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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述旅藏蒙僧概况

[一九四二年写于拉萨]

蒙古僧侣来藏之史的追溯

窃按蒙古始与西藏文化交流,盖发生在宋末元初。当时西藏佛教正值接受印度末期佛法之影响,而印度末期佛法之特质系密教,并以中观及瑜伽派思想为理论,称为秘密大乘菩萨道。神秘的密教作为大乘佛教的一种,重在师徒之间秘密传授,及口诵真言咒语(语密)、手结契印(身密)、心作观想(意密)三密的特殊修持,在西藏引发流传及盛行,并竞相提倡龙树一派中观立密之学。其传播之广,几乎遍及藏、蒙之地,漫布于高原也。且在尔时,西藏佛法复因祖师传授之分歧,而有萨迦、宁玛、噶举诸派之树立。萨迦教创始于昆·贡却杰布,其子初祖贡噶宁波曾留学印度,博通梵典。至第四祖贡噶坚赞,更为元朝统一西藏做出重大贡献,且有撰立蒙文之劳绩,遂受帝师之封号。于是政教大权掌于萨迦教派手中,西藏史上第一个政教合一政权即始于此也。故史称西藏佛教虽然传播自印度,而发扬光大则得力于汉、满、蒙族。以汉人之势力而建立黄教,以满人之势力而确立达赖政权,以鞑靼之势力而扶植萨迦之政治地位。故汉、满、蒙、藏四族对藏传佛教之创建与传播,皆有不可分割的巨大贡献。

且元代之萨迦教,极相等于今日之黄教,一方面握有政治权力,一方面广建佛寺经院,招揽僧才。当时之萨迦寺即等于今日之三大寺,边疆学者群贤毕集。多有蒙古僧人来藏学习藏传佛教及西藏文化,并将之输入故国。至十六世纪,越来越多的蒙古人民开始信仰喇嘛教,佛教由此传入蒙古。然也因交通受限,蒙僧来藏者甚少,其中仅靠少许西藏僧侣帮助,故未致广泛,最盛时期尚在帕思巴大师东游京畿而后也。

厥后黄教勃兴,宗喀巴大师领导新教运动,此时蒙古佛教已大具规模,不过多为萨迦派系。迨至明世宗嘉靖年间,第三辈达赖索南嘉措,借弘传黄教而赴蒙古,于是蒙古遂始黄教之流行。唯以黄教初创,蒙僧积习未深,信仰亦未转移,故来藏求法者仍渺乎其微。迄光宗泰昌时,始有热察绥宁等省之蒙僧来藏,然仅五人已。色拉寺、甘丹寺各有一名,哲蚌寺有三名。此三位蒙僧先居于贺尔康,后因生活习性不同,乃另建经院于哲蚌寺,此即今日珠玑、妥果、措喀三蒙古经院之由来也。

后来第四辈达赖喇嘛云丹嘉措,于明万历十七年在蒙古转世,开创了活佛转世制度,黄教流行于外蒙,自此开始有大呼图克图。明末,察哈尔林丹汗组织了卷帙繁多的《甘珠尔经》的翻译,蒙古文字通过经文的翻译,吸收了大量的梵藏语词,获得了更完整的表现力,这是西藏文化对蒙古族文化的积极影响。

第四辈达赖入藏时,曾有许多外蒙僧侣伴随入西藏,乃自修外蒙僧院于哲蚌寺,定名为喀尔喀密村。而后内、外蒙古诸僧,即大举入藏游学,最盛时期之旅藏蒙僧达数千人,其间尤以逊清一代为最兴盛。故清朝皇帝治理蒙古之政策,皆以藏传佛教为核心。如乾隆皇帝曾说“兴黄教,即所以安众蒙古”,可见藏传佛教为维系蒙古社会的秩序,起了重要作用也。

旅藏蒙僧之分布状况

最盛时期(逊清一代),蒙古僧侣来藏后分布地,多为三大寺及后藏扎什伦布寺,因其盟旗之区分,也定有一定之规矩。盖三大寺有一种共守之规则,即是甲康村之僧侣,无论何时何境皆不能移住于乙康村。例如西康巴塘来藏之僧侣,一定投住于帕拉,否则必起纠纷,此乃多年来之习惯。至于旅藏蒙僧,亦复如是。试就哲蚌寺以言之,哲蚌寺项东康村,共分三大内蒙经院,一曰珠玑,二曰妥果,三曰措喀。珠玑密村限住热察绥青等省之盟族。若属锡林、乌兰察布、伊克昭、乌鲁都苏及青海和硕等部之蒙僧,则必投住于珠玑密村。妥果密村原为新疆僧侣所设,凡属承化、妥果及邻近外蒙边境之蒙僧均住于此。至于措喀密村,其创始者系阿拉善及额济纳盟之同人,故后世该旗来藏者,皆住于措喀。

此外哲蚌寺并有一座外蒙僧院,即前文所提喀尔喀密村,径属于果芒扎仓桑罗康村,内中所居之蒙僧有库伦籍、伯腊图籍、乌果海及科布多籍等,外蒙僧王哲尊丹巴来藏学经,亦居于此。故喀尔喀密村在蒙藏关系史上,颇占有重要之一页也。

其次,旅居于色拉寺之蒙僧,则包括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之盟旗,凡来自兴安岭、呼伦贝尔、满洲里、齐齐哈尔、安东等地蒙僧,均居于此。故在色拉之项东康村中,欲寻一热察等处之蒙僧,实属难得之至。至于甘丹寺之蒙僧,仅包括伊克昭盟一部,从来人数极微,以该寺地势偏僻、交通阻滞、生活物资极缺乏之故也。后藏扎什伦布寺之蒙僧,籍贯则较复杂,凡系各处蒙僧不论盟旗均可入住,而愿往者甚少,除非迫于生活或因某种关系而不能挂锡于三大寺,方往后藏也。此将各盟旗蒙僧在各寺院分布状况简列于如下:

外蒙古:

伯腊图——哲蚌寺喀尔喀密村,

库伦——哲蚌寺喀尔喀密村,

乌果海——哲蚌寺喀尔喀密村,

科布多——哲蚌寺喀尔喀密村。

内蒙古:

锡林郭勒——哲蚌寺珠玑密村,

乌兰察布——哲蚌寺珠玑密村,

乌鲁都苏——哲蚌寺珠玑密村,

伊克昭——哲蚌寺珠玑密村、甘丹寺,

乌达——哲蚌寺珠玑密村,

和硕部、卓索图——哲蚌寺珠玑密村。

新疆蒙古:

承化——哲蚌寺妥果密村,

妥果——哲蚌寺妥果密村。

宁夏蒙古:

阿拉善——哲蚌寺措喀密村,

额济纳——哲蚌寺措喀密村。

东北蒙古:

呼伦贝尔——色拉寺,

满洲里——色拉寺,

兴安岭——色拉寺,

齐齐哈尔——色拉寺,

安 东——色拉寺。

其他各地各旗蒙古——扎什伦布寺。

观当年最盛时期,旅藏蒙僧分布于四大寺概况,论省份遍及满、蒙,论盟旗包括乌兰察布等十数单位。据往昔之统计,旅藏蒙僧平均每年有两千余人。其中仅哲蚌寺即有一千余人,珠玑密村一院即有六百余人,而色拉、甘丹、扎什伦布三寺合计也有千余人,是故蒙僧在西藏寺院中占有一股不小的势力也。

如今在作者撰文时,四大寺旅藏蒙僧全数不足五百人。计哲蚌寺珠玑密村有一百四十六人,妥果密村有八十余人,措喀密村有七十余人。外蒙僧院喀尔喀密村有三十余人。色拉寺项东康村有六十余人,甘丹寺有三人,扎什伦布寺有二十余人。共计四百余人,较之最盛期故不足四分之一。此为现今旅藏之蒙僧,各旗人数统计如下:

外蒙古:

伯腊图二十四人、库伦三人、乌果海二人、科布多五人。

内蒙古:

蒙公旗三十余人、哈青旗十九人、苏鲁黄十四人、脱埋旗八人、库雉旗六人、伍金青二十五人、奈鸣旗三十八人、阿恨旗十四人、夹罗多旗四人、嗡纳旗五人、阿和青六人、阿罗达旗四人、曲哈尔哈五人、丹格哈尔三人、阿布旗四人、夺拜旗六人、乌鲁都苏旗十八人、安东十六人、兴安岭二十七人、妥果五十三人、满洲里十二人、呼伦贝尔二十一人、齐齐哈尔十人、承化寺三十一人、和硕部四十七人。

旅藏蒙僧之生活与学经

东北之蒙族人已较为汉化,其他如内蒙和硕部,则尚保留其游牧民族之生活形态。然而无论他们汉化或原始、贫穷或富有,蒙僧来藏之第一目的,首重于学习密宗的经典。蒙僧在入藏的旅途中,每天骑在马背上念诵经文,途经数月时间,行至西藏,整部经典也往往背得滚瓜烂熟了。富裕的蒙僧,在扎仓或康村熬茶布施,捐放群哉,雇仆佣保,好让自己全部时间与精力投入学经。而贫穷学僧,无钱布施,则需担任寺内一些繁劳的杂役,占去许多学经时间。故旅藏蒙僧均刻苦学习,成绩斐然,在西藏僧院颇传盛名也。然在三大寺为第一等的,纵属拉然巴格西。

因生活环境之故,大多蒙僧不擅藏语,仅在生活中与藏人打交道时,讲些初浅藏语。至于辩论经典,则纯以蒙语相解,此在哲蚌寺蒙僧中多为常见。盖哲蚌寺果芒扎仓蒙僧最多,其数约占全扎仓之半,而且全为“拜恰娃”(学经僧侣之通称),他们在西藏僧群中,无形中而成一团体也。至于色拉寺、甘丹寺之蒙僧,则因扎仓严格约法,在讲经或辩论经典时必须运用藏语,否则当失去参加全寺院范围辩经之机会,故他们的藏语进步较大。

通常边疆人民之生活一向较为艰苦,旅藏蒙僧亦如是。自日寇侵占东北三省,战火遍燃,国破家亡,满蒙地区亦遭受战争烽火殃及,普通蒙僧的生活大多艰难。观今日旅藏蒙僧生活,实已降低百分之五十。以往,蒙僧大多衣着鲜明,服装整齐,每晨三大寺大殿上布施之满清万年茶,极少有人问津。今日则成群结队地争饮,借助身体所需能量也。

若综合各大寺蒙僧生活境况,以色拉寺之蒙僧为较佳,盖色拉寺蒙僧六十余人,大多系数年前返回故里,最近又重来西藏,故多有家庭背景及经济来源。第二为哲蚌寺,其中以额纳济、阿拉善旗为富,因其皇族之亲属也,热察次之。第三为甘丹寺,该寺僧众均有每月青果一斗之津贴。第四为扎什伦布寺,该寺因为直属班禅,朝佛布施前后藏者甚多,亦勉强足够维持其生活也。

驰名三大寺的蒙僧

在旅藏蒙僧之中亦有不少杰出人士,或擅长藏文,或精于俄语,或通达经典。亦有因地位之关系襄为俄皇之舌人而传递政见,履行帝俄之使命者也。十三辈达赖喇嘛即为有名之蒙僧,今日之旅藏蒙僧中颇为有名望的,略介绍如下:

甲绒本赤达:内蒙钦夏册封之四大本赤达之一。一九三〇年七月由北平来藏,行至江孜,藏政府特派代表迎接之。现住锡于色拉寺杰扎仓项东康村。为色拉寺第一等措钦群则,地位相等于藏王(摄政王)。

贡噶甲布:东北奉天人,二十岁入藏,迄今业已四十余年,住色拉寺杰扎仓。历任下举巴堪布与堪书,擅长显密经典及藏文文法。西藏世家子弟从学者甚众,索康、詹东、江鲁坚皆出其门下。

苏鲁大喇嘛:为帝鲁瓦之强左。一九二七年携蒙僧昆巧等由北京来藏,参与重建喀尔喀密村及主持礼请外蒙哲尊丹巴呼图克图来藏等事宜。现住锡于哲蚌寺喀尔喀密村。

赖登格西:外蒙伯腊图人,学识渊博,精通俄国语文,尤擅长经典。在哲蚌寺颇具盛名,从学者甚众,也是教授我《俱舍论》之老师。

养铎:库伦人,精通藏、俄文,学识渊博,旅藏迄今已十数年,现住于哲蚌寺措喀密村。

曲祖:东北满洲里人,经典极佳,尤精因明学。西藏许多世家僧侣及官吏爱习经文者,均拜其座下学习。贺尔康萨电报局长等人,皆出其门下。

总之,西藏三大寺有很多蒙僧获得了格西、堪布、僧官之傲人成绩。我的因明学上师喜瓦拉格西,《现观庄严论》上师衮曲丹增格西,还有《俱舍论》上师赖登格西等,均是蒙古僧。他们数十年深入经藏,显密精通,培养和带领了一代代后学,功德无量。如今哲蚌寺内蒙经院已不似当年纯蒙人经院,蒙、藏僧侣已融合不分。在我西藏学经的生涯里,结识过诸多蒙僧,亦与他们结下甚深友情。自元朝至今数百年,一代代的蒙僧来西藏求学取经,传播文化,他们对弘扬藏传佛教、发展蒙藏文化所起的积极作用,是极具影响,并有深远意义的。 9K+QPuGyr8DPoM7CIQoBV/SAnU/npuSoA32anJV6Y5m01jpYInLfBHLvENGfq6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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