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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师部冲出来没有?”罗政委抓起电话急切地问道。

“报告政委!有老八团守护两翼,师长他们已经突出了重围!”

“那就赶紧命令老八团迅速撤离!”

“可是……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老八团郭政委他……”

“郭仲良怎么啦?”罗政委的心如同灌满铅水,猛然一沉……

“郭政委他…… 他牺牲了……”

“什么?”罗政委攥着话筒,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喂喂!首长!您没事吧?”

“噢…… 好吧!我知道了,你们赶紧把师长保护好,绝对不允许师长再出什么事情!”

“是!”

罗政委撂下电话呆坐在椅子上。老八团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团长还没找到,这又牺牲了一位政委,全团在顷刻之间就变成群龙无首。“如果不妥善处理,这个主力团可就要毁掉,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罗政委痛苦地捶捶头,“说也奇怪,这个陈大胆到底能去哪里呢?”

他正在想着,秘书拿着一份文件急匆匆走进来。“政委!这是我们同志从国统区发回的情报,您快看一看!”

罗政委打开文件一瞧,不由得一愣,“噢?陈大胆要预谋投敌?而且早就和他们有了联系?”

“政委!如果这条消息可靠,那么陈团……陈卅失踪会不会……”

“这绝对不可能!”罗政委笑着将文件丢在桌面上,“敌人想要弄出个蒋干盗书,可他们偏偏忘记了一点,那就是陈大胆再怎么胆大,也决不会向国民党投降。”

“可是…… 这事情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到底是什么环节出现了问题呢?”

“是啊!到底是在哪里出现了问题?”罗政委苦思冥想也摸不清其中关键。也难怪,无论罗政委再怎么睿智,也绝对不会料到是内部人对陈卅暗下毒手。

寻找陈卅的工作依然在紧锣密鼓进行。老八团那里,为安抚那些身心伤痕累累的战士,罗政委不得不亲自出马,下基层去做那些干部战士们的思想工作。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个月过后,老八团算是暂时安顿下来,可陈卅仍然是了无音讯。

还没等徐文远接过军队的指挥棒,一纸急电就将他送进了宪兵队监狱。如果不是丁孝明向戴笠苦苦哀求,恐怕他一个小小的中校副处长,早就被枪毙几个来回。国民党摆明了要看共产党的好戏,又如何能允许有人从中作梗?上峰给段国维的电报是密切注视官桥的一举一动,在必要时刻,以“平叛”名义将“共匪”一网打尽。

国民党居心叵测,那么日本人呢?其实,早在军统获悉官桥情报的同时,日本的谍报人员也探出了“陈卅事件”的内幕。“陈卅事件”使得国民党和日本人在暗地里达成了默契,他们将路西发生的事件作为绝密保存,就连打进敌人内部的我方情报人员,也没有弄清敌人究竟在高兴什么。

反围剿失利的阴影使得A师上下士气低落,就在罗政委和陈代师长准备将这一时期工作做出总结,尽快结束这种被动局面的时候,丁道恒领着一个满脸鼻涕的瘸子,给罗政委等人带来一件令人沮丧的消息:路西地区搞“肃托”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罗政委急切地问道。

有人了解这个瘸子,特别是丁道恒,他向罗政委建议:要想弄清路西的情况,最好想办法给他找个伴奏的……

没想到,听罢瘸子的唱词后,众位首长全都目瞪口呆……

陈卅等人在狱中被羁押了几个月,在此期间,韩柏曾想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弄死,就在他即将下手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发现了他的秘密,这个人就是宋玉昆。

宋玉昆事先并不知道陈大胆的事情,他只是觉得韩柏神神秘秘有些古怪。但是出于遵守党的纪律,也是出于对韩柏工作特殊性的了解,他并没有急于刨根问底。然而就在某一天中午,当他端着饭盆从食堂出来,路过监狱后墙的时候,一根腐烂发臭的稻草棍,从屋顶狭窄的天窗内轻轻飘出……

望着这根不寻常的稻草,宋玉昆并没有象其他人那样骂一句或是走开,多年从事地下工作的经验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着不寻常的事情。果不其然,当他端着饭盆走进监狱,面对那一屋子的“旧人”时,登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陈卅、凤凰、杨雨、汤二瘭子、包二柱,一个个都曾经是再熟悉不过。然而现在,个个不成人样,以至于他几乎无法辨认。众人注视着他,包二柱举着手中的稻草棍,在天窗下兴奋得手舞足蹈。几个月来,自从他被打坏下巴不能说话,就再也没有如此高兴过。

“老陈……你们这是……”饭盆从他浑然失去知觉的手掌中滚落,一路“叮咚”脆响。

陈卅没有回答,他跪爬着挪到栅栏前,双眼恶狠狠盯着地上那块玉米面窝头。突然,他伸出手来一把抓向沾满污泥的窝头,连汤带水拼命向牢门内抢夺……

“老陈……”宋玉昆望着那张血痕斑斑的面孔,嗓子哽咽得说不出话。

小心拂去窝头上的泥土,吹了吹,他抬头看看对面牢内的妻子和杨雨,她们也在静静看着他,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

陈卅笑了笑,将手中窝头掰成两半,一半丢给对面,另一半则透过铁栅缝隙塞给自己的警卫员……

两个警卫员没有接,杨雨和凤凰含泪默默地摇着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玉昆向看守大声质问。

“宋……宋副书记,这是韩部长和王主席的意思,具体事情嘛……您还是问他们……”

“那好,我再问你一句:是不是连饭也不给他们吃?难道党就是这么教育你们的?”

“这个……”看守无话可说。

“你赶紧把韩柏给我叫来!我要和他当面对质!”

“宋书记,我……您还是饶了我吧……”看守无奈地低下头。

“你们去是不去?那好,我亲自去找韩柏和王鹤平!”

气急败坏的宋玉昆失去了理智。如果在平时,他肯定会向组织打声招呼,或是派人联系A师。但是盛怒之下的他,偏偏头脑一热独自去找韩柏。由此,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暴就此拉开帷幕……

还没等宋玉昆说话,一看到他身后的看守,韩柏立刻明白他的来意。他不露声色,笑着招呼宋玉昆坐下。一边倒水,一边趁宋玉昆不备,向看守偷偷使个眼色……

“老韩!你为什么要抓陈大胆?怎么连凤凰和杨雨也一同抓了?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老宋,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们之所以抓陈大胆,那是因为他有问题。”韩柏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有问题?他有什么问题?”

“据我们内部情报,陈大胆有投敌变节的嫌疑。”

“他向谁叛变?是鬼子还是国民党?”宋玉昆步步紧逼。

“鬼子!啊?这个……主要是鬼子……”韩柏随着宋玉昆的诱导顺口接话,居然口不择言,错把国民党说成是小鬼子。

“什么叫主要?”宋玉昆当场就拍了桌子,“你说陈大胆投降日本人,这话谁会信哪?恐怕连小鬼子都不会信吧?”他指着韩柏火冒三丈地叫道,“我看出来了,你这是公报私仇,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要置陈大胆于死地!”

“老宋,你这么说我可就不明白了,我和陈大胆到底有什么仇?我们俩没仇啊!你要硬说我是公报私仇,那我还说你是栽赃陷害!”

“好!好!好!”宋玉昆摆着手,一脸铁青,“咱们俩儿别争了,争论下去也没个结果。这么办,我向组织上打报告,我要把这件事向组织汇报,看看组织到底是怎么说?”说罢,他转身正要走,不料韩柏在身后大声喊道:“来人!”

“呼啦”一声,一群大汉破门而入。

“韩柏!你要干什么?”

“把这个投敌变节分子给我抓起来!”不容分说,韩柏也给宋玉昆扣上顶大帽子。

“韩柏!你这么做是要犯错误的!上级是不会允许你如此胡来!”宋玉昆也不过过脑子,狗急跳墙的韩柏哪里还顾得上“组织”?凡是阻止他弄死陈大胆的人,一律遇佛杀佛遇魔除魔。

正当韩柏备好砒霜,准备放进陈卅等人粥碗里的时候,王鹤平亲自找到他。

“老韩,听说你把老宋也给抓起来了,有没有这回事?”

“怎么啦?”

“你怎么不加点小心?抓他的时候闹得满城风雨,你叫我怎么向上级解释?”

“宋玉昆他是叛徒……”

“你说他是叛徒就是叛徒啦?我问你有什么证据?”

“这……”

“我告诉你,今天已经有不少人过问此事,如果没有个合理解释,一旦东窗事发,你我的脑袋都要搬家!”

“那…… 那该怎么办?”

“没办法了,就从这里做文章吧!”说着,王鹤平递给韩柏一本小册子,这是延安某些人编撰的,关于《铲除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托洛茨基匪帮》一书。

为了堵住悠悠众人之口,王鹤平和韩柏等人依照那本“反托”小册子,迫不及待发动了“肃托运动”。他们将矛头直接指向那些为宋玉昆鸣不平,对他们倒行逆施深恶痛绝的同志。

王鹤平谎称地委内部有“托派”活动,以地委副书记宋玉昆、交通员罗玉浦等人嫌疑最大。在王鹤平授权下,韩柏亲自审讯。采用捆绑吊打、灌辣椒水、摇电话机过电等手段,大搞刑讯逼供,逼迫宋玉昆、罗玉浦供出“主谋”名单,接着,又从罗玉浦“提供”的名单中挑出地委组织干部多人,如法炮制,结果“托派”名单数目象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尽管宋玉昆宁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托派”,尽管众人的口供根本不一致,但是,王鹤平有恃无恐,按照名单将所谓的“托派”统统抓起来,就连路西支队一大批优秀的军政干部也难逃厄运。“肃托”运动象瘟疫一样在路西迅速蔓延。不久后,韩柏等人在官桥镇镇召开公审大会,谎称“奉中共中央之命”,将军事部长、统战部长等79名革命干部公开枪决。随后又陆续杀害宣传部长、社会部长等大批重要干部。在这种恐怖威吓下,路西地区军政干部人人自危,仅2000余人的第4大队,在一周内就跑掉了600余人。日军在获悉此事后摆酒庆祝,他们通过扫荡达不到的目的,却由几个披着“马列”外衣的败类一举达成。

严讯逼供和诱供下,绕来绕去,最终有人受刑不过,“供出”幕后的组织策划人是宋玉昆和陈卅。如此一来,这对曾经生死与共后又形同陌路的老战友,被迫拴在一根绳上……

“老宋,怎么连你也进来啦?”陈卅抱着浑身是血的宋玉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你陈大胆能进来,我……我就进不来么?”宋玉昆强忍剧痛含笑说道,“就连你这个主力团长都被人家关起来,我算得了什么?”

“呵呵……”

“你笑什么?”宋玉昆不解其意。

“老宋啊!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很怪?就连一向对党忠心耿耿的宋先生,也被人说成是叛徒。看来,我陈大胆遭此厄运那是理所应当命该如此。”

“你……你胡说什么?是不是吃饱饭,又有力气啦?”

“唉……”陈大胆叹口气,没言语。

两个人沉默片刻,为了打破僵局,宋玉昆问道:“老陈哪!小凤的病好些了吗?”

“时好时坏,这几天没了药,恐怕……”陈卅说到这里,已经痛不欲生。

“唉!”宋玉昆一声叹息,一种造化弄人的感觉油然而生。

“肃托运动”越搞越大,面对日益增多的“托派”,韩柏已是焦头烂额。就在这时,于慧却吵吵嚷嚷闹着要回老八团。

“你又闹什么呀?我的大小姐!”韩柏不耐烦地问道。“你来路西才几个月,怎么又要回去?你在老八团还没呆够吗?”

“我要回去看看凤凰姐!”

“你看她做什么?”韩柏猛然警觉起来。

“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她病好了没有…… 咦?你瞪我干嘛?哎呀呀!你放心吧!既然我的组织关系已经过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呢?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临了,她还补充一句,“我向你保证,肯定躲开陈大胆。”

韩柏没吭声。说实话,要不是于慧私自去看他,他也根本不可能知道陈卅夜入官桥的事情。如果不是为了报复陈卅宣泄积压内心已久的怨气,恐怕他也不会头脑发热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由此,他除了感慨造化弄人,不得不沿着一条他不愿意走下去的路,硬起头皮苦苦支撑。

如今,于大小姐向他提出“探亲访友”的意愿。虽说于慧是无心之举,可他却不能不防。于大小姐的行动他不敢阻拦,也不能阻拦。但是任由她胡乱走动,老八团便迟早会知道他们团长的下落,到那时,他韩柏就是想不死都难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迫不得已,韩柏只好忍痛将于慧也给软禁了。看着又哭又闹的于大小姐,韩柏无奈地解释:“小慧,我对不起你。等到有些事情解决了,我会亲自向你负荆请罪。”

一着棋错满盘皆输。此时的韩柏已经后悔当初的冲动。为保住自己煞费苦心多年换来的官位职位,为使自己的行为合理合法化,他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对陈卅等人的构陷上。眼看他的目的即将达到,眼看陈卅即将“万劫不复”。就在这时,韩柏得到汤二瘭子越狱潜逃的消息……

这是一本被收录进党史文献的日记,它残缺不全的内容,真实记载了宋玉昆在狱中的一段经历。每当后人翻开它的残页,仔细回味那段历史的时候,一种说不清的酸楚久久难以消散……

XXXX年X月X日星期五晴

今天是我生日,也是我入狱第13天。在此之前,我进过日本人的监狱,也蹲过国民党的大牢,但是在自己的监狱度过一个生日,我做梦都没想到。

没有人来祝贺我,就连一旁倒地呼呼大睡的陈大胆,也是在梦中叫我不要烦他。

身上的鞭痕已经化脓,断裂的肋骨痛得我喘不过气。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哼出声,因为我怕陈大胆笑我。这家伙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可是他依然谈笑风生,甚至举着血肉模糊见了白骨的脚趾叫我看。他说,这是被老鼠啃的,告诫我如果不小心,可能连生殖器都保不住。

这个陈大胆,从我认识他那天起就匪气十足没个正经。原本以为他入党后能够好些,可是现在看来,除了对党的忠诚不容置疑,其他的,比如说性格、谈吐,依旧是草莽味十足。看来,要改造好象他这样的同志,没有滴水穿石的精神是办不到的。

OOOOOOXXXXXX…… (此处省略若干字,原因是字迹模糊看不清。)

XXXX年X月X日星期一多云

今天陈大胆哭了,哭得很伤心。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觉得自己心痛。说现在落到这步田地肯定是凶多吉少。他还告诉我说,韩柏是个心胸狭窄有仇必报的人,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就此话题,我们又攀谈起来。随后,他流着眼泪对我说:“小鬼子万金难买我的人头,可他韩柏一分钱不花就做到了。我就是不甘心!我是一个军人哪!军人没有战死沙场,却窝窝囊囊死在自己人手里,这到底算哪门子天理?”是啊!这算哪门子天理呢?我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错误,但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党的问题,而是组织内部某些心术不正、利欲熏心的人违背了党的原则,损害了党的形象。不过,最令我感觉意外的是,这一次陈大胆非但没有怨恨党,而且还极力将这些人的行为与党的原则区别对待。一个曾经要率队脱离组织的胡子,现在却变得对党至死不渝,这不能不说明我们党的主张深得人心。

就此,我们开始讨论有关党员的问题。说来说去,老陈把话题扯到郭仲良身上。他说这辈子最欣赏的同志就是老郭。看到他对同志那种深深思念,我差一点将老郭牺牲的消息告诉他OOOOOOXXXXXX(此处缺损模糊)

XXXX年X月X日星期五大风

经过和看守的协商,他们总算保证了我们的粮食供应。虽然每顿饭只有一个窝头,但是我能看出陈大胆很欣慰。自从我和他单独羁押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陈大胆没有吃,他询问看守妻子和部下有没有粮食吃,直到得到满意答复才放心。陈大胆爱兵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我从来没想过他对老婆也是如此关心。本想夸他几句,可是肚子里响亮的“咕咕”叫,令我不得不放弃这种打算。陈大胆瞧着我没说话,只是把他那块窝头掰成两半,不管我怎么推托,死活都叫我吃下去。陈大胆说:“饿着谁也不能叫有学问的人挨饿。”

一块窝头拉进了他和我的距离,酒宴不能解决的问题,窝头却办到了OOOOOOXXXXXX……

XXXX年X月OOOXXX

今天刚刚睁开眼睛,就听说汤二瘭子越狱的消息。他是怎么越狱的,大家都说不清楚,可是我能看出老陈很高兴,他一遍又一遍唱着东北小调,好象是在过年。他不但自己唱,而且还教我唱。调子有些不太文雅,我记来记去,只记住这么几句话:提起宋老三啊!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有儿,单生下女婵娟……

我问过老陈,说这有什么可唱的?男欢女爱容易腐蚀党员的思想。可老陈却说:“党员也是人,是人就得干人事。男欢女爱咋啦?咱们共产党就不能娶老婆谈恋爱啦?”我说,要把正常的夫妻关系和男女之间龌龊事区别对待。听了我的话,陈大胆反而更加来劲,他眯着眼睛问我,说夫妻行房和男女之间龌龊事有区别吗?我只好回答他性质相同本质有区别。没想到因为我这句话,老陈居然和我谈论起党性问题。他说他最讨厌我这种动不动用“纲、线”来衡量人的标准,他问我入党是为了什么?我说入党是为了解放全人类,彻底实现共产主义。他点点头又问我入党到底是为人民还是为党,我说为党就是为人民。他摇着头说:“为了党去入党那就是搞投机,就象韩柏那些人。可是为了人民去入党,那就不一样了,人民可能不会记得你,但是会记住党。也只有这样的党员,才是真正地对党衷心,为党好。”老陈话不多,字字句句打动着我的心。看来陈大胆真是变了,我们这些自诩熟读马列的知识分子,对党的事业领悟程度,还不如他一个胡子出身的陈大胆。

后来,老陈又和我谈起党员的问题,他说他看不起象韩柏那样的党员。照他所说,入党就要实心实意按党的话去做。利欲熏心、一己为私的人不配做共产党员。他还说,党就是党,无论到什么时候党的宗旨都不会变,但是党员就说不定了。将来有一天很可能党员会变,但是党不会变。那些用党员身份来掩饰自己男盗女娼、贪名逐利的投机分子,他们可以自称是共产党,但绝对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只有一心装着百姓疾苦的党员,才可以配得上“共产党员”这四个字。

我说老陈你进步了,他却一脸疑惑地问我这叫啥进步?我说老陈你距离真正的共产党员已经不远了,可他却摇着头,说不知道啥是真正的共产党员。是啊!到底什么样的党员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呢?

OOOOOOXXXXXX

XXXX年X月OOOOXXXX阴

晚上,老陈被换上重铐带走了。他迈出牢门的一刹那,冲我笑了笑。他笑得很平和,而我却忍不住落泪。因为我预感到:这很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诀别。

老陈渐渐远去,我趴在铁栅上一直目送他。就在他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刹那,我鼓足力气大喊一声:“老陈!你一路保重啊!”

老陈猝然停住脚步,扭过身子向我这边望了望,随后慢慢举起手臂向我挥挥手……

OOOOOOXXXXXX(余下部分不是被虫吃鼠咬,就是被泪水润湿。字迹已彻底分辨不清。)

陈卅被人一脚踹进小黑屋,还未等他从稻草堆中拽出脑袋,身后的铁门“咣当”一声关闭了。

“这个孙子!下脚咋这么狠?”陈卅悻悻骂道。

“谁?是当家的么?”一阵轻柔伤感的声音悠悠传来。

“是……是凤儿吗?你在哪儿?”陈卅抬头四下观瞧。可是屋子太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当家的!我在这儿,在这里!”悲泣中略带着喜悦,从墙壁的小窗后,慢慢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臂,“当家的!我在这里……”手臂微微晃动……

“凤儿!你还好吗?我想死你啦!”陈卅不顾重铐缠身,顺着声音慢慢在墙壁上摸索……“凤儿啊!我总算又见到你了,看来老天对我还算不薄。”

“当家的,他们打你了吗?”凤凰抚陈卅的脸,用心去深深体会那久违的温馨。

“风儿,你的手咋地啦?咋好象是伤口烂了?”

“当家的,我没事儿,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你还疼不?”陈卅伸出舌头,轻轻舔噬手臂伤口处那流出的脓血。

“当家的,看来这一关我们是过不去了……”

“凤儿!可不许乱想,咱俩儿一定能长命百岁,谁死咱都不会死!”

“当家的,你就别逗我开心了,枪林弹雨那么多年,只有这一次,我感觉自己要飞不动了……”

“呸!呸!呸!我不愿意听这些,你不许再说!”陈卅紧握妻子的手,急得想哭,“凤儿,你要挺住!瘭子已经逃了,他一定会找老郭救咱们,一定会!”

“没用了……”凤凰凄然叹口气,悠悠说道,“如果瘭子不逃,或许咱们还能多活几天。可是他一跑,韩柏肯定要销毁罪证杀人灭口。如果我预料不错,恐怕等不到老郭他们赶到,你我夫妻将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晨曦……”

陈卅的心陡然一沉,呆呆攥着妻子的手臂,久久未能言语……

“当家的,你怕了么?”

“陈大胆不怕死,只是难过连累了我的凤儿。”

“唉!”凤凰幽怨地嗔道,“两口子之间还说这些干什么?自从嫁你那一天起,我的一切就都是你的。没有了你,凤凰也不可能苟活。”

“凤儿……”

“当家的,等咱们上刑场的时候,我有两件事情拜托你。”

“瞧你说的,咱俩儿之间还客气啥?”

“当家的,杀头的时候,我要走在你前面。”

“你这是为啥?”

“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你被杀头,我受不了那场面……”

“你说啥?难道我就能受得了你被……的场面吗?”

“咱们别再争了,谁走在前面结果还不是一样?我向来事事让着你,可这一次,你随随我的心好吗?”

“凤儿啊!”陈卅再也忍不住那满腔悲愤,攥着凤凰的小手号啕大哭……

“我还没说完呢……”凤凰在陈卅脸上摸了摸,为他拭去嘴角的泪水。

“你说吧!我……我不哭……”

“当家的,我最爱听你私下给我唱的小曲,等我走的时候,你能不能唱着小曲送我?”

“……”

凤凰只觉得手背被一阵温热的水滴轻轻滴溅,没过多久,便融汇成一条小溪。“你又哭了,你知道我讨厌男人掉眼泪……”

“谁哭啦?呵呵!我没哭,陈大胆咋会哭呢?你说是不?”尽管陈卅的笑声和哭声没什么区别,可是听到他的话,凤凰还是欣慰地笑了笑。

“凤儿啊!咱俩儿下辈子还做夫妻行不?”

凤凰没说话,只是忍不住那满腹辛酸,低声啜泣起来。

“你咋地啦?”

“当家的,我对不起你,临了也没给你陈家留下一男半女,害得你绝了后……”

“算啦……”陈卅无奈地摇摇头,“都到这时候了,咱不想那些好吗?”

“嗯!”凤凰噙着泪重重点点头,“可是当家的,若是你能逃过这一劫,以后有机会再娶个能生养的好吗?”

“净说胡话,我还能有啥机会?”陈卅悲笑道,“不管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陈大胆就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当家的……”一霎那,凤凰突然想起在山西那座小山上,陈卅曾经忘记的第三句情诗,“当家的!”两个人那伤痕累累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夫妻二人说着、笑着、哭着。这一夜是如此的酸苦、温馨和漫长……

“正月初七八呀!媳妇回娘家。带上小女婿呀!问候丈母妈。媳妇骑毛驴呀!女婿把驴打。走在半路上呀!媳妇把话搭。你到我家去呀!吃鱼又吃虾。我在你家里呀!吃的是老倭瓜……”不知从何时起,陈卅缓缓唱起东北小调。悠扬凄凉的小调声透过门缝,回荡在寂静昏暗的游廊上……

“当家的,你唱得真好听……”凤凰陶醉不已。

“好听就下辈子再听吧!”门外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韩柏?韩鳖犊子?”站立一宿倾诉离别之苦的夫妻二人蓦然回首。

“你们俩歇歇吧!天亮了,该上路了!”看守打开房门,披着蓑衣的韩柏,率领全副武装的士兵冷眼站在门外。

“上路啦?好啊!”陈卅转过身,对韩柏嘲笑道,“你最好离我远点,当心我一哆嗦龇你一身尿!”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别说,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陈大胆了。”韩柏说着,冷眼瞧瞧凤凰的牢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全——都——要——死!”

“韩柏!”凤凰大声喊道,“要杀就先杀我!难道你七尺高的汉子,还怕我一个女人不成?”

“怕你?”韩柏笑道,“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来人!把她押在陈大胆前面!”

“韩鳖犊子!你一个男人欺负娘们算啥能耐!有本事你先杀我!”陈卅正要高声怒骂,不料凤凰喊道:“当家的!难道我昨晚说过的话,你全忘了吗?”

“凤儿!”

“你们俩不用争,一个都跑不掉,谁走在前面还不是一样?”说罢,韩柏命人将凤凰率先押出。他这是想叫陈卅亲眼目睹凤凰的涅磐,摆明想在临死前好好折磨他一番。然而,凤凰随后的一句话,令他的愿望彻底落空了。“当家的!拿出你老爷们的志气,别叫我们女人看扁了!”

陈卅没有回答,但是在场所有的人都能瞧见他眼中的苦涩。

韩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满足了。虽然陈大胆强行压抑自己的悲愤,但是韩柏知道他的内心一定是血流成河。

凤凰抱着六十斤的重铐昂首挺胸,正象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凤凰就是凤凰,骄傲的凤凰,永远也不会向任何人低下那颗高贵的头!

她走得很慢。赤着双足,拖着沉重的脚镣,一瘸一拐在游廊里艰难地挪动。鲜血顺着裤角一滴滴溅落,好似一朵朵永不凋谢的腊梅。

“凤儿啊!你瘦了……”陈卅凄苦地说道,“可你还是那么好看……”

“当家的,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

“傻话,不管你变成了啥样,永远都是我陈大胆的凤儿。”

韩柏没有阻止他们,对于两个要死的人,只要他们不逃跑就随他们去。

天,下起了小雨。凄风冷雨淋湿了路面,淋湿了凤凰那单薄的衣衫。穿过围观的人群,二人被带到一条寂静的小河边。在这里,杨雨、包二柱、宋玉昆等人一个不少,全部绑缚在这里。

“呜呜呜……”包二柱看到陈卅显得格外兴奋,张着永远也不能说话的大嘴,从嗓子眼里发出阵阵欢快的呜咽声。

杨雨默默看着陈卅,不知为什么,她的目光始终也未离开过他。不仅如此,而且还泛着说不出的温馨和喜悦。

一见人到齐了,王鹤平开始宣读陈卅等人的“罪状”和“判决书“。未出乎众人意料,这里的“人犯”无一例外全都是死刑。

凤凰笑了笑,浅浅的酒窝在脸上忽隐忽现。她和杨雨等人对视一眼,点点头,似乎在达成什么默契。

“老韩!咱们从谁开始?”王鹤平问道。

还未等韩柏说话,包二柱挣扎着跪倒在土坑前。

“嗬!居然还有人抢着上路?”刽子手从被单里抽出一把鬼头大刀,那是伴随凤凰多年的大刀。

包二柱扭头向陈卅笑了笑,便闭上眼睛伸长脖子……

“柱子!”陈卅死死盯着自己的老部下,凄厉地喊了一声。

“杀!”韩柏右手一挥。

“噌!”血光四溢……

“柱子!”陈卅无奈地摇摇头,热泪夺眶而出……

“下一个!”

未等陈卅迈出脚步,杨雨拖着押解士兵径直跪倒在那片猩红的泥土上……她和包二柱一样,也是回过伤痕累累的面容向陈卅笑了笑,不过这笑容中却透露着一丝酸楚。“老陈……我……”杨雨似乎想要说什么,犹豫一下,便悄然打住再无声息……

“小杨,你要说啥就说吧,我对不起你……”

杨雨苦笑一声,摇摇头慢慢合上双目……

“杀!”

“噌!”

陈卅死死闭住眼睛,他不忍看到那素来温柔美丽的杨雨,落得个身首异处……“老天爷!我操你祖宗!谁说好人会有好报,谁说的?”陈卅哭了。

“下一个!”

“当家的,该轮到我了……”凤凰微微一笑,扭头在陈卅脸颊上轻轻一吻……

“凤儿啊……”陈卅再也无法自控,他开始扭动身躯,想要抢身在凤凰前面。不料,卫兵牢牢抱住了他。

“凤儿啊!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呀!”鼻涕眼泪顺着眼角澎湃而下,“我陈大胆对不起你啊!”

“你喊什么?”韩柏上前抽他一记耳光,冷笑道,“她完了就轮到你,你们谁也跑不掉!”

一旁的宋玉昆默默叹口气,摇着头,含着辛酸的眼泪死死咬紧牙关……

“韩柏!我求求你放过凤儿吧!你要杀的是我,跟她没有关系!”铁汉陈卅终于扛不住这种无情摧残,双膝一弯就要跪倒在韩柏面前。

“当家的!你要记住我的话!”凤凰急切地喊道,“我凤凰的男人,一定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决不能给畜牲下跪!”

“凤儿啊……”

“你给我站起来!站起来!”凤凰银牙紧咬拼命喊道,“我命令你不许叫!不许跪!否则,我死不瞑目!”

韩柏失望了。他一直关注陈卅的双膝,然而陈卅仅是双腿一曲,便又恢复了直立。“妈的!临死你还这么硬?”韩柏抬腿踹了陈卅一脚。

“当家的,下辈子无论多难多苦,我一定还会嫁你……”凤凰轻声说罢,随即紧紧闭上饱蘸浓情的双眸……

“凤儿啊!”陈卅死死闭住双眼,挣扎得越来越凶,以至于拦阻他的士兵从三个增加到六个……

陈卅并没有唱着小曲送走凤凰,可能是由于过度悲伤,也可能是极度失落。

“扒开他眼睛!叫他看着自己老婆受刑!”韩柏狞笑着,他原本白皙的脸庞已经扭曲得如同夜叉厉鬼,有着说不出的恐怖。

押解士兵强行扒开陈卅紧闭的眼睑。在陈卅泪眼婆娑一动不动地注视下,凤凰虽然被踢跪在土坑前,但她依然面含微笑昂首挺胸。长长的睫毛如同蜻蜓展翅一般不停地翼动,那对甜甜的酒窝将永远雕刻在陈卅的记忆中……

“杀!”

“噌……”凤凰轻轻抽动,一腔热血澎湃而出……细雨蒙蒙微风轻送,柔软如丝的乌发豁然飘散……

“啊!”陈卅一声悲鸣仰天长啸,苍山为之色变,河川亦为之倒流。凄厉的咆哮声震得枝叶横斜鸟雀哀鸣……“凤儿啊!我的凤儿啊!”突然一股巨大的爆发力袭来,六名士兵被他甩得七零八落…… K0nMWUKI+q894kUfYT4AIkI1w/88zDDKjDDKLo6fu+S5LPjfZj1C703xVf90+/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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