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来得真巧。在你忙碌时把你请来,真不好意思。”F博士一边说,一边请到访研究室的R先生在椅子上坐下。
“不忙!我白天不怎么忙。刚才,我在电话里听你说,你研制出了时间机器。你好一段时间没有光顾我的店,我还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根本不知道你是在进行那样的研究。”
“虽然简单地说是研制出了时间机器,但如果说得严谨些,还算不上研制成功,并且它也不能被叫作时间机器。如果要取个名字的话,也许称它为时间箱更合适。”
“时间箱?这个词我不太熟悉。”R先生感到奇怪,微笑着说。
这位R先生经营着一家酒吧,同时非法开设赌博俱乐部。不过,说是赌博俱乐部,倒也不是能播放电影的大场所,只是将光临酒吧的常客中喜欢赌博的人聚集在特别开设的房间里,让他们押上钱、投骰子赌输赢。
F博士是他酒吧的会员,两个人气味相投,所以就顺理成章有了私人交往。
“现在让你看看实物吧。关于它的原理,我本想把算式罗列出来阐明一下,但还是算了吧。这只会让你哈欠连连,而且有些地方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与此相比,还是尽快让你亲眼看看它,效果更好。请等一下。”
F博士走到房间角落,抱了一个箱子过来。他把箱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那个银色的方形金属箱子没有盖上盖子,周围还缠绕着线圈和转盘之类的部件。
R先生坐在椅子上,伸长脖子朝箱子里看。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原来如此。难怪叫作时间箱,原来是一个箱子。这里面要放什么?”
这时,F博士无奈地笑了,说道:“问题就在这里呀!我的个性是一有想法就会不计后果全力投入。这个时间箱也是花了我相当多的研究经费才制作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我突然不知道应该往里面放什么东西,也想不出将它用在哪里合适。我知道你见多识广,通晓世间之事,所以想请你帮我想个恰到好处的用法。今天请你来,就是为此。”
“如果能做到,我当然会帮忙。可是,这个箱子到底有什么用呢?”
“在你还不了解它时,自然说不出什么想法。来!我马上演示给你看。”F博士先把从箱子的一端延伸出来的软线接上电源,又端来一个花盆,将一个球根似的东西轻轻地埋在花盆的泥土里。
“你刚才埋进去的是什么?”
“是郁金香的球根。来,你看好。”F博士这么说着,把花盆放进时间箱里,接着打开太阳灯,让灯光倾泻在箱子里,然后拨动转盘。
金属发出的低沉的呜呜声在房间里回响。
“哎呀!这……”
R先生大叫一声,突然睁大了眼睛。在太阳灯强烈的光照下,箱子里的花盆中的泥土似乎在微微地拱起,从那里长出了绿色的嫩芽。
“将速度再加快些看看。”
F博士继续拨动着转盘。于是,叶子的生长速度也随之加快,不久便开出金黄色的郁金香花。这时F博士将转盘复原,植物暂时停止生长了,F博士对看得入迷的R先生说道:“嗯,大概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真是个好玩意儿!听说印度的魔术也有这样的。”
“是的。你说得没错。其实,我就是从那里获得灵感的。不过印度的修行者用的是精神的力量。我一开始就想,是不是可以用电磁场来代替它?”
“这个发明不是很了不起吗?你打破了修行者的垄断,让大众也能有这个能力。”
“不!现在还不能如此断言。一天晚上,因为研究很不顺利,我在你店里喝酒回来后,借着醉意把电线胡乱接了一遍。第二天我试着让它运行,它竟然成功运行了起来。所以在我仔细分析并画出设计图之前,这个发明都不能算完成了。”
“若是那样,也可以说完成了吧。话说回来,它的作用只有这些吗?”
“不!如果切换开关,刚才的过程也可以逆向进行。现在来试试吧。”
F博士切换开关,拨动转盘。于是,就像电影胶卷上的影像倒退那样,开着的花朵变成花蕾,叶子缩小,不久便回到泥土里。
设在箱子上的仪表数字显示为零时,F博士便关了开关,从泥土里挖出球根。它和刚才埋入泥土时完全一样。
“你发明了一个奇怪的装置啊。”R先生的神情像着了魔似的。
F博士依然一副无奈的表情,说:“这的确是一个从来没有人制作过的装置。可是,要说怎样利用它,我还毫无头绪,为此我甚至提不起精神来画设计图了。”
“不过,它的作用也不大……”
“当然,作为教育孩子的玩具应该可以吧,但制作它要花费很多钱,没有办法普及开来。如果是加快植物生长,使用植物激素更便宜。用它来加快核废料的半衰期也不合算,经过计算,还是用火箭把核废料扔到宇宙里更省钱。”
“用它把威士忌变成陈年酒怎么样?”
“不行。这我也计算过,变成十年的威士忌要花很多钱,还是不合算。”
“全都不合算啊!那么,让国家收购的话,如何?制作大型的时间箱,把终身监禁的囚徒放在里面,这样做算是很人道的吧。”
“不行吧。不能把国民的税金用在这上面。”
“如果是这样,那你就装扮成印度的修行者,表演风靡世界的魔术吧!”R先生开玩笑道。
F博士抱着头,烦恼地说:“哪里的话。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干。唉!连我自己都觉得太可惜了。”
“哦!用不着那么悲观。这样的装置,应该会有用处的。”R先生一边这么安慰他,一边把手插进口袋里。这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对了,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如果是这个,就绝对可以。往时间箱里投掷这个试试。”R先生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的手掌上放着一颗骰子。
F博士望着骰子,疑惑地问:“把这个骰子……”
“是的,这个装置会呈现未来的状况吧。如果往里面投掷骰子,就能知道骰子在未来会投出几点。如果知道点数,你也明白这是多么好的事情。”
“嗯。我们现在就试一下吧。”
F博士在箱子里安装了一个简单的部件,使它能够投掷骰子。他们或拨动或停止转盘,又将骰子投出的点数记录下来。连续投掷了十次左右后,他们切换开关,将转盘恢复到原处,取出骰子。
R先生将骰子放在手心里,感慨道:“没想到我们能知道这个骰子接下来的点数。”
“以防万一,我们再试一次吧。”F博士把同样的过程重复了一遍,来验证刚才的试验。骰子滚动着,按刚才记录的顺序呈现着点数。
“现在可以放心了。如果用这个骰子赌博就不会输。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来我的店里。不过,你和我玩就没有意思了。我给你介绍一个合适的人,你和那个人一对一赌输赢。到时候我就拿出这个骰子。”
“好,就这么做。若是这样,不仅我的研究费用很快就可以收回,我还能赚大钱。可是,如果我赢过了头,对手会起疑心吧?”
两人边商量边决定再投掷几次骰子,投掷到第十几次时,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滚动着的骰子突然裂成了两半。
“这……”
“这骰子的结局恐怕就是碎裂。也许是对方起了疑心一定要查看,用铁锤把骰子砸碎了。”
“没错。这是可以预料到的事。”
“不过,即使掰开骰子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F博士点头称是,他切换开关,拨动转盘。骰子还原到没有一丝裂缝的状态。F博士收起骰子。
“那就拜托你了。”
那天夜里,一切都很顺利。骰子接连投掷出预测的点数。F博士连连取胜,对手连连惨败。
然而,没有发生猜想中的纷争。绅士般的对手没有怀疑骰子有问题。
“我今天实在不走运,到此为止吧。”对手离场了。
因此,骰子没有碎裂。
第二天,R先生带着好几颗骰子来到F博士的研究室。
“F博士,昨天很顺利。今天你帮我把这些骰子全都预测一遍,让我也赚点儿钱。”
“没问题,但昨天的骰子还没有碎,我实在觉得奇怪。如果就这样放着,它应该不会碎。”F博士望着昨天使用过的骰子嘟哝道。
“那个研究以后再做。眼下赚钱是最重要的!”
“嗯。”
F博士将时间箱接上电源。这时,它开始发出与昨天不一样的声音。
“奇怪!快躲一躲!”
两个人刚躲到桌子下,时间箱瞬间就分解得七零八落。它的一个部件飞过来,猛烈地砸中了那个骰子,骰子裂成了两半。
N 先生经营着一家制造防盗装置的公司。一天,他在办公室接到一通电话。
“喂,你是社长吗?”
N先生回答道:“是的,我就是。您有什么事?我们公司制造和销售防盗装置,各种设备一应齐全,并得到客户的好评和信赖。我们的信誉在业界是一流的。眼下我可以自信地说,我们的产品不会比任何其他公司的产品逊色。如果您要订购我们公司的产品,无论什么样的……”
“不,我不是要订货。我是要告诉你一件很有趣的事。你去仔细查看贵公司的金库,里面的钱应该少了。”
电话那头通话者的语气陡变,讲话的内容也出乎意料,因此N先生笑着说道:“哈哈,是吗?可是我没有时间陪你开这样的玩笑,请好自为之。我要挂……”
N先生正要挂断电话,对方说道:“你别挂!是不是开玩笑,等你确认了之后再说吧。我是怪盗X,你不要笑话我的名字,还是先去查看一下。昨晚我潜入贵公司的金库,拿走了钱。三十分钟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对方挂断了电话。N先生尽管觉得这很无聊,但还是和会计一起去查看金库了。
是真的,有一笔钱不见了!看来刚才那个人并不是在开玩笑。N先生正抱着脑袋苦苦思索时,电话又响了。
“喂,我就是刚才的怪盗X。怎么样?”
“钱的确少了。你这个小偷!无聊的家伙!我马上报警,一定把你……”N先生激动地说道。
不料,对方的回答又出乎他的意料:“不用你报警,我自己会去的,接下来我就要去自首。”
“你真是好心啊!赶快去自首,这样你受到的处罚也会减轻!”
“可是,那样做的话,这件事就公之于众了。我用铁丝打开了贵公司的门锁,躲过了防范偷盗者的红外线探测仪,切断了警铃的电源,解开了保险柜的密码。”
“这……”
“那么,我现在去警察局自首,媒体一定会很高兴吧。”
察觉到此话的含意,N先生慌忙阻止道:“等……请等一等,那样的话,我们公司会沦为笑柄。一流的防盗装置制造商将名誉扫地。请打消这个念头!”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和缓。
对方以一副正中下怀的语气说道:“是的,你的想法很明智。如果你请求我,我也不是非自首不可。”
“你是有条件的吧?唉!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了。难道你要趁机敲诈我们吗?”
“真过意不去。”
可是,N先生紧紧握着电话听筒,拼命地盘算着。他不愿意就这样就范。他认为应该有办法摆脱窘境的。人一旦挖空心思,总会想出绝招来。
“不!那样不行。绝对不能那么做。我想出了一个对策。被盗的钱由我自己来填补,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保险柜上的指纹我也会全部擦掉,抹去有人潜入过的痕迹,不留下任何证据。”
“这……”这次轮到怪盗X哑口无言了。
N先生一鼓作气地说道:“我会一口咬定没有失窃。自首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但这只会使你沦为笑柄。你会被人当作疯子的。”
“你……”
“而且,为了杜绝有人再次潜入,不管是竞争对手的产品还是谁家的防盗装置,我都会装上。怪盗X,你觉得怎么样?”
“哎……”对方显得很不甘心,过了片刻,他便大失所望似的挂断了电话。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这就万事大吉了吧?请您放心。”男子解释道。
这里是一家很时尚的小公司。桌子对面的青年来客听完顿时面露喜色。青年是N先生公司里的职员。
“终于松了口气。我挪用了公司里的钱,而审计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肯定会被查出来的。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啊?一时间我甚至觉得活不下去了。”
“幸好你没有操之过急,这就是我开这家公司的意义。”男子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青年连连鞠躬道:“您帮了我这个忙,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话说回来,编造一个怪盗X,是多好的招数啊。那就是个虚构出来的强盗。”
“过奖!我也是为了做生意。只要能做成生意,想出这样的点子是小菜一碟。你别忘了给我支付报酬。”
“当然要付钱给您。社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也相应地出现了各种类型的服务。比如,处理我这种问题的顾问……”
一个幽静的夜晚。从酒吧回家的路上,N先生带着微微的醉意走着。路上行人稀少。
他走到一块空地时,看见那里伫立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个中年男子,看他那样子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是小偷,还是想轻生的人?
N先生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男子。那个男子将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个圆盘状的东西,并且那东西在快速变大。而男子歪着脑袋看着,然后坐了进去,圆盘状的东西朝着夜空飞去,不知飞去了哪里。
N先生大为震惊,醉意顿时消失。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必须赶快告诉什么人。他急忙奔跑起来。
他看见一位年轻女士迎面走来,于是气喘吁吁地说:“不得了了!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女士惊讶地问道。她的表情变得警觉,这是意料中的事。
“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就在刚才,在那里,我看见一个奇怪的男子。那个家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圆盘。你听懂了吗?就是飞碟呀。我眼看着那个圆盘变得越来越大,然后,他就坐进去飞往夜空了。”N先生明明知道要慢慢地说,但他仍旧说得飞快,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然而,女士没有逃跑,一边点着头一边听着,然后她打开手提包,用指尖从包里取出一件东西。
N先生很惊讶。是圆盘!和刚才一样,圆盘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大。女士坐进圆盘里,无声地朝天空飞走了。她做这一切像是理所当然的。
N先生吓得瑟瑟发抖,用恐惧的求救眼神朝四周扫视着,看见不远处就是警察局,便全力向那边跑去。
“警察,不得了了!出大事了!非同小可,那……”
警察请他在椅子上坐下,问道:“怎么回事?你是遇到抢劫了,还是看见哪里着火了,或是被尸体绊到了?”
“不是那些事。你听我说。”
“当然,我听着呢!这是我的工作。你沉住气,不要慌张,讲重点。”
“这事如果我不提醒一下,会被人嘲笑的。大约二十分钟以前,我经过对面的空地时,看见一个男子……”N先生讲了那个男子的事,还有在来这里的路上遇见的女士的事——他们都取出圆盘并坐在圆盘里飞到天上去了。
警察忍住笑,一边听他诉说,一边随声附和。N先生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心想:“警察应该会立即跟总局联络并采取措施。”
可是,等了半天,警察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有再和他说什么。突然,警察将手伸进制服的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
又是圆盘!N先生在脑子里想:“这也会变大吧?”圆盘果然越变越大,警察坐进圆盘,朝着黑暗的夜空飞去了。
N先生呆呆地目送他离开。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我亲眼看见了。这肯定是幻觉。如果是幻觉,就能解释这一切了。也就是说,我的脑子出问题了。”
N先生喃喃自语着正准备离去,看见前方有一家精神科诊所。N先生敲着诊所的门叫喊着。
“医生,深夜打搅,对不起了,想请您赶紧为我看一看。是急症。病情照这样发展下去,我恐怕熬不到明天早晨了。”
里面没有人应答,但N先生继续拼命地敲门。
不久,里面传出响声,门打开了。一位医生走出来,带着兴奋的表情说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其实刚才我正从窗户看着外面呢。在对面人家的阳台上,有人正在做着什么,我很担心,所以用双筒望远镜看着,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我在想那到底是什么。”
“哦……”N先生不知所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个词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但他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医生没有注意到N先生的神情,继续说道:“是圆盘呀!而且变得越来越大。我注视着,看它会怎么样,不料那个人坐进圆盘向天空飞去了。我看得入迷,所以听到你的敲门声没来得及回应。哦,你能相信吗?”
N先生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他该说什么呢?正犹豫不定时,他感到身体开始发痒。N先生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里,用指尖将一件东西取出来。
是圆盘!然而,他不再那么吃惊。因为他预感到会发生这种事。他将圆盘扔出去,圆盘便在诊所的门口变大了。
从刚才起他就看着别人坐进圆盘,所以知道该怎么做。N先生坐进圆盘,然后想了想。原来如此,大概这就是所谓时尚吧。因为是时尚,所以大家都趋之若鹜。没有道理可说。
根本无法追究其原因或对其进行解释。明智的做法是不要违背时尚。无论是谁,想要用正常的逻辑对此进行探讨,那都是白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