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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报告司令员!国民党已经越过新三团防线,正在向我方迂回运动。”侦查并将最新战报直接报告陈卅。陈卅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老陈,看来国民党是没打什么好主意,咱们可不能大意,谁也不敢说他们再来一次‘皖南事变’。”丁道恒有些沉不住气,握着铅笔的手微微颤动。

“撤!马上向冀东撤退。”陈卅叹口气说道,“这些到嘴的肥肉就留给国民党吧!”

“老陈,你是说……”

陈卅说完戴上帽子,一言不发向门外走去。

“老陈!可是……”丁道恒追上前拉住陈卅衣摆,急切地说道,“可是我们答应过要保障他们人身安全,这个……”

“他们愿意跟咱担惊受怕我当然不反对,如果愿意回家,那当然还得找国民政府不是?咱们上哪弄船送他们滚蛋?”

“这到也是,要说弄海船,那还得找国民党……”丁道恒无话可说。

“打仗?还要打仗?”俘虏们交头接耳,“要打仗我们还投降干什么?不!我们想回家,你们中国人的战争跟我们日本人没有关系,我们也不想介入。”

“那好,随你们便吧!”八路军的宣传员说道,“你们向南走,去徐州找你们大部队。我们给你们开路条,保证解放区军民绝不会为难你们。”说罢,他也转身走了,而且连头都没回。

“他们怎么都走了?怎么没人理我们?我们到底该怎么走?他们……他们不派人送我们吗?他们到底想……想怎么处置我们?”鬼子兵望着一队队逐渐远去的八路,心里开始了七上八下。带着疑惑,这一千多鬼子静静地坐着,从清晨一直到中午,直至旷野中只剩下这些茫然不知所措的俘虏兵。“到底有没有人管我们?我们真要自己去徐州吗?”鬼子兵想哭,可是又不知道该向谁哭。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马达声,没过多久,几辆坦克喷着浓烟由远而近,渐渐呈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一些日本兵甚至能清晰看到坦克炮塔上的白日军徽。“支那政府军?”鬼子兵隐隐感觉心中有一丝悲凉。

一队身穿美式军服的国军部队突然现身在附近山岗,从他们被露水打湿的着装来看,这些军人似乎隐藏了一宿。为首一位年轻军官向部下一挥手,这些军人散开队形向鬼子俘虏快速接近。

鬼子变了脸色,有些身经百战的鬼子,隐隐感觉到这些军人身上浓烈的杀气。望着中国士兵手中的汤姆森冲锋枪和M1卡宾枪,日本人的瞳孔开始缩小。

趁着鬼子发愣,中国军人有条不紊迅速占据附近所有制高点,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这些手无寸铁的俘虏。双方都在保持着沉默,中国军人冷眼怒视着日本人,而日本人则惊恐地瞧着那些美式武器。

渐渐的,中国军队越聚越多,直至这一片不毛之地被国军坦克部队彻底包围。事已至此,一些头脑反应较快的鬼子乖乖举起了双手。

邢维民跑步来到秦学礼面前敬礼:“报告旅座!共军已向北逃窜,特战团请求您下一步指示。”

“你们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秦学礼还个礼后,将目光投向蹲在地上的一千多鬼子。

“旅座,共军还追不追了?现在追上去……”

“追?”秦学礼叹口气,忿忿说道,“我倒是想追,可上面命令咱们原地待命。”

“原地待命?这是为什么?”

“周恩来在重庆向老头子施加了压力,现在国内的舆论对我们很不利啊!”

“那……”邢维民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地失望。

“放心吧!咱们和共产党迟早会有一战,这次他们走运,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些日本杂碎该怎么处理?”

“他们?”秦学礼厌恶地皱皱眉,从眼眶上摘下墨镜不耐烦地说道,“中国可没有那么多粮食养活这些杂种,还是照老规矩,就地活埋!”

“是!”

“蹲下!都给老子蹲下!”一千多鬼子被集中在一起,在机枪和冲锋枪的威逼下开始了掘土。国民党军也真够可以,连挖掘工具也没给他们准备。一些在中国驻扎多年的日本老兵隐隐觉得事态不妙,哭着喊着蹲在地上不肯干活。

“狗日的小鬼子!你他妈还敢叫嚣?”一些中国士兵将这些人拖到一边,抡起枪托使劲“招呼”,“打死你这狗日的!操你祖宗!”惨叫声和四散飞溅的血水碎肉,吓得其余俘虏兵不得不加快徒手挖掘速度。

“班长,这几个鬼子怎么办?”一个士兵踢了踢那些半死的鬼子。

“浇上汽油烧了。”

“是!”

“妈妈……妈妈……呜呜……”一些年幼的日军俘虏,再也忍受不住濒死前那种心理上的摧残,一边挖土一边哀号。

“嚎你妈个X”一位国军营长恶狠狠骂道,“你们他妈也知道害怕?祸害咱老百姓,糟蹋咱女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害怕?有种就哭!待会儿老子就先拿你们这几个兔崽子开刀。”骂着,他站起身对同伴喊道:“37年从南京跑出来的弟兄们!想怎么弄死他们就发话,是生煎还是爆炒?”

“营长!叫他们死得痛苦点。妈个X的,这里面怎么没个日本娘们呢?”

“你们再好好找找,说不定是藏起来了。”

“营长!真要是找到日本娘们,就让你先来。”

“废什么话?赶紧找!”

“是!”

日本娘们是找到了,不过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气得这些国军破口大骂小鬼子是畜牲。“唉!”国军营长叹息道,“可惜了这些细皮嫩肉的娘们,想当年哪!老子在汉口就玩过一回日本娘们,那滋味……啧啧!爽啊!”

“营长!你玩过日本娘们?她是俘虏吗?”

“小鬼子还能给咱留下娘们俘虏吗?我那是在窑子里玩的。”

“窑子?窑子里还能有日本娘们?不会是日本窑子吧?”

“地地道道的中国窑子!那些日本小娘们,个个穿着旗袍。那身段,那模样,那伺候起男人来……啧啧!只可惜抗战爆发后,这些娘们都被日本飞机炸死了。”

“营长!这我就不明白了,日本娘们怎么进了咱中国窑子?”

“你不明白是吗?”营长指着自己的鼻子喊道,“我他妈到现在也不明白!”

埋人坑挖好了,行刑营长看看深度和宽度,觉得埋上一半人还是能有保障。“来人!给老子往下推!”营长挥手命令。

“妈妈……”

“请放过我……”

日本俘虏顿时哭作一片,有人跪倒在地磕得头破血流,也有人甚至连大小便都失禁了。“不许哭!”一个身材高大的鬼子喊道,“向敌人哀求有用吗?他们能放过你们吗?帝国勇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说着,他昂首跳进土坑,闭上眼睛凄苦地说道:“帝国虽然战败了,可是帝国武士道精神永远不败!就拿出你们的勇气,和我一起去见天照大神吧!”

“是啊!藤田桑说得对!”一个士官模样的人高傲地说道,“我在支那八年,杀死了216个支那人,玩了40多个支那女人,现在就是死也够本了。”说着,他也纵身跳进土坑。

“动手!”国军营长咬牙切齿地喊道,“把这群畜牲全都给我倒种在土里!”

几百个鬼子连哭带嚎被国军用机枪和步枪驱赶进土坑,有的鬼子不想下去,几个国军干脆上前将他们一脚一个,全都踹了进去。至于那些想攀爬上来的,也被国军用枪托砸得血肉模糊。

“早知这样就把他们都绑了埋。”一名国军老兵埋怨道,“瞧他们一个个,就跟掉进热锅里的蛤蟆似的,蹬腿乱蹦!”

“别发牢骚,快点干活!”

“是!”

……

一千多战争俘虏在中国土地上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座坟包都未曾留下。多年以后,一些日本游客希望在此寻找他们的遗骸,打算将他们送回日本重新安葬。可是一询问,当地人除了知道这块土地叫“鬼子坟”,谁也不清楚当年国军埋人的确切位置。“可能是‘大跃进’那年被挖出来扔了。”一位当地老乡说道,“那时候修梯田,从地底下挖出不少骨头棒子……”

国军从根据地撤离的第二天,丁道恒收到鬼子俘虏被集体活埋的消息,他苦笑一声一言不发。

“国军下手可真够毒,一个喘气的都没留下。”陈卅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老陈,”丁道恒问道,“你知不知道秦学礼是孙立人的部下?”

“我管他是谁部下,孙立人和我好象没什么关系吧?”

“老陈,你从来就没想过秦学礼会这么做吗?”

“他愿意咋做我怎么知道?我和他秦学礼很熟么?听你这口气好象是我下令埋人似的。”

“你……”丁道恒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是国共合作啊……”

“算啦!咱们不谈鬼子,还是谈谈自己吧!”陈卅也是一脸惆怅,“这一仗打得不理想,虽然完成了预期任务,但是暴露出许多问题。看来队伍扩大了,问题相对就多,还得抓紧时间好好整顿。这次战斗中老八团伤亡不小,都是墨守成规造成的。就连江永这兔崽子也挂了花。上上下下现在一大堆乱摊子需要处理,你说说,咱们还哪有心思考虑鬼子?连自己的小日子都要揭不开锅了。”

“你老陈就是有事没事歪理一大堆。”

“呵呵!这么多年了,还是你最了解我。”

“老陈,部队和地方明天要联合召开庆祝会,会上还要宣读上级对我部的整编命令。这是命令原稿,你看看吧!”

“噢?把我们部队改编成冀东独立旅啦?”

“是啊!你是旅长我是政委,老于还是参谋长。老齐的职务稍有变动,除了担任旅政治部主任,还兼任副旅长。”

“这不是和以前没什么太大区别吗?”

“差不多,不过……我说老陈哪!你听没听说老政委向中央建议部队更名的事儿?”

“更名?更名好啊!你说咱们总用人家国军名号算是咋回事?我看这名字早就该改一改。哎?那以后咱不叫八路军叫什么?”

“根据老政委的建议,以后该叫‘中国人民解放军’。”

“也何?这名字气派啊!我看这名字就比什么‘八路’要强,好名字!哎?你一提整编我倒想起一件事来,那个郑二杆子前两天不是吵着闹着要回来吗?怎么没信儿了?”

“噢!他被任命为独立二旅的旅长,你说他是回来当副旅长还是留在二旅当旅长?”

“呵呵!我说这郑二杆子凭啥这么消停,原来给个‘甜枣’就解决啦?”

“你呀!这嘴太损。”

“呵呵……”

“别笑了,咱们还是回去准备一下明天的发言吧!”

“准备?有啥好准备的?”

“不准备你上去说什么?”

“有啥说啥呗!要不这样,咱俩分分工,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老陈哪!这可是庆祝抗战胜利的军民大会,到时候,你千万不能胡说八道啊!”

陈卅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当天夜里,丁道恒的房间灯火通明亮了一宿,而隔壁陈卅的住处却是一片昏黑鼾声如雷。“这个老陈哪……”出来上厕所的丁道恒无奈地摇摇头,“他可真敢睡,就不怕明天下不来台吗?不行,我可要加把劲儿,,免得到时和他一起丢人。”

天还未亮,老百姓穿上逢年过节才穿的衣服,三三两两赶往会场。会场是在野外搭建的临时土台,台下划分出军、民各自的活动区域,台上则被松枝鲜花点缀得庄严肃穆。据说今天首长讲话后,除了部队文工团的演出,还有当地老乡扭秧歌舞。

在军民众目仰视下,陈卅和一脸疲惫的丁道恒在掌声中走上讲台,几位领导干部一边走一边轻拍着巴掌,显得很庄重。会场由丁道恒主持,他先是对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作了一番总结,高度赞扬了人民群众在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取得全民族抗战的伟大胜利。他的发言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换来台下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轮到陈卅发言时,他站起身子背着双手,回头瞧瞧台上横幅,“庆祝抗战胜利军民联欢会”几个大字银钩铁划,据说这是出自齐百轩的手笔。陈卅站在台上静静观望下面的军民,脸上透露出一股迷蒙。如此足足站了五分钟,丁道恒有些沉不住气,担心陈大胆当年上台做反省的一幕即将重演,他暗道:“老陈啊!在这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会上,你可千万不能坐蜡呀!拿出你和小鬼子耍大刀的狠劲,说什么也要给我应付过去!”

陈卅遥望晴朗的天空和那片洁白的浮云,平缓呼出胸中的浊气。“同志们!乡亲们!”他终于开口发言了,坐如针毡的丁道恒总算放下那颗悬在喉咙的心。不料这时,陈卅突然话锋一转,语气流露出无限的沧桑:“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值得我们庆祝的好日子。可是今天,我不打算发什么言,也不准备讲什么话,十四年了,这过去的十四年还有什么好讲吗?从1931年到今天,这十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自己去看吧!在这里,我只想告诉大家一句话:硝烟,已经散尽了……”说到这里,陈卅一挥手示意文工团开始演出,自己则转身快步走下讲台。

在台下一片哗然声中,不知由谁带头拍起了巴掌,随后,稀稀落落的掌声迅速连结成片,犹如千军万马策马奔腾……

“毛主席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 .

口号声此起彼伏。

“老陈!老陈!你……你这是干什么?上级的命令还没宣读呢!”丁道恒追上陈卅,气急败坏地喊道。

“十四年了,好不容易盼到今天,你就不能让老百姓和弟兄们好好乐一乐?饶了他们吧,他们为了今天就差没把眼睛给盼蓝了。”

“可是,可是上级的命令……”

“这命令啥时候宣布不成?非要赶到今天吗?你没看那群姑娘小子想跳舞唱歌都快想疯了吗?”

“算啦!和你老陈讲理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丁道恒有些不悦。

“老丁。”

“什么事?说吧!”

“你陪我去看看他们好吗?我想他们,我想那些牺牲的老战友……”陈大胆哭了,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臂唇缓缓滴落,“我这两天总是梦到他们。”

“老陈……”一时间,丁道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吧……我去准备准备,咱们明天动身。”

“不用等明天,现在就走吧!你看这天气,正是上坟的好日子.”

“我说老陈!不能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要是现在走,你打算下午去上坟吗?你瞧见谁家上坟赶在下午?再说了,你……你总该给我个睡觉时间,叫我好好歇歇吧?”

“马背上睡吧!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没睡过。”

“可现在是抗战胜利了,我没必要还遭那份罪吧?”

“抗战胜利了吗?”

“是啊!小鬼子已经宣布了投降。”

“是我们自己打败了小鬼子吗?”

“是……啊!”

陈卅苦笑着摇摇头,凄然说道:“你记住,我们只是战胜了小鬼子,并不是打败了小鬼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卅轻轻一挥手,“你自己去想吧……”

路西之北,微山湖畔,秋风飒爽,水波澹澹。陈卅和丁道恒找寻一圈,也未发现凤凰等人的墓地。据当地老乡说,前几年鬼子大扫荡时,把这些八路坟都给平了,有些烈士骸骨还被吊在树上示众。

陈卅和丁道恒都哭了,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他们一边问:“就……就没有个人替他们收尸吗?”

“有倒是有,可是被汉奸毙了几个倒霉的,就再也没有人敢去收尸了。”当地老乡说着,不停地摇头叹气。

“唉!”陈卅流着泪一声长叹,“咱们打鬼子干革命,原本就没想过能落下个什么好……”

“小王!”丁道恒回身对工作人员吩咐道,“你去想办法打探一下,看看还能不能收集到烈士遗骸,哪怕就是根头发,你也要想办法弄回来。”

“是!”

凤凰等人的坟不见了,可是大家终归不能白来一趟。大致选定了方位,陈卅亲自动手隆起几座衣冠冢。将祭品摆放完毕后,大家轮番拜祭一番,最后陈跪倒在凤凰坟前号啕大哭。“凤儿啊……大胆看你来啦!一晃儿都几年了,可你知道我天天过得是啥日子么?我想你啊!”

丁道恒心里有些紧张,生怕这些话传到于慧耳朵里会产生误会。

“凤儿啊!你说当年咱不要孩子该多好?没有那倒霉孩子你也就不会走了,这可倒好,留下我一个人天天想你盼你,天天守着那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婆娘。你说我这命咋就这么苦呢?你要是活着该多好啊!你要是活着,我陈大胆也算能有个象样的家……”

丁道恒暗自琢磨:“估计老陈现在说的是心里话,平时见他和小于还算和谐,没想到两个人都善于隐藏自己的真感情。唉!捆绑就是成不了真夫妻啊!”

陈卅喃喃自语道:“凤儿啊!仗打完了,咱们该回家了,我一定会把你送回东北,送回咱青山背的老家。百年后,我要和你埋在一起……”

丁道恒听罢心里难受万分。是啊!战争结束后,又有几个人能重返故地,落叶归根呢?战争的胜利在给一个民族带来希望的同时,也会给这个民族留下永久的伤痛。想到这里,丁道恒不禁要问自己:“我们赢得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可是,我们真的打赢了吗?”

陈卅哭过许久才从凤凰坟前爬起。猛然一扬手,无数纸钱如同仲秋落叶,飘飘扬扬纷纷洒洒,从他面前飞散划过…… 他迈动沉重的脚步,从这些昔日战友的坟前一一走过。

“老郭……”陈卅伸手在郭仲良坟头一拍,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杨……”他还是无话可说。

“柱子……”他一声悲叹。

“瘭子……咱唱个小曲吧……”陈卅泪眼远眺,一轮红日正在冉冉西斜。“哎嗨哎嗨哎嗨呦……月明神珠托在手,四面八方观天神。西北为乾乾为天,黑去弥漫锁天关。前有五百夜叉神,个个口里吐狼烟.正北为坎坎为水……”

司令员即没唱《八路军军歌》,也没唱《大刀进行曲》,反而唱起东北甚是盛行的“蹦蹦”。战士们听得有些异样,丁道恒更是浑身不自在,但是此情此景他又不好劝说什么。直到陈卅一曲唱罢,他戴上帽子缓缓叹口气,低声说道:“老丁,咱们回去吧……”

一行人策马北上,陈卅身上始终流露着说不出的凄凉。

“老陈哪!”丁道恒问道,“我发现你今天的情绪不对头啊!是不是战争一结束,你就找不到北了?”

“唉……”陈卅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老陈哪!我是你的政委,恐怕今天要好好做做你思想工作。你说咱们打仗是为了什么?”

“换个题目吧?”陈卅哭笑不得,“你这话我听了快十四年,你当我还是那刚入伍的新兵蛋子?”

“噢……我习惯了,呵呵!那就说说咱这十四年里打过的仗……”

“打过的仗?”陈卅摇头否决,“给你三天三夜,你能说得完吗?如果从救国军那会儿开始算,大仗367次,小仗不计其数,平均每个月就能赶上两次大仗。部队从救国军时期的三千多人,发展到现在七千多人,可是老救国军那三千多弟兄活下来几个人呢?还不到九十个。但是,那些战死的弟兄有没有向小鬼子低过头?没有!绝对没有!无论是小鬼子重兵压境还是团团围困,有一个人皱过眉么?没有!”陈卅越说越激动,颈部青筋骤然坟起,“都说小鬼子怕咱们,可他为啥怕咱们?就因为咱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他干!不管是谁,只要他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没说的,就一个字——干!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百年,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就奉陪到底!这才叫响当当的中国爷们!这才叫中国军人!我曾说过,当兵不能只对得起这身军装。你看看那些牺牲的同志,有哪个是只为自己小家的一亩三分地?我不要求手下的兵都能做到这一点,可是他们只要当一天兵,就必须牢记我说过的话!那些唯唯诺诺,只知道委曲求全不知道奋发进取的男人,他们不配做中国军人,连做个中国爷们都没资格!”

“老陈哪!你这话虽然有些偏激,但也能说明一些道理。中国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咱中国人自己的事情。中国事情搞不好那不是几个人的责任,全体中国人都有责任。过去的教训太多了,可是咱们呢?咱们真正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吗?我看,我们有必要静下心好好想一想。这场战争给我们带来的反思太多了,如果我们不能牢记教训,那么再来一次类似的战争,中国将会怎么样呢?还要再次面对痛苦进行反思吗?若不吸取教训,亡国灭种的危险难道就不会发生在中国人身上吗?我不敢想啊……”

“是啊!人都说‘居安思危’,难道战争给人带来的只是痛苦和对胜利的喜悦吗?”陈卅的目光中充满了对前途的迷惑。

两个人不再说话,迎着秋风向驻地默默返回……

夜半时分,二人快要接近驻地时,远远听到热烈的锣鼓声和口号声。看来,战争将人们内心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已经压抑得太久了。

“首长!”从禁闭室小窗内伸出一只颤抖的手,“你们不是土匪,是真正的正规军。我错了,我给你们当兵还不行?十三年了,连小鬼子都投降了,你们就把我放了吧!”

“老丁,咱们绕道走吧!我对这种场面有些不大适应。”陈卅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是啊!你我都应该好好休息了……”

二人正在说话,于立山骑着战马急匆匆飞奔而来,他挥手喊道:“老陈!老丁!可算是找到你们了,上级有新任务!”

“噢?”二人的嘴角微微一笑,似乎都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什么。

于立山交给陈卅两封信,第一封是由罗政委亲自签发,命令独立旅在三日内动身即刻赶赴东北;第二封信是由山东局转发,命令于慧马上前往国统区配合宋玉昆开展统战工作。

“叫她去国统区?”第二封信令陈卅感觉到一丝意外,他将调令转手交给丁道恒,阴沉着面孔一言不发。

“老陈,于慧嫁给你那可不是什么秘密,她一旦踏上国民党防区,这个……”丁道恒不敢再往下想,双手紧紧攥着缰绳,两道浓眉拧成个“一”字。

“这是某些人想拉个垫背啊!” 陈卅心中暗道,“看来不报复我一下,有些人就是不甘心。”他什么也没说,骑着马向家门慢慢游弋。

“老陈哪!于部长今天连夜动身,您看……”于立山嗫嚅着,“我们想给她办个送别会都……”

“没关系,”陈卅苦笑道,“你们这份心意我领了。”

“老陈,我听老齐说,有人特意向上级点名指派于部长,他说要对于世超开展统战工作,没有于部长的帮助是不行的。”

“老于啊!我知你是位知冷知热的好同志,可是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陈卅拍拍于立山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陈卅孤独地走了,丁道恒和于立山望着他背影,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老丁啊!你说老宋……这个……”于立山痛苦地摇摇头。

“是啊!老宋是位好同志,他是一位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的好同志,”丁道恒叹口气,用一种委婉的语气自言自语道,“可他也是一个人,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七情六欲的人。党内有些同志就是这样,他们对党的事业和对人民有着无法比拟的忠诚,可是对待自己的同志,却往往表现得更象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陈卅走进家门,于慧已经换穿便装收拾妥当。夫妻二人对视着,半晌无语。

“你真打算要走吗?如果你不想走,我可以……”陈卅主动打破这种沉闷,想向于慧暗示些什么。

“我看不必了,”于慧叹息一声,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在哪里不是工作呢?”

“噢……”陈卅无话可说。

“孩子我都安排好了,”于慧笑了笑,“老大和老二就把他们送到干爹那里去,叫他们和狗儿一块玩吧!老三嘛……老三我就带走了,我爹也正想看看咱们孩子,他很喜欢孩子。”于慧指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无奈地说道。

陈卅一声苦笑。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吗?”于慧闪烁着明眸,俏生生地问道。

“听说……听说韩柏也在重庆是吗?”

“你什么意思?”于慧突然沉下脸。

“没什么意思,我只想让你替我向他问个好。”

“你自己为什么不亲自对他说?”

“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这么做。”陈卅说罢,转身对门外警卫员喊道,“小孙!你帮我拿上于部长的行李,咱们送她一程!”

“是!”

于慧脸上一阵凄苦,连连摇头却怅然无语。

夫妻二人策马并行,一路上各自想着心事。天狼破晓时分,陈卅将于慧送至六十里外的铁道岔口,在一棵白杨树下,二人勒住战马。

“别送了,你回去吧!”于慧瞥了陈卅一眼,低下头轻声说道,“前面由鲁南铁道队的同志护送,你就放心吧!”

“我?放心?”陈卅瞧着于慧,心中暗道,“她叫我放心,可是我真能放心吗?嗨!也不知老天要和我开什么玩笑,怎么最不象夫妻的人却成了夫妻呢?就连分别,也看不出有什么难舍难分的感情。”心里想着,他头脑中却突然闪现一个念头,“可是……可是以后,我们还能做夫妻吗?”眼前回映起当年在山西和凤凰分别时,那种执手还泪依依不舍的离别之苦……

答案是不确定的,这世上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任何人知晓。

于慧微微一笑,挥手向陈卅摇了摇,轻声喊道:“再见!”就此拨马无言而去。

“再见!”陈卅注视着她,心中却苦涩异常。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两个人默默走着,谁也没有回头。大地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驾!”迎着朝阳那绚丽夺目的彩环,陈卅跃马扬鞭高声断喝。气壮山河的咆哮声,在天地宇宙之间回环激荡……

“陈大胆……” 走出许久后,于慧默念一声,慢慢调转马头向身后望去,杏目中饱含晶莹剔透的泪水……轻轻一撒手,一枚盖着印章的结婚证书,在风中摇曳漂泊……

“司令员,于大姐就这么走了吗?”小孙怯生生地问道。

“是的,走啦…… 该走的就留不住……”陈卅凄苦地说道,“哪怕你是盖世英雄,是皇帝,也无法拗过人间一个‘情’字。”

“唉!要是不打仗该多好,于大姐就不会走了……”小孙回想起平素和蔼可亲的于慧,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舍难分。

“不打仗?”陈卅淡淡一笑,笑声中充满了自嘲意味,他暗道,“要是不打仗,我们有可能结为夫妻吗?有可能吗?世事真是难料啊……”

远处,军民欢庆胜利的锣鼓声、歌舞声、口号声越演越烈。渐渐的,在天地间谱成一曲欢快的交响乐……

一道道炊烟从田舍中袅袅升起,金色的阳光亲吻着大地。欢快嬉笑的孩子们,摘下田边的蒲公英,鼓起稚嫩的小嘴轻轻吹拂……陈卅闭上眼睛静静呼吸芬芳宜人的朝气……

“旅长,听说东北很冷是吗?”小孙低声问道。

“是啊!”陈卅的思绪回到那遥远的关外……“冬天不戴帽子会冻掉耳朵……”

“那……那东北人在冬天该怎么活呀?”

“东北人哪!东北人在冬天就不下地干活了。女人在家里煮饭,男人呢?男人聚在一起喝喝酒或是出去打打猎。对了,你见过爬犁吗?”

“爬犁?什么是爬犁?”

“爬犁就是在雪地上被马牵着,能滑着走的一种车,我们老家到处都是。我记着以前在关东的时候,一辆很大的爬犁上坐着我、郭政委、你凤大姐,还有杨雨、柱子和会唱小曲的汤二瘭子。那时候啊!流着鼻涕的汤二瘭子吹着唢呐,我听着他的小曲儿和你凤大姐她们‘破闷’。破闷是我们东北话,意思就是猜谜语。直到大家都累了,我们就想着抗战胜利后能干些啥?这里面属汤二瘭子最逗,他说胜利后就会‘呵呵’,然后就是‘呵呵’笑个不停,就象这样……”陈卅抬起袖子在口鼻间一抹,随后面带憨笑傻笑不停。

“旅长,您可真逗……”小孙“呵呵”笑起。

“的确很逗……”陈卅也笑了,笑声中充满对往事的深情回忆……

“旅长,您说要是不打仗该多好啊?”

“是啊!要是不打仗就好了……”陈卅默默一息长叹,望了望山巅的红日,浅笑道,“我们走吧!别让政委他们等急了。”

“是!”

两个人信马由缰飞驰而去,在天地间迅速卷起一道滚滚红尘……一片红叶从枝头轻轻挣落,在微风中摇曳轻旋……

两天后,在独立旅“收复东北誓师大会”上,有个人做了如下发言,也算是对他战友、部下所从事一生的职业做出的总结:

“……你们身上有许多缺点,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没有人愿意把你们捧得这么高。你们一无所有,没有学问,没有背景,也许此生还注定要贫困潦倒。在某些人眼里,你们就是地地道道的大老粗,甚至,有些女人连正眼都不会瞧你们。可是,敌人却不敢小瞧你们,他们会因为你们的存在而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百姓会因为你们而安居乐业!国家、民族会因为你们而屹立不倒!那么,你们到——底——是——谁?

你们可以粗话连篇;你们可以大字不识;你们甚至被人嘲笑为粗鲁、野蛮!但是,敌人胆敢在你们面前放肆吗?他们胆敢在你们面前说个‘不’字吗?也只有你们,才会让敌人在中国人面前颤抖、尿裤子!这世间除了你们,还有哪一种职业能令敌人如此胆寒?在这等荣誉面前,你们还会为生活强加的不如意而沮丧吗?还会为无知人的嘲笑而动容吗?你们的职业,是百业之首,是万世之源!有你们在,这个民族他就永远不——会——亡!那么,你们是谁?你们就是中华民族的热血男儿!你们就是被世人连铁钉都不愿意比喻的军——人!”

全书完 ih0m5LoaJcNZUrCVX0RtGjvwW1qaxaZ0AXDUn2rQAVZz4NGQj4akTPsJFGbItl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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