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飞的话没说完,七连弟兄全都虎目含泪。不仅仅因为自己命运的多舛,东北军的未来已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陈卅没有那么多感慨,他搂着打起瞌睡的凤凰,在马背上默默和自己沉重的眼皮子较劲……
此时的热河省并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日本关东军正在积极筹划进攻热河的作战方案,可是汤二虎的部队却在民脂民膏的搜刮上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偶尔也会想到打仗的事情,只不过,那是因为利益上的不平均而造成的各方面火拼。既然汤主席并不关心日趋严峻的战局,所以日本人,特别是日本特务便趁机穿越有兵无卡的防区,在热河境内大势侦查、破坏。
陈卅等人在二更时分回到汤杖子村。一路上,虽说遇到过盘查,可是大洋一出手,当兵的马上放行。从这些视财如命的熊兵蛋子身上,就连陈卅这个从未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门外汉,都看得出热河已是朝不保夕。
“老郑啊!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陈卅道。
“你明白个啥?”郑东贵还在心疼刚才送出去的大洋。
“你们东北军要是不垮,那老天爷可真就是瞎了眼。”
“你啥意思?”
“咱们还是靠自己吧,求人不如求己。”陈卅不管郑东贵愿不愿意听,又道,“还是把东北军忘了吧!我看他们成不了气候。”
“咱们的实力太弱,要想不被人吃掉,就得找个靠山才行。可你看看,现今这世道靠谁能靠得住啊?”
“老郑,我看咱不用灰心。先把队伍拉起来,只要能打胜仗,就不怕没人来靠窑是不?人少咱不怕,怕的就是有了队伍却不能打仗。”
“你又想到啥啦?”
“我想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练练手下的兵。要求不高,身手只要能达到凤儿那一半能耐就行。”
“这还算要求不高吗?”
陈卅和郑东贵热火朝天唠着家常。在不远处的汤杖子村,宋玉昆从一位年轻“药材商人”手里接过一份材料。
“陈卅,男,19岁。民国元年腊月三十生。原籍山东省沂水县,后随父母移居东北……”宋玉昆读着陈卅简历,心里却在盘算该如何打开统战工作的缺口。
“这个陈卅还真是不简单。他头脑聪明,反应极快,从小在胡子堆里就出类拔萃。”年轻人觉得好笑,“他十一岁就敢和山寨的大炮手决斗,靠耍诡计打飞了人家一只耳朵。”
“是啊!”宋先生深有感触,“小郭,这些材料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满洲省委从哈尔滨转送过来的。陈卅的材料都是由他们跨越敌占区冒险提供的。”
“噢?你看看这里……”宋玉昆指着其中一行字迹说道,“我一直奇怪,这陈大胆为什么总把抗日挂在嘴边?原来是他父亲被日本人用铡刀给铡死了。”
“是的,据满洲省委同志所说,陈卅父亲因为烧了日本人的大烟馆,被日本兵给残忍地杀害了。”
“原来是家仇促成了他抗日的决心。”
“道理是这样,不过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噢?”
“陈卅父亲死后,一些好事儿人说他是‘陈世美’的崽子,因为这个,陈卅可没少伤人。不过从那以后,陈卅一提到日本人就咬牙切齿,他总和别人说,是小鬼子害得他家破人亡。”
“看来,从抗日这一环节下手是争取陈卅最好的突破口。”
“上面一些同志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有些同志还是担心他身上的匪性,担心他会不会接受我党的主张和领导。”
“管不了那么多了,上级派你和杨雨同志前来配合工作,这就说明上级对这支队伍的重视程度。我看,咱们要抓紧时间尽早争取陈卅。根据内线同志提供的情报,日军很可能在近期内对热河发动进攻。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行动之前,牢牢掌握这支部队。”
“是啊!上级也是这个意思。思想工作由您和杨雨同志配合。我嘛!还是干我的老本行——主抓部队训练和打仗。”
宋先生和小郭正在对今后工作进行着讨论,可是,陈卅这边又出了状况。
汤杖子只是座百十来户的小村,村口虽说象模象样设了岗哨,可是放哨的汤怀庆却趴在石头上,睡得不省人事。
陈卅一言不发,从汤怀庆怀中拽拽长矛。 汤怀庆很配合,干脆一扬手,把整根长矛完全丢给对方。
“妈个巴子的!”陈卅怒火中烧,飞起一脚,将蜷缩昏睡的汤怀庆踹进了草丛。
“妈呀!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汤怀庆象个刺猬似的,顶着一头荆棘哀号着爬起来,“哎呦!”当他看清面前人马,倒是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给老子绑起来!”陈卅跳脚大叫。两个士兵不由分说,上前就将汤怀庆按倒在地。
“兄弟,你打算咋处理这小子?”郑东贵这次倒挺配合。
“妈个巴子的,把风睡觉按规矩该咋办?屋里的!你说该咋处置?”陈卅瞪着血红的眼睛,瞧着凤凰。
“屋里的?这…… 这也太快了吧?”众人哭笑不得。
“割他耳朵!”凤凰打个哈欠,慢条斯理地回道。
“别呀!”郑东贵急了,“我说大胆,咱可不是绺子啊!你这么做那可…… 那可不太妥当。”
“那你说该咋办?”
“照行伍的规矩,抽他三十鞭子给个教训就行。”
“好!就依你。”
兵痞和胡子达成了共识。没过多久,汤怀庆就被绑到打谷场边的杨树上。“把人都给老子叫出来,老子要训话!”陈卅跳上磨盘大声喊道。
“嘡嘡嘡……”铜锣一阵爆响,这并不亚于紧急集合。没过多久,披着衣服的村民,光着脚板的留守士兵,从四面八方不紧不慢赶过来。更有甚者,有的人还裹着破棉烂絮,一边走一边喊道:“妈个X的,还叫不叫人睡觉啦?”
“是啊!这深更半夜的,干啥也?”
“瞎他妈折腾个啥?还真把自己当成正规军啦?”
“嗨!随他折腾去吧!你当他们还能闹腾几天?忍忍吧!等他们走了就好!”
……
说什么的都有,陈卅侧耳听了半天,越听越上火,越上火还越想听。要不是子弹宝贵,他真想把这群“乌合之众”全给突突了。
凤凰一言不发,缓缓抽出背后砍刀……
“出了什么事儿?”宋玉昆顾不得礼数,一把抓住过路的中年妇女。
“我哪知道也?谁知道你们又瞎折腾个啥?”中年妇女厌恶地挣脱手臂。
“我们?”宋玉昆扶扶眼镜,“我们怎么会…… 哎呀!不是陈大胆回来了吧?”他赶紧叫过小郭,两个人风风火火赶奔打谷场……
此时,陈卅气得快疯了。老百姓的原因还是次要,主要是挡在汤怀庆面前的丫头片子,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迷迷糊糊的汤怀庆站着都能睡着,不但能睡,而且嘴角还淌着口水。老百姓不知道陈大胆要干什么,可是混在人群中的这位姑娘,一看到郑东贵手里的藤条,想都没想,马上冲出来挡在汤怀庆身前。
“你是干啥地?”郑东贵冷眼问道。
“放下你的鞭子!不许打人!”姑娘喊道。
“打人?他们要打人?”老百姓不干了,汤怀庆一些本家兄弟嘴里骂着,气势汹汹就想上前救人。
“叭!叭!叭!”三枪击发,一缕青烟从二十响盒子炮的枪管缓缓冒出.....陈卅咬牙切齿地骂道:“妈个巴子的,谁他妈再敢上前一步,老子认识你,可老子的子弹却不知道你是哪根葱!”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些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全都吓呆了。陈卅走到郑东贵身旁,示意他先靠边站,随后上下打量那个愣头丫头片子:“你打哪儿冒出来的?我咋从来没见过你呢?请问姑娘芳名是……”别说,这姑娘长得倒还水灵。
“嗯!嗯!”凤凰听他语音暧昧,不由自主干咳了两声。
“你快说!”陈卅心领神会,突然拔高嗓音,不但把这姑娘吓了一跳,就是一旁没留心的郑东贵,也被吓得蹦了一蹦。
陈卅十分满意这种效果,他指着姑娘喊道:“这是哪家缺德孩子?大人呢?还不过来领走?”
凤凰皱皱眉,嗔道:“陈大胆,你给我滚到一边去!和女人说话不许动手动脚,听见没有?”
“是,是……”陈卅闪到一边,脸上陪着笑,眼睛却紧盯凤凰那口寒气逼人的大刀。
姑娘面无惧色,挺起高耸的胸脯……
一道亮晶晶的口水,从郑东贵嘴边缓缓溢出……老郑的眼神有点五迷三道。
“你挺有胆量呀!”凤凰掂着刀,冷笑道,“很少有人在我这口刀面前还能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吧!什么蔓儿?”
“什么蔓儿?”姑娘愣住了,“你说什么呀?”
“噢…… 还是个不开窍的雏儿。”凤凰微微一笑,缓缓举起大刀……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哪!”宋玉昆顾不得斯文,撩着长衫顶着满头冷汗,快步跑到凤凰面前哀求,“姑娘息怒,息怒!”
“宋先生!”陈卅乐了,“你咋不穿鞋呢?”
“嗨!先别说这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先生掏出手帕,擦擦额头汗水。
“我们在执行家法,可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丫头片子。”陈卅向那位姑娘努努嘴,随后起脚踢了郑东贵的屁股,“我说老郑,你有点出息行不?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哪?”
“你是谁?”凤凰冷冷问道,手中大刀高悬在宋玉昆额头上。
“屋里的!快把家伙放下,这是咱们的‘闲员’。别伤着他!”陈卅对于这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贤内助”,有点不太放心。也难怪他不放心,能把自己小妈象切菜似的,一刀一刀给剁了的主儿,换谁,谁都不敢放心。
“噢?原来是师爷……”凤凰收回刀子,站立一旁说道,“既然师爷讲情那就算了。当家的,你过来继续吧!”
“呵呵!看来师爷比我有面子。”陈卅对凤凰的举动感觉有点奇怪,手下留情可不是“火凤凰”性格。
“少废话!”凤凰不满道,“姑奶奶虽说刀快,可从来不杀读书人。姑奶奶这辈子最敬重的就是读书人。”
“惭愧,惭愧!”宋玉昆拱手向凤凰询问,“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宋先生,我说您能不能不拽文?我听着别扭。” 陈卅一指凤凰,“这是我没过门的老婆。”
“暂时的!”凤凰补充一句。
“尊夫人?”宋玉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郑东贵解释道,“昨天中午还是谁都不认识谁,可晚上就抱在一起了。呵呵……”
“啊?”宋玉昆吓了一跳,不可致信地打量着陈卅,“大胆,你不是开玩笑吧?这…… 这也太快了吧?”
“那当然!”郑东贵又道,“比小鬼子进攻的速度还快。”
宋玉昆瞧着一脸尴尬的陈卅,又看看扭扭捏捏的凤凰,惊讶之下居然忘记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噢…… 原来是一见钟情。”愣头姑娘暗道。
“说不定是私定终身……”小郭也没往好处想。
“我要说什么来着?怎么就想不起来呢?”宋玉昆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对了!”他一指围观百姓说道,“既然是家务事,不知掌柜的能不能开恩,叫这些不相干的人回去?”
“行!”陈卅一口答应,他也觉得打扰人家睡觉不太妥当。
“还有什么呢?你瞧瞧我这脑袋…… 怎么把要问的事情给忘了呢?”宋先生痛苦地敲着头,“我肯定还有几件重要的事情想问,是哪几件呢……”
凤凰悄悄溜到陈卅身边,低声问道:“当家的,你请的这位先生到底行不行?”
“你啥意思?”
“就这记性…… 你还指望他出谋划策呀?”
“你也不能怪宋先生是不?”陈卅苦笑道,“遇见你还能记住自己爹妈是谁的,那就算是人才了…… 哎呦!”耳朵被凤凰拧成了麻花。
“对了!”宋先生双掌一拍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问陈大胆是不是受了伤,怎么脑袋还缠着布条呢?”
“没错,”坐在地上的郑东贵,背靠呼呼大睡的瘭子,慢条斯理地回答道,“而且受得是‘内伤’。”
“内伤?”
“呵呵!就是被内人伤害,呵呵呵……”郑东贵哈哈大笑。
“啊?”宋先生内心所受到的“创伤”恐怕不比陈卅强多少,一惊之下,把下面要问的话又给忘记了。
陈卅苦笑着没说话,凤凰把自己完全藏进陈卅背后。瞧着这对“恩爱异常”的准夫妻,小郭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性格如此怪异的一对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两口子打架居然要拼个你死我活?恐怕天下就只有这二位了…… 看来这支队伍还真是复杂得很哪!”
看来宋先生是想不出要问的问题。凤凰的“恐怖”举动令他神魂出壳。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就是应宋玉昆邀请,被上级委派协助他工作的杨雨。如果这个杨雨发生了意外,恐怕宋玉昆下半辈子,就只能是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虽说有惊无险,可宋玉昆的思绪被彻底拧成了死结。
“这丫头片子到底打哪儿来的?”郑东贵不死心。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陈卅看来,这杨雨也就是个气质不错,外加有着一张白净瓜子脸的普通丫头。当然,和凤凰是不能比的。可是在郑东贵心目中,这个杨雨简直就是赵一荻——赵四小姐的翻版。鬼才知道他从哪里见过了赵四小姐本人。
“你才是丫头片子呢!”杨雨对这色迷迷的兵痞很反感。
“呵呵……”郑东贵快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老郑啊!这家法还伺候不?”陈卅觉得郑东贵没出息,出言讥讽道,“你八辈子没见过女人是咋地?”
“等会儿,再等会儿……”郑东贵就跟着了魔似的,盯着杨雨的眼神简直是要把人家姑娘给吃了。
“嗯!嗯!”宋先生干咳两声。
老郑没反应……
“嗯!嗯!”小郭也弄出点声音,郑东贵还是没反应。杨雨受不了这种场面,红着脸扭头跑开,郑东贵的眼睛随着人家姑娘穷追不舍……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凤凰不满地说着,一脚踹在陈卅的屁股上。
“你干嘛?关我啥事儿?”陈卅委屈道。
“我高兴,不行么?”凤凰蛮不讲理。
“行!行!”陈卅脸上陪着笑,心中却在暗道,“赶紧想个法子把这姑奶奶送走,否则,我下半辈子就别想安生。”
“大胆啊!我看…… 这次能不能先给他记上帐?”宋先生替汤怀庆求情,“毕竟当着人家兄弟面儿行刑,有违人和啊?”
“那不行!有错不罚今后还咋带兵?”陈卅把脑袋晃成了拨浪鼓。
“要不这么办:先把他关起来,等我们有个统一军法再执行,行不行?”宋玉昆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问道。
“这样…… 好吧!”陈卅认为宋先生说得有道理。他的队伍至今也没个明确军纪,有时套搬东北军,有时,用的确是胡子那一套家法。不但是外人,就连陈卅自己都觉得有些乱七八糟。
“宋先生!陈军长鞍马劳顿,是不是先请他休息一下?您看……”小郭在一旁低声提醒。
“这位是……”陈卅指着小郭问道。
“噢!你看看我这记性,忘记给你们介绍了。他叫郭仲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是保定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听说我们抗日,特意从北平赶来投奔。”
“呦?”陈卅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人才啊!”
“惭愧,惭愧!”小郭不卑不亢。
“那…… 那个女的……”郑东贵仍念念不忘被他吓跑的杨雨。
“呵呵!她叫杨雨,是我请来的护士。咱们行军打仗免不了伤亡,没个会看病的怎么行?”宋玉昆把这两位同志的工作安排得合情合理,有板有眼。
“嗯!军师就是军师,办起事情总是能想在咱们前头。当家的,看起来你用人的眼光还不错呀!”凤凰赞道。
陈卅没理会她,而是用手指轻轻拨动郑东贵的耳朵:“别卖呆啦!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陈卅从炕上爬起先去瞧凤凰。凤凰独住一间小屋,这种安排不但使她自己觉得舒心,而且别人也能够安心。
“替我把小辨扎上!”凤凰对着镜子左瞧右看,回手将红头绳递给陈卅。
“我看不扎也行,你瞧瞧杨雨的学生头,那不是挺好看吗?”陈卅对女人这种琐事有点感冒,完全没有刚遇见凤凰时那种激情。
“你懂个六饼?”凤凰嗔道,“不把头发扎起来,骑马打仗会迷眼睛的。”
“好吧!”陈卅伸手捋着凤凰满头乌云秀发,感觉象是左手摸了右手。
“有点诚意好不好?别那么无精打采的,这辈子能用你几次啊?”凤凰有点不高兴。
宋玉昆站在凤凰卧室门外,很想进去和二人商量些事情,可是屋子里传出的打情骂俏声,令他望而怯步。
“手脚规矩点!往哪摸?”凤凰的喘息声悠悠传来。
“等会儿…… 一会儿就好……”陈卅的声音有些古怪。
“嗯!嗯!”宋玉昆凝神静气,不得不打断二人的兴致,他高声喊道,“老陈哪!赶紧出来!大伙可就等你们啦!”还别说,称呼一句老陈倒显得关系更加亲近。
“哎!就好,你先等一会儿……”
两个人红着脸从屋里出来,陈卅和凤凰低着头不敢说话。
“呵呵!”宋先生笑道,“忙活完啦?”
“是……”
“那就快走吧?”
“嗯……”
大家在一起吃过早饭。饭后,众人围坐在一起,在宋玉昆主持下,开始了这支部队组建后,第一次工作会议。
“下面,我宣布一下部队纪律,如果有不同意见,希望大家能够踊跃发言。”说罢,宋玉昆掏出事先研究敲定的草稿,念道:“第一,从今天开始,咱们部队要更名为‘冀热辽民众抗日救国军’,简称‘救国军’……”
“等等!”陈卅摆手叫道,“我说老宋!叫‘常胜军’不是挺好的吗?干嘛要改?”
“噢!是这样:如果想叫民众支持我们,投奔我们,就必须明确部队的发展方向。‘常胜军’的名字虽说不坏,可是民众听起来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所以啊!咱们要改一改。”
“就是!就是!”郑东贵两眼不停瞄着杨雨,随口说道,“谁知道‘常胜军’是干啥的?不明白的还以为是胡子呢!”
“我不同意!”陈卅大怒,“就用这个名字,它听起来吉利!”
“你不同意没用,咱们举手表决!”郑东贵没惯他那脾气。
“举手表决?啥意思?”陈卅愣了。
“噢!这原本是我们要讨论的第二条:今后在大方向的决策上,不能搞一言堂,就是一个人说得算。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举手表决才能生效。”
“啥?”陈卅傻了眼,他感觉自己好象是被架空。左右看看,突然发现自己很孤立。“老郑!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郑东贵“嗯啊”两声,没理他,如今郑东贵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陈卅身上。早上,经过杨雨一番温柔地劝说,郑东贵暂时放弃了哥们义气。
“老郑!我问你话呢!”陈卅恨不得把他啃了。
“噢!是,是…… 那个……”郑东贵清清喉咙,使尽浑身解数才将目光从杨雨身上收回,“我同意宋先生意见。咱们是军队,不是土匪。总是一个人说得算那咋行呢?一个人有多大能耐啊?是不是小杨?”郑东贵算是彻底靠不住了。从眉来眼去的二人身上,聪明过人的陈卅,马上就明白宋玉昆给郑二杆子下了什么药。“妈个巴子的,算老子倒霉!谁叫老子手里没有娘们?”也不是没有。不过那位比杨雨漂亮十倍还不止的凤凰,除了他陈大胆,敢要的人还真是没有。
“现在举手表决第一条决议!”宋玉昆说罢便举起自己的右手…… 除了陈卅和凤凰,没有不举手的。
“大胆似乎有意见哪!”宋玉昆笑道。
“啊?哪…… 哪能呢?”陈卅尽管在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可碍着强大的“政治攻势”,不得不举起那不情不愿的右手……
一见陈卅不反对,宋玉昆又把目光对准凤凰。“噢!”凤凰并没有自己立场,她跟随陈卅举手的同时,心里还在埋怨:“举就举呗!你踩我干什么?”
“好!全体通过。”宋玉昆十分满意这种效果,有党小组的力量就是不一样,呵呵!照事先安排的方案,工作进展得很顺利。“下面,我宣布第三条:任命陈卅为救国军军长,郑东贵为救国军副军长……”
“凭啥我总干副的?”郑东贵刚刚发句牢骚,一见火气腾腾的“火凤凰”,立刻乖乖闭上嘴巴,“妈个巴子的,老子这辈子是叫陈大胆给吃定了……”
“凭啥不设司令呢?好象司令比军长威风吧?”陈大胆又提出了不同意见。
“现在自称司令的胡子很多,咱们这么做是不想叫人误会。”郭仲良接过话题解释道。
“噢……”陈卅也不好再说什么。
“没有意见的话,那咱们就继续。”宋玉昆将本子翻到下一页,“…… 任命宋玉昆为救国军参谋长,郭仲良为副参谋长。杨雨担任救护队队长,凤凰为……”他看看凤凰,“……暂为骑兵队队长。”凤凰本不在任命条例中,这是宋玉昆临时加上去的。
“骑兵队长?”凤凰撇撇嘴,“骑兵队有几个人?”
“就你一个,”陈卅苦笑道,“算了吧!大小也是个带‘长’的,先凑合凑合,以后有机会我叫你当骑兵师师长。”
“这可是你说的!”凤凰现在对陈卅唯命是从。没办法,谁叫人家是未来的两口子?
宋玉昆摇着头把任命读完,正想宣读部队纪律。陈卅却站起身将他拦住:“宋先生,不不…… 应该叫你宋参谋长。我说宋参谋长啊!你是不是忘点啥吧?”
“没有啊?”
“咋会没有?汤二瘭子呢?你给他安排个啥官?”陈卅倒是不过河拆桥。
“你说他?”宋玉昆知道自己又要浪费口舌,他放下稿纸说道,“我说老陈哪!你看把他放在哪里合适?只要你觉得他能胜任领导工作,我是没意见,举双手赞成。”
“这个……”陈卅也觉得头疼。
“要不把他拨给陈军长,先做个勤务兵什么的?”郭仲良提醒宋玉昆。宋玉昆瞧着陈卅,争取他的意见。
“行……吧!就先这样吧!”陈卅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办。瘭子搞搞侦察也许还能胜任。可是叫他当什么“长”,就连陈卅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
“现在我宣读纪律!”宋玉昆一本正经地念道,“第一,部队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许擅自行动。”众人点点头。只有陈卅不以为然。
“第二,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和老百姓说话要和气。借人家东西要还,损坏了要赔……”
熟悉江西红军的人,一听就明白:这只不过是“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的翻版。不同的是,宋玉昆将它的顺序改变了一下。目前,救国军的势力还处于初级阶段。共产党在国内,又是国民政府千方百计要剿灭的对象。更何况在的救国军内部,各种成分复杂,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经过上级领导批准,宋玉昆决定暂时不打出共产党旗号。过早暴露身份,也不便于今后工作的开展。
“咦?这可新鲜了,当官的咋能和当兵的平等呢?那不乱了乾坤吗?”郑东贵对此表示质疑。
“这很简单,”郭仲良说道,“所谓平等,那不过是在政治和民主上的平等。你要不把士兵当人看,那士兵又怎么会为你卖命打仗呢?”
“可是那个什么什么‘政治’‘民主’的,又是啥意思?我咋越听越糊涂?”郑东贵弄不明白很正常,这年代又有几个人能弄明白?
“呵呵!我说老郑啊!看来兄弟我要给你好好上一课。” 机会千载难逢,陈卅就等着机会,准备好好教训这个郑二杆子,“咱打仗的时候总说‘弟兄们,给我上!’,啥是弟兄?那不是你说得算。比方说,你自己亲弟弟饿了,你这做哥哥的,好意思让他饿着自己吃饱么?带兵打仗也是一样。你自己要是没个哥哥样,还能指望弟兄们心里有你这个哥哥呀?依我说,这平等挺好不是?当哥哥的咋能总想占兄弟便宜呢?都是自家人,分啥你大我小?”
宋玉昆和郭仲良不由自主点点头。看来这个陈卅不简单,虽说在平等的问题上,他并没有说到根本,可就其目前理解程度来看,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那照你的意思,当兵的要是打我嘴巴子骂我娘,那我还得忍着?”郑东贵强词夺理。
“那是绝对不行的!”郭仲良说道,“我们要求官兵平等,并非不遵守军队的上下级关系。军队的一切事务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不能打骂、虐待、体罚士兵。不管是谁违反了这一条,不管他是干什么的,官有多大,必须要接受处罚。”
“还有,就是要多听取士兵意见,要让他们放心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有上下同心,只有上下一齐把队伍当成自己的家,这支部队才是最有凝聚力和战斗力的部队。”宋玉昆在一旁补充。
“这么复杂?”郑东贵头疼得厉害。
“呵呵!”陈卅笑道,“这是好事,我没说的。老郑啊!我看你就乖乖从了吧!”郑东贵知道这小子是伺机报复,没理会他。
“下面,请郭副参谋长给我们讲讲目前的局势,以及我们未来的发展方向。”宋玉昆说罢,带头鼓掌。
陈卅等人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们还没适应听报告拍巴掌的习惯。
“诸位!”郭仲良将一张军事地图挂在墙上,用擀面杖指着热河方向说道,“现在的环境很不妙啊!我们所处的位置在热河省东部,毗邻凌源。我们正面是不断向义县、绥中集结的关东军,背后和侧翼是国军部队。可以说,我们是在夹缝中生存,回旋余地很小。一旦任何一方对我突然发动进攻,我军都将会面临极大的困难……”
“哎?你等一会儿!”陈卅站起身,皱着眉,走到地图面前看了一小会儿,突然问道,“你这红圈圈、红箭头是啥?”
“是国军驻地和可能进攻的方向。”
“噢!那蓝的肯定就是小鬼子喽?”
“对!”
“这一圈绕一圈标着数字的又是啥?”
“是山地以及海拔高度。”
“噢!那这弯弯曲曲的肯定就是河,画着圆圈的肯定就是村落人家喽?”
“没错,这条带格子的线是铁路…… 这是公路,不知您想要问什么?”郭仲良对这位连地图都看不懂的军长,根本就没觉得他能有什么高论。
“你等会儿!”陈卅盯着地图仔细观察一会儿,随后又敲着脑壳在地上转了三圈,突然叫道,“不好!国军要对我们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