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快进入阵地!快!快!”排长顺着战壕躬身低喊,正当新兵们还在迷茫的时候,老兵则悄然翻身,将枪口对准山下的公路。
赵廷峰抬头看看天边初升的朝阳,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
“小子!一会儿别说话,跟着我做就行。”老纪将子弹推入枪膛,右眼标定将照们对准准星。
赵廷峰看着他的“汉阳造”,贪婪地咽了口唾沫。
几分钟后,公路尽头传来“隆隆”的汽车马达声,没过多久,一辆辆满载日军的军车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钢盔铮亮,晃得赵廷峰有些睁不开眼。迫不得已,他不得不学起纪老兵,微微闭上眼睛。
五十辆军车逶迤而至,首车驾驶室里那个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军官,赵廷峰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军车在公路上缓慢行驶,快接近雷区时,赵廷峰那颗紧张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他微微颤动着身体,紧握刀柄的双手已经渗出细汗,“妈的!怎么还不开枪?小鬼子要溜了。”他不停地瞥向连长,连长紧盯山下当作坐标的卧牛石,右手举在半空……
赵廷峰的喉咙开始发干。他的双腿已经僵硬得快要失去知觉。
“拉!”随着一声令下,爆破组战士用力将拉绳一拽,“轰”地一声,鬼子首车在浓烟中翻着跟头飞出去。车厢里那个小胡子鬼子军官,面孔在旋转中变得极度扭曲,一道火光闪过,那颗山药蛋似的头颅瞬间便四分五裂……
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枪声也从公路两侧零星响起。汽车上的鬼子嚎叫着被血雾笼罩。一个鬼子少尉刚刚拔出战刀,后脑突然一跳,身体从车厢挡板向后重重折去。他半截身子卡在护栏上,头部垂直指向地面,被血水撕裂的战斗帽溅满了脑浆,一道鲜血如同断线珠子,迅速盛满地面上的钢盔……
“这人就这么完啦?”赵廷峰不停地问着自己,耳膜被子弹强烈的破空声撕得生疼。
“把嘴张开!”纪老兵冲他大声喊道,“一会儿跟上我,不许乱跑!”
赵廷峰的双腿不停地颤抖,面前的血色和天空中那轮红日一样,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不可能乱跑了,因为他的腿已经彻底不听使唤。就在他强行稳定情绪的时候,身体被重重一撞,一个战友的头砸在他肩膀上,血水从裂开的头颅中灌进他脖子……“啊!”赵廷峰一声大叫,飞快推开尸体,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
“妈个X的!给老子挺住!”老纪抬腿踹了他屁股,这一次,赵廷峰没再躲避,而是结结实实承受了这一脚。“要冲锋啦!你小子赶紧给老子站起来!”纪老兵揪住赵廷峰脖领子,一把将他掼在壕壁上。
老兵们打完三发子弹,冲锋号从两侧山头嘹亮响起。
“小兔崽子!你一定要跟紧我,听见没有?”纪老兵拔出刺刀插进枪口下的楔槽,头也不回越出阵地……
赵廷峰用力甩甩腿,爬出壕沟在地上折了两个跟斗,踉踉跄跄追向纪老兵。平时轻盈无比的大刀,如今变得沉重异常,甚至双手握它都有些吃力。阵地距离公路不是很远,十几秒钟之内,先头冲上去的战士便与鬼子展开了白刃战。刺刀从一具尸体拔出,淋着血水又刺进另一个躯体,老兵们的拼刺技术娴熟无比。赵廷峰冲进战场中的一瞬间,就再也看不到纪老兵的身影,
“他在哪儿?”赵廷峰正在琢磨,一个日本兵端着三八大盖从斜下向他挑来。锐利的刀尖划破蓝布衣衫,刺耳的裂帛声提醒了赵廷峰应该做什么。他猛然一扭身,抡起大刀向鬼子用力劈去。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卖力的一次砍杀,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使出这么大力气。鬼子举枪封住迎面劈落的刀锋,‘嘡’地一声巨响,他双膝再也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冲击力,猛然跪落在地。“喀嚓……”赵廷峰清晰听到骨骼的碎裂声。“啊!”鬼子撕心裂肺地嚎叫,剧痛使他失去了行动能力。就在此时,第二刀斜行掠过,一道炙热的血柱顶得赵廷峰向后退了退……
“我杀了鬼子!”赵廷峰那颗“嘭嘭”乱跳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背靠着汽车挡板,呼吸越来越均匀平稳。
“傻愣着干啥?还不快杀!”旁边有人喊道。浑身是血的纪老兵过来揪住他,用力摇摇他的头。
“噢!”赵廷峰应允一声,随手从地上拾起三八式步枪。将枪膛一退一合,目光从枪身防尘盖闪过的一霎那,便举枪向百米开外的鬼子军官扣动扳机……
枪口青烟袅袅,在纪老兵惊讶地注视下,鬼子军官的左眼爆出个血洞……“也何?你小子枪法不赖呀!别是蒙的吧?”纪老兵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目光牢牢盯住枪身上那道崭新的豁口……
赵廷峰再次将枪栓一拉一推,又在防尘盖闭锁的一霎那,枪口再次跳动……“小子!你打枪不试枪不瞄准啊?”纪老兵张大嘴巴,又一个鬼子军官扬手甩出战刀,一头栽在地。
黄澄澄的子弹打着飞旋跳出枪膛,赵廷峰第三次叩动扳机。这一次,一名鬼子机枪手从土坡上滚落。纪老兵看着那道弧形飞溅的血花,不禁自言自语:“又是穿了脑袋?你小子挺会玩枪啊?”
“雕虫小技而已!”赵廷峰随口说道,“小鬼子可比兔子好打多了。”
“牛!你真他妈牛!”老纪嘴里说着,拽过赵廷峰开始转移阵地。“咱不能总守在一个地方,免得被小鬼子给瞄上。”
两个人收集一些子弹,老纪主动承担起上子弹的任务。赵廷峰趴在战壕里开始了猎杀,专挑鬼子机枪手和军官,偶尔,一些刺杀技术不错的鬼子兵也成了他枪下亡魂。这个时期的新二团和老八团相比,可以说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这从拼刺上就能明显反应出来。除了一些从老八团调过来的老兵,新二团基本上是两三个兵对付一个鬼子。即便如此,仍有不少战士被鬼子活活刺倒、捅死。八路军的武器装备从抗战初期就处于劣势,直到战争结束也未见有任何改观。究其原因,倒不是八路军不思进取打不了胜仗,而是武器的需求量始终也赶不上部队扩编速度。因此,这就是八路军为什么偏重白刃战的原因。现如今,白刃战也未必能在鬼子面前取得任何优势,这就让一旁观阵的马富心急如焚。“妈个巴子的!一个个平时不卖力气,这回倒好,全都崴泥了吧?该!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马富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老马!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要赶紧想办法才行。”政委白广文比他还要着急。
“想办法?仗都打到这份上了,我能有啥办法?就是咬碎牙也得撑下去!”
“话是这么说,可照这样打下去,咱们老底子就拼光啦!”
“你去跟小鬼子说,看他们能不能自己放下武器?”
“你……嗨!算啦!”白广文一赌气,抓起望远镜远远躲到一边,“妈个X的,要是老八团在这儿,早就解决战斗了。” 他嘴里正在嘟囔,突然,一个鬼子军曹脑袋一歪,血箭从他耳门狂喷而出……“嗯?”白广文微微一愣,没过多久,又有一名鬼子军官头部爆裂摔入滚滚黄尘……“谁枪法这么准?”白广文赶紧移动目镜,向子弹击发的方向望去。视野中,一个身穿蓝衫的年轻人正在迅速转移……“老马!你快瞧!”白广文扭头喊道,不料马富也正端着望远镜牢牢锁住赵廷峰。
“这小子是个宝啊!呵呵……”马富乐得合不拢嘴,“人才!人才啊!谢天谢地,谢谢老团长啊!呵呵……”
“警卫排!”白广文急忙喊道。
“到!”
“你马上派一个班过去保护,”白广文指着赵廷峰说道,“就是穿蓝褂子那小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有什么闪失!”
“是!”警卫排长应了一声。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给我提头来见!”
“放心吧政委!我亲自带队去保护他。”
赵廷峰基本上是枪枪见血,一开始纪老兵还能替他数着倒下的鬼子,可当赵廷峰打掉第18个鬼子时,老纪干脆头不抬眼不睁,专心致志忙着上子弹。不过随着枪响,他嘴里仍在不停地嘟囔:“23……24……25……”
就在警卫班快要接近赵廷峰时,鬼子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为此,一些机枪手开始纷纷掉头,将枪口对准赵廷峰的藏身处……
鬼子的重武器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人身上,(当然,想不注意也不大可能)这仗对于新二团来说就好打多了,随着总攻的号角,新二团士气大振对鬼子发起总攻……
午后时分,青木接到新堂大队溃败的消息后,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语,尽管他知道八路的伤亡并不比新堂大队好到哪去,可这一仗他们还是输了,而且输得很惨。日军十八路围攻山东根据地,结果,偏偏在他这个最具有攻击力,最具有杀伤力的区域被迫打开了缺口,心情何等沮丧已经是不言而喻。
“联队长,这是新堂大队长给您发来的电报,”中野将电文递给青木,低声说道,“他说他已经尽力了,感觉对不起阁下。”
“唉!”青木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摆摆手,“新堂君已经尽力了,我们不应该责怪这样的帝国勇士。”
“联队长,司令部也给您发来了电报……”
“他们一定是责怪我为什么眼看新堂大队遇险而不去救援吧?”
“是的……”
“他们肯定还质问我为什么不尽快实施‘绝密计划’,对吗?”
“没错……”
“我们要输了……”青木流下了眼泪。
“联队长……”
“军人最大的悲哀就是明知是死,但却不能不勇往直前。”
“联队长,我愿意身先士卒走在队列前列。”
“中野君!”青木攥着中野的手,饱含热泪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我们都了解陈卅的阴险,但是作为军人,我们毫无选择,只能是为天皇陛下尽忠。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活着回来,请你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联队长!”中野泣不成声,他抽出手掌后退两步,举手向青木敬礼:“报告联队长阁下!大日本帝国第X师团,第48旅团第88联队中野向您保证,我,一定可以完成任务!请您保重贵体……”中野喊得慷慨激昂,但他并没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
“中野君,”青木泣不成声,“咱们九段坂见!”
司令部对青木十分恼火,特别是对他按兵不动,坐视新堂大队被打残的行为怒不可遏。为此,司令官对青木下达死命令:严令他在24小时内,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完成“绝密计划”。看来,事态发展真象陈卅所预料那样:明知是阴谋,鬼子也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新二团伤亡比较惨重,全团一千多人居然损伤过半。为此,马富被陈卅劈头盖脸骂个狗血淋头。陈卅指着马富鼻子喊道:“你狗日的不是老八团的种!简直就是草包废物!伤亡过半哪!我陈卅啥时候打过这种窝囊仗?你还活着干啥?撒泡尿浸死算啦!”
马富一边冒汗一边解释:“老团长,我……我们团训练时间太短,我……”
“时间短?”陈卅拍着桌子骂道,“你个王八羔子还敢犟嘴?咱们在八家伏击小鬼子的时候才训练过几天?结果哪?结果是谁趴下啦?你小子拉不出屎就别怪茅坑!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你懂不懂?到底懂不懂?”
“老团长!您枪毙我吧!是我无能,是我给您丢脸了,我马富对不起党的培养,对不起人民,对不起您的提拔,呜呜……”堂堂一位八路军团长,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痛哭流涕。
“你少扯那没用的!”陈卅不依不饶,“啥叫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捧那大帽子干啥?你最对不起的,就是那些阵亡将士的爹妈和老婆孩子!”
“老陈,你也不能事事都怪下面的同志,新二团从组建到参加战斗,不过才三个月时间,能取得这种战果已经很不错了。”宋玉昆出面打圆场,“更何况这次战斗中,新二团的同志也表现出极大的英勇顽强。据我所知,不但没有临阵退缩的,而且普遍轻伤不下火线。”
“老宋!你不用替这兔崽子讲情,”陈卅点着马富的胸口,气急败坏地喊道,“当初我是咋教你的?实力不如人家就背后使刀子敲闷棍,这些你都忘啦?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啦?你可真行啊!摆开阵势跟人家硬拼,你说,你马富是不是脑子塞进驴毛啦?”
“呜呜……”马富委屈得泣不成声。
“老陈,你要注意影响!”丁道恒拍着桌子喊道,“马富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团之长,你这么不顾及他颜面,叫他以后还怎么服众怎么带兵?”
“团长!”马富泣道,“我给您丢人了,您枪毙我吧!”
陈卅叹口气,摇摇头,“你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马富是不是孬种我最清楚,可打仗不比秀才作诗,那是要心细如发如履薄冰。真正的指挥员必须要善于把握敌我优劣和战场走势,稍有不慎可就要草菅人命啊!你们虽然打胜了,可我不要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胜仗,我要的,是以最小代价换取的最大胜利!这些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明白!”马富大声回答,“请老团长看我下次表现,如果我马富带的新二团赶不上老八团,没说的,我割下脑袋负荆请罪!”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不过你怎么做我不管,我看的是结果,你马富是骡子是马,就给我拉出来溜溜!”
“是!”
两个人吵也吵了骂也骂了,临了,陈卅还供了马富一顿饭。饭桌上,丁道恒问起马富在这次战斗中有没有特殊人物特殊表现。马富则毫不犹豫地说道:“有!有一个新兵给我留下很深的任像。他枪法极准,凡被他瞄上的鬼子基本就没有活下来的。我现在正准备培养一批神枪手,我发现有他们在,这仗打起来就顺手多了。”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赵廷峰?”丁道恒一边问话一边瞧着陈卅脸色。
“是的,怎么政委也知道这个人?”
“这是个好苗子,象这样的好苗子,你们新二团要多加留意重点培养啊!”宋玉昆微笑着建议。
“是!我一定不会让首长们失望!”马富心领神会。
赵廷峰出名了,作为一名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就立功受奖,这在新二团战史上是个奇迹。事后有记者请他谈谈第一次参战时的感想,赵廷峰只说了一句:“我当时怕得要死。”当然,这句话没在报纸上登载,不过从此以后,幸运的赵廷峰便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他始终也没忘记第一次参战时那血淋淋的场景,多年以后,成为军长的赵廷峰曾经教育部下说:“战争就是残忍、恐怖和诡异的化身,除此之外,我没有更好的词句来形容。那些用鲜花和掌声来粉饰战争的文人,应该让他们好好经历一下那种场面,免得误导我们的士兵。现在,有人问我对当前一些国产战争片该怎么看,我只想说,那很假,假得令我啼笑皆非,他们居然能把赤裸裸的生死搏杀拍出了人性化?我除了感觉悲哀就是悲哀。”
纵观整个抗日战争时期,山东八路军最常用的一种战术叫“翻边战术”。其含义就是将部队布署在与敌接壤区域,一旦敌人进攻则迅速跳到敌占区开展游击、破袭战。以往为粉碎日军对根据地的围攻,山东八路军多次起用这种战术。结果导致鬼子在根据地里拷问八路下落,而八路呢?则跳到鬼子占领区攻城拔寨闹得不亦乐乎。可这一次,就在各根据地准备再次使用“翻边战术”时,鬼子的十八路围攻中,有一路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那就是第88联队负责的,最倒霉的一路。
其它各路日军已按时对指定目标发动了进攻,唯独青木面对着X军区根据地,居然活得一点都不开心。他怎么也没料到杀伤力强悍的“绝密弹”,居然会成为他的累赘。第88联队下属三个大队,新堂大队已经彻底“樯橹灰飞烟灭”;川岛大队如今也被X军区独立大队拖在山区动弹不得;剩下的中野大队,说句实话,青木对它的信心始终不足。但是,司令部对他措辞强硬,进退两难的青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中野临行前,青木再三嘱咐他“一定要用治安军打头阵,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让帝国勇士以身涉险。”为了增加安全系数,他甚至不惜向青岛驻军急调韩柏助阵。不过,韩柏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他身体的确“不适”,天天泡在妓院里,身体能“适”那就出了鬼。
青木迈出城门的一瞬间,就断定这座古朴,充满浓烈文化气息的小城即将不再为他所掌握,他断定陈卅一定会截其退路。为此,他打算会合川岛大队释放绝密弹后,迅速退守到友军控制区。可是这一次他又算错了,陈卅对这座县城根本就不感兴趣,非但没有掐断他退路,反而在根据地外围埋伏下重兵,准备将青木的生化部队一举歼灭。陈卅的意图很明显,就是针对鬼子的“绝密弹”,只要咬住鬼子这件秘密武器,青木就是想撤也不敢撤。除非不顾及司令部对他丢失“重要战略物资”的处罚。
对于陈卅不按常规截断青木退路的做法,指挥部其他领导颇有微词,其中以丁道恒为代表反映最为强烈。二人首次在战略布署上发生了争执,丁道恒甚至为此拍了陈卅的桌子。
“老丁!现在‘最后决定权’已经不是政委说得算啦!你必须服从我的指挥!”陈卅双手卡腰,看模样已经是忍无可忍。
“老陈!你为什么不斩断青木后路?你就不怕他见事不妙缩回去吗?”
“我怕个啥?现在该怕的是他而不是我陈大胆!”
“你跟我耍无赖是不是?好!你说出你的理由,只要能说得通,我丁道恒举双手赞成!”
“理由?我陈卅打仗靠得是理由吗?”
“打仗不寻章法那还打什么?你当这是小孩过家家打群架吗?”
“按照书本子去打仗?你老丁脑袋愚了吧?古往今来,哪个名将打仗是照搬古书?”
“那你至少也要讲出个四五到六吧?”
“我打仗没啥章法,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你要硬跟我扯啥章法,那好!我就问你一句话:咱们这里有谁打仗比青木更有章法?他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你们都是啥?包括我在内,全他妈是半路出家的泥腿子!”
“你跟我抬杠是不是?”
“跟你抬杠又能咋样?你是司令我是司令?打仗的事就得听我的,政委不许干涉军事指挥权!”
“陈大胆!你太目中无人了,有本事咱去找老政委评评理!”
“你爱找谁找谁,就是到毛主席那里,这话我也照说不误!”
两个人越吵越僵,最后,指挥部所有的同志都不得不出面劝架。当宋玉昆闻讯从前沿阵地赶回时,两个人已经操起了桌椅板凳。不仅如此,他二人的警卫员也以拉架为名互相打起了太平拳……
“老陈、老丁!你们都给我冷静冷静!”宋玉昆上前抱住陈卅,不料陈卅一扭腰将他远远甩出去。
“老宋!”丁道恒顾不得再和陈卅争执,急忙跑过来扶起宋玉昆,替他戴上厚重的眼镜片。
“宋玉昆!你小子是不是还打算把我抓起来?”陈卅气急败坏地喊道。
宋玉昆按着腰,面部扭曲倒吸着凉气。
“陈大胆!你居然对自己同志也下黑手?”丁道恒急了,从警卫员腰间拔出手枪就要和他拼命……
“老丁!”宋玉昆死死拦住丁道恒,“你给我冷静下来!听见没有?于立山!你狗日的还不快拦住陈大胆?”
不是于立山不卖力气,而是陈卅的力气大得惊人,于立三和两个作战参谋被他甩来甩去,弄得汗透衣背。首长打架,最痛苦的就是警卫战士,他们左瞧瞧右看看,不知道该上前帮谁。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宋玉昆顾不了许多,只好下令警卫部队介入“骚乱”。
有警卫部队“参战”就一切都好办,几个彪形大汉分别按住陈卅和丁道恒,浑身汗水的宋玉昆和于立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老宋啊!你……你没事吧?”于立山拍着胸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还行……哎呦!这个狗日的陈大胆,下手真他妈黑!”宋玉昆瞧着一脸怒容的陈卅,恶狠狠骂道。
“宋玉昆!没想到我这辈子两次阴沟翻船,居然都犯在你手里。行!你可真行!这次打算咋收拾我?”虽说身体不得动弹,可陈卅的嘴却得理不饶人。
“你歇歇行不行?”宋玉昆抹着汗水怒道,“你陈大胆一肚子歪理,坏事也就坏在你那张臭嘴上!不过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我到底想干什么你比谁都清楚,装什么糊涂?”
“把我放开!听见没有!再不放手我毙你们!”陈卅对警卫大声威胁。
“司令员!您就是枪毙俺,这手也不能放。”警卫哭丧着脸解释道,“俺死事小,可首长要是有甚意外,这责任谁也担不起。”
“你们放开!”陈卅喊道,“谁说我要去打架?我是去看看宋主任伤到没有?”一听这话,警卫忙赶紧扶着他走到宋玉昆面前。“老宋啊!你伤着没有?”陈卅扶起宋玉昆上下打量。
“你不用黄鼠狼给鸡拜年,说吧!态度转变这么快想打什么鬼主意?”宋玉昆一摆手,拒绝了陈卅的“好意”。
“老宋啊!我这个人就是驴脾气,一发火就不管天不管地,你别和我一般见识啊!”
“你这话跟老丁去说,他要是原谅你,我二话没有。”
“老丁……”陈卅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不会小肚子鸡肠吧?”
“你别跟我说话!”丁道恒也挣脱警卫的“束缚”,提提自己被撕裂的袖章,怒道,“你陈大胆想打什么鬼主意当我不清楚吗?你是想叫老宋别把这件事向老政委汇报对不对?老宋,我支持你坚持原则,该怎么和政委说就怎么说,我豁出去陪这陈胡子一块死!”
“我们打不打小报告有用吗?”于立山苦笑道,“多稀奇啊?军区司令员和政委打群架,这在八路军里可是闻所未闻啊?不用我打小报告,三天!三天之内没准连八路军总部都能知道。”
“你们哪个兔崽子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毙了他个舅子!”陈卅对手下恶狠狠地“威胁”。
“先别管别人怎么说,你自己说说到底是为什么打架?”宋玉昆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可能是抓到陈卅“小辫子”的缘故。
当陈、丁二人将各自观点阐明后,宋玉昆和于立山全都沉默了。丁道恒说得有理有据,不服不行。而陈卅呢?自从领兵打仗以来,向来是只占便宜不吃亏,他的军事天赋以及辉煌战果,就连八路军总部都赞不绝口。因此,没有人敢怀疑他决断的正确性。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象陈卅屋里那位一样,靠抛铜板解决问题吧?
就在众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桌上电话铃响了。作战参谋接起电话刚刚说了几句,就面色突变冷汗涔涔。
“怎么回事?”丁道恒抢先问道。
作战参谋紧张地回道:“江团长报告说,刚才鬼子突破了老八团防区,正向根据地长驱直入,看来是要和川岛大队会合。”
“突破了防区?突破那一侧的防区?”
“冯家崮一营的防区。”
“冯家崮一营?”陈卅听罢眼睛都红了,“那是重点防御地段,小鬼子是咋突破的?”
“江团长说……”参谋正欲解释,不料陈卅一把抢过电话大声喊道,“江大个子!这到底是咋回事?”
“老团长!”江永的声音即沙哑又沮丧,“我们谁也没料到鬼子会趁傍晚发动攻击,守阵地的周连长吃饭去了,结果……”
“江永!你个狗日的,简直就是饭桶!你们这些人是干啥吃的?连个阵地都守不住,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老团长,您骂得对!咱老八团从来就没栽过这么大跟头。不过您放心,一个小时之内,我要是不把阵地夺回来,您就枪毙我!”
“那你还等啥?赶紧趁鬼子立足未稳,把阵地给我重新夺回!绝对不能让他和川岛大队顺利会合!”
“是!”
“等等!”
“您还有啥吩咐?”
“传我的命令,将那个连长就地枪毙!”
“这……老团长,那个连长可是跟随您多年,立过无数战功的……”
“少废话!马上执行命令!”
“是!”
陈卅眼珠子一红就要开杀戒,这一点,他的老战友、老部下都知道。这个时候,任凭陈卅卡腰在屋里走来走去,大家就是不敢多说一句话多喘一口气。
“丁道恒!”陈卅气急败坏地喊道,“怎么样?我对鬼子的意图猜得对不对?鬼子不但可以趁机深入根据地,而且还能大摇大摆从我们防守薄弱的东南角穿插突围。这回好了,你再接着跟我辩论,再接着跟我扯皮吧!扯到最后,就连手下干部都失去了应有的警惕性!”
“老陈,你先冷静冷静。现在不是该埋怨谁的时候,而是想办法该怎么补救!”宋玉昆瞧着一脸尴尬的丁道恒,赶紧发话打圆场。
“还怎么补救?一旦鬼子在冯家崮站稳脚跟,和川岛大队来个里应外合,不但独立大队要全军覆没,根据地的百姓也难逃一死!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在说笑?,麻烦你们动脑子想一想:为啥鬼子在县城不敢使用生化武器?那是因为县城有鬼子侨民,可是到了根据地,他还用忌讳这些吗?那不是变着法,想咋玩就咋玩吗?没在根据地外将鬼子那绝户东西消灭掉,反而还把它放进来,这简直就是对人民犯罪!”
“老陈,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要不……我们请示一下老政委?”于立山这句话说得很没底气,不过他的意见在目前看来,也算是最好的办法。
“少整那些不象爷们的事!”陈卅大手一挥粗暴拒绝了于立三的,“首长派你、我干这个管那个是为了啥?那是叫咱们替他分忧而不是有事没事给他找麻烦!阵地丢了,你找老政委有啥用?找到他就能把阵地夺回来么?我们军区出的事儿,就由咱们自己解决!解决好了,我向老政委负荆请罪,解决不好……”陈卅冷眼瞧着大家高声喊道,“我就抹脖子向根据地父老乡亲们谢罪!”
老八团这场仗打得被动了,鬼子的阻击部队占据冯家崮高地,居高临下向老八团开火。几番冲锋下来,一营的伤亡很大。
“团长!我带人再冲一次,拿不下冯家崮您就枪毙我!”一营长马德福浑身是血,吊着膀子向江永苦苦哀求。
“你给老子一边呆着去!”江永咬牙切齿骂道,“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鬼子的地形实在是太有利,没有重武器掩护,别说是一个营,就是全团一起上也是白费!”
“团长……”马德福想起那个玩忽职守的周大海,眼泪止不住地流,“咱们这次可亏大了!”
“唉!”江永望着冯家崮,也不由深深长叹一声,“老八团的名声叫我给毁啦……”
冯家崮是一座两面悬崖的山包,通往根据地的小路从崮顶穿过,一旦将崮顶卡死,即便是神仙也飞不过去。如果不从这里走,则需绕行一百余里才能进入根据地。可是时间呢?留给老八团的时间还能有多少呢?
“狗日的小鬼子!”江永恶狠狠骂着,慢慢解开军装的衣扣……
“团长!你可不能带队冲锋啊!”马德福拽住江永的胳膊不肯松手,“我们一营的干部还没死绝!还能打!既然是我们丢的脸,那就叫咱一营把它给夺回来!”
“你放手!”江永挣了两挣,不料这马德福就象是块狗皮膏药,牢牢贴在他身上。
“团长!司令员电话!”一个通讯兵拎着电话机跑过来。
“放手!别拦着我接电话!”江永一脚将马德福踹进了炮弹坑……
“江大个子吗?”
“是我,请老团长指示!”
“冯家崮还没有打下来吗?”
“这个……”
“好了,既然打不下来就不要打了,派出一个连牵制鬼子,大部队马上撤退。”
“啥?撤退?老团长,您不是开玩笑吧?”
“我和你开过玩笑吗?”
“可是……”
“没啥可是,你马上服从命令!”
听到这话,江永的脑袋“嗡”地一声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