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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陈卅从汤二瘭子怀里拽出一颗手榴弹递给于慧:“把它揣上。”

“能不能给我一把手枪?”于慧解释道,“手榴弹有点沉,我扔不动。”

“你当咱们还指望你上阵杀敌呀?给你手榴弹是叫你在关键时候自我解决。你是想被鬼子活捉糟蹋还是想以死保存清白,就在于你一念之间了。”

“陈大胆!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刻薄?”于慧气得两眼发蓝,顾不得什么身份讲究,大声骂道,“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这个混蛋垫背!”

“行!”陈卅微微一笑,点头赞道,“你有这勇气那我就放心了。”

小分队继续急行军,走到齐庄不远的河沿旁,侦查人员回来报告说前面发现了大批鬼子和伪军。

“有多少人?”

“一千多吧!”侦查员回道,“他们还打出了旗号。”

“写得是啥?”陈卅满不在乎地问道。

“说是掘地三尺也要捉住您,看来您上哪儿他们也得跟到哪儿。”

“看来小鬼子是铁了心。”陈卅回身瞧瞧于慧,发现她脸色苍白,不由童心大动开起玩笑,“喂!说不定你那位韩相公正带鬼子在前面等你呢。”

于慧没理他,此时此刻,于慧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她懊悔自己为什么别人不追,偏偏误打误撞追上了陈卅?从不相信命运的她,这会儿不知不觉埋怨起老天,看来一切都是天意,上天要让她和陈卅死在一起。

“团长!”侦察员又道,“从津浦路北段也过来一批鬼子,经过我们再三侦察,发现是鬼子48旅团的88联队。”

“88联队?”陈卅吃了一惊,“连88联队这个老冤家也过来凑热闹啦?好!很好!看来鬼子这回是要对我动真格的。他们有多少兵力?”

“也就两千多人。”

“两千多人?怎么只有这点人马?”陈卅稍微一琢磨,心里马上明白是什么原因。看来鬼子的兵源已经开始吃紧,为填补正面战场上的大量减员,日本军方不得不从留守部队抽调兵员进行补充,否则一个好端端的甲种师团联队不可能只剩下这么几个熊兵。

“团长,咱们是不是先跟鬼子碰一碰?”九连指导员周臣问道。

“嗯!”陈卅点点头,“打一仗也好,省着这群兔崽子不知道我陈大胆在哪儿!不过咱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打完就跑,不许恋战!”

“是!”

于慧很听话,她不但跟着陈卅,小手还紧紧拽着陈大胆那二尺半的军装后摆。陈卅回头看看她,四目相对之后,两个人的表情极其复杂。

“害怕了?”

于慧咬紧牙关用力摇着头。

“打仗就是这样:你越怕子弹就越会找你。”

“嗯……”于慧默默点着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众人在芦苇塘隐蔽到天黑。入夜之后,由罗玉浦率领一排、二排向鬼子外围摸去……

“要打仗了吗?”于慧颤抖着声音问陈卅。

“嗯!”

“那…… 那我该干什么?”于慧本不想说话,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你啥也不用干,跟着我就行。”陈卅很了解于慧此时心情,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都这样,甚至有的人还不如背后这位千金大小姐,往往枪没响,裤子先尿了。

于慧把头紧紧抵在陈大胆后背,陈卅不但能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声,而且还能感觉出她呼出气体的温热。

汤二瘭子的小眼睛向二人不停眨动。自从凤凰牺牲后,汤二瘭子再也没有笑过,不但不笑,反而整天哭丧着脸,就连吹出的唢呐也是极尽凄凉。陈卅在人生最惆怅的时候,曾经私下对瘭子说过:“兄弟啊!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孤家寡人,从今往后,就咱们兄弟俩儿一起凑合着过吧……”汤二瘭子对陈卅向来是言听计从,唯独这几句话例外。今天看到这对男女如此“亲昵”,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瘭子,你看啥?”陈卅不满地问道。

汤二瘭子摇摇头。

“该干啥干啥,不许乱看!”陈卅有些挂不住脸。

一阵急骤的枪声响起,随即,村口西南角的天空如同炸雷惊现,一闪一闪煞是好看。

“你快看,打起来了!”陈卅回手推推于慧,指着远处一道道拽光又道,“我敢说这场景你一辈子也见不到几回。”

“嗯……”于慧仍然不敢抬头。

过了没多久,罗玉浦率领部下返回,他手里还拎着一挺歪把子机枪。“团长,咱们干掉一个伪军排,还缴获了这个。”说着,罗玉浦自豪地举起机枪。

陈卅点点头,问道:“伤亡咋样?”

“咱们轻伤两个,不过没什么大碍。”

“好,马上撤退。”

陈卅在齐庄和鬼子交了火,丁道行率领主力部队掩护地方党政机关撤退后,也主动脱离与日军的接触。日本人采取的是分进合击,战术比较老套,与以往不同的是,只不过在人数上做出了很大调整。

鬼子的目标果然是陈卅,小分队在黑夜中跑了没多久,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劲,事先制订的行动路线已经被日本人彻底封锁。

“团长,咱们是不是修改一下路线?”罗玉浦低声说道,“我怎么感觉是往鬼子的口袋里钻?”

“先等等,”陈卅摆手叫瘭子取出地图,用布单蒙住头,打开手电仔细琢磨。陈卅面对的鬼子是第88联队和中村大队,不算伪军,总人数在三千左右。以这区区2百人怎么才能在鬼子包围圈里行动自如游刃有余,陈卅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盘算。

于慧仍然不依不舍牵着他衣襟,虽然紧张依旧,但是此时此刻也只能尽力克制自己。没过多久,陈卅钻出被单轻吁一口气。看看大家,突然问道:“罗玉浦,你们和黄皮狗交手时候,有没有提到我名字?”

“全是按照您的吩咐办的。”

“那就好,”陈卅冷笑道,“看来鬼子想不把目标放在咱们身上都不行。”他停顿一下又道:“现在的问题是:鬼子肯定千方百计想找咱们决战,可是咱们也得想方设法不让他们轻易找到,就是说,咱们要和鬼子玩个‘藏猫猫’游戏,他找,我们就藏,我们不但要藏好,而且适当还得教训教训这群鳖犊子。”说着,他借着月光一指地图:“你们看看齐庄、小王庄和大王庄之间的位置:鬼子88联队分别占据大小王庄,他们和齐庄的中村大队呈三角分布,分别相聚26里和17里。即便是鬼子得到消息要派兵增援,最快也要在二十分钟后才能到达这里。不过,我说的最快是指距离最近的中村大队。从现在开始,咱们做出向大王庄斜插的姿态,绕到中村大队背后,再取齐庄。”

“团长,您的意思是……”指导员周臣有点没听明白。

“团长说得再明白不过,”罗玉浦接过话题说道,“咱们趁乱干掉一个伪军排,以那些黄皮狗的性格,肯定向鬼子夸大对手人数来掩盖他们作战失利的无能。既然是这样,你说鬼子难道只派几个小兵对咱们追击吗?我敢肯定,他们肯定会倾巢出动。齐庄现在是空巢一个,咱们不打还等什么?”

“好小子,你将来肯定有前途!”陈卅对罗玉浦赞道,“念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至少这脑子就比别人转得快。”

“团长,您就下命令吧!我保证把齐庄给您拿下来。”罗玉浦显得很兴奋。

“好!”陈卅拍着罗玉浦的肩膀,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年轻人有着一种很奇妙的好感。

众人绕道折返,刚刚走出三里地,于慧就拽了拽陈卅衣摆轻声说道:“我……”

“你怎么啦?”

“我……”于慧红着脸四下看看。

“有啥你就快说。”

“我想……我想方便……”最后两个字轻不可闻,有点象蚊子在哼哼。

陈卅左右看看,发现旷野中还真就没有个隐蔽地方。“这可咋办?”陈卅自言自语,显得很为难,“再憋一会儿行不?我是说,等咱们到了背人地方。”

“我……我快不行了……”于慧两条腿不停地摩擦。

“这女人咋这么麻烦?”陈卅也无可奈何,低声命令道:“原地警戒,谁也不许向后看,把我的命令往前传!”

“是!”战士将他的口令向前传。从那以后,在老八团就诞生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歌:《团长的命令往前传》

“你也不许偷看!”于慧嗔道。

“姑奶奶!这都啥时候啦?谁还有那份闲心?麻烦您快一点行不?大家都还等着你哪!”

革命战争时期,同志的关系很纯洁,虽然陈卅听见背后“哗哗”如小河流水的声音心痒难耐,但是绝对不敢逾越雷池一步。诸多同志也是面红耳赤,有些人干脆捂住耳朵。“完事儿没有?”陈卅认为有必要催催她,否则照如此下去,大家也没有心思打仗了。

于慧早已羞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可是生理问题乃人生之头等大事,马虎不得。过了片刻,当陈卅听到一阵“唆唆”整理衣衫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转过身去。四目相对,这二人连耳根子都红了,特别是陈卅,一脑袋全是冷汗。“走吧!”陈卅向于大小姐招招手。于慧低着头快步走到陈卅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头一回上战场都是这样,等你习惯了就好。”陈卅低声安慰她。不料连说几句之后,发现身后居然没有了声响,“你咋地啦?”

“不许回头!”于慧抬手在他后背捶了一下。

“好!好!好!依你。”陈卅小声嘟囔,“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你说什么?”于慧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说啥!要是能给你弄匹马就好了,否则,我也不会被你拽得透不过气。”陈卅说得没错,此时的于慧基本是被陈卅拖着走路。经过一宿的折腾,于慧的脚心火辣生疼,两条腿如同灌铅一般又涨又沉,如果不是陈卅在前领路,恐怕她连一步都迈不动。

走出没有多远,于慧轻轻扯动陈卅低声哀求道:“陈……前面有没有落脚地方?”

“又想尿尿啊?”

“……”

“能再忍忍不?”

“……”

“你咋不说话,是不是累了?”

“……”

“看来你真是走不动了,”陈卅苦笑着解释,“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所以咱们现在还不能停,如果你真是走不动……这么办,我背你。”

“……”

“咋地!不同意?”

“……”

“不好意思?”

“……”

“那你看谁背合适?你自己挑。”

“……”

“你要是再不吱声我可就替你选啦?汤二瘭子……”

“算啦!还是你背吧。”于大小姐终于放下矜持,主动爬上陈大胆的后背……“不许占我便宜!”于慧警告道。

“小姑奶奶呀!你还想让我咋地?”

这次战斗是老八团有史以来最古怪的一次战斗——团长背着女人指挥作战。罗玉浦很懂事,他吩咐手下三个不准:一,不准对团长说三道四;二,不准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三,不准回头偷看。即使是这样,于慧还是隐隐觉得有人在看她,羞得她把俏脸深埋进陈卅的后背……

陈卅只觉后背松软如棉,弄得他心旌摇动,一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将这绝世美女紧紧拢向自己……

“你弄疼我啦!”于慧贴在陈卅耳边小声抗议。

“凤儿啊!你哪疼?”陈卅不知不觉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叫我什么?”

“凤儿……哎呦!对不住,对不住,我把你当成……”陈卅有些尴尬。

于慧没吭声,心说:“你就装像吧!白痴也不会相信你这鬼话,我看你这正人君子到底能装多久?”

两个人保持着沉默,心里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卅一边走着,思绪情不自禁回到多年前那个宁静的夜晚……一位疏着两把小刷子的姑娘轻轻托起手中纸鹤,鼓起香腮徐徐吹动……“凤儿……”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于慧心中恼怒,暗道:“你还有完没完?占了便宜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凤你个大头鬼吧!”若不是想借他后背一用,于慧肯定一脚踹开他。

两个人跟随队伍,绕过追击的中村大队,悄悄潜回齐庄外围。

“放我下来……”于慧趴在陈卅耳边低声“命令”。陈卅松开双手侧身站立一旁,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谁都不敢说话。

“团长,您看我们什么时候进攻比较合适?”罗玉浦不得不上前打断二人的思绪。

“敌人留守的兵力有多少?”

“一小队的鬼子,外加一个连的伪军。”罗玉浦回答。

“马上进攻,不给鬼子留下喘气机会!”

“是!”

进入战争状态的陈卅,再也没有向于慧望上一眼,两个人从“贴身”状态又恢复到扯衣襟关系。

在陈卅看来,罗玉浦不但有文化,而且打仗也有两下子。黎明时分,他率领突击队摸掉伪军值班哨后,再次潜入齐庄。此时的齐庄死一般寂静,老百姓早就被地方政府疏散,村口榆树上悬挂着的人头,是那些既舍不得家园,又不肯向鬼子提供情报的当地老人。

罗玉浦手攥匕首,在鬼子哨兵转身一刹,猛然扑过去手起刀落割断他咽喉。战士们将尸体拖到土墙背后,罗玉浦低声吩咐道:“要快!别给鬼子留下喘息时间。”一排、二排迅速散开,以不同方位向鬼子驻地悄悄接近。

三排跟随着陈卅监视伪军动静,于慧则在警卫班保护下被留在河边的芦苇丛中。“陈大胆,”于慧暗道,“虽然被你占了便宜,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别指望我会就此嫁给你,就是死,我也不会叫你这个混蛋得手。”她正在一旁胡思乱想,就在此时,枪声再次从齐庄传出,罗玉浦和日军小队接上了火。

与此同时,陈卅也命令三排趁乱向伪军发动牵制性进攻。团长亲自指挥,战士们的士气极度高涨,喊杀声响彻齐庄上空。

“干起来了……”警卫班班长汤怀庆自怨自哀地喊道。

于慧冷眼瞧瞧他,没吭声。

“你看啥?”老汤一脸怒气,“要不是你这个丫头片子,老子至于蹲在这儿看别人打仗吗?”

“你叫谁丫头片子?谁是丫头片子?”于慧杏目含嗔。

“轰隆”一声,齐庄祠堂的顶盖被高高掀起,在空中折了几个跟头,便将附近一排茅草房压得七零八落……

“我告诉你!”老汤喊道,“在咱八路军里就数你们这些丫头片子碍事,要不是你,老子早就带人冲上去啦!这可倒好,白白在这里干着急?妈巴子的,收这些白吃饭的丫头片子干啥?整天不干事还总起刺儿。”

“你说谁呢?”于慧忍无可忍大声喊道,“你要是想打仗就自己去打,别总在这儿啰里啰唆。又不是我叫你留下的,关我什么事儿?”

“这可是你说的?”老汤二话没说,站起身大声喊道,“同志们!跟我上!”

“哎哎!”眼瞧战士们一跃而起,于慧着急了,生气归生气,可真要是独自一人留在荒郊野外,她于大小姐目前还没有这份胆量。顾不得再乱发脾气,她紧紧尾随着警卫班冲进齐庄。“陈大胆!你带的兵和你一样,全是战争疯子!”

警卫班突进齐庄,正赶上日军残兵败将向村口突围。也算是来巧了,双方一照面就明白现在该做什么。对射几枪后,双方顾不得退出弹壳,一拥而上混战在一起。

于慧低头瞧瞧自己衣摆上冒着青烟的弹孔,咧着嘴想哭,可是酝酿片刻又没有眼泪。只好呆呆站在那里,象个蹈草人似的一动不动。

“你傻站着干啥?还不麻溜隐蔽?”老汤一枪托砸碎鬼子的脑壳,回身向她大声喊道。

眼前血腥的拼死搏杀彻底将她吓坏了,没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种场景:刚刚偷袭成功的日本兵正欲转身躲避突刺,不料反而撞上另一把斜刺过来的刺刀。锋利的刺刀挑开他武装带和军装,溅着血花将他肚皮生生切开。巨大的惨叫声中,在于慧惊怵地注视下,肠管蜿蜒流出并缠在日军脚面上……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于慧抱头蹲在地上。女人那高亢尖锐的声音,竟然掩盖住战场上的嘈杂,可以说,于慧的尖叫声是那天战场上最响亮的一种另类声音。

“汤怀庆!你个狗日的,谁叫你擅离职守啦?”追击上来的罗玉浦大声骂道,“你赶紧保护好咱团长的爱人!”

看来汤怀庆是指望不上了,他不但没理会罗玉浦的喊声,反手更加凶猛向鬼子发动冲击。“老子自打入伍就他妈保护首长!天天看别人杀鬼子开洋荤,我他妈受不了!今天就是枪毙老子,老子也要过过瘾消消火!”

“你狗日的……”罗玉浦的嘴都要气歪了,没办法,他下令六班跟随他杀过鬼子人群紧紧围在于慧身边。

“妈呀……”于慧哆哆嗦嗦,喊出的声音都走了样。

“老八团!进攻!进攻!进攻!”也不知道谁是连长,杀红眼睛的汤怀庆居然代替了罗玉浦,大声呼喊起老八团那独特的标志性口号。

“汤怀庆!你有种,你真他妈有种!”罗玉浦怒极反笑,冲着汤怀庆挑出了大拇指。

老八团的兵最听不得几句口号,汤怀庆喊出的就是其中一句。日本人不知道这些中国兵喊什么,可从中国兵身上突然爆发出的强烈杀气,还是令他们感觉到压力倍增。随着手中步枪被击落、挑飞,日本兵逐渐被压缩,最后在无数把刺刀地攻击下,一个个惨叫连连肠穿肚烂……

“别叫啦!别叫啦!”于慧手捂双耳紧紧闭住眼睛,不停地晃着头。日本兵临死前那种凄厉的哀号声,不断冲击她那根脆弱的神经。此种修罗地狱一般的场面,使得于大小姐欲将崩溃。虽然没有人看到,但是她的小便已经失禁……

赤裸裸的肉搏战比得就是谁更加具有忍耐力。在这一点上,日本人输了。当陈卅率领三排赶到于慧身边时,鬼子小队居然找不出一具完整尸体。

汤怀庆将步枪捧到陈卅面前,面无惧色大声喊道:“报告团长!警卫班汤怀庆严重失职,请求您下令枪毙!”

陈卅看着面前这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扭头瞧瞧抖如筛糠花容失色的于大小姐,微微一笑,伸手在汤怀庆肩膀上一拍,说道:“说什么傻话,我陈大胆的子弹从来不无缘无故用在自己兄弟身上。收起你的武器,该干啥就干啥去!”

“谢谢团长!”

“不过,你得滚到一边给我好好反省,别什么事都跟我学,我那爱犯纪律的毛病不是啥好毛病。记住没有?”

“是!”

“老周,伪军都解决啦?”罗玉浦向周臣低声问道。

“嗨!”周臣无奈地叹口气,“别提了,咱们刚一喊‘老八团进攻’,这帮兔崽子就把自己给‘解决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收拾伪军真他妈没意思,下次再有这种事,叫谁也别叫我去。”说着话,他扭头看看陈卅。

陈卅蹲在地上,轻拍呕吐不止的于慧连声安慰:“没事,没事,第一次上战场都这样,你表现得还不错。”

于慧顾不得众目睽睽,一把抱住陈卅,哆哆嗦嗦死活就是不肯放手。

“赶紧打扫战场去!”罗玉浦背过身命令部下,“都别傻站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十分钟后准备撤退。”

众人扛着伪军丢下的粮食向村外疏散。于慧依然趴在陈卅背上,呆呆的样子,整个人已经崩溃。

“咦?这是啥味?”陈卅抽抽鼻子,向身边那些汗流浃背的部下仔细端详……

“青木大佐,我敢肯定这一定是陈大胆干的!”中村中佐低着头向一脸阴霾的青木解释,“我们的人在他手下没有能生还的。”

“你说的没错,”青木沉痛地说道,“这种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好象又回到当年的青石村。我们的士兵已经尽力了,能死在这样对手的手下,应该是他们的荣幸。”

“阁下……”

“我们做好该做的事情就够了,是非功过就留给下一代去评说吧!”

“阁下,请恕我直言,您似乎有点悲观?”

“中村中佐,”青木指着地上尸体说道,“看到这些帝国勇士的残骸,你难道还能乐观吗?”

“阁下,我认为我们只是中了陈卅诡计,如果一字排开,他们未必是帝国勇士们的对手。”

“那好,”青木苦笑道,“我希望你下次能够旗开得胜。”

三天后……

“团长!您这是……”罗玉浦听完陈卅的行动计划,惊讶得半天没有回过神儿。

“怎么,你有意见?”伸手扶了扶瞌睡连天的于慧,陈卅抬头看看满脸疑虑的罗玉浦。

“团长!用兵不复那可是兵家大忌啊!怎么您还要三打齐庄?”

“我三打齐庄你们没想到是吗?”陈卅笑问道。

几位干部点点头。

“那鬼子就更想不到!”陈卅说道,“88联队从下午开始,就撤离了齐庄返回大、小王庄。现在,中村这个老鬼子为了挽回面子,再次倾巢出动非要找住我们进行决战。可以这么说,齐庄除了留守的一个鬼子中队,基本上又是空城一座。到嘴的肥肉我为啥不吃?”

“可是…… 如果这是鬼子刻意安排引我们上钩呢?自古就兵不厌诈呀!”罗玉浦焦急地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陈卅点点头,“可是你忘了,我们和鬼子周旋了几天,所做的一切就是要给鬼子留一个假象,要让鬼子相信我们是急于突围。鬼子现在比我们还要着急,我们酬不到粮,他们也是如此。这几天下来,他们渴望的就是怎么节省人力物力尽快消灭我们。我们行动的方向算起来是距离齐庄越来越远,可以说,目前齐庄是鬼子最放心的大后方。因此,我敢肯定鬼子绝对不会想到咱们能长途跋涉三打齐庄。”

“可我们打下齐庄又能怎样?那不相当于往虎口里钻吗?”周臣顾虑重重。

“这就是我们突出重围的最好机会!”陈卅耐心对部下做着解释,“我们拖了鬼子四天四夜,按时间和路程来推算,恐怕大部队早已突出了包围。可以这么说,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鬼子把赌注全部押在我们身上,但是他们千算万算,绝对想不到我在他们眼皮底下敢再次收拾齐庄,更想不到我们会选择在他们大后方实施突围。打下齐庄后,咱们不要停留,马上分散。我率领警卫班过津浦路进沂蒙山区,而你们呢?趁鬼子追击我留下的空档迅速南下,绕道与其他兄弟部队会合。就这些,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团长!您就带一个班?”手下干部全都急了,“如果是那样,您现在就把我们枪毙算了!”

“少废话!这是命令!”陈卅脸色一变,瞪起了眼睛。

陈卅连威胁带恐吓,总算让这些人同意并接受了他的建议。在生与死的面前,于慧看到令她终生最难忘的一幕:战士们全哭了。一些身负重伤的同志趁战友不备,拉断自己的肠管或是举刀自戕……多年以后,当军事专家研究“三打齐庄”这个战例时,被陈卅胆大心细和灵活多变的头脑所折服之余,最为感动的,就是那浓浓的战友之情。什么是战友呢?有人说是在战场上为你挡子弹,背你走下战场的人。但是随着硝烟散尽和平的到来,这种定义在某些人看来已经十分可笑了。是啊!在这些人眼里,世上除了爹妈,还能有为你挡子弹的人吗?然而齐庄战斗就诠释了这样一个事实:一些人为了不拖累另一些人,心甘情愿选择了牺牲。

“罗玉浦!你狗日的把眼泪给老子憋回去!战场上,老子不想看到流猫尿的熊兵!”陈卅劈头盖脸,将啜泣不断的罗玉浦臭骂一顿。望着双眼血红的陈卅,于慧吓坏了,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是……”罗玉浦擦擦眼泪,向陈卅敬礼。

陈卅叫住大家娓娓说道:“同志们!弟兄们!我们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那些战友们为啥要这么做,我想你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是想告诉我们,叫我们好好活着,叫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同志替他们多杀鬼子!你们不要哭,我想那些牺牲的战友也绝不想看到你们现在这副鸟样!今天在这的人,包括我在内,都要随时做好牺牲准备。不就是七尺之躯吗?有啥舍不得的?咱们就是死,也要叫小鬼子明白明白,让他们照照镜子瞧瞧自己:就凭他们那副熊样,到底能不能征服咱中国!今天无论是生是死,我希望你们要记住一点,明白一点:记住你们的战友,明白什么叫做中国军人?”

“是!”大家异口同声,喊声气壮山河。什么包围圈,什么鬼子,全都一脚踢到九霄云外。

“前面再有二十里就是齐庄,你们敢不敢和小鬼子接着干?”

“请团长下命令吧!”

“那好!咱们就让小鬼子后悔为啥做人!”陈卅系上武装带,目光如炬狠狠瞪了一眼齐庄。

有了两次作战经验,大家突破齐庄外围已不是什么难事。尖刀排直插鬼子中队部,在鬼子还没做出反应前,用机枪解决掉目瞪口呆的日本大尉。

“老八团!快!快!快!再快点!”陈卅扯开嗓子大喊。

“杀!”九连战士从打开的缺口一拥而入,迅速逼近鬼子做近身肉搏。陈卅三打齐庄,鬼子一连三次都是措手不及仓促应战。双方经过多年的较量,都在拼命寻找对方弱点和自身的不足。对于八路军,鬼子知道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弹药补给的严重不足;而鬼子呢?老八团知道一旦端掉他们的重火力,鬼子立刻就会变得歇斯底里。所以,九连所期待的就是鬼子因歇斯底里而造成的头脑发热。无论是三八式还是汉阳造,最大的缺点就是发射后要有一个退弹壳时间,而肉搏战,往往也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发生。

“又开始了……”于慧被陈卅拉在身后,她实在没有勇气观瞧人与人之间最为惨烈的一幕。不敢看也没办法,谁叫她害怕独自呆在荒郊野外呢?

汤二瘭子横在陈卅面前,有意无意阻挡他前进。

“瘭子!你狗日的给我让开!”陈卅大声骂道。

汤二瘭子没理他,端着步枪一动不动。

“你再不让开,老子就枪毙你!”

瘭子依然未动。

“你有种!”陈卅插起手枪,劈手夺过他手中步枪,恶狠狠骂道,“等打完这一仗,你狗日的就给我滚回汤杖子去,老子不要你这吃里爬外的兵!”

汤二瘭子一把抱住陈卅大腿,死活就是不肯松手。

“滚开!”陈卅眼瞧几个新兵被鬼子刺倒,心里急得直冒火。顾不得什么手足之情,一枪托砸向瘭子后背……

“啊!”于慧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叫起来。

“你狗日的保护好于慧!这娘们没上过战场!”陈卅三脚两脚踢开汤二瘭子,端起刺刀冲入战场。

“保护团长!”汤二瘭子强忍后背剧痛,喊出他一生最完整的一句话。可是陈卅完全打疯了,他手脚并用三招两式便撂倒面前的鬼子,转身一个突刺挑开鬼子军曹的颈动脉…… “啊!”鬼子军曹瘫倒在地,压住自己喷泉似的伤口,就在此时,浑身是血的罗玉浦,一枪托砸断他手臂……

“团长!您没事吧?”

“我没事!命令一排、三排迅速解决鬼子!”

“是!”

“二排跟我上!”陈卅扬手挑飞一个鬼子的步枪,将虎口鲜血淋漓的他,一脚踹进鬼子人群,“老八团!进攻!”

“团长小心!”一个战士横插过来挡在陈卅身前,血雾从他背后喷洒而出。余势未减的子弹在陈卅胸前也溅起一道血花……

“团长!”在场的战士都急了,陈卅踉跄后退几步,钢牙咬得“嘎嘎”爆响,右手将枪托向地面上用力一拄,牢牢稳住身形……

“团长……”

“别管我!给我杀!”陈卅抬手一枪,将趴在屋顶向他打黑枪的鬼子揭开了天灵盖。

“杀!”九连的兵群情激奋,向鬼子发疯似地进攻。双方的喊杀声和惨叫声紧紧纠缠在一起,无论是灰布还是土黄色军装,全部变成了血红色。如果不从语言上分辨,根本就不知道谁是敌我。

“团长!您不能再拼杀啦!马上撤下去!”周臣抱住陈卅,竟被他活活拖出四米之远。

“放手!”陈卅急得火冒三丈,“一定要把鬼子气势压下去!”

“团长!您或者撤下,或者枪毙我!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您再有闪失!”

“狗日的周臣!你小子胆敢战场抗命吗?”

“天王老子来了,这条命令我也要抗!”

“你……”陈卅又一抬手,将躲在一旁指挥战斗的日本少尉撂进灶坑。

“团长!”汤二瘭子和于慧也扑过来将他牢牢抱住,在大家共同努力下,强行将陈卅抬离战场。

“放下我!这是命令!快放下我!”陈卅奋力挣扎。

“团长!您受伤啦!不能再打啦!”周臣泪眼汪汪大声喊道。

“放下我!”陈卅气得咬牙切齿,“我就在这看着,看看我老八团的兵能不能将小鬼子彻底打服!”

“放下他,叫他去吧!”于慧冷静地喊道,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支带血的步枪。

“你开啥玩笑?就凭你也敢和鬼子玩刀?”

“你死也就死了,可这些兵该怎么办,你想过由谁来指挥?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最好把我也带上,我可不想做鬼子的俘虏。”于慧守在陈卅身边,目光突然变得极其坚定。

“你胡说个啥?要死还能轮到你吗?你把枪给我放下,我瞧着别扭!”

于慧拔下刺刀,刀尖牢牢抵住陈卅前胸,“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再这么冲动,我先一刀捅死你!” dCnUue0NPZvBLtlcJABeZFp18HfiODwgb4ItV9M3sXhd8/QGk9SrlGeR5CPCY6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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