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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关于这本书的思考与写作延续了很多年。在这期间,设计的可持续性问题,无论在设计教育、研究还是在设计实践领域都显得越来越迫切与重要。当今世界处于大变局中,尤其是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后,地球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需要共同面对如此重大的危机。从历史的经验看,任何灾难都终将过去,创伤会平复,世界一如往常,人们依旧健忘,直到出现新的威胁与挑战。这个世界充满不确定性,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依旧是永恒的话题。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设计从业者将扮演什么角色,担当什么责任?设计界将如何行动,以回应社会的期待与诉求?一个有意愿改变世界的人,如何首先改变自己、更新知识、拓展视野、强化能力,参与促进向可持续社会的转型?这些问题都将是本书讨论的话题。

复活节岛的故事

很多人都听说过复活节岛(Easter Island),它位于遥远的南太平洋上,距离南美大陆3000多千米,是地球上有人居住的最偏僻、遥远、孤独的海岛。如今,复活节岛仅仅是一个旅游胜地,因为岛上分布着887尊神秘的巨人石像(当地人称为摩艾)。摩艾大小不等、形象奇特、神情严肃、面对大海。多数摩艾在发现时是被破坏与推翻倒地的。此外,岛上还有许多未完成的石像。这一切都暗示着曾经的文明与战争、繁荣与衰落。

复活节岛是火山岛,面积不大,约166平方千米,一度土地富饶、森林密布,有着极好的气候条件,如果善加利用,这里会是世外桃源、人间天堂。事实确实如此,考古发现证明,这里曾经有过辉煌的文明。大概在公元3—5世纪,拉帕努伊人开始在这里居住,并逐渐形成众多部族。随着生活的富足,各部落争相建造石像和祭祀平台,用于精心组织的宗教仪式。鼎盛时期,岛上的人口一度达到15000人。但不幸的是,这个人口数量远远超出了岛屿的生态承载力。按照科学测算,这个小岛最多只能养活2000人。

在公元800年前后,由于人口激增,森林砍伐殆尽,陆地动物和鸟类几近灭绝,浅海的生态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拉帕努伊人从渔民变成了农民,他们开始养鸡,种植甘薯、芋、甘蔗,但产量越来越低,根本无法满足生存需要。为了补充蛋白质,终于他们开始吃人 ,原来颇为复杂的社会结构也随之崩溃了。到1700年左右,历经饥饿、杀戮、混乱,岛上只剩下了2000人左右。幸存的拉帕努伊人在19世纪又遭受到西方贩奴者的大肆掳掠,加上瘟疫流行,到了1877年,岛上只剩110人。

复活节岛的兴衰告诉我们,当社会经济的发展超越了环境与资源的承载力时,文明就会走向衰落。 岛上的居民没有意识到,他们生活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岛上,他们的生存严重依赖于有限的资源,如果无节制地消耗这些资源,繁华就会如昙花一现。 在人类历史上,与此相似的例证不胜枚举。

事实上,地球就是一个更大号的复活节岛。千百年来,人类为了生存、繁衍与发展,无所顾忌地开发资源,建造出高度“文明”的繁华社会。但这颗星球的资源是有限的,一旦耗尽,厄运将至,人类也将无处可逃。从根本上说,历史上大多的对抗与战争都是“能量之争”,人类与生俱来的贪婪与争斗更是加剧了这种危机。

我们生活在一个孤独的“太空船” [1] 里,至今为止,在茫茫宇宙中没有补给和外援。

人类世界是否会重演复活节岛的命运?这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

几个数字的启示

我们这颗星球(地球号太空船)有46亿岁了。 正如“盖娅假说” 所描述的,地球就像个“生物体”,它拥有生命所特有的一切特征。尽管遭到许多科学家的质疑,但盖娅假说绝非仅是哲学思辨,因为地球上的生命体与自然环境之间确实存在着复杂而连续的相互作用,并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如同一个完美的“生命”系统。人类从来就不是地球的主人,也不是地球的管理者,只是地球母亲的众多后代之一。

人类的历史只有短暂的20万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间。 作为寄居在地球母体上的生物种群之一,人类拥有独特的智慧和创造力。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人与自然曾经和睦相处。渐渐地,人类似乎主宰了一切生灵,也一度幻想着彻底主宰这颗星球。

工业革命200多年,我们创造了前人无法想象的物质财富,同时也开始打破这颗星球从“摇篮到摇篮”的完美生态系统。 人类在创造文明的同时也污染着空气、土地和水源。科学技术带来的高速发展甚至超过了我们自己的想象,渐渐失去了应有的控制。

中国改革开放40多年,发展成就举世瞩目,令国人振奋,但我们付出的代价也是沉重的。 如何改变以往粗放型的发展模式,实现生态文明与可持续社会的转型,这将是未来几代中国人的挑战和使命。

事实上,人类活动对这颗星球的影响已经深入到地质层面。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在整个历史中都是独一无二的,许多人类活动达到了失控点,并在20世纪末急剧加速。毫无疑问,最近50年见证了人类与自然关系最迅速的转变。 我们已经进入了新的“地质时代”,专家称之为“人类世”(Anthropocene),一个人类要为地球系统变化负责任的时代。

根据全球生态足迹网络(Global Footprint Network)2021年发布的数据,迄今为止,人类已经消耗了相当于1.7个地球的生态承载能力 ,见图1。如果按照目前的趋势,到2050年将需要2.9个地球的资源与容量来支撑我们的发展,以及消纳我们的废弃物 。而我们只有一个地球,多消耗的那部分就是“借用”子孙后代的补给,或更准确地说是“掠夺”的,因为我们注定无力偿还。根据世界可持续发展工商理事会(WBCSD)的研究数据, 在未来50年内,以目前的消费水平和人口增长速率计算,我们的工业化社会必须减少90 % 的资源消耗,才有可能奢望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社会 对此你有信心吗?

图1 地球超载日数据

可以想象,如果人类社会按照目前的发展模式和增长速度,未来50年、100年、200年,我们或许会取得更加“辉煌”的物质成就,同时也会造成更大的环境影响,以及更严重的社会、经济问题。这将不再是可持续的“发展”问题,而很可能是人类的“生存”问题,复活节岛的悲剧并不遥远。

设计与可持续性

按照赫伯特·西蒙的观点,只要人们将知识、经验以及直觉投射于未来,目的是改变现状的活动,都带有设计性质。设计因此被理解为人类带有目的性、指向未来的创造性行为。通俗地讲, 设计具有两个重要的职责,一是面对“当下”解决问题或创造意义;二是面向“未来”构建愿景。

首先,从最古老的人类造物活动到今天的工业产品设计,人们总是在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并创造价值或意义。事实上,设计的本质从来没有变,只是“问题”与“意义”本身在不断变化。以往我们更多关注的是造型、功能、使用性、商业营销、品牌塑造等,设计师的任务就是把产品设计得更美观、更适用、便于加工制造与运输、有独特的品牌形象等。而今天,设计所面对的语境已经改变了,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复杂:环境危机、资源枯竭、食品安全、公共卫生与健康、社会公平、文化多样性、城乡关系、老年社会,等等,这一系列综合的可持续发展问题成为当下设计师无法回避的挑战。

此外,除了面对现实,预见未来同样是设计师的重要职责。设计要提出梦想与愿景,描绘一张未来美好生活的预想图,展现出可持续性社会的诸多可能性。实际上,设计本身就具备“未来”属性。面对不确定的未来,设计师会预判技术趋势与社会期待,以及可能发生的冲突和问题,并秉持某种立场,虚构出一个“合意的”未来(包括场景、系统、建筑、服务或产品)。设计本身从来不是目的,而是一种实现价值目标的手段。可见,在当今社会转型的大语境下,无论是面对当下的还是未来的问题和意义,可持续性都是设计要追寻的终极目标。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可持续性(sustainability)仅仅是设计领域中的一块道德高地或一个貌似重要的研究方向,设计界整体的重视程度和投入的努力都远远不足;时至今日,可持续发展已经成为人类共同面对的首要问题,设计已经深深地融入其中,成为实现可持续性的众多手段之一(图2)。设计角色的这种转变可以从“工业设计”定义的多次修订中看到清晰的脉络。

图2 设计与可持续性的关系

我们今天讨论的设计与可持续性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在某种程度上,“好设计”就是具有可持续性的设计。作为设计从业者,我们有必要跳出传统设计专业的单一视角,站在更广阔的环境、社会、文化、经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上,来理解设计的角色和价值。这就是可持续设计的基本立场。

积极的行动主义者

尽管从数据和趋势看,未来充满挑战,实现可持续社会的愿景困难重重,但希望依然存在。因为“人性中除了自我伤害,也同样具有爱和感知的能力,并可能运用智慧找到减少自我伤害的方法。……而且,我们只能充满信心,预见未来的灾难情景将帮助我们催生出集体智慧,正如理解死亡可以帮助一个人更明智地生活(并更加珍惜)一样” 。可以这样理解,人类整体有可能在预见到巨大危机时作出更明智的决策,基于共同合作,采取有约束、有策略、有系统的自救行为。这种觉醒是未来的希望所在。 毫无疑问,一个更加可持续的世界有赖于当今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以及相应的经济发展模式的重大转型,而留给我们进行变革的时间已经不宽裕了。

遗憾的是,面对未来的态度以及如何行动并未达成广泛共识,本书各章节将会分别阐述这些不同观点,比如“强可持续”与“弱可持续”的不同发展范式,以及“人类中心主义”“技术中心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等。总体来说,人们在面对未来时可能会有两种对立的态度,即悲观主义或乐观主义,当然,很多人的态度可能介于之间,或根本漠不关心。

对于悲观主义者来说,气候异常、空气污染、资源枯竭,以及生态环境的全面恶化是不可逆的过程,人类自作自受、在劫难逃,复活节岛的预言真实不虚。正如诺兰的影片《星际穿越》中描述的未来场景,地球终将成为不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种种迹象表明,那个触发地球自毁的程序已经启动了,人类的努力只能是延缓这个进程而已。事情终究会发生,可能是明天,也可能在数百年后,人类终将要灭绝,或幸运的话,离开“盖娅”母亲,在茫茫太空中寻找到新的居所。

对于乐观主义者来说,这种担忧是多余的。上述问题大都可以通过技术进步得到完美解决。诸如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与生物技术的无限潜力,以应对交通、居住、健康、食物、环境卫生等问题。这种观点似乎有充分的理由,毫无疑问,技术会展现出超乎我们想象的精彩与能力。从人类的文明进程看,技术始终扮演着颠覆者的角色,是历史发展的核心推动力。不过,当下及未来的可持续社会转型,涉及极为复杂的社会、文化、经济系统的变革,仅仅依靠技术本身是无法应对的。因为技术既不是“中立的”也不是孤立存在的,商业利益、意识形态、政治制度、文化传统都会对其产生引导和制约;此外,技术的成熟也依赖时间,实验、迭代、完善与稳定运行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技术的能力还远远无法解决上述棘手问题;并且,技术依旧靠人来掌握,如果技术成果被垄断,或不适当使用技术,不仅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反而可能加剧危机和社会矛盾;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技术失控,其后果更无法想象了。

也有人会认为,生态环境的可持续性就是一个伪命题。这颗星球有其自身的规律,会顺其自然的接纳、淘汰与更新。人类的干预(无论是出于善意、恶意还是无意)从更宏观的视野看是无足轻重的。可持续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与自然或这颗星球的“命运”无关。亿万年来,地球经历过我们人类无法想象的气候与环境变化,她依然健在,而依附在她身上的生命形态却经历了无数次的更迭与轮回。所以,与其说我们在保护地球,不如坦率地承认,我们只是关心人类自身而已。可持续关乎人类的未来,而不是这颗星球。这一态度是坦诚的,抛开了人类的自大,也没有回避问题的本质。但无论如何,可持续性的研究与探索是有意义的,并非伪问题,因为人类无法离开自然而独立存在。

这颗星球的未来如何?人类是否有望达到一个可持续的社会?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我们依然期待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人类的文明成就有机融入到依旧生机盎然、纯净富饶的自然环境中;经济繁荣、社会昌明、人与动物都安享快乐、和谐与幸福的生活。当然,这个愿景的实现依赖每一个人。作为设计师,其天职就是参与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实际上,无论对未来抱持的态度如何, 设计师都是积极的行动主义者,其使命就是面对当下与未来的问题,不断提出新的创见和可能性,并努力将梦想实现,以促成一个可持续的未来社会。

关于本书

尽管可持续性相关理论涉及环境、生态、哲学、社会、经济和技术等诸多领域,但这毕竟是一本关于“设计”的书。因此,基于设计的实用性与操作性特点,探讨如何运用设计理论、方法与策略创造“可持续的未来”将是贯穿始终的基本逻辑。

本书经过不断的资料收集、整理、思考、调整、删减,最终形成了12章,可以大致分为理论与策略两个部分。第1、2章属于理论部分,介绍了可持续发展与设计的相关历史背景、发展脉络与核心观点(包括争议),希望为读者构建出宏观的知识图景和演进路线。从第3章开始详细讨论不同的设计策略。第3~8章聚焦于环境维度的设计策略探讨,包括生命周期设计、循环再生设计、重复使用与升级再造设计、耐久性与情感化设计、减量化设计以及向自然学习的设计,属于经典的绿色设计与生态设计研究范畴。当然这些策略本身或多或少会涉及对复杂系统的思考,包括社会、文化与心理要素,但总体上是以环境可持续为目标的。第9章讨论可持续的产品服务系统设计,这是可持续设计策略中最具特色的内容之一,即超越了单一“物”的设计,而将产品与服务融为一体,作为一个完整的设计解决方案,涉及经济模式和消费方式的可持续性思考。第10章讨论社会创新设计,相对于前面章节,社会维度聚焦于人的因素,所探讨的问题更加错综复杂,是可持续设计研究的前沿,充满挑战性。第11章讨论分布式系统与可持续设计,这是一种极具潜力的未来经济模式,将为可持续转型提供新的视野和可能性。第12章讨论整合性的系统设计,是对上述各种策略在不同规模和尺度上的综合应用。最后的结语是对书中主要观点的回顾和总结。

本书是多位作者通力协作的结果,除了三位主要作者外,清华大学的夏南、王渤森、宋佳珈、刘屹几位博士研究生,以及意大利都灵理工大学的毛利(Maurizio Vrenna)博士都参与了部分章节初稿的撰写,资料收集、翻译、整理,以及后期文稿与图片的整理等大量工作。本书的作者们都是国际可持续设计学习网络(Learning Network on Sustainability,LeNS)的成员,多年参与该项目研究、教学与实践的经验积累,为本书的写作提供了大量营养、素材和灵感。本书的出版要感谢清华大学出版社冯昕编辑的大力支持,以及蔡军教授与邱松教授的推荐。此外,要特别感谢柳冠中教授、何人可教授、温铁军教授三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对本书写作的关注与支持,并抽出宝贵时间审阅初稿与撰写序言。

本书写作的原则是在保证学术严谨的同时,力求通俗易懂;此外,带着一份敬畏心和谦卑心是写作的基本态度。设计作为一门实践性、应用性为主的学科,其本身就处在发展演化过程中,而关于可持续性的讨论也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争议。因此,本书从未奢望提供所谓的“标准答案”,而是希望启发思考与促成行动。“不完美”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我们都处在不断学习和“进化”之中,因此,书中的错误或疏漏不可避免,我谨代表几位作者感谢读者的宽容和理解。

刘新
2021年于清华园


[1] 美国经济学家Henry George在1879年出版了 Progress and Poverty 一书,把地球看作一艘资源有限的飞船;著名作家George Orwell也在著作 The Road to Wigan Pier (1937)中对Henry George的理论进行了更深入的解读。1966年著名经济学家Kenneth Boulding发表了 The Economics of the Coming Spaceship Earth ,用这一理论来探讨人类如何在“总库存”有限的情况下进行发展。在20世纪60年代末期逐渐形成了一套完备的太空船理论,影响深远。 QCCzq7kPto0z2a037ZuO8gyYPBs0opd3wHifW/1+z2IkPcyV+Bd47fZqCqJ0b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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