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48章

凤凰等烈士被安葬后,湖西地区暂时进入一段平静期。陈卅的情绪经过调养,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三个月后,就在调查组将韩柏、王鹤平等人材料送交到山东局审批时,这二人却在日伪特务的帮助下越狱潜逃了……

韩柏等人潜逃的消息震惊了山东局和A师,为此,罗政委已经彻夜未眠忙得焦头烂额。就在他苦思冥想该怎么进行善后工作时,派去“挑破窗户纸”的两位政工干部回来了,而且全都是愁眉不展灰头土脸。

“首长,我们回来了,”其中一位女同志沮丧地说道,“我们没完成您交给的任务,请首长处分我们吧……”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们都不同意吗?”罗政委觉得有些好笑。

“政委,我干了这么多年政工,只有这次,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 我失职啊!”另一位男同志说话的同时,脸色比黄瓜还绿。

“你们先说说看,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意思?”罗政委停下手中工作,不紧不慢地问道。

那位女同志先开了口,她苦笑着说道:“我正想说把陈团长介绍给她,没承想这丫头上来就是一句‘叫他见鬼去吧’!”

“我那边和你差不多,”男同志苦笑道,“我只是对陈团长说了句‘小于挺适合你’,还没等我继续往下说,那陈团长一瞪眼睛立刻喊道:‘叫她哪凉快哪呆着去’。政委您说说,这两个人还有可能结为革命伴侣吗?我看是悬得很。”

罗政委听罢哈哈大笑,他这一笑,将那两位充当“月老”的同志闹愣了。“看来你们还没注意到问题的关键。也难怪,这对活宝啊!恐怕除了我没人会认为他们有夫妻相。”

“政委,以后对他们二位的工作…… 您…… 您还是派别人去做吧!我们可不愿意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男同志很泄气,“陈团长一听说我给他介绍对象,而且女方还是小于子,差一点没失手把我给毙了。”

“咱俩差不多,”女同志也叫苦,“小于子干脆把我轰出来,一点情面都不讲。”

“政委,依我看这件事儿就算了吧!回头咱们再给陈团长介绍个更好的,根据地里漂亮的女同志那不有的是吗?”

“你说什么?”罗政委突然抬头瞧着那位男同志,“你手里现在有合适人选吗?”

“有倒是有,可是那长相…… 反正是比不上陈团长前妻。”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罗政委失望道,“找老婆不能瞎凑合,一个吃惯大鱼大肉的人你叫他顿顿啃咸菜,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他能不能愿意。当然,我这种比喻有点俗,可他们现在的情况正是这样。特别是陈卅,还没有完全走出爱人突然亡故的阴影。如果眼下跟他提续弦的事情,我想他十有八九会拒绝。既然如此,依我看来,还是先不要和他谈及个人问题比较好,你们主要的工作最好放在于慧身上,只要能攻克一点,那全局就好说了。”

“老罗,你要攻克什么呀?”陈代师长领着丁道恒迈步走进。

“呦!你都听见啦?”罗政委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迎上去,两位首长不约而同相对一笑。

那两位“牵绳拉线”的同志一见这场景,不约而同找个借口悄然离去。

“政委!”丁道恒挥手敬礼。

“你们来了也好,咱们一块商量商量。”罗政委命令警卫员给二人倒水。

“老罗,我今天来想告诉你一个消息,逃跑的王鹤平被抓住了。”陈代师长长长吁了口气,“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下面的同志交代。”

“那韩柏呢?”罗政委追问道。

“跑了,越过津浦路跑到鬼子那边去了。”

“唉!”罗政委不由叹口气,“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对不住那些受害的同志。”

“你也不用自责,这里面的内幕复杂得很哪!看守他们的士兵,居然是鬼子和国民党的双重内奸?否则,他们也别想这么顺利溜掉。”

“看来我们有必要在内部悄悄做一次清理工作,不过,不能象王鹤平他们那样搞,要注重证据才行。”

“这工作归你管,就由你拿主意,只要你觉得行,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对了,王鹤平为什么没跑掉?”

“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你还是问问小丁吧!人是他们团抓住的,情况他最了解。”

丁道恒一见政委的目光移向自己,赶紧说道:“要说能抓住他也是巧合,这小子运气不好。”

“噢?你说说他运气怎么不好?”

“他们越狱后,觉得一起走目标太大,于是就在半路分道扬镳。王鹤平是个平脚板走不得远路,所以他就想偷匹马代步。没想到……”丁道恒忍不住“呵呵”笑起。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偷来的一匹马,却怎么赶也不走。”

“这是为什么?”

“这匹马是我们团长警卫员的专用坐骑,当时他正蹲在田垄里方便,听到有人气急败坏喊着‘驾驾’,就二话没说摸到他身后给了一下子,王鹤平就这么落网了。”

“嗯?这到奇怪了,”罗政委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好端端的马为什么赶不走呢?难道那是一匹病马?”

“不不!绝对是一匹正常的马,”丁道恒笑道,“不过这匹马有个特点,你喊‘驾’它是绝对不走,可你要喊声‘驭’,它跑得比火车还快。”

“什么?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马?”罗政委听罢也笑了。

“这匹马是那个警卫员一手训练的,天晓得他当年为什么要这样驯马?呵呵……”

一时间,三个人哄堂大笑。

“对了,”罗政委好容易止住笑声,追问道,“那个警卫员是不是经常流着鼻涕一脸憨笑?”

“您也知道他?”丁道恒想到汤二瘭子,不禁重重叹口气。

“怎么?他有什么问题?”

“大问题倒是没有,”丁道恒有些伤感,“可自从凤部长牺牲后,他天天掉眼泪,整个笑脸完全变成了哭脸.”

“噢…… 是这样啊……”两位首长的心情也不约而同沉重起来。

“首长,你们能不能撤掉我的政委职务?”丁道恒突然拖着哭音哀求道,“这几天我都快憋疯了。”

“噢?你这是怎么啦?难道陈大胆给你穿小鞋?”两位首长被他这种举动弄得一愣。

“那倒不是,团长带我象亲兄弟。”丁道恒伤感地说道,“自从他清醒过来后,总是私下问‘老郭去学习啥时候能回来?这小子真没良心,也不说给我捎封信,我想他呀……’。师长!政委!老郭牺牲后,我们怕刺激团长没敢告诉他实情,就编排一个瞎话糊弄他。为此,我在他面前也只能说自己是代理政委。委屈我倒也无所谓,可是呢?这纸里能不能包住火,大家心里都有数啊!一旦团长知道实情,凭他那股性子,能闹出什么乱子谁也不敢想象。”

“丁道恒说得有道理……”陈代师长渐渐陷入了沉思。

“嗯!”罗政委也不由点点头,“这件事情再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尽快找个人和他沟通一下,实在不行,我就亲自跑一趟吧!”

丁道恒赶紧插话:“政委,这件事就不麻烦您,我想,有一个人去和他沟通比较合适。”

“谁?”

“路西地委书记宋玉昆同志。”

“宋玉昆?你怎么敢肯定他一定能行?”

“您不知道,我们团长的痴病就是被他治好的。”

“噢?”两位首长又愣了,“宋玉昆还有这本事?”

宋玉昆不但有本事,而且本事还不小。丁道恒去师部开会路过官桥,特意找到他并希望他能帮助陈卅走出阴影。宋玉昆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要说对陈卅的熟悉,除了牺牲的郭仲良和凤凰,这世上也就只有他。

宋玉昆办事比较执著,偶尔还会钻钻牛角尖。这一次,他备好毛驴直接赶往老八团团部。到了团部,他冲门口站岗的警卫点点头,问道:“你们团长在不在?”

“在,可是……”警卫为难地瞧着宋玉昆,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那好,我进去看看。”宋玉昆说罢就要迈步。

“宋书记!”警卫一把将他拦住,哀求道,“您能不能再等一会儿?现在进去恐怕……”

“怎么啦?你们团长又耍什么鬼把戏?”

“那倒不是,您想进去……也行,不过我劝您最好在院子里先坐一会儿。”警卫说罢,眼睛不由自主瞧向身后的作战室。

两杯茶水,一张桌子,桌子两边分别坐着陈卅和于慧,两个人一位低着头,一位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陈大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们已经坐了三个小时,麻烦你能不能痛痛快快把话说出来?”于慧低着头不耐烦地问道。

“你当我愿意找你?”陈卅反问道,“要不是那些保媒拉线的总来烦我,我哪有心情坐在这儿和你泡蘑菇?”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和你沟通一下。”

“沟通?我和你有共同语言吗?”

“没有,不但这辈子没有,下辈子估计也不会有。”

“你明白就好。”于慧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只有我明白不行,还得想办法叫别人都明白。明说了吧,我心里不可能再装下第二个女人,哪怕就是介绍个天仙我也没兴趣。想必你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所以,咱们有必要沟通一下对外口径。”

“我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那好,既然你没啥意见,就代表我向组织上汇报吧!”陈卅说罢起身就要走。

“哎!哎!你回来!”于慧赶紧叫住他,“咱们把话说明白了,凭什么要我代表你?我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自己不能去吗?”

陈卅回身瞧瞧这位一身臭毛病的丫头,不知为何,他突然又坐回了椅子。

“你怎么不走啦?”

“请问小于同志,这里到底是谁的作战室?”

“你的……”

“那我为什么要走?”

“噢…… 那我走好了……”

“你先别走,”陈卅向她一摆手,语气平静地说道,“我还有些话想问你。”

“那你快点说,我还有一摊事情等着要做。”于慧无可奈何坐回到陈卅对面,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可谁叫陈卅是她的顶头上司呢?

“你是不是又想韩柏了?”

“我想他干嘛?”

“你能骗得了别人,可是瞒不过我。一瞧你那眼圈就知道你昨晚没睡好。别指望用‘工作忙’来糊弄我,你的心思我最清楚。”

“你最了解我?”于慧有些哭笑不得。

“不敢说了解,我是咋想就咋说,你没意见吧?”

“好,那你说吧!”

“韩柏这小子虽然成了汉奸,可架不住有人好这一口,偏偏就喜欢汉奸。杀妻害友之仇我是一定要报,但是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我陈大胆也决不会小心眼到难为女人的地步。不过呢?你深更半夜总是 ‘咿咿呀呀’似乎也不是办法,如果你真要是想他,我批准,允许你去见他。”

“你说什么?开玩笑!你打算叫我去当汉奸?”于慧有些恼怒,忽然,她象触电一般浑身一震,马上气急败坏地喊道:“陈大胆!你……你居然敢半夜趴我墙根?你……你简直就是个臭流氓!”

“叫唤个啥?”陈卅有些不耐烦,“你当我有那份闲心吗?你半夜‘咿咿呀呀’象闹耗子似的,长耳朵的人谁听不见?反正我的话已经说了,咋选择在你,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谢谢!看来我应该感觉很高兴才对,是吗?”于慧不露声色地问道。

“不用客气。把你送走,你舒心我省心,咱们俩谁都不吃亏。”

“陈大胆!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堂堂八路军的团长,居然敢明目张胆教唆良家妇女当汉奸?你可真行啊!”

“听这口气好象你心里不太痛快,是不?”

“你说呢?”于慧皱着眉问道。

“我这是为你着想,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你不是?你自己说说,”陈卅敲着桌面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总跟在我这鳏夫屁股后转悠,明白的知道你这是工作需要,不明白的,还以为我和你咋地了似的。时间一长,对你对我影响都不好是不?”

“你少来这套!”于慧用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眼光瞧着他,“陈大胆!人家都说你比猴儿还精,现在看来,果然是没冤枉你。看来跟你这种人相处,睡觉不睁一只眼睛都不行啊!如果不是我事先留个心眼,没准现在就被你这混蛋给耍了!”于慧喊着喊着,反而把自己给气乐了。

“我这是好心,你不领情我也没办法。”陈卅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收起你的好心,省省吧!”于慧的脸色有些见绿,她指着陈大胆怒道,“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你这是想利用我做诱饵,钓出韩柏那条大鱼对不对?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喊罢,她伏在桌子上“嘤嘤呜呜”恸哭不止。

“看看,误会了不是?”陈卅瞧着于慧,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你还想骗我?”于慧猛然抬起酥胸,恶狠狠盯着陈卅,骂道,“你陈大胆不但人长得卑鄙,就连心眼都是这么龌龊!有本事你自己去捉韩柏,利用我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陈卅苦笑一下没吭声。

于慧越想越生气,最后干脆抓起水杯砸向陈大胆那颗光秃秃的头……

两个人的吵架声传遍整座院子,坐在葡萄架下面的宋玉昆一字不漏听个一清二楚。他正在考虑是否进去“化干戈为玉帛”,作战室的纸窗“嗵”地一声闷响,随后,一件白花花的东西落到他面前的石桌上,摔得四分五裂……

宋玉昆抖着一身陶瓷碎片,心中暗暗叫苦:“就这二位也能结成革命伴侣?哪位介绍人这么有眼光啊?”

“宋书记!您没事吧?”警卫跑过来询问。他嘴上倒是一番好意,可那眼神儿分明就是说,“不是告诉过您先别进来,怎么样?”

“小同志,你们这两位首长经常处于这种状态么?”宋玉昆低声问道。

“这个……反正他们一说话就是这样。”警卫说罢,小心翼翼向屋子里瞧了瞧……“赶紧叫参谋长他们进去拉架……”警卫自言自语道。

“不用麻烦他们了,还是我去吧!”宋玉昆象是在自我解嘲,“解决这种事情,我比他们几个更有经验。”

宋玉昆迈步进门的时候,作战是里那一男一女正在对峙。陈卅瞧着于慧手里的蜡扦,于慧盯着陈卅那光秃秃的脑门。“我看你还能不能躲过去?”于慧歇斯底里地喊道。

“子弹都打不着我,就凭你那两下子……哧!”陈卅打心眼就没把这黄毛丫头放在眼里。

“你们俩干什么?”宋玉昆不得不发话,“还象个领导干部吗?小于子!你把蜡扦给我放下,老陈难道是阶级敌人吗?”

“宋书记!你……我……他……”于慧又气又急,指着陈卅竟然说不出话来。

“让她举着吧!”陈卅说道,“她不撒了这口气,没准又闹绝食。”

“老陈你也少说两句!”宋玉昆也没给陈大胆留情面,“都是自己同志,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说?瞧瞧你们两个:一个团长一个组织部长,怎么都象个孩子?你们就不怕底下的同志笑话?”

陈卅没说什么,拽过椅子乖乖坐下。于慧一咬牙,丢下蜡扦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宋玉昆向于慧喊道,“你就这么向领导辞行吗?组织性纪律性还要不要啦?”

于慧不情不愿回过身,噘着小嘴勉勉强强给陈卅和宋玉昆敬个礼。

“你去给老宋倒杯水。”陈卅翘着二郎腿,好象要把于慧当成使唤丫头。

“宋书记!你看他……”于慧跺着脚,气苦地哀怨。

“行啦!行啦!你们俩都别闹了,我不渴,咱们说说话就行。”宋玉昆回头对于慧微微一笑,“小于啊!你先回去休息,我有话要和老陈谈谈。”

“是!”于慧诚心诚意给宋玉昆敬个礼,转身象出笼的小鸟,一蹦一跳欢快地跑出去。

“老陈,你的气色看上去要比前几天好多了。”宋玉昆掩上房门,坐在陈卅身旁没话找话。

“你找我不会只为了气色吧?说吧,啥事儿?”

“这个……”宋玉昆迟疑片刻,随即一咬牙说道,“我这次来是代表组织和你谈谈有关老郭的事情,这个……”

“老郭已经牺牲了,是吗?”陈卅突然接过话题平静地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宋玉昆惊讶地打量着陈卅,可是从他的面容上却看不出一丝异样表情。

陈卅没说话,他双眼紧紧盯着山墙,中指和食指交替着轻轻叩击桌面……

“老陈,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可你别怪下面的同志瞒着你,他们也有苦衷……”

“谁说我难过?我的样子象是难过吗?”陈卅打断宋玉昆的话题,这是他第二次打断宋玉昆。

“老陈,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难不难过?如果难过你就哭出来,这里只有我和你,别硬憋着。你的样子我看着揪心。”

“老宋,我要说几遍你才能相信?我真的一点都不难过。”陈卅叹口气又道,“如果你前天告诉我这个消息,没准我会痛痛快快哭一场。可是在昨天,当瘭子告诉我老郭牺牲了,说实话,我哭过之后就不想再哭了。”

“是瘭子告诉你的?”宋玉昆一惊,心中暗暗叫苦,“大伙千算万算,怎么忽略了汤二瘭子?这小子……哎呦!我说王鹤平怎么会遇到汤二瘭子,原来瘭子是奉命‘明察暗访’老郭去了。”

“老宋,哭过后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陈卅语气平稳,话音却含着一种饱经风霜般的沧桑,“老郭要比我们这些人幸运多了。”

宋玉昆没说话,此时此刻,无论和陈卅说些什么都是多余的。

陈卅轻笑一声,笑声中流露着一丝苦涩:“我昨天一宿没睡,反复回忆那些埋进黄土的战友,越想我就越难受。人哪!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不同的是,有的人是窝窝囊囊死在炕头上;有的人是战死在保家卫国的沙场上。死在炕头上的人,子孙哭两声烧几张纸过几年也就忘了;战死沙场的人,他们不是用来哭的,而是要用心去记住去怀念。老郭就是这样的人,他用自己的牺牲让子孙后代永远记住了他,作为军人,还有比这更大的荣誉吗?所以啊!我非但不该难过,还应该高兴才是。如果有一天我陈大胆也能获此殊荣,这辈子也就算是没白活,值了!”

“老陈啊!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我这趟是白来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大家都能安心。”

“你这趟也没算白来,就当老战友在一起叙叙旧。毕竟,现在还健在的老战友已经不多了……”陈卅含着笑,可是宋玉昆却看到他虎目中饱含晶莹剔透的泪花……

于慧瞧着陈卅乱七八糟的卧室,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个该死的陈大胆,把我当成他什么人啦?连个屋子都叫我替他收拾。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他的?”于慧绷着俏脸,挥舞着湿抹布一通乱擦。家务事对于于大小姐来说,有点难为她。从小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如今改行做了“佣人”,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世事难料。

上级领导为尽快撮合她和陈卅的百年好合,特意安排由她照顾陈大胆的日常起居。上级的意图很明显:他们坚持认为在频繁的接触过程中,这两个人一定会碰撞出爱情的火花。不过事与愿违,以二人目前的状况来看,爱情未必能有,可是“火花”倒是越来越烈。

于慧不情不愿清理着房间,结果越收拾越乱,一不小心碰翻了桌面上的文件。纸片洋洋洒洒飘落一地,气得于大小姐顿足捶胸。“天哪!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她哀号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到头啊?”埋怨归埋怨,工作还得由她自己来干。蹲在地上,一页一页拾拢文件的同时,她想起家里的佣人张妈:“要是张妈在,她一定舍不得我干这种差事……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正想着,一抬头猛然发现陈卅的抽屉没锁,欠开了一道缝隙。

按规定,随便乱动首长东西那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可是于慧不管那些,在她看来,如果能抓住陈大胆什么小辫子,也免得他日后无休无止折磨自己。所以,她不但拉开了抽屉,而且还坐在陈卅的办公椅上大大方方翻看,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过,抽屉里除了一本日记,其它东西均无法引起于慧的兴趣。“呵呵!陈大胆这臭水平还学人家写日记?新鲜!真新鲜!我倒要看看他写什么?”于慧将日记摊在桌面上,开始认认真真翻阅:

XXXX年 X月X日星期二 晴

今天是我下部队工作的第一天,从今天起,我就是一名真正的战士。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自豪。相反, 心里还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这支部队人数不多,看上去到更象一支土匪武装。据老宋介绍说,领头的人叫陈卅,曾经在东北做过胡子。他说话流里流气,不但骂人,而且还打人。他对部下的管理方式比较简单,全凭“打骂”二字,不见血不收手。

从内心来讲,我对这种人很反感。依照我党的奋斗目标,他应该是我们的革命对象,怎么会成为革命的同志呢?对此,我十分不理解。尽管不理解,对于这个绰号叫“陈大胆”的领导,我也只能坚决服从上级安排保留个人意见。

如果说我对陈大胆仅仅是反感,那么另外一个叫“郑东贵”的领导,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只能用“极其厌恶”来形容。这个人很好色,瞧女同志的眼光很不正经,要不是工作的需要,我一时一刻都不想见到他。

除这二人之外,队伍中还有一位姑娘。她长得很漂亮,我承认自己容貌不如她。可她动不动就要砍要杀,好象世人都跟她有仇似的。听战士们说,她也是关东有名的胡子,人称“关东火凤凰”。

我不知道今后该怎样和他们共事,至少,我在内心就无法接受这些人。但愿以后我们能平安无事和睦相处,不过我对此并不抱有任何幻想。

……

XXXX年X月X日 星期四 多云

从今天在训练场上的表现来看,我认为自己并不了解那个陈大胆。迄今为止,陈大胆已将自己绑缚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来,我每天看到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心里觉得很不舒服。没想到一个玩世不恭满嘴脏话的胡子,性格居然会这么坚强,就连一向很少夸人的老郭,对他也赞口不绝。他这种坚韧不拔的性格令我想起老宋说过的话:一旦他接受我们党的主张,就会坚定不移追随着党走下去,老宋和老郭都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而我,从最初的怀疑也渐渐变成了深信不疑。

大家都很关心他,不过最关心他的人还是凤凰姐。通过这一时期的接触,我发现凤凰姐并不象我想象得那么野蛮,偶尔,她在不经意间也会流露出一丝久违的儿女情长。她的温柔深藏不露,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在无意间发现她真挚的一面。在我看来,她和陈大胆同属于“谜”一样的人物,这类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善于隐藏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不知他们会不会向我展示真实的自我,我期盼这一天尽早到来。

……

XXXX年 X月X日 星期三 多云

陈大胆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看着凤凰姐悲痛欲绝的样子,我的心也要碎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连做梦也都是他的影子。看来今生今世我是不能忘记他了。

他在我心中的位置越来越重要,似乎要成为我生活的全部。但是我不能对他暗示什么,因为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女人深爱着他,他们之间已经把爱情看成了生命。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去破坏他们,党性和原则都不允许我这么做……

……

XXXX年X月X日 星期三 小雪

意外事情发生了,我和老郭谁都没料到老宋居然会把他和凤凰姐抓起来。老宋和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和谐,为什么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呢?据老宋解释说,他是按照齐书记的指示,完成党指挥枪的任务。

上级的决定我无权更改,我只能尽力去帮助他们。今天在党小组会上我直言不讳说出了自己观点,我不怕坐牢,成为共产党员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为革命牺牲的准备。但是我怕他受到伤害。他是一个率真、勇敢、浑身充满霸气的男子汉;是一个天才的军事指浑员。最主要的,他是一个好男人,是我魂牵梦萦的好男人。如果能用我的生命换取他的平安,我义无反顾……

……

XXXX年X月X日 星期二 晴

今天是他和凤凰姐大喜日子,许书记为他们主持了婚礼。凤凰姐今天很漂亮,在我眼里,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子。他挽着新娘子不停地笑,一边笑一边喝酒,越喝笑声越响亮,直至把我消毒用的酒精也喝得干干净净。

他们都在笑,都在为这对新人祝福。而我呢?喝了一杯酒就彻底醉了。我哭了,他们问我原因,我回答说那是因为高兴,是替他们高兴。他摇摇晃晃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妹子,你的心意哥哥领了,有机会哥哥一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许书记说他喝高了,凤凰姐说他喝醉了,而我呢?却说他比谁都清醒。因此,我特意罚了他一杯。

晚上,我独自来到洞房外,望着那久久未曾熄灭的烛火,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酸楚和寂寞。我不相信命运,所以命运从来也不曾眷顾我。此时此刻,我只想再看一眼那从来就不属于我的男人。

洞房静悄悄的,我什么也听不见。强迫着自己,我含泪孤独离去。今晚,我游遍了驻地每一个角落。回到自己那冷清的小屋时,明月已渐西斜。炕很凉,我睡不着,披上衣服坐在书桌旁写下这篇日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却在一字一泪书写此生最大的遗憾。不知我当初选择放弃是否正确?如果正确,我为什么还会如此痛不欲生?我私下问自己为什么不放开手脚去追求幸福?答案只有一种解释:我是属于那类伤害自己成全别人的女人。想到这里,我的心又开始剧烈地酸痛,针刺自己手指也无法化解。算了,由它去吧!但愿来世你能爱我、疼我、真正属于我,成为我一个人的陈大胆……

于慧看得面红耳赤。一位姑娘的隐私,令她有着一种偷食禁果般的快感。于慧的好奇心本来就很重,如今好容易逮住一个能走进她人内心世界的机会,这位大小姐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可能是由于作者工作比较繁忙,或许是因为她感情受到挫折导致心灰意冷,日记中记载的内容并不连续,甚至有几个月乃至几年的事件未曾记录。即便是这样,于慧仍然读得兴趣盎然。由于时间紧迫,为防止被陈大胆抓个正着,她迫不得已只好跳跃着翻看,略过中间一些篇幅,直接将日记翻阅到最后几篇……

XXXX年X月X日 星期二 小雪

入狱已经几个月。韩柏等败类为给自己的卑鄙找到合理借口,对我们没黑没夜进行刑讯逼供。瘭子由于人傻说话不清,他们没有难为他。凤凰姐的腿被他们打坏了,每天只能靠双手爬着走路。这几天,她的病情又恶化了,不但腿伤痛得她死去活来,下身又开始流血不止。

我曾经向看守提出找个医生,可看守说别费劲了,请不请大夫都是一样。至此为止,我们都知道应该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尽早做好最坏打算。

入夜后,包二柱和汤二瘭子吵了起来。自从认识他们以来,从未看到他们吵架。汤二瘭子平时说话口齿不清,这回更是“咿咿呀呀”不知所云。包二柱被人打坏了下巴,说话只能用舌头配合嗓子向外蹦字。即便是这样,也丝毫没影响他表达自己愤怒的情感。他一会儿指天,一会拍地,并作出快跑和躲闪的样子,似乎非要瘭子接受他某些意见。这两个人很奇怪:从一个月前他们就开始减少进食,到现在为止,包二柱瘦得象骷髅,而原本胖乎乎的汤二瘭子则完全变成了麻杆。虚弱到这种地步还念念不忘吵架,看来也只有他的警卫员才会如此精力旺盛。

凤凰姐规劝他们,可是他们置之不理,直到包二柱跪倒在地向瘭子连连磕头,我和凤凰姐才发现事情有些蹊跷。望着柱子血流满面的样子,我们大家都很心疼。如果他在,看到自己的兵变成这样,一定还不知道该怎么难过。

瘭子终于屈服了,他象往常一样拍着柱子肩膀不停傻笑,可是在我看来,他的笑声好象是在哭。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言不语……

XXXX年X月X日 星期三 小雪

查夜的刚刚离去,我和凤凰姐正要去睡,忽听对面牢房有人喘息。这座监狱是由看守所改装而成,男牢女牢不分,日常生活多有不便。为此,我们大家都很注意,尽量做到不影响他人作息。可是今天不同,我和凤凰姐都感觉出情况有些不正常。

对面发生的事情令我们很吃惊:瘭子骑在柱子身上一点一点够向屋顶那座小天窗,喘息的声音就是从柱子口中发出的。可能是由于长期饥饿的缘故,柱子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汗水完全打湿他的后背。就在瘭子双手抓住窗沿的一瞬间,柱子仰面摔倒在地。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瘭子低头看着他,由于昏暗,瘭子脸上的表情我们看不清。但是我能感觉出他很忧伤。柱子向他挥挥手,好象是在暗示他快走,又好象是在向他道别,总之,我们终于明白他们在这一个月内,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反常。

瘭子拔掉被他们事先弄断的木栅,羸弱的身躯终于钻出和他头颈差不多大小的窗口,窗沿上留下不少皮屑和鲜血。没过多久,雨雪便干净彻底洗刷掉一切痕迹。突然,我彻底想通他们吵架是为什么,只不过是都想把生路留给对方而已。是啊!生存对于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来说,有着无以伦比的诱惑力。可是我面前的年轻人却为了别人能够更好地活着,心安理得放弃了他原本应该得到的机会。这就是老八团的战士,这就是他带出来的兵,这就是敌人为什么不能战胜我们的真正原因。

柱子从地上爬起来,流着泪向我们磕头,我知道他一定是有事想和我们说。果不其然,他跪在地上用草棍摆起了字。通过铁栅,我看到他在地上“写”着:标(瘭)子回去旧(救)团长,托(拖)时尘(辰)。我问他是不是叫我们拖住看守?他点点头,随即又剧烈地摇晃头。我被他弄糊涂了,可凤凰姐却好象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问:“你是不是想说叫我们掩护老陈?”

柱子点点头。

凤凰姐随即又问:“可是谁敢保证在我们杀头之前,瘭子能带人赶回来?”

柱子“啊啊”叫了两声,又开始连续磕头。

凤凰姐笑了笑说她明白了,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我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回答说要想成功,就只能在一个“拖”字上下功夫。我请求她不要打哑谜,可她看着我却没说一句话。在我再三追问下,她很为难地问我:“小雨,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我迫不及待地点着头。凤凰姐叹口气,随后又道:“如果我们等不到援兵就被押上法场,我……我可不可以走在你前面?”她的话把我弄愣了,望着她急切而又充满期盼的目光,突然,我终于明白她想做什么。原来,他们是想把陈大胆放在最后行刑的位置上,用他们自己的生命来拖延整个行刑时间。能不能救下他全靠天意,我们能为他做到的也只有这些。死对于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为了他,我更是义无反顾。可是这个计划真的有效吗?韩柏是否会任由我们摆布呢?如果他执意先从他开刀该怎么办?为此,我向凤凰姐提出自己的顾虑。凤凰苦笑着说:“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共产党员虽然不信鬼神,但现在也只能祈求上天不要让韩柏继续作孽。有一分的机会就要争取一分,尽到自己的努力,即便是不成功我们也能安心。”

凤凰姐说得很冷静,可是眼神却流露出对我的愧疚。包二柱对我磕头连连,说不出话的他,只能用行动表达内心的乞盼。我没有犹豫,告诉他们我愿意接受这个安排。大家都没有说话,我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会象他们那样欣慰。凤凰姐挣扎着要给我磕头,我拦住了;柱子在地上“写”下“来世给你做牛马”,我笑着拒绝了。来世会怎样我不清楚,至少今生我已了却心愿,不再遗憾…… 9h8lv2vXx+yzlbqdYHAIXj4n5GDGuOAdktLGP2wNQsFvGv8A962CRjqAnWoJLHCK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