤,圆润的脸庞,宽阔的额头,雄健的下巴 ,一双高贵的眼睛,瞳仁又大又黑,眼睑厚重,让人想起古典的荷叶比喻。没有什么能够逃脱他充满魔力的一瞥,这一瞥能以不可抗拒的魅力去包容,能闪出智慧、讽刺或善良的光芒,能在狂喜中自我消融,能迫切地投入意识深处并狂猛地凋谢。然而,他的卓越特征乃是王者之相。他天生是个王者,无论在印度还是在美国,没有人走近他而不尊崇他的威严。
1893年9月,当这个二十九岁的无名青年在由红衣主教吉本斯(Cardinal Gibbons)发起的芝加哥世界宗教议会开幕式上现身时,在他面前,所有与会者黯然失色。他的力与美,他优雅庄严的举止,他闪亮的黑色双眸,他的堂堂相貌,以及从他开口那一刻起,他深沉的嗓音 发出的壮丽音乐,迷住了美国的广大盎格鲁—撒克逊听众,他们先前由于他的肤色而对他抱有偏见。这个印度刹帝利先知 的思想在美国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不可能想象他屈居第二。无论身在何处,他都是第一。甚至连他的古鲁罗摩克里希纳在有关这名亲爱弟子的一次异象中,也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孩子站在一个伟大见者的身旁。即便辨喜拒绝接受这种崇敬,严格地自我评判并故意让自己出丑,也是枉然,因为每一个人第一眼便会承认他是领袖,是神所“膏”的,带有权柄的标记。一位旅人在喜马拉雅山偶遇他,并不认识他,却惊诧地停下来叫道:“湿婆……”
仿佛他的择神在他的额头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正是这个额头饱经风霜,犹如被四种灵魂之风吹打的悬崖峭壁。他难得显出平静的气氛,即透明的思想空白,那里停留着罗摩克里希纳的微笑。他超级强健的身体 和无比开阔的大脑是注定的战场,要经受他在风暴中飘摇的灵魂之冲击。在他那里,过去和现在、东方和西方、梦想和行动,都在为了赢得主权而斗争。他知晓并可以达成太多,而不能通过放弃他的本性的一部分或真理的一部分去建立和谐。为了综合那些强大的对立力量,他持续斗争若干年,耗尽勇气和生命。战斗和生命在他那里是同义词。 他寿数有限,罗摩克里希纳去世十六年后,这名伟大的弟子也随导师而去……那些大火熊熊燃烧的年份……当这个身强力壮之人直挺挺地躺在火葬柴堆上时,还不到四十岁……
然而,那个火葬柴堆的火焰燃烧至今。从他的灰烬中,仿佛从神鸟凤凰的灰烬中,出现了对大一 的信仰、对一个伟大信息的信仰;自吠陀时代起,一个古老的民族就在以其梦想精神哺育这个信息,它必须被传达给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