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不是个笨蛋,从八路进攻角度就能正确判断出陈卅意图。为此,他抢先一步占领一座名叫大关庄的村子,固守并无限期待援。
老八团不待新二团赶到就独自向48旅团发动攻击。无奈的是,48旅团依托有力地势,不断增加着老八团的伤亡。
“妈个巴子的!”江永狠狠摔落电话,咬牙切齿骂道,“狗日的小鬼子,居然敢跟我玩横的?”
“老江,小鬼子控制着有利地势,我们部队施展不开拳脚。”政委无奈地说道。
“三营不是攻进去了吗?咋又退出来啦?”
“鬼子盘踞在祠堂与我对峙,三营为此付出了很大牺牲。”
“奶奶的小鬼子,打了这么多年居然打出经验来了?还知道避免和咱们硬碰碰啊?”
“老江,现在该怎么办?我看大关庄一时半时是拿不下来了。”
江永束手无策,陈卅接到前线战报后更是火冒三丈,他拍桌子喊道:“我不是命令他们要和鬼子打野战吗?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
“老陈,吉野那老鬼子也不是个省油灯,他赶在咱们前面占领了大关庄。看来,他是打算鱼死网破。”
“想跟老子玩横的?做他吉野的春秋大梦!老丁啊!大关庄的百姓咋样?遭受到损失没有?”
“鬼子进村前转移了一批,剩下的……”丁道恒痛苦地摇摇头。
“我不是交待过要坚壁清野吗?大关庄的干部是干什么吃的?”
“他们有些麻痹,总认为鬼子离身边还远,应该给老乡留个烧火做饭时间。谁知道鬼子会突然加快行军速度呢?”
“嗨!”陈卅气得要吐血。
“现在该怎么办?”丁道恒问道。
“还能怎么办?先把村子围起来再说!”
“老陈,老八团三营营长牺牲了,现在是教导员暂代营长职务。”
“教导员?你是说罗玉浦?对了,我听说他已经冲进去了,为啥又损失那么多人退出来啦?”
“主要是鬼子利用祠堂民房等坚固有利地形,有效阻止了他们攻势。”
“祠堂?民房?有利地形?我说,分给老八团那几门火炮是留着下崽的?为啥不用上?”
“罗玉浦解释说,大关庄的财产是属于人民的,我们不能违反纪律毁坏人民的一草一木。”
“那就让我的兵顶着敌人子弹往上冲?” 陈卅火冒三丈破口大骂,“这个狗日的罗玉浦!”
“老陈,你冷静一下。罗玉浦的决定也不无道理嘛!我们本来就是人民军队……”
“你给老子闭嘴!”陈卅拍桌子叫道,“咱部队是什么性质的军队,我比谁都清楚!可打仗就是打仗,没那么多说法!财产是人民的,那士兵就不是人民的子弟兵吗?在老百姓心里,儿子重要还是财产重要?房子打没了,大不了我赔给老百姓一座新的;可是兵没了,你叫我拿啥赔给他们父母?难道他们父母就不是人民吗?做出这种狗屁决定的指挥官,老子枪毙他一万次都难解心头之恨!来人!”
“老陈!你……你真要……”
“传我命令!将罗玉浦就地……”陈卅挥手正要下令,丁道恒上前一步死死抱住他手臂:“老陈!你可要三思啊!”
陈卅瞪着丁道恒,半晌无语,两个人就此对视着,一动不动。过了许久,陈卅无奈地摇摇头,低沉着嗓音对赶到的部下吩咐道:“传我命令,将罗玉浦就地免职……”
“是!”部下敬礼转身出去。丁道恒长长吁了口气,而陈卅高举着的手,也慢慢放下……
“老陈,接下来该怎么办?”
“嗨!”陈卅一声叹息,没吭声。
“我已经命令敌工部长刘绍光上去喊话了,希望能动摇鬼子的反抗决心。”
“能动摇么?”陈卅苦笑着问道。
“这个……总得试一试吧?”
“实在不行,就动用火炮吧……”
八路军将鬼子围困了三天三夜,双方均伤亡惨重。鬼子的粮草已经消耗殆尽,被困死在这里那是迟早的事情。
“老团长!”老贺爬到邢维民身边低声说道,“看来八路不动用火炮是攻不进去了,陈卅的作战能力也不过如此。”
“你可别小瞧他,”邢维民放下望远镜心有余悸地说道,“当年在河南,要不是我反应得快,恐怕早就做了他刀下之鬼。”
“连这么个破村子也拿不下来,我看他陈大胆是徒有虚名。”
“谁说的?”邢维民从山头向山下双方阵地一指,“你看看陈卅的排兵布阵,咱们国军那些中将上将也不过如此啊!”
“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里外三层外带断水断粮吗?连个围三阙一都不懂,小鬼子能不和他拼命吗?”
“现在搞围三阙一,你认为小鬼子还能上当吗?所以,彻底包围断绝鬼子生路,也是对鬼子士气最好的打击。你再看看八路的阵地和昨天有什么变化?”
“有什么变化……嗯?好象交通壕靠前了。”
“对!陈卅是想用交通壕一点点接近鬼子。鬼子没有大炮,而机枪又使不上劲儿,他们迟早会被陈卅连根拔起。”
“要是照咱们的打法,早就把鬼子给收拾了,还这么费劲干嘛?”
“那倒是,这些土墙泥舍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美国重炮和燃烧弹,一仗打下来,恐怕连耗子也被烤熟了。”
“陈卅困住他们也不失一条良策。鬼子断水断粮,迟早会挺不住要突围。”一旁的老严插嘴说道,“现在就看鬼子能挺到什么时候。”
“如果是我,就先冷枪冷炮不停骚扰外围据守的鬼子,先打掉他们士气和坚守决心。”老邢话音未落,八路那边的神枪手就展开了行动。凡是在射程之内的鬼子,几乎都喷着粘稠的红白之物杵倒在地。
“想不到八路真就这么做了。”老贺笑道。
“你们就瞧好吧!陈卅肯定会把鬼子玩个半死再吃掉。”邢维民翻身仰躺在地上,随手从一旁拽根狗尾草衔在口中,显得悠哉游哉。“等旅座率队赶到后再叫我。”老邢说罢,轻轻合上双眼。
鬼子快要熬不住了,龟裂的嘴唇满是血红的口子。大关庄的水井修在村外,鬼子对地形不熟悉,等到他们发现水井,八路已将水源牢牢控制在手中。天知道吉野为什么会掉进这么块死地。
有些鬼子忍不住用军用水壶接着小便解渴,可随着时日的延伸,就连小便也是越来越少。就在昨天,丸山的女人被林信夫部下轮奸了,那些人事未开的年轻鬼子决定临死前尝尝女人肉味。气急败坏的丸山枪杀这些士兵后,用战刀将自己女人剁成了肉馅。“叭嘎!”他仰天大骂一声,随后率领手下闯进林信夫防区,又强奸了所有能看到的日本女人(中国女人早就被他们祸害致死)。林信夫不甘示弱,双方为了女人即将大打出手。
“小鬼子干嘛呢?”陈卅一脚踹开正在劝降的刘绍光,用望远镜向村子里了望。
“司令员!这里太靠前,您是不是……”刘绍光正要劝,不料陈卅拽过他低声吩咐,“小刘啊!现在可是机会了,你看……”陈卅将望远镜递给刘绍光,“小鬼子死到临头还喜欢玩这咚咚?一个个居然光着腚……呵呵!你瞧他们那活儿长得,跟黄豆似的,呵呵……”
“呵呵……”刘绍光也忍不住笑了,不过他随即请示陈卅,“司令员,咱们该怎么办?还劝不劝降?”
陈卅低头沉思片刻,突然道:“劝!当然得劝!不过你要这么喊:凡是不穿裤子的,一律优待!”
“嗯?”刘绍光愣住了,看来这位司令员又开始不往好道上琢磨。
“老团长你快看!”老贺忍不住推醒邢维民,“小鬼子兽性发作了。”
“有什么好看的?你在缅甸又不是没见过,真是的……”邢维民翻个身继续睡觉。
“朕深鉴于世界大势及帝国之现状,欲采取非常之措施,收拾时局,兹告尔等臣民,朕已饬令帝国政府通告美、英、支(中国)、苏四国,愿受诺其共同宣言……”就在部下向吉野报告外面的混乱局面时,吉野守在家人身边从收音机里听到昭和天皇的《终战诏书》。“日本战败了……”吉野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十四年的心血啊!十四年啊!陛下!您怎么能轻言放弃呢?您对得起那些为帝国血溅沙场的将士吗?你对得起帝国翘首以盼的百姓吗?”
“夫君,事已至此不可挽回,请您节哀!”和子在一旁拉住吉野手臂不停地安慰。
“不!我们没有失败!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永不言败!”吉野愤然推开和子,拔出战刀从地上站起咆哮道,“我是不会向支那人低头的!我决不会向愚蠢的支那人低头!他们没有打败我们,他们从来就没有打败过我们!”
“夫君!您不为自己考虑,难道还不想想你的女儿,想想舞和眠吗?”和子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吉野停住脚步高举着战刀,无神的眼睛一动不动……
一天后……
“报告司令员,这是由山东局转交的《对日寇最后一战》。还有,我们刚刚收到消息,小鬼子于今天宣布投降了。”通讯员风尘仆仆赶到陈卅身边,迅速将文件转交。
这个消息太突然,以至于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半天没有反应。有的人想欢呼,可是军纪束缚着他们,使得他们只能将喜悦强压在心头不敢宣泄。
“停战了吗?咋会这么快?老子还没觉得咋地就停战啦?”陈卅面色骤变,接过文件后双手颤抖个不停。过了许久,他突然对通讯员冷冷说道:“文件我收下了,但你说的话我没听见,也不想听!”
“司令员……”
“别他妈叫我司令员!”陈卅抓下帽子往地上重重一摔,“小鬼子就是想投降,也得问我愿不愿意!”
“老陈!”丁道恒也惊呆了,心说,“打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怎么老陈…… 难道打仗打疯啦?”
陈卅指着自己鼻子大喊:“什么他妈投降?我没说停谁他妈敢停?继续干!”
“老陈,你冷静冷静,既然鬼子投降了,那咱们就把消息告诉村里的鬼子,这样……”没等于立山把话说完,陈卅跳脚骂道:“少跟我扯那没用的!你还他妈还算是军人吗?这小鬼子是你打败的吗?只有我亲手打败他才能考虑投降问题,否则,门都没有!”
“老陈,你还说不说理啦?鬼子已经投降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想让战士们白白流血牺牲吗?”丁道恒也火了。
“弟兄们!”陈卅没心思和这些老战友打嘴仗,转身向老八团和新二团的部下喊道,“我知道你们听到鬼子投降都很激动,想喊出来!可是,面前的鬼子是咱们打败的吗?不是!绝对不是!小鬼子杀了咱们那么多人,祸害咱们那么多妇女,噢!一句投降就想让老子放过他们,就想让老子尽隙前嫌放他们回日本吗?奶奶的,那些含冤死去的中国人会答应吗?老百姓会答应吗?那些在十四年里战死沙场的弟兄们会答应吗?妈个巴子的,杀了咱们人那就白杀啦?不留下条命就想走?门都没有!我陈大胆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这仗咱们是打定啦!谁要是再敢提什么停战,执法队!”
“到!”
“不管是谁,都给老子就地枪毙!”
“是!”
“旅团长阁下,士兵的骚乱已经平息,接下来该怎么做请您指示。”丸山浑身是血站吉野面前。
“你把林君给杀啦?”吉野冷冷问道。
“是的阁下,辱我发妻之仇不能不报,哪怕旅团长下令将我敕死,丸山也毫无怨言。”
“唉!咱们大和民族什么时候也学会自相残杀了?算啦!事已至此,我处分你又有何用?给帝国保留一份元气吧……”
“可是……陈卅似乎不想放过咱们,他……”
“可是什么?难道陈卅不知道《终战诏书》的事情吗?”
“我想他知道,可陈卅向来不会放弃到手的猎物,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清楚。”
“是啊……”吉野感觉十分苦闷。
“陈大胆派人送口信说……”
“他说什么?”吉野浑身为之一震。
“他说战争还没有结束,在没看到您首级之前,他是不会停止战争的。”
“噢……是吗?”吉野的心越来越凉,整个人一头蹾坐在椅子上……
“老团长,陈卅已经把百姓疏散了,看来他是想把仗接着打下去。”老丁爬到邢维民身边低声说道,“从咱们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家伙喜欢玩邪的。”
“他能顾及到老百姓的死活,这很难得,不象我们有些人,唉!”邢维民长叹一声,又道,“他算得上是位合格的军人。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当了兵,不等于你就是军人,作为士兵,如果只是为了混碗饭,那管好你自己就行,可是军人则不同,什么是军人?军人,是这个国家生死存亡最后的一道屏障,那是要一肩扛起江山社稷,一肩挑起黎民百姓。责任之重大,什么职业能与之相比?你们看看陈卅,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这样?所以说,有这么个对手,是我们特战团的荣幸,也是特战团的不幸。”
众人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沉默片刻,老严突然说道:“看来,陈卅是想学学咱们老师长啊!”
“要是换了我,也不可能就这么便宜小鬼子。”邢维民面无表情地说道,“军人是靠武力来解决对手,而不是靠嘴皮子。世人往往曲解‘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句话,对军人来说,胜利最终仍要靠武力来解决。”
“老团长,您说陈卅会怎么做?”老贺忍不住问道。
“如果是我,”邢维民避开话题,“不妨在这时候玩一玩吉野,一定会叫他生不如死。”
陈卅通过喇叭筒告诫第48旅团官兵:吉野未死,48旅团建制仍在,战争并没有结束。言外之意就是谁都别心存侥幸,咱们接着干。
“旅团长阁下,士兵已经没有任何斗志了,请您早作打算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吧!”丸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您也不想看到这些无辜的孩子,命丧异国他乡吧?”
“唉!”吉野正襟危坐,沉痛地说道,“帝国什么时候走到这一地步?难道多年的心血就是为了看到这种结局吗?这场战争并非诸君无能,也不是士兵不卖力气,我们到底输在哪里了呢?”
“旅团长,现在讨论这些问题还有必要吗?士兵们想的就是回家。”
“你只是个军人,当然想不到那么多。唉!现在多想一想,免得帝国日后再次遭到如此不幸,帝国的将来就拜托给诸君了。”吉野说罢,跪倒在地给丸山等人磕个头……
“旅团长官阁下……”丸山哭了,哭得很伤心,如丧考妣。
“丸山君请多保重,48旅团的孩子们就拜托给你了。”
“哈依!丸山明白。”
房门被沉重地掩上,门板闭合的一瞬间,丸山看到吉野那满头的白发……
一宿之后……
“吉野不死,48旅团就休想踏上日本半步。”陈卅并未直接说出这番话,可吉野却是这么理解的。他迈着沉重脚步,一步步接近自己的内室,推开虚掩的房门,妻子和两个女儿依偎在一起,惊恐绝望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和子,我回来了。”象往常一样,吉野解开军服盘膝跪坐在女儿身边。可是这次,却不见孩子们欢快地投怀送抱,听不到她们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夫君,你……你决定了吗?”和子噙着眼泪哽咽问道。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也好,我不必再解释……”老泪纵横的吉野,抚了抚女儿那满头秀发。
“夫君,请您允许我和您一块走。”和子伏在地上哀声请求。
“只有你一个人就够了吗?”吉野的目光渐渐冷酷起来,从一位善良的慈父,突然变成一只凶残的恶狼。
“请您放过舞和眠,求求您,他们是孩子,是无辜的孩子。”
“和子,你难道认为自己夫君是那么不近人伦吗?我难道不知她们是我的孩子吗?可你想过没有,这两个孩子落到支那人手里会有什么后果?生不如死啊!”
“八路军不是优待俘虏吗?难道他们想食言?”
“你只了解八路,却不了解陈卅。”吉野苦笑道,“他是不会难为孩子,但他会把孩子交给距此不远的国民政府军。你知道那个政府军是谁的部队吗?那是孙立人的部下,是活埋我1200精锐皇军的支那煞神部下!孩子交到他们手上还能有好么?生不如死啊……”
“这……”
“和子,象个高贵的日本人一样走吧!拜托了……”吉野从腰间缓缓拔出战刀,望着眼前因过度惊吓而失神的女儿们,低沉着嗓音说道,“舞……眠…… 父亲对不起你们,但愿来世不要再做战败军人的女儿……”说着,吉野慢慢将战刀举过头顶……
“快跑!你们快跑!”和子抱住吉野,发疯一般向女儿疾呼,“你们跑出去,快跑啊!千万别说自己是日本人…… 啊!”和子一声惨叫,吉野狞笑着,从她小腹拽出血淋淋的军刀。
“啊……”和子白嫩的双臂在空中不停地抓动,鲜血蹿出和服将两个女儿淋了一身一脸。“跑……”作为母亲,她无助地看着自己孩子,身体向前慢慢倾倒……
两个孩子已经吓傻了,和服下摆缓缓涌出混浊的尿液……望着女儿那惊怵的目光,吉野紧握战刀的双手也在不停地颤抖,久久不能落下……
“鬼子在干什么?”丁道恒放下望远镜疑惑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小鬼子肚里的蛔虫。”陈卅怪声怪气满嘴牢骚。
“你真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鬼子关我什么事?”
“是吗?”丁道恒望着陈卅,目光中充满了复杂感情。
“报告司令员,新三团团长请求撤退!”通讯员将一份电报转交给陈卅。
“汤怀书那狗日的顶不住啦?”陈卅在电报上扫过几眼,回手交给身后的于立山。
“老陈,现在该怎么办?新三团这一千多人,恐怕顶不住国民党的美械旅。”于立三和丁道恒忧心忡忡。
“顶不住就不要顶,咱们现在非要和国军拼个你死我活吗?内战第一枪的罪名我可不想自己扛上。”
“你的意思是……”
“撤!让他们迅速向主力部队靠拢。”
“那国军……”
“他们愿意来就来吧!咱是管不了啊!”陈卅说着,悠闲自在地卷起“喇叭筒”。
“叭!叭!”两声枪响过后,在众人注视下,吉野缓缓推开房门。他的表情很憔悴,散乱的白发满是鲜红的血滴。虽说他洗过手换穿了崭新军服,可是双手和皮靴上仍然残留着一抹血红。
吉野的目光不再绝望和无助,坚毅的寒光在不停地闪烁,他望着部下一言不发,似乎等待着什么。
“报告旅团长!大日本帝国陆军第48旅团已整装完毕,等待您的命令!”丸山含着眼泪,声音拔得高亢而又悲壮。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吉野高声问道。
“阁下,我们时刻准备为帝国献身!”早在吉野决定全家“殉国”之前,丸山便已猜到吉野放弃了下令投降的打算。看来今日势必难免一死,即便是死,丸山也想表现得象个高贵的日本军人。因此,早在吉野兽性发作之前,丸山就下令将所有随军妇孺全部处死,以显示帝国军人视死如归的决心。
“帝国勇士们!”吉野悲怆地喊道,“十四年来,你们用自己的铁拳,向世人证明了一个真理,那就是用武士道精神武装起来的帝国勇士,是无敌的,是永远不能被战胜的!十四年来,我们创造了许多神话,我们名字令支那军人闻风丧胆望风披靡,我们的斗志令世人得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军人!可是今天,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大家,一群真正的军人却身陷囹圄,而敌人正在向他们叫嚣着战斗!他们没有把真正的勇士放在眼里,可是你们,难道你们能甘心吗?难道你们能向卑贱的支那人低头吗?”
“请旅团长下令进攻!大日本帝国万岁!大日本皇军万岁!”
“好!”吉野看看部下,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他挥刀指向村外,大声咆哮道,“十四年来,我们一直渴望征服而又未能征服的对手就在村外,你们能不能将他们彻底打垮?能不能让他们的子孙后代永远颤栗在你们脚下?”
“能!”
“那好!你们就随我一起出征吧!希望你们记住一句话:战争并未结束!”
“杀!”鬼子呼喊着战斗口号将武器高高举起,一个个神情激动热血沸腾。丸山从口袋中掏出头带,在朝阳的照射下,他将印有一轮旭日的白布郑重缠在头上……
为了填饱肚子增加体力,吉野下令以那些伤兵及被处死的妇孺为食,填饱肚子后准备冲锋。
“日本士兵们!你们听好啦!日本已经战败投降啦!放在你们前面的,就是日本天皇的《终战诏书》。根据《日内瓦公约》,我方准许你们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向我军投降!投降后,我军将保证你们的财产及人身安全,并保证将你们安全遣返日本。对于那些拒不投降负隅顽抗者,我方将毫不客气予以歼灭……”八路军的阵地上传来了日语广播,广播员那铿锵有力纯正的日语迅速传播在战场上空,回荡在每个角落之中。
一瞬间,战场平静了下来,没有惊天动地的呐喊,也没有尖锐刺耳的子弹呼啸声,甚至连孤雁划过长空的哀鸣声也能清晰可闻。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找八路拼命的日本兵,再也迈不动那沉重的脚步了……
“投降了?我们可以回家了?”日本兵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极其复杂,他们先是一遍遍询问自己,随后又不厌其烦地咨询队友,直到他们彻底搞清这是事实后,才平静地,慢慢收回手中的武器……
“投降了!我们不用再打了!”充满幼稚的声音回荡在人群上空,一个十四五岁的日本少年跳着脚拍起了巴掌,“我可以回去见妈妈啦!”此时此刻,那些衣衫褴褛满面征尘的老兵们已是泪流满面……“是啊!投降了,我们不用再打了,我们可以活下去,可以活着去见自己亲人……可是,我还有亲人吗?我还有亲人活在世上吗?”泪水无声地浸润着大地,每个人都在考虑战后自己的归宿,每个人都开始为今后的生活暗自憧憬。什么“大东亚共荣”,什么“帝国圣战”,原本都不如“活下去”对人的诱惑力更加强烈。
“拿起你们的武器!”吉野歇斯底里地嚎叫。
没有人理睬他。
“那是敌人的谎言,战争并没有结束!”吉野将战刀用力挥了挥。可这些士兵却冷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欣赏上野动物园里那发情的狒狒。
“你们是胆小鬼!你们不配做帝国勇士!”丸山瞪着血红的眼睛,提刀就要杀人立威。可是一连砍翻数人,也没有人壮起胆量提起枪。
“哈哈哈……”吉野一阵狂笑,笑声中充满了伤心、无奈、绝望、悔恨、自责……没有人知道他笑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他笑什么,只是默默注视着他们的指挥官,耐心等待他们歇斯底里的结束。
累了、疲倦了、也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吉野垂首跪倒在地,开始了绵绵无期的恸哭……
“陈大胆!你这条卑鄙的恶狼!”吉野撕扯着满头乱发,不停地诅咒。“我昨天想投降,可你说有我在战争就不能结束。等到我杀死家人想找你一决雌雄,可你又改变了主意,说不但可以投降还保障什么人身安全?你……你……神啊!我上辈子究竟种了什么因?为什么今生非要让我遇到陈卅这个果呢?可怜的和子,可怜的孩子啊……”吉野越哭越悲痛,越哭越伤心,一头白发被他扯得漫天飞舞……
除了吉野,那些盲目跟随指挥官屠尽一家老小的军官们,如今也是哭天喊地叫苦不迭。有些人居然痛苦得撕裂了胸前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陈大胆!你这披着人皮的恶魔!”吉野的神经已经彻底崩溃,他就象一个输得干干净净的赌徒,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口喘着粗气。“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喊罢,他提起战刀向着八路阵地疯狂猛冲……不仅吉野,那些杀死家人的军官,也想尽快结束那苦痛的一生。于是,日军一方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所有的士兵都蹲在地上,而所有的高级军官,都在奋勇冲杀中被八路的子弹打得支离破碎。
“噌!”吉野手拄战刀跪倒在地,抬头望望对面那青烟袅袅的阵地,又瞧瞧自己胸前那满是血洞的枪眼,一口污血从嘴里喷出三尺开外。迷离之中,他仿佛看到远处有人在举枪,随着枪口向上一跳,一枚拖着青烟旋转的子弹正在向他急速飞来……“明治三十八年造……”头部猛然向后一扬,红白之物蹿出后脑残破的裂口,飞溅在一束狗尾草上。“嘘……”吉野翻着白眼仰面栽倒,穿着厚重皮靴的双腿被高高甩起……小指无力勾动一下脱手的刀柄……
“想投降的人不要动!放下武器举起手来!否则我们一律按顽抗到底处理!”八路的小喇叭里传来措辞严厉的警告声。
有时,就连八路也不得不暗赞日本兵听话,叫他们不要动,这些人真就一动不动。半个小时后,这些俘虏排着队开始了缴械,缴械后的日本俘虏就由专人负责将他们集中看管。从中午到天黑,从天黑到第二天凌晨,这些无助、紧张、迷蒙的日本俘虏们,静静等待命运的最终结局。
八路并没有为难他们,给他们留下一些食物和水,便开始有计划,有组织地撤退。那些日本人担心的人身报复,并没有在八路身上体现。
“总算逃过一劫,”有些日本俘虏暗道,“幸好没遇上‘支那煞神’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