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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为了表示对陈卅的抗议,也为了显示她坚决调离老八团的决心,于大小姐闹绝食绝对不是一时冲动。至少三天之内,除了喝水上厕所,她始终保持和粮食仇恨的状态。三天下来,原本国色天香的于大小姐,如今瘦得象只非洲狒狒,整个人四仰八叉躺在火炕上,有出气没有进气,活脱脱一滩烂泥。

“也何?你挺有毅力啊?”前来探望的陈卅皮笑肉不笑说道。

“滚……” 于大小姐从嘴里有气无力挤出一个字。

陈卅瞧着面黄肌瘦的于慧,没吭声。

“滚……”

“吃点饭吧!”陈卅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眼睛一动不动瞧着她。

“流氓……不……许看……”

陈卅叹口气,命人从门外端来小米粥和小咸菜。

“拿走……”

“你这是何苦呢?”陈卅笑道,“闹绝食不是为了我吧?”

“臭美……”

“那就对了,”陈卅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估计也不大可能是为我。不过,你要是为韩柏呢?那我就不劝你了,继续绝食吧!反正你死,伤心的人绝对不会是我。至于韩柏闹不闹心我就管不着了。我还巴不得他寻死觅活闹上吊……”

“陈大胆……你收拾……收拾去死吧!”于慧拼尽全力大喊一声。

陈大胆没理会她,自言自语道:“话说回来,我也没把你咋地,你干嘛这么烦我?就算我曾经向你求过婚,可你不是没答应吗?既然没同意,那就两清了是不?我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我们两口子关系挺好,冲这一点,我也不可能再对你有啥想法,你还记恨啥呢?”

“陈大胆…… 能不能…… 叫我…… 静一静……”

“你都安静了三天,我看就算了吧!起来,咱们喝点粥。”陈卅也不管她同意与否,伸手将她抱起揽在怀中。

“放下…… 放下我…… 流氓……”

“省省力气吧,要骂人也得吃饱了再骂。”陈卅端起饭盒,舀出一勺粥用嘴吹吹热气,然后送到于慧嘴边……

于慧厌恶地避过头,紧紧闭住双唇……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懂事呢?赶紧张嘴!”

“你吹过…… 恶心死了……”

“好好!怕了你。”陈卅放下勺子,低头问道,“你自己能不能吃?”

“我不饿……”

“那好,我去叫人给你备棺材。”说着,陈卅将于慧轻轻放下,转身就欲出门。

“陈大胆……”

“又咋地啦?”

“我恨死你了……”

“我知道,几年前我就知道了。还有啥要交待的没有?”

“你滚吧……”

“通讯员!”

“到!”

“你去通知韩柏,就说他小媳妇快咽气啦!告诉他别惦记,再娶一房吧!”

“是!”

“回来……”于慧又气又急,从炕上挣扎着爬起,“不许去……”

“嗯?”陈卅故作不解,“你都是快死的人,就别为这针头线脑的事情操心了。韩柏也挺不容易,这么大也没个后人,你总不能叫他老韩家断子绝孙吧?”

“你…… 你胡说,他…… 他不会抛下我……”

“这话你跟鬼去说,”陈卅微微一笑,“除了鬼,你觉得世上还有人相信吗?”

“你…… 你为什么…… 总和我过不去?”

“不是我跟你过不去,”陈卅一本正经地回道,“是你和自己过不去。”

“陈大胆……”于慧只觉头昏眼花,一头栽倒在炕上……

“不好!”陈卅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探探于慧鼻息。还好,只是晕厥,没断气。

“嗨!”陈卅苦笑一声,淡淡说道,“你这是何苦呢?”

“小慧儿!小慧儿!”门外有人高声叫喊。陈卅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你鬼叫个啥?还不快点滚进来!”

“陈…… 陈大胆?”韩柏立在门口,双目惊怵一闪。

“你可真行啊?前天送的信儿,直到今天你才露面,是不是怕我杀了你?”陈卅酸言碎语挖苦道。

“你以为自己是谁呀?”韩柏冷笑一声,“我是下地方刚刚赶回来。”

“是吗?”

“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么?”

“那好,”陈卅站起身一指于慧,说道,“那就麻烦你把她弄醒,否则……”

“你想干什么?”

“否则我就给她准备棺材。”

陈卅慢慢走出房门,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心里堵得慌。望望远处白雪皑皑的田野,他默默想道:“凤儿也快来了,我得准备准备给她添件衣裳……”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凤凰,不仅仅是夫妻久别,同时也很想看看自己孩子。“长得到底象不象我?”陈卅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年画中胖小子的形象,“是不是象我一样生下来就会淘气?”想着想着,陈卅忍不住咧开大嘴“呵呵”傻笑。一想到儿子,他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什么于慧,什么韩柏,统统被他丢回山西去了。

在韩柏的安抚下,于慧总算喝了一碗小米粥。清醒之后的于慧,抱着韩柏放声痛哭。“我不在这鬼地方呆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于慧哭道。

“嗨!难哪……”韩柏无奈地摇着头。

“有什么可难的?你不是组织部副部长么?”

“这和我是不是部长没关系,主要是陈大胆他死活不肯放人。”

“他凭什么这么做?”

“就凭他是你的主管领导,没有他的批条你根本走不了。”

“那…… 那可怎么办?”

“我现在也没办法,”韩柏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组织部一连给他发去几封请调信,可他就是不回,我能怎么办?”

“他为什么不批?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说了,说你刚来就走,把他老八团当成了什么?他还说,都象你这样,那野战部队的士气还不涣散了?战士们还不得说,原来共产党和国民党一样,都是谁有后台谁吃得开?照此下去,那部队以后还怎么打仗?”

“我申请调动和后台有什么关系?他陈大胆是故意刁难!”

“谁都知道他刁难你,可是有什么办法?他是一团之长啊!”

韩柏和于慧对陈卅表示出深深的不满。事实上,陈卅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单纯的个人恩怨。自从于慧来到老八团,她这个副部长干得并不称职。非但一次活动也没有组织过,反而天天闭门胡想和韩柏亲亲我我。对于这种在工作上一塌糊涂的领导干部,陈卅暗地里不止一次拍桌子骂人,如果不是郭仲良等人从中斡旋,恐怕他早已下令叫这位大小姐好好反省。

“你们看看!她整天都在干啥?”陈卅将组织部近期的工作计划狠狠摔在桌面,四散飞舞的草纸上,干干净净没见一个字。

“老陈,你压压火,叫战士们听见影响不好。”郭仲良弯腰一页一页辛苦拾掇。

“就凭她这个鬼样子还想调走?门也没有!”陈卅气得暴跳如雷,“你们去告诉她,就说只要我陈卅当一天老八团团长,她就别指望给我这么穷对付!不把她尿给治出来,我陈大胆随她姓!”

“算了吧!”郭仲良叹口气说道,“师首长明天过来检查工作,等师长政委来了,我去反映反映。”

“你反映有个啥用?”陈卅气急败坏地喊道,“这种女人就是欠收拾!”

几位团领导带着气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一大早,陈卅面沉似水走出组织部办公室,来到于慧卧室前一脚踹开房门……

“你要干什么?流氓!抓流氓……”于慧那特有的惊叫声高分贝传出,这种极其恐怖的声音,不但将其他几位领导吓了一跳,就连树上一宿没合眼的夜猫子,也被惊得振翅高飞哀号不止。

“我叫你不务正业!”陈卅象拎小鸡似的,揪住于慧脖领子将她拎到天井中,“你点灯熬油一宿没睡,原来是写啥情诗?我叫你写!我叫你写!”陈卅三下五除二将一厚摞纸搞撕扯得粉碎。

“陈大胆!你除了会欺负女人,还会干什么?”于慧悲痛欲绝。

“我欺负你?”陈卅指着自己鼻子问道,“我这叫欺负你吗?”他转身面向其他几位领导,“你们评评理,我这叫欺负她吗?”

几位领导旗帜鲜明地点点头。

“啊?你们还讲理不?”陈卅气得快吐血。

郭仲良干咳一声说道:“老陈哪!不管怎么说,你私闯女同志房间,还和女同志拉拉扯扯就是违反纪律。凭这两条,你说什么都没用。”

“老陈,”丁道恒走上前低声说道,“有气你就不能忍一忍?嫂子下午就要到了,这件事要是传到她耳朵里,你叫她该怎么想?”

“可你看看这丫头片子,你看看她整天干了些啥?”陈卅从地上拾起一页碎纸,指着其中几行字阴阳怪气地念道,“‘你是天边一片云,带走我的思念我的心…… ’这都是些啥?她堂堂一个的组织部长不务正业,整天想啥情、爱的。还有没有点出息?眼瞅师长政委他们马上就到,你看看,除了咱们这几个,群众群众不知道,战士战士不清楚,就连个简单的欢迎会也没布置。你们说说,我要这么个部长有啥用?我养这么个大爷图个啥?”

于慧理屈,吓得不敢吭声。刚才还理直气壮的她,这下才明白自己耽误了大事。

“你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准备!”郭仲良气得脸色铁青。

“是!”于慧敬个礼,转身一溜小跑抱佛脚去了……

“老陈!”郭仲良怒道,“小于有她自身毛病是不假,可是你对人家拉拉扯扯也是实情。该怎么办我就不提醒你了,你自己向罗政委…… 不,向凤凰解释去吧!只要她说原谅你,我们也不做那落井下石的买卖!”

“啊?”陈大胆傻了眼,“我说老郭,你还有没有点阶级感情?”

于慧忙得脚打后脑勺,如果不是陈卅格外开恩给她派去工兵连,恐怕领导讲话用的土台子,到2000年也未必有着落。组织部副部长是指望不上了,于是老八团大小干部不得不放下架子,有主管杀猪,有主管宰羊,还有主管买酒买面剥葱剥蒜的。总之,在陈大胆带动下,老八团基本快赶上“后勤炊事保障团”了。

“老陈哪!你那边肉切好了没有?”

“急个啥?快啦!哎哎!我说老丁,告诉二营赶紧备点柴禾,火快灭啦!”

“老郭!你那头蒜还能不能剥完啦?”

……

全乱套了。我军历史上最失败的一次欢迎会,恐怕就要属老八团迎接A师领导的那一次。

老八团正忙着,时间大约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师部各级领导在政委师长的率领下,到达老八团的驻地齐庄。

“啊?来得这么快?可我这……”听完通讯员报告,陈卅低头瞧瞧油渍斑斑的围裙,心说,“坏了,这模样可咋见首长啊?”

“老陈,”郭仲良欲哭无泪,“咱们是不是请师首长帮帮忙,一块剥葱剥蒜啊?”

“嗨……”陈卅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最好还是请咱们的组织副部长一枪把我给毙了吧!”

师部提前赶到彻底打乱老八团的计划,迫不得已,陈卅和郭仲良等人耷拉着脑袋,硬起头皮去迎接远道而来的首长。

“陈大胆,你这搞得什么名堂?好象是在迎接钦差大臣哪?”罗政委见到一脸尴尬的陈卅,和他开起了玩笑。

“首长……我……”陈卅嗫嚅着,脸上火烧火燎。

“你什么你?瞧瞧你们阔气的,还杀猪宰羊?你挺舍得下本钱哪?”陈代师长点着陈卅脑门训斥道,“你陈大胆什么时候也学起国民党那一套?我们又不是什么外人,用得着这么铺张浪费吗?”

“师长……”

“你小子!”陈代师长挥拳一捶陈卅胸膛,“从今往后,你给我好好打仗就行。别的,那不是你该办的事儿!”

“哎……”

“小同志,你辛苦啦!”罗政委上前握住于慧的手,“瞧你这脸色,恐怕是忙了一宿吧?要注意身体。”

“谢谢首长!我……我……”于慧偷眼瞧瞧陈卅,脸上泛起了红晕。

“你说这个陈大胆,也不知道照顾女同志,瞧把人家给累的……”两位首长瞧着挥汗如雨的于慧,有着说不出地心疼。

“她忙?”几位团领导相互瞧瞧,一个个心里就别提有多郁闷。

“陈团长!”一阵清脆娇柔的声音从陈卅背后响起。

“杨雨?”陈卅猛然回过身子,可是扫过一眼笑吟吟的杨雨后,陈大胆踮起脚尖向她背后望去……

“别找啦!”杨雨笑道,“你要找的人不在这儿。”

“啥?跟我藏猫猫?她人哪?我儿子哪?”

“这个…… 这个…… 凤凰这一路上身体不太好,她直接回房休息去了。对啦!她说叫你不用惦记,陪几位首长说说话再回去也不迟。”

“那老郑哪?老郑咋没来呢?”

“郑副团长去延安抗大学习,没有随队跟来。”

“他去抗大?还学习?呵呵!难得难得……”

“陈大胆!你还别瞧不起郑东贵同志。”罗主任说道,“你陈大胆指挥步兵有一套,可是老郑同志在炮兵指挥方面的造诣并不比你这大团长差。”

“是吗?我咋就没看出来呢?”陈卅不服。

“你没看出来那是因为我们炮弹少,显示不出炮兵的威力。即使是这样,郑东贵同志指挥的炮兵,三发迫击炮弹端掉敌人三辆铁甲列车。你行吗?”

“我不行,”陈卅解释道,“我扒铁路行,要不怎么叫咱们‘八路’呢?”

“你少在那儿贫嘴,一会儿我先听听你们工作汇报,看看你们老八团的工作有没有什么进展?”

几位师首长不顾鞍马劳顿,直奔陈卅团部。

众人按级别入座后,罗政委开口问道:“陈大胆,我听说你和路西地委闹得很不愉快,这件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这个…… 相互检讨了嘛……”

“相互检讨?我问问你,你怎么能给人家乱扣帽子呢?叛徒内奸是什么罪名你知道吗?那是要有确凿证据,要经过组织上调查核实的!你办事如此儿戏,难道不该撤掉你这团长吗?”

“首长,您说得在理儿,可是我不这么干不行啊?如果我不这么干,那最后叛徒内奸的屎盆子肯定扣在我脑袋上,我总不能坐着等死吧?”

“你是说他们要整你?那你有证据吗?”

“没有…… 我猜的……”

“猜的?你一向都是靠猜测过日子吗?简直就是胡闹!”罗政委发火了,桌子拍得“哐哐”作响,“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你这叫授人于柄知不知道?就凭你这么做,给你定性一个‘反革命叛乱’也毫不为过!枪毙你都不冤!”

陈卅耷拉着脑袋没敢吭声。

罗政委又道:“这次是叫你给躲过去了,那么下次呢?下次你也这么干?同志啊!咱们要吸取教训,搞自相残杀便宜的可是敌人,明白吗?”

陈卅默默点了点头。

“算啦!算啦!”陈代师长出来打圆场,“吸取教训就行了,依我看哪!这件事情都有责任,主要是你们团领导的工作没有做到位。不过路西地委也不对,它路西地委凭什么撤我主力部队的团长?上级是叫他们代管老八团,没说叫他们主管吧?再说了,撤我一员大将,怎么也该事先通通气吧?一个招呼都不打,说换人就换人,还把咱们主力部队放在眼里吗?你们再看看他们换的将,我听说他连一场仗都没打过。靠他打胜仗?这简直就是瞎胡闹!”

“师长……”陈卅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上前抱住师长大腿磕几个响头。

“你先别激动!”陈代师长指指罗政委又道,“这件事情能够解决,还得靠咱们老政委上下周旋。陈大胆!你现在能平安无事坐在这里,真应该好好谢谢政委。没有他,你这事儿还不知道怎么定性呢!”

“政委……”

“好啦!”罗政委摆摆手对他微微一笑,随后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要问你。”

“啊?还有?”

“我听说路西地委想从你们团抽调一个人,可是你就是死活不放,有这回事吗?”

“有……”

“为什么?说说你的理由。”

“他们是咋说的?”

“他们说,要借调你们团一位工作出色的女同志,来主抓路西地区的妇女工作,她叫…… 叫……”

“是叫于慧吧?”陈卅快哭了。

“对!于慧同志来了没有?”

“到!”于慧腼腆地站起身,显得格外娇羞可人。

“是你?”

“是我,首长……”

“原来说了半天就是你呀?”罗政委仔细端详起这位漂亮的女同志。

“老首长!”陈卅哭笑不得地问道,“你们说她工作出色?”

“怎么啦?”陈代师长问道。

陈卅瞥瞥面如羊肝的于慧,平静地建议道:“老首长,这件事情太复杂,这么办,我给你们写一份书面材料,你们看过后再决定可以吗?”

“嗯……”几位师首长点点头。罗政委心想:“这个陈大胆又想耍什么鬼把戏?”

好不容易从团部脱身,陈卅不顾酒兴上头,一溜烟跑向自己的“狗窝”。“风儿啊!我来啦!我来啦!”刚一迈进院子,陈卅忍不住扯开嗓门大叫。

“呵呵……”瘭子从台阶上起身正想和他打招呼,“呼”地一声,陈卅掠过刮起的劲风,将他闪了个踉跄……

“凤儿……”陈卅推开房门,瞧着端坐炕头一脸忧郁的妻子,不由愣住了…… “凤儿啊!你这是咋地啦?谁欺负你啦?”

“当家的!”凤凰突然掩面嚎啕痛哭。

“咋地啦?到底是咋地啦?”陈卅慌忙上前搂住妻子,连声安抚。

“当家的,咱们的孩子…… 没保住…… 呜呜……”顷刻间,凤凰的泪水就如同决堤的河水,将陈卅衣衫淋湿一大片……

“孩子…… 孩子又没保住?”陈卅只觉眼前一黑,身子重重摔坐在火炕上……

“当家的,我对不起你,你……你休了我吧!” 凤凰含悲带泣痛不欲生。

陈卅黯然摆摆手,痛苦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无奈。

“当家的,你说句话好吗?你这样我看着难受……”

“凤儿啊”陈卅将凤凰紧紧拥在怀中,厚厚的嘴唇在她苍白的面颊上轻轻蹭了蹭,“凤儿啊!只要你人平安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

“当家的,你又在安慰我……”

“不是我安慰你,这是我心里话,”陈卅抚摸妻子那柔软的秀发,温声说道,“原本,我还相信老天爷不至于瞎了眼,虽说它让你受苦受累,终究也能给你点甜头尝尝不是?可它折磨人总该有个限度吧?总该给人留个机会吧?我陈大胆用那么多鬼子狗命换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应该不过分吧?谁知老天爷偏偏就不肯成全我!也对,毕竟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按理说,有亏阴德断子绝孙那也是没办法……”

“不许你胡说!”凤凰紧紧捂住他的嘴唇,哭得梨花带雨。

“算啦!”陈卅一声长叹,将爱妻的小手紧紧攥住,说话口气充满了怜爱,“凤儿,咱不盼了,就咱俩儿过好不?这辈子只要有你,我就足够了。其它的和你相比,都已经不重要了……”

夫妻二人相拥而泣哭成一团,直到雄鸡唱晓天色泛白……

春暖花开冰雪融化,转眼间已经进入四月末的天气。于大小姐因为工作态度问题“东窗事发”。“蹲”在小号反省近一个星期。以往不愿意写或是懒得写的工作计划,一下子全换成检讨书进行补偿。她书面做着检讨,心里大骂陈大胆“不是人”,清静悠闲的“小号生活”也算过得惬意。

“啊欠!”陈卅重重打个喷嚏。

“着凉啦?”凤凰用小手绢抹去他嘴角的鼻涕。

“我这几天耳根子发热,总觉有人在背后嘀咕我,是不是犯小人了?”陈卅悻悻说道。

“都入党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迷信?”凤凰笑道。

“我敢保证,一定是于慧那丫头片子在背后说我坏话!”

“你也是的,人家一个女孩子,你就不能照顾照顾人家脸面?这下可好,整个根据地都知道你把一个大美人关进了‘号子’。”

“我有啥法子?谁叫她投机革命?你问问她参加共产党到底为了啥?”

“我不说你还来劲了,人家一个未婚姑娘,追求幸福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你干嘛总和她一般见识?”

“我这不是针对她,是针对韩柏那小子。”陈卅说道,“他把我弄得断子绝孙,我就不会让他好过!他不总惦记娶了于大小姐么?哎?我偏偏不叫他如意,于慧的结婚报告我就是不批,看他能咋地?”

“没见过象你这么小心眼的,还是党员呢?”

“党员咋地啦?党员是为群众服务的,不是专门伺候他韩大少爷!你放心,他们没过五十岁,就别指望从我这里领到介绍信!”

“有你这么缺德的吗?”

“我这不叫缺德,这叫替天行道!”

“什么替天行道?你又在胡说八道。”

“啥叫胡说八道?我这是替老天爷叫他们不能行使人道,憋死他们个狗日的!”

“你就做损吧!不怕遭报应啊?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幢婚。你可倒好,不但拆庙,而且还棒打鸳鸯?”

“反正我也断子绝孙了,还怕个啥?”

凤凰不吭声,默默想着心事……

“凤儿啊!咱俩今晚吃点啥?要不……我叫柱子下河弄几条鱼?”

凤凰叹口气没吭声。

自从凤凰上次小产后,陈卅决定不再要孩子。可凤凰并不死心,她千方百计想让自己怀上,为此,夫妻二人还大吵一顿。陈卅说:“凤儿啊!咱不要了行不?再要孩子你小命都没啦!”

“我不管,我非要给你老陈家留个后!”

“这是强求的事儿吗?”陈卅喊道,“我说不要就不要,我总不能为了孩子把老婆也搭进去吧?”

“可是我想要……”

“你想要也白搭,我不和你睡,你跟鬼要去吧!”

“你能憋得住吗?”

“这个……呵呵……”

“大胆,”凤凰将自己埋进陈卅怀里,“就让我再试一次吧!如果这次还不成,那咱以后就不要了还不行?”

“可你这身子骨……”

“我不怕,‘关东火凤凰’怕过什么?”

在两口“密谋”之下,凤凰再次受孕。一晃儿,凤凰已经停经将近一个月。本来,这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但是陈卅今天不小心说出的话,使得冰雪聪明的凤凰不得不向最坏地步打算——陈卅已对她能否生养彻底绝望了。

陈卅两口子嘀嘀咕咕,被关进号子的于慧也在“闭门思过”。她静下心反复琢磨陈大胆到底要干什么?“单纯报复韩柏?”于慧心说,“这完全有可能。”她叹口气,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望着墙上那幅“鲤鱼跃龙门”的年画,于慧不由得开始了胡思乱想:“他还有没有别的目的?难道……难道他对我不死心?不会啊!他已经结婚了,爱人长得也蛮漂亮的……难道是因为他缺德生不出孩子……这都想到哪里去啦?哼!不管怎样,我也不会让他得逞,就是他所说的‘得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就连韩柏这几天也不过来看我……”于大小姐用自己的小资情调,将韩柏想成一个薄情寡义胆小怕事的负心汉。可她冤枉了韩柏。

自从A师进入山东后,国民党秦牧荣部于太平镇阴谋策划了“太平惨案”。将路过太平镇,高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山东纵队军政干部斩杀大部。这几日,山东纵队和A师领导都在为此事而义愤填膺。特别是韩柏,作为领导敌工情报工作的负责人之一,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

“啥?国民党干掉咱们200多人?妈个巴子的!他们到底是抗日还是反共?”陈卅听完郭仲良的通报,气得把桌子都给踹翻了。

“老陈,这是国民党蓄意制造的惨案。师部已经指示,叫我们做好战斗准备。”郭仲良将作战手令推到陈卅面前。

“早就该教训这群鳖犊子了,妈个巴子的,他们居然还有脸口口声声说误会?这回老子也误会一次,看他们咋办?”陈卅当即命令部队集合,来不及向妻子告别就率队匆匆赶赴战场……

陈卅走了,可于大小姐仍然关在号子里不得自由。傍晚时分,几名八路军战士将一个衣衫光鲜的汉子推进隔壁房间……

“同志!你们到底还要关我多久?我不是承认自己错误了吗?你们还想咋样?”这汉子从小窗里伸出一条手臂,悲痛欲绝地喊道。

“你老实呆着吧!”领头战士喝道,“你的历史问题还没有交代清楚,等你交代清楚了再说!”

“我还有啥没交待的?我就连祖宗十八代都告诉你们啦!”

“瞧这态度就知道你根本没有认识到实质问题,再好好想一想吧!”说着,这几个战士转身扬长而去……

“天哪!这日子到底啥时候才是个头啊?”这汉子趴在窗台上嚎啕不止。

“喂!你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也不怕丢人?”于慧隔着墙壁不满地喊道。

“去他妈的丢人!”汉子骂道,“老子不就是当年不想跟着救国军干吗?也不用关我这么多年吧?都快十年啦!”汉子伸出十根手指痛苦地喊道。

“关了你这么久?”于慧吓了一跳,“是陈大胆关的你吗?”

“除了他还有谁?”

“他凭啥这么霸道?”

“就凭他说我是国民党的忠实走狗,这总行了吧?”

“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情啦?现在不是国共合作吗?你是国民党又能怎样?”

“问题是,”汉子苦笑道,“我根本就不是国民党,而且他们也查不清我到底是不是国民党,所以,就说没办法将我移交给国民党。甚至,他们还怀疑我是日本特务!”

“你不就是不想跟他干,至于这么严重吗?”

“问题是,”汉子绝望地喊道,“问题是我现在想跟他干,可他又说,我这是投机革命!”

“你到底怎么得罪陈大胆啦?”

“我要是知道还至于这么痛苦吗?”

两个人默默无语……于慧心想:“我不知道得罪他多少回,他会不会也这么关我一辈子?”正在胡思乱想,忽听门外有人喊道:“把门打开,我要去见见她。”

“是!”随后“咔嗒”一声,门锁被人捅开……一个提着食盒的漂亮女人,俏生生立在门外。

“是你?”于慧瞧这女人有些面熟。

“是我。”凤凰颔首笑道,她迈步走进,将食盒轻轻放在炕桌上。

“你来干什么?”于慧冷冷问道。

“给你送点吃的,顺便陪你出去。”

“放了我?那……那陈大胆他同意吗?”

“他敢不同意吗?”凤凰喘着粗气在炕梢上坐下,掏出手帕擦擦额头冷汗。

“你干嘛要帮我?”

“不是我要帮你,”凤凰笑道,“世间万事总说不过一个‘理’字,他这么做就是不讲理,总不能由他性子胡来吧?”

“那他呢?”于慧指指隔壁。

“他不一样,”凤凰摇着头说道,“反正我说不清楚。据政委他们讲,这个人应该得到教训。”

“教训?都教训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有些事情我也说不清,反正没亏待过他就是。”凤凰说罢,伸手打开食盒,将碗筷饭菜一一摆放在桌面。

“酱肘子、红烧鲤鱼、糖醋排骨、摊黄菜,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四样菜?”于慧吃惊不小,转念一想马上又明白过来,“是不是陈大胆告诉你的?”

“是啊!”凤凰微微一笑,“他说了,吃过饭就放你出去,还叫你以后要安心工作。”

“他有那么好心吗?”

“看来你是对他不了解,这也不能怪你,实际上,他要是心软那比豆腐还软。”

“我有必要了解他吗?”

“没有,”凤凰淡淡一笑,“所以你总斗不过他,吃他的亏。”

“你好象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也许是吧……菜都凉了,快点吃。”

可算是改善生活了,于慧端起碗来风卷残云,一点都不客气……

“慢点吃,别噎着。”

“好吃!好吃!你也尝尝……”于慧挟起菜送到凤凰面前的小碗中。

凤凰明媚的双眸忽闪了一下……

“我发现你们老八团挺有钱哪?吃的东西就是比其他部队要好……”于慧皱皱灵巧的小鼻子,将一大口饭强行咽下去。

凤凰没吭声,端起水壶给她斟了一碗清茶。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真美……”于慧呆呆瞧着凤凰。

“是吗?谢谢。”凤凰歪着头,微微一笑。

“我一向觉得自己容貌还算尚可,可是你……”

“我长得好看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我得到了自己的幸福。”

“幸福?你跟着陈大胆幸福吗?”

“你听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吗?”

“知道,这是出自元稹《离思五首》中的第四首,传说是他悼念亡妻韦丛的呕血之作。后半句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果然是燕大的高材生,”凤凰目光中充满了羡慕。

“不敢不敢……咦?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不大一样呢?”

“是吗?也许吧……”凤凰侧头笑了笑。

“知道吗?你侧头微笑的样子很迷人,这就是天生丽质,谁也模仿不去。”

“你也不差啊?至少在我之前,我家老陈只向你一个人求过婚。”

“你笑话我?不理你啦!”于慧故作生气,实则心中得意万分……“咦?我干嘛要得意?”

“吃饭吧。”凤凰提起筷子给于慧挟块排骨。

“谢谢!”于慧欢快地雀跃,“我现在才发现,认识你原来是件快乐的事情。”

“不都说女人之间只有妒嫉吗?”

“谁说的?至少我就不是这么认为,”于慧手托香腮杏眼微瞌,口中食物轻嚼着…… “我觉得你象仙女……”

“是吗?”

“是的。”

“我家老陈也这么说过我,可是,我觉得自己很普通,没有象你们说得那么好。”

“这就是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于慧顺手也给凤凰挟块排骨,“你从来不用美丽作为征服男人的资本。”

“你可真逗,我都没那么了解自己。”凤凰浅笑道。

“瞧瞧,又侧头了不是?知不知道你这姿势会迷死多少人?”

“别取笑我了,我都快成了黄脸婆。”

“我有一种感觉……”

“噢?”

“我感觉你永远都不会老,真的。”

“瞎说,哪有女人不会老的?那不成了妖怪吗?”

“凤凰……哎?你是叫凤凰对吧?”

“是啊!”

“你的名字真好听,我都快嫉妒死了。”

“名字有什么好嫉妒的?你的名字也不错啊?”

“不错什么呀?俗死了!”于慧不满地说道,“这都怪我爹,也不好好给我起个超凡脱俗的名字。”

“怪你爹?这也能怪你爹?”凤凰有些哭笑不得。

“是啊!我一生下来,他就说姑娘家家将来要随别人姓,随便起一个名字就行啦!还说什么:于家的姑娘一定要‘秀外慧中’,所以就叫我‘慧儿’。”于慧一边说,一边学起于世超那种老气横秋的语气,逗得凤凰“呵呵”直乐。“妹子,”凤凰低头想了想,问道,“我叫你妹子可以吗?”

“好啊?我正想要一个姐姐呢!”

“我现在才发现,你原来也是个蛮可爱的女孩子。”

“那当然!”于慧皱起小鼻子骄傲地说道,“不过对陈大胆例外!”

“嗯!”凤凰点点头,“他这个人哪!有时候你就不能给他好脸色。”

“那是!那是!”于慧绕过桌子从背后搂住凤凰,“你不知道,他太欺负人了。”

“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他把小鬼子气得寻死觅活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啦!我是说……”于慧想了想,沉默无语……

“你怎么不说话?”

“这个……我是在想姐姐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知书达理文静娴淑?”

“你又在逗我……”凤凰的娇靥微微一红……

“看看,脸红了不是?我知道,你一定是读过不少书对吗?”于慧和凤凰变成自来熟,完全不似当年抢巧克力时,那种当仁不让的模样。

“读过一些,可是和你比起来就差远了。”

“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呢?”于慧眨着星眸,将俏脸贴在凤凰肩上,喃喃自语道,“姐姐你知道吗?我当初想做一个跃马横鞭驰骋沙场的女侠……”

“嗯?你怎么会有这种古怪想法?”

“我小的时候家里办堂会,听说书先生讲过《三侠五义》后,就一直想做侠女……”

“巧了,”凤凰苦笑道,“我从小看人家读书写字,就一心想做个教书先生……”

“啊?那……那我们不是……”

“呵呵!正是……”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唧唧咯咯”说个没完没了。眼见夜风徐徐月影西斜,于慧搂着凤凰的蛮腰哀求道:“姐姐,你别走了,陪我一块睡好吗?”

“嗯?你不走啦?这里可是禁闭室啊!”

“没关系,只要你陪着我就好,我好闷……”

“怕了你这个小淘气!”凤凰伸手捏捏于慧的俏鼻子,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xVpdWuafYcz6CUS8jcyh4ICPPcQRq1wa0AZQwoMJ82w8Qt3tzzkvm0Z7ma0Ue3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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