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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快拦住他!拦住他!”韩柏、王鹤平等人吓得面色如土。十几名行刑队员迅速上前将他牢牢扑倒在地……

“啊!啊!啊……”陈卅那疯狂的吼叫声从卫兵身下源源传出,这种凄如厉鬼般的嚎叫,吓得韩柏四肢发软抖如筛糠……

当时围观的百姓在事后曾描述过陈卅的哀嚎:“那声音,吓人哪!听起来都不是人哭的动静……”

“韩柏!王鹤平!你们要杀就先杀我吧!”宋玉昆瞪着血红的眼睛喊道,“我现在才算看明白:你们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牲!”一向温文尔雅的宋玉昆,骂起人来也算是有板有眼恰如其分。

“不行!要先把陈大胆除掉!留着他是个祸害!”韩柏歇斯底里地喊道。

行刑士兵将陈卅强行拖到土坑前,也不敢用刀,有人拔出手枪抵在陈卅的后脑……陈卅喊着、叫着、哭着、挣扎着,双眼死死盯在凤凰那无头的尸骸上……

“住手!”突然有人一声断喝,紧接着从三面“呼呼啦啦”涌过来一群士兵,刹那间,将这群刽子手团团包围……

未待韩柏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将按到陈卅的行刑手打翻在地,雪亮的刺刀对准这些人的胸膛,只等带队首长一声令下。

罗政委分开人群走进刑场,冷眼瞧向面灰如土的韩柏和王鹤平,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汤二瘭子卸去陈卅的重铐,一向胖乎乎的汤二瘭子,如今也瘦得不成人样。他欲将陈卅扶起,不料却被陈大胆一把推倒在地……

众目睽睽之下,陈卅跪爬在地上,一边撕心裂肺地剧烈哀嚎,一边从土坑里拖出凤凰遗体……

“大胆啊!你想要什么就说一声,我们替你办……”罗政委再也忍不住,英雄之泪滚滚长流……

“陈大胆……”刚被解除软禁的于慧,望着血腥残酷的刑场,被吓得花容失色。她翕动着苍白的嘴唇,三魂已经丢了七魄。

“柱子……小雨……凤儿啊!”陈卅浑然不觉,此时此刻他无论做些什么,都不会有人再阻止他。他一面恸哭悲嚎,一面拖着遗体慢慢爬向远处的头颅……那伤痕累累的双手终于扣住凤儿的首级,慢慢的,颤抖着双臂将这熟悉的脸庞缓缓举起,吹吹粘在发丝和伤口上的泥土血污,轻轻将它和躯体小心吻合……

可是,凤凰永远也不能再翼动那对长长的睫毛,或是闪动明亮的双眸对他说一句“当家的”……

“啊!啊!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般地悲嚎,两道鲜血从陈卅眼角中缓缓涌出……未待罗政委下令抢救,一股温热腥臊的液体又从他裆部缓缓溢出……

“陈团长……节哀呀……”师部警卫连的战士全都泪流满面。

“唉!就差这一步啊!就差这一步啊!”罗政委辛泪纵横,痛心疾首地自怨自哀。

于慧也跟着哭,尽管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哭,可她今天就是想哭。

宋玉昆也在哭,不仅仅是为香消玉殒的凤凰和杨雨,同时也在为陈大胆的不幸而落泪。哭着哭着,突然他耳边传来一阵“嘤嘤”的啜泣声……“瘭子?”宋玉昆泪眼婆娑瞧向一旁的汤二瘭子,“摽子哭了?怎么连他也哭了……”是啊!从小到大,就连爹妈故去都不曾流下一滴眼泪的汤二瘭子,如今已是鼻涕眼泪纵横披靡。

韩柏和王鹤平绝望地闭上眼睛,特别是韩柏,他已经开始幻想陈大胆会用何等残酷手段对付他。然而,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罗政委说了三句话做了三件事。第一句,他指着韩、王二人说句“丧尽天良”,随后就命令手下将这二人羁押;第二句,他指着于慧说句“别委屈这位姑娘”,便命人将她扶下去休息;第三句,他指着陈卅说“一定不能叫他再出现意外”,就立刻派人替死难烈士料理后事。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凤凰飞走后,陈卅整个人彻底崩溃。他不喊也不叫,一脸呆痴搂着凤凰的头颅,谁劝也不肯松手。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罗政委愁得起了满嘴燎泡,他在天井中徘徊着,反复揣摩对策,“你们有没有将郭仲良牺牲的消息告诉他?”他转身向丁道恒问道。

“政委,我们哪有那胆子?团长现在都这样了,再听到郭政委的事情,那还不……”丁道恒彻底说不下去。

“丁道恒!”罗政委喊道。

“到!”

“我命令你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陈大胆恢复原状!这是组织对你的考验!”

“是!坚决完成任务!”丁道恒这心里就别提有多窝火,做梦都不敢想象老八团会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现如今,不用别人说三道四,老八团的人自己就感觉颜面无光。特别是他,这个刚刚被提拔的新任政委,总想找人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王鹤平忐忑不安迈进罗政委的临时住所,挥手向罗政委敬礼。“首长,我来了……”他撩起眼皮观察着政委的反应,发现自己的老首长并没有向他还礼。罗政委皱紧眉头,目光异常的愤怒。

“老首长,我……我……”

“你说说吧!路西闹出这么大风波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政委严肃地问道。

看来王鹤平似乎早有准备,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文件、资料、口供、检举信”,工工整整摆放在政委的书案上。

“我现在只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罗政委毫不客气将材料推向一旁。

“首长……”王鹤平调整了思绪,开始一五一十讲起他领导的“肃托运动”所带来的“巨大成果”……

没过多久,一向非常有耐心的罗政委突然打断王鹤平的“汇报”,他厉声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陈大胆抓起来?”

“他是托派,和国民党有勾结。”王鹤平硬起头皮,强词夺理地答道。

“你有证据吗?”罗政委进一步追问。

王鹤平指指材料:“有……有别人的口供……”

“这些口供是怎么弄来的?你打人没有?有没有逼供?有没有用刑?”罗政委连珠炮式的发问,“打得”王鹤平招架不住。王鹤平本来就心虚,一见老首长突然发了火,多年形成的部下对首长的绝对服从性,使得他不假思索乖乖承认对陈卅等人用了刑罚。

“用刑罚逼出来的口供算什么证据?如果别人你不了解,难道陈卅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国民党曾经害得他差点进了鬼门关,难道这样的人也会去做叛徒吗?你这简直就是犯罪!”

王鹤平还想狡辩,罗政委拍案而起喝道:“你抓了那么多人,杀了那么多人,既不请示又不报告,你无法无天到了什么地步?我要不是带着部队来,恐怕你也会把我抓起来!”

王鹤平终于熬不住,瘫软在椅子上……

罗政委的到来,使得几百名含冤入狱的“囚犯”获得了重生。望着那些泪眼涟涟的目光,罗政委的心感觉很沉重。

两天后,在罗政委主持召开的平反大会上,他代表组织慰问了受害的同志以及家属,并正式宣布所有被关押的人不管有没有问题,一律释放重获自由,并号召全体同志加倍努力工作,尽快挽回损失,推动党领导的抗日革命事业不断向前发展。

然而掌声过后,却是哭声。或许是对党的感激,或许是对死者的哀痛。那种场景,亲历者终生难忘。

对于“路西事件”,罗政委曾激动地说过:“所谓的‘肃托’,不但严重破坏了党的威信,也削弱了八路军的战斗力,这是一次惨痛的教训,是我们党的严重损失。”

韩柏、王鹤平等人被隔离审查,宋玉昆等受害同志在内心上多少能受到些慰籍。可是陈大胆呢?凤凰等人的离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一连几天都躲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肯说话。

“老陈哪!我们了解你的心情,可是…… 可凤部长他们再不入殓,这遗体可就保存不住了。”老八团一些战友过来劝他。陈卅纹丝不动依然抱着“凤凰”蜷缩在凉炕。劝来劝去,直到劝得陈大胆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大家这才慌了神儿。请来大夫一检查,说陈团长是由于悲忧过度患了“七情病”。

“七情病?严重吗?”丁道恒问道。

老大夫说:“陈团长表情滞痴,少言寡语。观其舌苔白厚而舌质郁红带暗,脉初觉微涩,中弦急数大滑。两关独显左关更盛,左脉大于右脉。此外郁于气,日久内火与痰包凝,蒙于心窍,经脉不畅开始逆乱,心神失宁。魂魄外荡,志意恍乱……”

“大夫!大夫!您就说该怎么治就行,算我求求您。”

“陈团长病延数日,老朽此时也未有十足把握。不过,先施针刺再佐以汤药,或许还有转机。”

“那就麻烦您老赶紧施针,我们会全力配合您。”

老大夫行针之后,提笔写下药方:甘草5克 ,薄荷5克, 柴胡5克 , 炒山枝10克,竹叶10克,  连翅10克,竹茹10克, 黄苓10克 , 木胡蝶5克,花粉10克 ,麦冬10克, 石斛10克,百合15克, 丹皮10克 ,赤芍10克 。并嘱咐 丁道恒先给病人服下两剂观效。

送走了大夫,顶道恒望着蜷在炕头的陈卅,心想:“古语说了,心病还要心药医,总给他喝汤药也不是长远办法。应该想个什么心药好呢?”苦想多时也毫无良策,最后,他决定开个小组会,让党小组各成员群策群力,一起伤伤脑筋

“现在该怎么办?”丁道恒反复问道,“你们谁有办法尽管提,别藏着掖着。”

“政委,这事还用藏着掖着吗?”老八团新任副参谋长江永喊道,“你看看咱们这些人,要说打仗都不含糊,可要说是治病,你瞧咱们谁是那块料?”

“想不出你也要想,谁叫这事儿让咱老八团摊上呢?团长都这样了,你们一个个还能坐得住啊?”

“老丁,要不这样,”政治部主任于立山说道,“我看只有咱们这几个人还不够,应该把全团发动起来,我就不信几千号人连个好办法都想不出?”

“嗯!”丁道恒点点头,“你这主意不错,那就不防在全团试一试。”

“我看没用,”一营长马富持有异议,“老话都说心病要由心药医,可这心药是啥?主要是凤部长的死对团长打击太大。既然团长是因为没了老婆受到刺激,依我看,还是再给他找个老婆最实在。”

“咦?对呀!咱们咋都没想到呢?”江永呵呵笑道,“你还别说,咱们老马的心思就是比……”

“江副参谋长!请您别跟我提‘姑娘’二字,我忌讳!”马富冲他瞪起眼睛。

“好!好!好!算我错了还不行?”江永抱拳向马富拱拱手。

丁道恒经过反复揣摩权衡利弊,最后拍板道:“还别说,马营长的主意在目前来看最合适。问题是,我们应该给团长找个什么样的对象?你们要知道,凤部长生前那可是国色天香。如今要是给团长找个丑八怪……当然了,团长要不要先不说,就说团长一见到新媳妇的模样不如凤部长,没准一上火反而病情加重。咱们是给团长送良药,可不是给他下毒药,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注意。”

“要说比凤部长更漂亮嘛……那全国能找出几位呀?”于立山为难地说道,“可要说长得跟凤部长不相上下,咱们团原来的于副部长,就是小于子!倒是挺合适。不过,她已经调到地方,而且和团长那关系……”于立山没敢往下说。他不说大家也明白:于慧和陈卅,一个是针尖,一个是麦芒。这两个人若能做成夫妻,几率和太阳从西边出来差不多。

“我看行,”江永挺敢想,“我看把她嫁给团长正合适。”

“老江,你凭啥说他俩合适?没看小于子跟团长治气都闹过绝食吗?如果硬把他们撮合一起,那还不出人命啊?”白广文一边说一边摇头。

“那你说,咱们内部还有谁比小于子更漂亮更合适?”江永牛脾气上来了,他大声说道,“要是有,我还出这馊主意干啥?再说了,要不是她,咱团长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你江永出了什么主意?”罗政委迈步从门外走进。

“政委!”大家全体起立向罗政委敬礼。

“都坐下吧!”罗政委走到丁道恒身边,找张空座坐下。

“政委,您怎么来啦?”丁道恒低声问道。

“我过来看看大家,同时也想和大家商量商量你们团长的病情。”

“政委,我们刚才讨论过这个问题,大家一致认为心病应由心药医。”

“心药找到了吗?”

“这不,我们正在谈刚调走的那个于慧同志。”

“于慧?噢……我想起来了,那姑娘长得不错。怎么?你们想对陈大胆使用美人计?”罗政委忍不住笑起来。

“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不过除了这办法,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罗政委点点头,想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如果人家姑娘不愿意该怎么办?你们想过这问题没有?”

“政委,”丁道恒苦笑道,“我们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这于慧和我们团长那关系处的……嗨!”

“我看这样吧!”罗政委说道,“找几位有经验的女同志去做做于慧思想工作。能成功固然最好,如果不行我们也不能强求,毕竟捆绑不成夫妻嘛!另外,你们也不能放松,要配合大夫抓紧时间进行治疗。陈大胆整天抱个人头睡觉也不是办法,传出去影响也不好,你们要想办法将烈士遗体尽快入殓。”

“是!”对于罗政委的指示,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补充。

中午,罗政委在老八团团部用餐。饭桌上,丁道恒向罗政委叫苦:“政委,于慧的组织关系不在我们老八团,这对我们开展思想工作,似乎……”

“这好办,把她调回老八团就是。”

“谢谢政委!呵呵……”

“你们团长娶媳妇,怎么你比他还高兴?”

“我就盼着老陈快点好起来,现在有了眉目,您说我能不高兴吗?”

“是啊!”罗政委感慨道,“我们这边盼着他尽快好起来,可是敌人呢?整天烧香拜佛希望他一病不起。陈大胆的一举一动,牵动了多少根神经?”

于慧刚刚被解除监禁,还没等她匀出一口气,后勤部六位女同志围着她开始了“思想工作”。

还别说,这些女同志挺有经验,知道她和陈大胆之间的“水火关系”,所以闭口不提某些敏感字眼,只是围绕某些战斗事迹,左一句右一句,把某人夸成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好男人。

于慧听了一会儿就感觉出里面有问题,她故作不解地问道:“你们到底想干嘛?”

“是这样,”一位女同志回道,“有一位同志病了,需要你过去帮帮忙。”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医生能帮什么忙?”于慧实在没心情管这些琐碎事情,这几天,为了被隔离审查的韩柏,她愁得又快绝食了。

“对了!”一位“热心”的大嫂反应很快,她不失时机提醒于慧,“你不是有难事吗?听说那位同志的级别好象不低,不如你顺便求求他,也许他心一软,还能帮你说说话。”

“这……”于慧有点动心了,自从韩柏出事后,她没少托人帮助解救,可是路西“肃托事件”已经惊动了中央,中央高层领导批示山东局和A师,对于此事件的相关责任人,要做到有一个查一个,决不手软。A师和山东局倒是不手软,于慧的手脚却软得象条八抓鱼。她曾寄希望于自己的大哥,可是于孝川在得知此事来龙去脉后,明确表态不介入。如此一来,于慧就连最后一根稻草也抓不住了。

“热心”大嫂的话打动了于慧,不管成与不成,这总是一个机会,哪怕是龙潭虎穴,她也要硬起头皮闯一闯。所以,她毫不犹豫就应承了下来。

“于副部长又回来啦!”这条消息就象电波一般,迅速在老八团传播。

“啥叫副部长?那是部长!部长你们知道不?差一个‘副’字差不少事儿呢!”一些老兵“教育”刚入伍的新兵蛋子。

“班长,那‘部长’是个甚么级别的首长?”新兵蛋子求知欲很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兵笑道,“表面上这个‘部长’要比团长、政委的级别低,可实际上,连团长都要听她的。”

“你瞎说甚?咱们团还能有比团长更大的官?我不信。”

“呵呵!慢慢你就信了……还傻愣着干啥?我能忽悠你吗?你个新兵蛋子!”老兵一边卷着纸烟,一边嘴里嘟嘟囔囔。

于慧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正式调离老八团还不到半年,连“周岁”都没过就又迷迷糊糊回到了那个“破团”。一开始,她并没把调动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是在路西,换哪个机关都无所谓。可是进了老八团的驻地,看到前来迎接她的老八团各级领导,于慧突然有种被人给卖了的感觉。她转过身想跑,可是身后岗哨旁边的日本大狼狗,一个劲儿向她吐着舌头,从小就怕狗的于慧,这次当然毫不例外被吓得手软脚软。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老八团所有干部战士都出来迎接,就连宣传队那些漂亮的女兵,也披红挂彩敲锣打鼓。

“你们干嘛?这是……”于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女兵们。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左右前后四下观瞧……“天哪!我不会是来伺候陈大胆吧?”

“于慧同志!”丁道恒赶紧喊道,“我们团长可就交给您啦!”随后,他一转身大声命令,“全体都有了,立正!”

“哗!”

“向于慧同志学习!”丁道恒使出十二分力气,率领全团奋力地高举手臂。

“天哪!韩柏没指望了……我上了贼船……”于慧越想越气苦,“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陈大胆?这辈子干嘛总阴魂不散缠着我?”

陈卅还是不愿意说话,当宋玉昆命人从他怀里强行抢走“凤凰”时,陈大胆哭了。他这辈子经常对部下喊一句话:“把眼泪给老子憋回去!”,但是这次,他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刚刚升任路西地委书记的宋玉昆,特意从官桥镇赶来看望陈大胆。可是一见他怀抱人头不吃不喝,心里急得就跟长了草似的。他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劝说大胆要坚强,要战胜自己。可说着说着,他发现自己好象在对一个“死人”说话。一时火起,宋玉昆命人把“凤凰”从他怀中拉出。

陈大胆大喊大叫双足乱踢,可是架不住动手的人多。眼见自己的最爱被人夺走,他呆坐一旁嚎啕大哭。“凤儿啊!我的凤儿啊!杨雨……柱子……我没用啊!我眼睁睁就是救不了你们……”

“老陈,人死不能复生,你再怎么难过也没用。你是一团之长,你的一举一动战士们可看着哪!”宋玉昆拍着陈卅肩膀无限感慨,“小凤他们走了,我也很难过,可是难过没用,我们应该想着该怎么给烈士报仇,该怎么加倍努力工作才对。你再这样下去,不但会弄垮自己,死者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不是?”

“凤儿没了,还要大胆有啥用?她是我的梦啊!是我今生今世最完美的梦啊!没有了梦的陈大胆,生不如死啊!”陈卅的一席话,说得众人唏嘘不止。

战士们含着泪,将“凤凰”轻轻放进厅堂中的棺椁,并将身首工工整整吻合上。

众人安慰着身心疲惫,哭得死去活来的陈卅。于慧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对自己是否该进去瞧瞧犹豫不决。她到不是怕见陈大胆,而是对那口花头大棺材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天井中,木匠出身的周大海一边探拭着刨子刃,一边伤感地念叨:“我这辈子,送走了多少当官的?当兵这么多年没干别的,净做棺材了……”

于慧兀自犹豫不决,宋玉昆向她使个眼色,那意思是说“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于慧万般无奈,侧身避开棺材,极不情愿地挪向陈卅。

“小于啊!陈团长现在就交给你了,这是组织上的决定,你可别辜负组织的信任。”宋玉昆说罢又使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悄然退出……

于慧在陈卅对面坐下,有着说不出的尴尬。两个人没说话,陈卅低头“研究”自己的膝盖,于慧则抬头观察房顶的建筑结构,二人之间就象掩着扇永远不能被推开的门。

从中午坐到下午,又从下午进入黄昏。终于,于慧熬不住了,她慢慢站起身开始蹑手蹑脚向门外挪去……

“谁叫你出来啦?你出来老陈该怎么办?”宋玉昆瞪着于慧狠狠批评,“你就是这么对待组织的信任?”

“我……”于慧强压怒火,指着自己肚子辩解道,“我饿了!”

“那你不会喊一声,叫人把饭送进去?”

“我……我怕死人……”于慧熬不住终于把实话和盘托出。

“你怕死人?”宋玉昆怒火中烧,“你知道躺在棺材里的人是谁吗?”

“知道……”

“那你知道是谁害死了她?”

“知道…… 可这关我什么事?”

“真跟你没关系吗?”一向温文尔雅的宋玉昆变得暴跳如雷,“如果不是你向韩柏透露消息,凤凰和小杨她们至于成了烈士吗?弄成今天这个局面,你于慧要负完全责任!”

“我哪里知道韩…… 韩柏会这么对待…… 他当时问我怎么来了官桥,我能说什么?只好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宋玉昆指着于慧鼻子喊道,“谁给你实话实说的权利?难道组织的保密原则你忘了吗?和首长一起出门,保护首长是你的责任!同志啊!你为什么对待工作就不能负负责任?”

“我……”

“当然,陈大胆未经请示擅自离队也是错误。可他已经受到了教训,这种教训比他平时写上一百份检讨还要深刻。可是你吸取教训了吗?你对待自己的错误是怎么认识的?我早就听到下面有同志反映,说你工作态度不端正,组织性纪律性不强,是个典型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同志们的反映不对吗?委屈了你吗?我看你入党的目的很不纯洁,思想上有着严重的问题!你必须要认真反省,要积极接受组织对你的帮助。否则,你的后果很严重!”宋玉昆并不是故意吓唬于慧,从“路西肃托”以后,组织上撤销了于慧正式党员的身份,改为预备党员,并将处理结果装入个人档案。如果不是宋玉昆向组织担保,恐怕于慧也和那韩柏一样锒铛入狱。今天,宋玉昆之所以对她毫不留情,实际上是宋玉昆恨铁不成钢。

于慧哭了,她觉得很没面子。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被人骂,除被呆坐在屋里的陈卅骂过,另一个‘敢于吃螃蟹’的,就是面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宋玉昆。

“你哭什么哭?难道你还有理啦?委屈你啦?”宋玉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位女同志失态,正当他想进一步批评教育这位大小姐,一脸憔悴的陈卅突然出现在于慧背后……

“老陈!你怎么出来啦?赶快回去休息!”宋玉昆瞧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感觉很担心。

“老宋,不要难为她,还是叫她走吧!”说着,陈卅冷漠地瞧着于慧,“谢谢你,谢谢你能来陪我。不过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还是回去吧……”陈卅摇着手,默默转身径直走回厅堂。

“他好象清醒了不少……”于慧只把话说了半截,望着宋玉昆那“吃人”的眼神,后半截那句“我可不可以回去”她没敢说。

“你就在这儿盯着他,”宋玉昆真是不解“风情”,他对于慧下达了死命令,“无论他要干什么,你必须尽量满足他!”

“啊?”于慧感觉这句话听起来很别扭。

月上眉梢,人影憔悴,陈卅那道孤独的身影映在窗棂上。他翻箱倒柜从笸箩里取出针线,就着昏暗的油灯,抚摸爱妻那满是伤痕的脸庞,泪水滴滴飞溅……“凤儿,你忍着点啊?”陈大胆口中呢喃着,手上穿针引线。轻轻的,慢慢的,一针一针小心翼翼将爱凄身首缝合一处。从未干过针线活的他,手指已被针尖刺得血肉模糊……

他已经失去痛的感觉,待最后一针缝毕,用自己鲜血将一条白线染成红色,疏拢了凤凰的秀发,用“红头绳”在爱妻耳畔扎起两把“小刷子”……

“凤儿啊!你这辈子跟我没少受苦,我陈大胆欠你的,来世做牛做马一定还你……”陈卅说着,抬起袖子擦擦眼泪。顺手抓过旁边的手巾,沾些清水,为凤凰擦拭脸上的污物,换穿寿衣。一切忙完之后,泪眼婆娑的他望着亡妻面带安详的脸庞,低下头去探进棺椁,在亡妻唇畔那点浅浅的酒窝上,深深一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一个“云”字,陈卅已是哽咽得欲念不能。

“陈大胆也够可怜的……”突然间,于慧感觉陈卅似乎苍老了许多,“想不到这首诗也能出自他的口中?人世间的事,原本就是说不明道不白……”

最后深情地望了一眼亡妻,陈卅缓缓推上沉重的棺盖……周大海的木匠手艺真是没说的,棺盖“咔嚓”一声与棺椁楔槽严丝合缝吻合在一起。除非劈棺,否则永远也无法开启。

“凤儿啊!你走好……”陈卅用袖子擦擦灵位,象呵护婴儿般将它轻轻放在杨雨等人牌位的中间。他坐到一旁慢慢闭上眼睛,可脑子里全是凤凰生前那含羞带涩般的浅颦低笑……

“陈……陈团长,你……你吃点东西吧……”于慧将一碗红苕放在陈卅面前,不知为什么,于慧觉得陈大胆就象只无家可归的小花猫。他脸上以往那种坏坏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愁云以及迷茫无助的眼神。

“红薯?”陈卅的思绪开始倒退,回到多年前在热河的那个夜晚……雪夜孤灯,一位身穿对襟小花袄疏着“小刷子”的姑娘,一遍又一遍在纸上写着“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她时而眉头微蹙时而笑逐颜开,一面向冰凉的小手哈着热气,一面向冰冻的砚台中添上几滴热水……“你怎么来啦?赶紧坐下烤烤火!”姑娘拽过陈卅在火炉前坐下,一碗热气腾腾滚烫的开水送到他面前:“先暖暖身子。”……她从灶坑里拨出烤得焦黑的红薯,一边吹着气一边剥皮:“别生我气了,来!咱们一人一半趁热吃了。” 她含笑将半块红薯塞进陈卅嘴巴,俏皮地问道:“好吃吗?”

“好吃……”陈卅将红薯端在面前,望着凤凰的牌位,流着泪喃喃自语道,“再也不会吃到那么好吃的红薯了……”

陈卅现在的精神状况很吓人,至少于慧就感觉自己颈后凉风瑟瑟。“他不会是疯了吧?”于大小姐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

陈卅一动不动瞧着牌位,一道晶莹剔透的烛泪顺着蜡扦,缓缓滴落到香案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MSNuGT6WtOZACTsVLVQtJMI1qke1HhIfCACRjYSCERQaSFmfMjGia+i26Ueuyi6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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