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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于慧大小姐的脾气发作了,她完全不顾韩柏感受,愤然转身离去。韩柏紧紧追随,从天坛追到灯市口大街,好话说了一火车。可是盛怒之下的于大小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最后还狠狠甩他一记耳光。掌声嘹亮,行人侧目。十几位三十出头的光棍汉子撸胳膊挽袖,欲行英雄救美之事。然而,一位极其聪慧的洋车夫,充分发挥了自己眼快脚快的优势,抢先一步载上于大小姐扬长而去。

韩柏默默望着远去的洋车,肠子都悔青了,他恨不得甩手给自己两个嘴巴。世间情话千千万,为什么自己偏要选择最没用,最伤感情的话去说?如同霜打的茄子落秧的瓜,他从灯市大街神游着,返回了宿舍。痛痛快快喝了一斤烈性白酒,便口吐白沫昏昏睡去……

韩柏在太虚幻境向着心上人赔礼道歉。此时,陈卅却在祈祷时常酗酒的老天,能否睁开惺忪睡眼高抬贵手。

进入凌源地界后,刚刚摆脱关东军纠缠的陈大胆,望着面前端坐马背的凤凰,苦笑连连却又无计可施。

“青山背”凤凰凤大小姐身穿对襟粉红小花袄,腰插盒子炮斜背一口鬼头大刀。挽着两把小刷子的她,正笑吟吟堵在进山山口。

陈卅明白:这种笑绝对不是什么好笑。凤凰向来是不苟言笑,而且也不许别人对她笑。浑身是刺的凤凰,专爱伸手打笑脸人。

“老陈哪!这妞挺水啊!”郑东贵等一干弟兄看得两眼发直,口水淋漓……

“水吗?”陈卅甚是窝心,“你要是见过她插人,我担保你这好色的毛病改得干干净净。”

“啥意思?”

“‘关东火凤凰’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听说过!少帅还派人围剿过。据说这女人…… 咦?不会就是这妞吧?”

“恭喜你,答对了。呵呵!”陈卅干笑两声。

“不会吧?她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胡…… 凤凰?她…… 她来干啥?难道是想黑……”

“再次恭喜你。不错!肯定是黑吃黑。”陈卅拍拍老郑的肩膀,叹口气,“我现在才发现,你老郑的判断力不在我之下呀!”

“少他妈贫嘴!”郑东贵慌了神儿,“都啥时候了,你还不赶紧想辙?”

“嗨!”陈卅也是无可奈何,“老郑啊!你是不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所谓贼不走空,出手就有。过人家山门不留下点见面礼,那是不守规矩。所以,你还是想想给人家留点啥吧!”

“留啥?”郑东贵看看这些衣不蔽体,浑身是伤的弟兄。最值钱的,不外乎就是那几挺缴获的歪把子机枪。“老陈哪!可不可以先打个欠条啥的?”

“你自己不会去问吗?”

“我门道不熟,还得麻烦大胆兄亲自跑一趟。”

“你以为我很有面子么?”

“如果连你都靠不住,那我们只好……”郑东贵说着,拍拍怀里的“歪把子”。

“我劝你最好打消这愚蠢的念头,”陈卅诚挚地说道,“人家既然敢来,就不会不防备。说不定炮手正躲在暗处瞄准咱们脑袋呢!”说着,陈卅将盒子炮丢给老郑,上前紧走几步抱拳行‘拐子礼’( 左手三指贴右手四指,交叉后向右举在胸前):“西北悬天一块云,云里莲花盆,老母上边坐,不知那位是君?那位是臣?(这里谁说得算)”

“陈大胆!”凤凰冷冷一笑,“你少来这一套,今天的事情可不是坎子礼就能糊弄过去,我想问你一句实话!”说着,凤凰柳眉倒竖,伸手摸向背后的刀把。

“别介!”陈卅急忙收敛心神,“我‘四海’有得罪贵局的地方吗?”

“没有!”

“哪你这是……”

“陈大胆,你我吃得是一口饭。按理说,只要不坏了规矩,姑奶奶是不能横刀留客住(指拦路强行干涉)。可你现在绑了红票(绑架姑娘)过姑奶奶山门,犯了姑奶奶的忌,那咱们就不能不说道说道。”凤凰说着,酒窝深陷面冷如霜,一团杀气逐渐笼罩全身。

“就为这个?”陈卅哭笑不得,“少当家的,你就当啥也没看见行不?”

“不行!姑奶奶眼睛不揉沙子!”

“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啦?有你这么办事吗?咱爷们辛辛苦苦和鬼子拼命才弄来的红票,你说留就留啊?你当我‘四海’ 是啥?是你房里的使唤大丫头?”

“那就对不住了!”凤凰银牙紧咬,‘唰’地一声拔出鬼头大刀。

“等等!”陈卅挥手制止。

“你改变主意啦?”

陈卅回头向郑东贵诉苦:“妈个巴子的,就这婆娘:一不会来事,二没有人情味。你说说,将来谁敢娶她?要是我…… 我地妈呀!”陈卅一缩脖子,鬼头大刀卷着头皮一闪而过。

鲜血顺着五指缝“潺潺”流出。“你他妈来真的?”陈卅勃然大怒。

“小兔崽子!你居然敢骂我死去的妈?”凤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举着和她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刀,顺着山道,对受惊兔子似的陈卅展开了追杀……

“少当家的!我和你没有杀父之仇吧?”陈卅受伤不轻不敢与之交锋,只能边跑边埋怨醉生梦死的老天:看来自己真是命苦,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你给我站住!”凤凰急了,伸手就要掏枪。

“你把刀给我放下!”

“你给我站住!”

“我就不!”陈卅边跑边大声喊道,“老郑啊!先别管我啦!你们找机会先蹽吧!我避避风头再说!”喊声在山谷间络绎回荡,人影却在卷起的尘烟中,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呵呵……”瘭子咧嘴开心地笑了,“咋跑得…… 呵呵…… 比我还快?”

“走吧!”郑东贵苦笑着挥挥手。

“不等军长啦?”江永紧张地问道,“咱们不伸把手吗?”

“我说你也瘭了是咋地?没看出这是‘凤求凰’吗?放心吧!这丫头要找的主儿不是咱们。”

“啥意思?”

“啥意思?”郑东贵笑道,“她要是想杀陈大胆,为啥攥着手枪不搂火?”

“是啊…… 为啥?”江永还是没明白。

大汗淋漓的陈卅算是彻底想通了:从今天起,关东道上的各路英雄,肯定知道“四海”被个丫头片子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妈个巴子,脸丢大了!”陈卅钻进一片树林后,觉得自己太亏。

“你给我站住!”

“你把刀给我放下!”

“你到底站不站住?”

“你到底放不放下?”

两个人围绕一棵大树,拉磨似的一边闪转腾挪,一边进行着紧张“谈判”。

“‘四海’!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凤凰!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

“是男人就给我站住!”

“是女人就把刀放下!”

“你站住我就放!”

“你放下我就站!”

“你……”凤凰喘着粗气将大刀丢在一旁。一手扶着树干,一边弯腰捂着岔气的小腹。

“妈呀!我…… 呼呼…… 这是啥命啊!”陈卅背靠树干爆喘如牛,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缠在头上,“也不知道…… 呼呼…… 我上辈子是不是…… 呼呼…… 欠你的,咱俩啥仇啊!至于用刀剁吗?你瞧瞧这血流的…… 那得喝多少补药啊?”

“还跟姑奶奶贫嘴是不?”凤凰直起纤腰,将手枪插回怀里。

“少当家的,”陈卅找块石头坐下,呼扇着衣襟,说道,“说实话,你和我梦里见过的仙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她没你这么吓人啊!动不动就要人命,你说说,咱俩有啥深仇大恨哪?啊?我上辈子是砍你一刀还是打你一枪?”

凤凰忽闪着明亮的杏核大眼睛,一言不发。安静时刻的凤凰显得既文静又典雅,俏皮又不失楚楚可怜。如果不考虑她的身份,说她是倾国倾城的娇羞可人也毫不过分。

“你瞧瞧!”陈卅自顾自说道,“你这样不就对了吗?丫头片子要是不文静点,那谁敢要啊?”

“你胡说什么?想死啊?”凤凰的酒窝渐渐加深。

“你看看!你看看!两句话不到,臭脾气又上来了。我说,你就不能改改那火爆脾气?这样谁敢娶你呀?”

“你再说!”凤凰气得柳眉倒竖,伸手拽出手枪。

“咔”一道寒光将手枪牢牢咬住,未带凤凰做出反应,那手枪已脱手而出,被陈卅牢牢抓在手中。

“该死!我怎么忘了他有飞抓?”情急之下,凤凰回身捉刀。

机会千载难逢,陈卅顺势纵身一扑,将刚刚触摸刀把的凤凰扑倒在地。“我还就不信摆不平你……”话音未落,他便乖乖闭上嘴巴。只感觉身下轻柔酥软,如似一头扑入棉絮,“舒服……”

“啪!”陈卅左脸被巴掌甩到右边。他不为所动,体会着温香软玉…… “啪!”右脸又甩到左边,继续体会着软玉温香……

凤凰那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轻轻贴在他脸上,不动了…… 四目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陈卅觉得头有些晕眩,突然,梦中时常出现的仙女渐渐浮现在脑海…… 仙女幽怨的眼神如诉如泣。

“你到底是凤凰还是仙女呢?”陈卅有些痴了,“为啥我总会梦到你呢?”

“你起来!”凤凰面如寒霜。

“不!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离开,绝不!”陈卅坚定说道。

“你不起来我可要拉弦了!”凤凰右手无力地按在手榴弹引信上……

“你拉吧,”陈卅低头在她脸靥轻轻一吻,“也许这辈子,我注定要死在自己女人的手上。”

凤凰只觉手指酸软无力,凹凸有致的胴体在轻轻颤抖…… 她缓缓合上凝眸,长长睫毛微微翼动,好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蜻蜓…… “任他去吧……”心中另一个声音在安慰自己。

两个人静静躺在一起,相互辗转拥抱着。一片秋叶随风飘零,缓缓掠过凤凰那赤红如火的娇靥……

凤凰柔软温湿的嘴唇,在陈卅耳边轻轻一点,随后怀着无限娇羞深深埋进他胸膛……

“啊欠!”陈卅打了个喷嚏。

“怎么啦?”

“你头发进我鼻孔了……”

“去死!”

“呵呵!少当家的……”

“叫我小名——凤儿……”

“凤儿啊!”陈卅感慨道,“我有种感觉……”

“你想说啥?”

“抱着你,就象找到了我自己。”

“听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啥,就想抱着你,一辈子都不要和你分开。”陈卅拥着凤凰柔软的胴体,说道,“可能你我上辈子就是夫妻吧!一见到你,我就觉得自己象变个人似的。”

“又说昏话!”

“不是,”陈卅摇着头,略有所思…… “我就感觉自己象一只蝴蝶,快要飞了。”

“不许飞!”凤凰揪着陈卅鼻子,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说道,“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的,如果你敢负我,那我就……”

“就什么?”

“就劈了你,然后再自杀!”凤凰恶狠狠回道。从她寒光烁烁的瞳仁中,陈卅看到自己那微微颤动的脸……

“你怕了么?”看来凤凰不象是吓唬他。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陈卅从容回答。

“不许嬉皮笑脸!”

“是……”

凤凰将红靥在他胸口蹭了蹭,幽幽说道,“你人坏,说话又没个正经,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拒绝你。有时,我倒希望你能傻一点,憨厚一点,只对我一个人一心一意地好……”

“那你为啥还要勉强自己呢?”

“不知道…… 也许…… 也许你在别人眼里是个玩世不恭的坏蛋,是个十恶不赦的胡子。可是在我看来,你是我心目中未来的大英雄……”

“凤儿啊!”陈卅轻轻抚摸她光滑如缎的后背,“没想到,第一个认为我是英雄的,居然是你。不过…… 咋是未来的?”

“别臭美!”凤凰扬起头,高傲地说道,“虽说把你看作英雄,可这并不代表什么,我只是把宝押在你身上而已。如果你不成器令我失望,我非但不会嫁你,还要一刀砍了你!”

“你…… 你这也太直白了吧?”陈卅苦笑道,“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英雄?”

“英雄!”凤凰坚定地说道,“我将来要嫁的人必须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看着沉默不语的大胆,凤凰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感觉不舒服?”

“哪能呢?”陈卅长叹一声,“我高兴还来不及,咋会不舒服呢?”

“你不要骗我,”凤凰搂住陈卅的脖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男人是个有出息的人?你振作一些,我就觉得你行,真的!我看好你。”

“是吗?”陈卅无奈地撇撇嘴,“我咋就觉得,是你在找媳妇呢?看来胭脂马真不是谁都能骑的。”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元·马致远一首小令《天净沙·秋思》,正是陈卅此时内心的最好独白——虽说他不知道马致远是吃哪个绺子的饭。怀中美女娇柔无限,坐下黑骑春风得意。可是贴在凤凰背后,搂着凤凰蛮腰的陈卅却总有一种被人抢亲的感觉。

“你怎么不说话?”凤凰懒洋洋地问道。

“说啥?”

“说啥都行,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 后悔个啥?”陈卅赔笑道,“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傻子才后悔呢!看来老人说得对呀!辽西姑娘就是个漂亮。”陈卅没话找话说。

“你是不是还想着别的女人?以前就算了,从今天起,你要是敢背着我偷食,哼哼!看我不……”

“哪能啊?”满是胡茬的下颌在凤凰的耳畔蹭了蹭,陈卅嬉笑道,“谁还能比你漂亮啊?是不是?现在没有皇帝,要是有,你保准是个正宫娘娘。”

“哼!油嘴滑舌。”凤凰冷哼一声,有些不满。正正身子,望着天边斜阳感慨道,“象你这么言不由衷的人,不知我和你好是不是种错误……”

“对你自己有点信心行不?我至于那么花花肠子吗?”

“男人都会捡好听话说!”凤凰轻衔从树上采摘下来的红叶,幽幽说道,“想当年,我爹爬墙头糊弄我娘时,也是好话说得天花乱坠,可是一得到手就什么都忘了。今天娶个二房明天弄个三房,唯独我娘却天天独守空房。那时我还小,不懂事,不知道娘为什么整天掉眼泪。后来我大了,也记事了。爹和娘只要在一起就吵,一刻都不闲。有一次,我爹失手打了娘就再也没回来。我记得那天晚上,娘抱着我流了一宿泪。天快亮时,她对我说:‘凤儿啊!咱女人就是命苦,命苦就要受人欺负受人骗。你长大要记住娘的教训,女人这辈子,只要错一次就不能回头…… ’说完话,她就背着我喝了卤水……”

“呦!”陈卅心中一惊。虽然这种事情他已见怪不怪,自己原来的大掌柜就是十几,二十几房地娶着,可是当他听到凤凰这如诉如泣般的内心独白,不由心下怜楚将她抱得更紧,贴得更近……“凤儿啊,想不到你身世也是这般可怜……”

“我不需要别人可怜。”凤凰挥手丢掉红叶,冷冷说道,“女人的命,只能靠女人自己去把握。靠别人可怜的女人,一辈子只能受苦受气!”

“噢!有道理……”陈卅赶紧转移话题,问道,“那后来呢?我是说,你是咋熬过来的?”

“后来?”凤凰苦笑道,“后来我爹也不待见我,他说丫头片子是赔钱货,想把我早早嫁了。我恨他,我恨他心里没有我和我娘,恨他根本就不把女人当人看。所以我一气之下就连夜上了医巫闾山,找师傅拜师学艺。我就不信,只要我有一身好武艺,看哪个男人还敢欺负我?”

“呵呵…… 有道理……”

“我五岁离家,整整十年艺成下山。下山后,我和师兄五哥用这一把大刀闯遍关东,在江湖上亮出‘火凤凰’的报号。再后来,我就带人回家,打败青山背的‘四梁八柱’,逼着我爹交出了头柱香……”

“你真够狠的……”陈卅感觉心脏直扑腾。

“我恨我爹!”凤凰恨恨说道,“我恨他不争气,我恨他逼死我娘,我恨他的无情无义。所以,我就当他面,把十六个姨太太,一刀一刀全给剁了……”

“啊?”陈卅闻言,差点没从马背上栽下去,“我…… 我说凤儿…… 你…… 你也下得去手?那…… 那可是你小妈啊!杀了她们,你那些兄弟姊妹该咋办?”

“姊妹?”凤凰冷冷说道,“我爹造孽,除了我就没再生出别的种儿!”说着,她的身体因过度激动而颤抖起来…… “从那以后,他就留下动不动尿裤子的毛病……”

“换了我,我也得尿裤子……”陈卅脑袋都大了。

“…… 人事儿不行了,可他又染上了大烟瘾!我最看不惯男人抽大烟,他是我爹,我不能打又不能骂,不会劝也没办法。所以,我只能见一次给他扔一次。你不知道,有这样的爹,我真的很心烦…… 咦?你东张西望看什么哪?听没听我说话?”

“啊!是是!我在听,在听!”陈卅言不由衷地回答。

“你将来要是敢负我,哼哼!”凤凰伸出玉手做个砍头姿势,“一刀两断!没商量!”

陈卅闻,后背渗出涔涔冷汗……

二人顺着山道策马前行。五哥带着一干手下在路旁规规矩矩侯着,一见二人的亲密样子,五哥会心一笑,招呼手下崽子过去牵缰绳。

“五哥!”凤凰叫道,“我……”一向心如寒铁,视人命如草芥的凤凰,如今小儿女姿态十足。羞红的脸上风情万种。

“我知道了,”五哥点点头,从口袋掏出烟斗填上关东烟,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能叫你看上眼的男人错不了,不是金龙又怎能配上凤凰?”

“五哥……”凤凰默默低下头……

“去吧!”五哥摆摆手,“你终究是要离开青山背,大当家的拴不住你,我也拴不住你,只有这个陈‘四海’,才能陪你踏遍三山五岳。”

“我走了,你…… 你怎么办?”

“我回去伺候师父,”五哥笑道,“我早知道你想和他一起走。男人嘛!就是一匹烈马,不套上嚼子就不会听话。”虽说是开玩笑,可是陈卅听罢,依然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五哥!”凤凰从马上跃下,无奈地说道,“我不想回青山背,麻烦你和爹说一声……”

“走吧!”五哥“吧嗒吧嗒”吸了几口旱烟,说道,“大掌柜的也巴不得你一辈子都别回去,嗨!你们这对父女,咋就闹得这么僵呢?”偷眼看看陈卅脸色,忙赔笑道,“见笑了,见笑了,家务事……那个……是家务事……呵呵……”

陈卅无奈地一笑。

“陈大当家的!”五哥突然拉下了脸,“我师妹可就交给你了,以后她是吃糠咽菜还是绫罗绸缎,都是你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便过问。可你要是对不住她,别人不说,我赵五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听明白没有?”

“啊?”陈卅脸色比黄连还苦,心中暗道,“妈个巴子的,今天到底是啥日子?先是不明不白捡个准媳妇,然后又被准大舅子要挟。妈的,这都哪跟哪呀?哎?她凭啥就能看上我?我哪点象有出息的样儿?女人是不是不凭脑子办事?这太奇怪了吧?”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五哥将一个荷包递给凤凰,嘱咐道:“这是师傅叫我给你的,他老人家说,你将来在生死关头能用得上。记住师兄的话:如果这小子待你不好,那咱就回来,师父和我都会疼你的……”说着,五哥已是鼻涕一把泪一把……

“师兄……”凤凰哭了,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别哭!别哭!”五哥用袖子擦擦眼泪,“都有婆家了,别总耍小孩子脾气。以后自己有了家,针线女红啥的要勤学着点。出嫁不比在家,家务事多操劳操劳。家里弄得不成样子,当家的脸上也无光不是?”

“嗯……”凤凰含着眼泪,重重点点头……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陈卅脑袋大了,“咋三言两语没到就谈婚论嫁了?把我当成啥啦?”

告别非常简单,五哥用袖子拭去凤凰腮边的泪水,口中高唱“大将鸣五更”,牵头白蹄黑缎毛驴,带着喽罗扬长而去……

凤凰依山俏立,秋风微送,一领披风被轻轻掠起,随风拂动…… 陈卅看得有些痴了,一个弱不禁风,体态婀娜的端庄少女,很难想象她却是位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女悍匪。

“凤儿!”陈卅默默念道,“你真是一位仙女,仙女……”

二人共乘,在平泉追上不紧不慢,一路观山望景的郑东贵。

“呵呵!大胆,你行啊!绑了一个还拐了一个……”一见凤凰神色不对,郑东贵赶紧打起哈哈,“这个……我是说大胆好福气,是不兄弟们?”

“是!”众人异口同声。

“弟兄们!大伙唱一段给陈军长助助兴,好不好?”

“好!”

郑东贵清清嗓子唱道:“八月呀秋风啊冷飕飕哇!王二姐坐北楼哇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 !我二哥南京啊去科考 ,一去六年没回头。 想二哥我一天吃不下半碗饭, 两天喝不下一碗粥,半碗饭一碗粥 ,瘦得二姐皮包骨头……”

“行行行……”陈卅赶紧摆手,“打住!打住!我和她没好到那种程度吧?”

“不,我喜欢听。”凤凰羞红着脸嗔道,“人家就是喜欢听!”

“好!好!好!”陈卅没办法,咬牙切齿对郑东贵吼道,“唱吧!唱死你个舅子!”

“你生气啦?”凤凰回头问道。

“没有……呵呵!哪能呢?”陈卅尴尬异常。接近队伍时,他碍于面子曾暗示凤凰下来走走,可是凤凰却说在陈卅怀里舒服得很。没办法,陈大胆只好厚起脸皮磨磨蹭蹭,故意拖延时间。

“呵呵!”郑东贵瞧着一脸瘪象的陈卅,心中好不得意,放开喉咙大声唱道:“八月呀秋风啊冷飕飕哇 !王二姐坐北楼哇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 !我二哥南京啊去科考, 一去六年没回头。想二哥我一天吃不下半碗饭,两天喝不下一碗粥。半碗饭一碗粥,瘦得二姐皮包骨头。这胳膊上的镯子都戴不了,满把戒指打出溜哇!头不梳脸不洗呦,小脖颈不洗好象大车的轴哇!哎哎咳呀!王二姐在北楼哇眼泪汪汪啊!叫一声二哥哥呀咋还不还乡啊?哎哎咳呀!想二哥我一天在墙上划一道,两天道儿就成双 。划了东墙划西墙, 划满南墙划北墙,划满墙那个不算数呢,我登着梯子上了房梁。要不是爹娘管得紧吆!我顺着大道哇划到沈阳啊!哎哎咳呀……”

凤凰听得心花怒放,陈卅却在心里叫苦不迭……“这下脸可丢大了,以后老郑还不成天拿这说事儿?”

“老陈哪!我唱得咋样?我这一手可是和奉天‘蹦蹦’名家‘翻手云’学的,字正腔圆!”

“老郑啊!麻烦您,打听个事儿行不?”

“行!有啥不行地?咱哥俩谁跟谁是不?”

“我说老郑啊!请问北在哪儿你知道不?”

“这个……”

“你还能找到北不?”

“啊!这个……”郑东贵不敢言语。通过这一时期接触,他算是彻底看透陈大胆的为人——有仇不报非君子。陈大胆绝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省油灯。

“你干啥?”凤凰回头瞪着一脸干笑的陈卅,明眸闪烁不定。

“那个……没啥!没啥……”

“你是不是嫌我?要是嫌我就趁早说话,我马上回去。”凤凰皱起秀眉。

“别别!我哪舍得你走啊?能娶你那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不是?那得烧多少柱香磕多少个响头啊?”

“少贫嘴!”凤凰笑着捏捏陈卅鼻子,她对这几句言不由衷的话,感觉十分满意。

“呵呵……”兄弟们快笑翻了天,郑东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胆啊!呵呵……老天开眼哪!呵呵……我现在才知道啥是一物降一物,呵呵呵……”

陈卅故作充耳不闻,吹着口哨数着满天星斗。

“郑连长!往前走可要小心。”一位七连的战士喊道,“前面是汤二虎汤司令的防区。”

“汤司令?梁飞,汤司令咋地啦?”郑东贵不解地问道。

“您就别提这个汤司令啦!”梁飞苦着脸,“从北大营撤出后,连长本想带着弟兄们去投奔少帅。可是到了长城,西北军那帮鳖犊子硬说咱是土匪,妈个巴子的,不让进关不说,还他奶奶冲咱扔绣花鞋……”

“七连长没跟他们说咱是东北军么?”

“那管个屁用?”梁飞一脸沮丧,“人家说了,既然咱们是东北军,不守东北往关里跑个啥?还说咱们东北军都是他妈窝囊废,就知道下馆子、抽大烟、嫖婊子……”

“妈个巴子的!他们真是这么说的?”郑东贵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骂道,“我操他……奶奶地小鬼子!你可把咱东北军给坑苦了。”陈卅在一旁听着,觉得郑东贵这骂人的水平还有待提高。

“后来,我们连长苦苦哀求,就差给这帮孙子跪下。可是人家干脆架起机枪,他们当官的说,‘你们也还叫个老爷们?当兵的跪天跪地跪父母,这膝盖值钱得很哪!你们这么贱没骨头,怪不得会丢了东北。瞧瞧你们那副熊样,没被小鬼子吓尿裤子吧?’”

“他真是这么说的?”郑东贵怎么品,怎么觉得那当官的是在骂自己。

“那还有假?这当官的也是个二虎(指头脑不灵光),他指着咱们又说,‘只要我赵登禹守这关卡一天,你们就别打算从这儿过!或者你们磨身回去,跟小鬼子拼个鱼死网破;或者就饿死在长城下面。何去何从你们自己掂量吧!’”

“后来呢?这小子一点都没通融么?”

“别提了,我们那时就剩下七八十个弟兄,包括连长在内都饿了好几顿。没办法,我们只好背着连长想去其它关卡碰碰运气,没成想,这回却遇上老蒋的嫡系。人家很客气,告诉咱们把枪留下,至于咱们的人呢?从哪来回哪去。弟兄们一听就受不了了,不让和小鬼子干也不是咱决定的,凭啥他们不拿咱们当人啊?‘凭啥?’人家嫡系说了,‘就凭你们有枪也不敢放!才几个小鬼子啊?哪怕你们每人搂一枪都不会是这种下场吧?上面不让打那是上面没有卵蛋子,你们也没有啊?当兵的不保家卫国要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趁早滚蛋!’”说到这里,梁飞的脸都绿了。

“后来呢?又关汤二虎汤司令啥事?”

“没办法,我们只能折回来。本想热河的汤司令,能看在同袍份上关照一下。不料这老鳖犊子的部下更狠。他们表面客气,暗地却想把咱们收编。咱连长那是机灵人,一发现营房周围不太对劲。于是,他连夜带着弟兄们往北走。刚走出三里地,你知道咋地了不?”

“又出啥事啦?”

“这汤司令的部下发现咱们跑了,竟派出骑兵追杀我们。七八十个弟兄啊!活着跑到叶柏寿的还不到五十,其他的全都……”

“汤二虎!”郑东贵快气炸了肺,“你他奶奶还是不是人养地?”

“我们这些人穷途末路,没办法,连长一拍大腿说道:‘弟兄们,咱不跑了!男子汉大丈夫,脚上的水泡全是自己走出来的。咱们从哪儿丢的脸就从哪里找回来,左右都是个死,要死咱们也得拉上小日本垫背!’说完这句话,我们这些弟兄抱着连长一块哭……” Y9wZIAKj51NzAbpSwteinC0ArZxse4noE46hS+sEQ5t8MzCQHU++l7aAJpo9QPP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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