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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坛凌河老窖,一盘素锦豆腐皮,一只沟帮子熏鸡,四个北镇猪蹄。陈卅正琢磨该怎么靠窑的时候,五哥拍拍巴掌,又送上来一碟高桥小菜。

凤三的筷子横在酒碗中间。

“三爷这是挑我的礼啊……”陈卅瞧着那双不当不正的筷子,心中暗道。

“老弟!”凤三抹抹秃头,“适逢乱世,招待不周,就请老弟多多海涵!”

“好说,好说,三爷您太客气了!”陈卅微微一笑。

“要说凭你‘四海’的本事,原本自己开山立柜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世道不同啦!如今来了日本人,办什么事儿都要瞧日本人的脸色。是这样么黄师爷?”

黄师爷点点头。

“不瞒兄弟你说,几个月前,我们这些兄弟在辽西和日本人干了一仗。嗨!六百多弟兄只剩下这区区几十个人,元气伤着啦!如今我‘青山背’是要人没人要饷没饷。这还不算,日本人现在到处通缉老朽,光是赏钱就加到两千块。要不是我闺女走了一趟关里,从几个大户那里弄点散碎银子,我这一家老小恐怕就连八月十五都熬不过去,唉!”

“三爷,‘四海’ 明白您的意思,我回头就给您弄点孝敬!”

“坐下,坐下,”凤三摆摆手,“老弟误会凤三的意思啦!我凤三绝不是那迂腐之人,什么礼呀,财呀,那都是身外之物。可是兄弟,进山门要有进山门的规矩,虽说我凤三如今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江湖规矩还是不敢有悖呀……”

“三爷,‘四海’明白您老的苦心。请三爷吩咐,就算赴汤蹈火‘四海’也在所不辞!”

“其实啊!我也不要你什么大礼。锦州日本宪兵队和我凤某人仇深似海,宪兵队长青木秀雄曾亲手砍下我四弟、五弟的脑袋,这个仇老朽至今还没得报,唉!愧对先人哪!”

“三爷,‘四海’明白了。”陈卅起身抱拳说道,“三爷的仇就是‘四海’的仇,您稍等,‘四海’去去就回!”

“坐下,坐下!”凤三笑道,“不忙在一时,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吧?”

“三爷,这顿饭您先留着,不了结三爷的心愿,‘四海’也没脸吃您的饭!”说罢,陈卅拱拱手转身迈步出门。

“嗨!”凤三叹口气,看着满桌子的酒菜,沉吟片刻,随后抓起筷子象饿死鬼投胎一般,夹起菜胡吃海塞,“老黄啊!别闲着,快吃,快吃,这顿饭花了不少钱,吃了这顿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

“三爷,”黄师爷呷口烧酒,“弟兄们近来手头有点紧,是不是……”

“不行啊!”凤三为难地摇摇头,“现在不比头几年,日本人逼得紧,咱们又没了落脚地。好不容易在凌源栖了身,可你看看这地方——穷得哪有啥油水可捞?现如今这天下,有人有枪才能成气候,即便是凌源这穷地方,想在这儿站住脚的‘绺子’可不只咱一家。枪打出头鸟,别到时候一露头,没等捞到油水先被人家给做掉。”

“要不…… 三爷!您再好好想想日本人开出的条件?我是说……”

“你别说了!”凤三一拍桌子,用筷头点着黄师爷的鼻子说道,“咱们这些‘吃打饭的’,挨千刀万剐,那是命中注定。不过,就是死也得有点骨气,给日本人当狗那算咋回事?我凤三虽说当了胡子,可还不想再背上个汉奸骂名!做了汉奸那还有脸去见老祖宗吗?”

黄师爷沉吟不语……

“他走了?”凤凰面如沉霜。

“是的,三爷吩咐,叫他去一趟锦州。”五哥回道。

“只有他一个人?”

“是。”

“他一个人也敢去?”

“我看他不象是撇脚崴泥的主儿。”

“好,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凤凰挥手捋了捋小刷子,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从凌源到锦州要经过义县,义县毗邻锦州,交通比较发达。九一八事变后,辽西地区的锦州、义县等地相继沦陷,日寇铁蹄所踏之处,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不过,日本人低估了关东民众的血性,忽视了辽西汉子的忍耐底线。一时间,辽西各地民众自发组织的义勇军蜂起潮涌,就连一些占山为王的胡子,也纷纷扯起“抗日” 大旗。可以说,1932年的关东大地,就如同一口被烈火熬干的铁锅。而日本关东军,则好似怀抱水桶,正在犹豫先救火还是先往锅内注水。由于抽调主力对各地义勇军进行“讨伐”,辽西地区关东军的守备兵力不得不向主要干道城市进行收缩,义县只驻扎关东军一个守备中队外加一个伪满警察署。

陈卅是出了名的“大胆”, 不过,这并不意味他做事蛮干。陈大胆明白:单枪匹马即便到了锦州,那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所谓刺杀青木秀雄,那不过是凤三故意刁难,不想收留他而找的借口罢了。有人说:“陈大胆不但敢说,而且还敢做”。“吐口唾沫就是个钉,那才叫老爷们!”陈卅也时常这么教育部下。实际上,一旦非要他履行自己的“豪言壮语”,那就要看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以及各种客观因素。

“真当我是白痴?”陈卅暗自冷笑,“凭我一个人去闯日本宪兵队?呵呵!我还没活得不耐烦吧?光膀子睡凉炕的傻事老子不干!”所以,自从告别凤三那一刻起,他就暗自琢磨今后该怎么办。如今的辽西群雄并起,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凤三在无意中也提醒了他:自己开山立柜总比看别人脸色要强。

共产党那边他指望不上了,主要是没有拜山礼。凤山的软钉子使他明白一个道理:没有拜山礼就想靠窑,那共产党还不得叫他去刺杀蒋委员长?从江湖阅历的角度来说,当时的陈卅就是这么看待共产党。

陈卅把目光投向义县,作为他戎马生涯的起点。他之所以选择义县,主要是因为那里的守备兵力不多。买柿子挑软的捏,他陈大胆五岁就知道该怎么讨价还价。另外,他也想就此闯闯名号,这年代最受欢迎,也最容易收买人心的买卖就是扯旗抗日。

战争年代的一个人究竟能做什么?如果你问陈卅,他保准会说:“我能让小鬼子找不着北,你信不?”陈卅这辈子说过许多话,绝大部分都是玩笑居多,唯独这句话,让日本人记住他一辈子。

趁夜色翻过义县城墙,将守备伪警察勒死后,根据事先套出的口供,他换上警服,顺着墙根悄悄摸向伪警察署……

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警署的伪警察做梦也没料到会有人在老虎头上拍苍蝇。陈卅用飞抓翻过警署那高大的围墙,蹲在黑暗角落四下察看。“很好,连条狗都没有。”陈卅暗暗“感谢”伪警察的缺心少肺,“消极怠工那就对了,给日本人办事别那么认真。”贴着墙根,陈卅双腿交错无声潜行。

警署院子不是很大。也许是经费原因,墙头没设电网。除了警署正门防雨檐下那死气沉沉的灯光,其它地方漆黑一片。“很好,你们睡你们的,我干我的,咱们有来有往,合作愉快。”陈卅摸到警署侧墙,俯在墙角向前门偷偷望去:一个警察倚在门旁睡得正香。他压低帽子,斜背大枪,向着正门快步接近。

“什么人?”门口警卫从睡梦中惊醒,拔出手枪大喝。

“喊这么大声干啥?你不怕吵醒警长扇你嘴巴子?”陈卅油腔滑调,兵痞味十足,“你小子那对眼珠子是擤鼻涕的?连自己弟兄都认不出?”说着,他还将帽子向上顶顶。

“你是……”警察瞧了半天不认识。

“今天晚上谁值班?咋连个死人都瞧不见?”陈卅有意偷换概念。

“都在啊!”警察一指屋内,“都在屋里打牌呢!您是……”

“行啦!”陈卅打断他问话,故意不耐烦地说道,“有公文,你赶紧把人喊过来!”

“公文?没听说有啥公文哪?您……”警察瞧着他警衔和面容,目光露出疑惑。也就在他张嘴欲呼的瞬间,雪亮的日本军刺闪过他的脖颈。

“妈个巴子的!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陈卅踢踢倒在地上的死尸,“给日本人办差你也这么上心,真他妈贱骨头!”从他腰间抽出二十响的镜面盒子炮,顺手掂了掂,“带快慢机,还是新家伙。”

陈卅抬腿迈进警署,走廊里充斥着吆五喝六的声音。多年为匪的经验告诉他:胡来不行,搅混水再下手是这行永远不变的真理。“我把犯人全放了,看你狗日的还有没有心思抓我?”避开比较嘈杂的值班室,他顺着墙根向走廊尽头的牢狱悄悄摸去……

钢针别开锁眼的同时,也断为两截。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牢内迅速站起九名壮汉,其中一位身穿长衫带着圆边玳瑁眼镜,看上去好象是位教书先生。

“送我们上路吗?”一名东北军上尉军官问道。

“嘘!”陈卅示意他噤声,低声回道,“兄弟是来救你们的。”

“救我们?”军官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

“不想死就跟这些鳖犊子干!”陈卅将目光从教书先生身上跳过,指着军官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种?”

“哧!”军官一脸不屑,“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

“那就别废话,走吧!”

不用侦察,顺着吆五喝六的声音直接找到值班室。缓缓推开值班室大门,一股浓烈的烟草脚臭味滚滚涌出,呛得陈卅差点没打喷嚏。

六名警员疑惑地站起身,“你是谁?”一个满脸纸条的秃头警员问道。

“老子是‘四海’!”

“胡子?”话音未落,尖锐的破空声爆开他秃头,一滴大大的血珠溅落于桌面杯中,并与茶水迅速混合溶解开来……

“嗒嗒嗒……”

墙上二十个弹孔冒着缕缕青烟,血肉和碎骨涂满整整一面墙。

军官探头向室内瞧瞧,随即一把捂住教书先生的眼镜。“兄弟,你真有种!把人突突成这副德行,居然连眼皮子都不眨,手比我还黑。”

“少他妈废话,不想死就抄家伙!”陈卅向枪架一指。

眼镜一把撩开军官的手,冲进室内,从警员尸体上掏出手枪,表情极其严肃:“东贵,咱们闲话少说,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教书先生也要拿枪?妈的,这是啥世道?”陈卅感慨万分。

枪一响,城里立刻炸了庙。关东军守备队驻地响起刺耳的警报声。陈卅等人不敢耽搁,各自取来应手家伙。其中,一个乞丐打扮的人居然从内室拽出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也何?动作挺熟练嘛!”陈卅瞧着怀抱机枪的“乞丐”直发楞。

“废话!老子本来就是东北军的机枪手。”乞丐“哗啦”一声推上子弹。

“你们不会都是当兵的吧?”

“我们就是当兵的!”除了教书先生,这群穿着五花八门的汉子纷纷答道。

“那好,跟着老子往外冲!”

几个人刚刚冲进小巷,关东军立刻包围了警署。

“妈个巴子,我咋把这件事儿给忘了?”陈卅从怀里掏出布告贴在墙上。

教书先生挑挑眼镜,仔细观瞧布告内容:

小鬼子听着: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四海”陈卅是也。专打你们这些狗日的小鬼子。不服是不?不服咱就干!从今天起,你们就收拾收拾等死吧!操你奶奶的小日本!

落款是“四海”陈大胆。

“咋样?”陈卅洋洋得意。

“别说,还没找见错别字。”教书先生瞧着这份“檄文”,笑着点点头。

“那当然,我可是用一块现大洋找账房先生换的,你还别说,那老小子还没写就把裤子尿了。”

“陈大胆,”军官服了,挑起大拇指,“我郑东贵服了你,这种起兵檄文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学着点吧!”陈卅咧嘴“呵呵”一笑,“要跟小鬼子干,就别想啥退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咱们一头干到底!”

“说得好!”教书先生瞧瞧这个不大起眼的胡子,目光里充满了赞许。

“嗒嗒嗒……”关东军巡逻队在血雾中被打得支离破碎。

“李通财!妈个巴子,赶紧撤!现在不是过瘾的时候。”郑东贵怒气冲冲,向“乞丐”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让我再打几发,熟练熟练。”

“前进!”一名日军少尉从腰间拔出战刀,高举在头顶。

陈卅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跑得比兔子还快。郑东贵揪着李通财的耳朵,紧随其后。

“连长!快放手!不打了还不行?耳朵出血啦!”

“你狗日的没长记性!”郑东贵恨恨骂道,“你打算把咱弟兄全扔进去是不?”

“鬼子跟上来啦!”教书先生大声喊道。

“钻胡同,你们先撤!”陈卅从背上解下三八大盖,咬牙切齿抬手一枪,子弹划着拽光将鬼子少尉掀翻在地。随即一拉枪栓,弹出一枚油光铮亮的子弹。

“好枪法!”郑东贵大声喝彩。

“快跑吧!整那没用地干啥?”陈卅顾不得颜面,一头钻进巷子,“小鬼子有掷弹筒!”

气浪卷起碎石瓦块,将陈卅重重抛起,“哗啦”一声,足足砸倒一面篱笆墙。

“陈大胆!你没事吧?”教书先生一边在地上摸索眼镜,一边急切询问。

“皮糙肉厚死不了!”陈卅口吐烟灰,从草堆中拾起眼镜给先生戴上。

日本人端着步枪“嗷嗷”嚎叫追赶上来。

“你们先撤!我掩护!”教书先生举起驳壳枪,“叭叭”两枪,将跑在最前面的日本兵打得倒飞出去。

“行啊眼镜?你手底下也有两把刷子啊!”陈卅“呵呵”笑道。

“江湖行走,混口饭吃而已。”教书先生扯起陈卅,转身没命地跑。

“别跑直线!别跑直线!”陈卅扯开嗓门大喊。

“废话!老子比你明白。”郑东贵边跑边摘去头顶草屑,“这胡同是他妈直的,哪个狗日的瞎出主意?”

“机枪!机枪留着下崽啊!赶紧把小鬼子压住!”陈卅一缩脖子,一排子弹拖着“咻咻”呼啸音从头顶掠过,卷得他头皮隐隐作痛。一头扑进柴垛后面,陈大胆龇牙咧嘴捂着下体。

“大胆!你挂花啦?”教书先生急忙询问。

“真他妈悬哪!”陈卅低头一瞧,裤裆下溜圆两个小眼,“差点没把老子吓死。”

李通财玩机枪就是个高明,一排子弹搂出去,却将墙壁打得火花四射。“你他妈往哪打?”郑东贵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小鬼子都在地上躲着哪!”

“连长!这叫火力压制。如果再配上迫击炮,那小鬼子就……”话音未落,一枚拖着白烟的手榴弹在空中转了几转,“轰” 地一声,凌空爆炸在小鬼子头顶,鬼子的惨叫声迅速波及一片。

“大胆,你行啊!可真有你的,挺会选时机啊!”郑东贵呵呵笑道。

“快跑吧!还废啥话?”陈大胆背起教书先生,带头满街乱蹿。

“宋…… 宋先生挂花啦?”郑东贵喘着粗气,有些力不从心,穿皮靴跑起来就是不如穿布鞋实在。

“眼镜腿折了,跟挂花也没啥区别。”陈卅嘴里说着,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后面的小鬼子跟上来没有?”冲到岔道口,陈卅左右瞧了瞧。

“没有!”

“好嘞!”陈卅顺手摘下郑东贵的军帽。

“你干啥?”

“借用一下,把小鬼子引开。”陈卅扬手将军帽丢在另一个岔道口。

“你咋不用别人的帽子?”

“当官的帽子有特点,小鬼子一看就明白。”

陈卅脑瓜转得快,小鬼子也不是笨蛋。一名军曹拾起大檐帽四下看看,“第一小组这边!第二小组那边!”左右两边的岔道都没放过,他双管齐下。

“我说,你这法子到底行不行啊?小鬼子好象没上当!”郑东贵心疼象征自己身份的军帽。

“没办法,小鬼子不吃高粱米,中国的习惯他大大地不适应。”陈卅苦着脸,心中快速盘算应变损招。

“不是我说,你老兄到底对义县熟不熟?我咋感觉你是瞎转悠呢?”

“熟,熟得很!”陈卅到也嘴硬,不过事实胜于雄辩。当一行人钻出胡同,望着面前的大门和牌子,全都傻了眼。“关东军义县守备队?”

“完喽!完喽!完喽……”郑东贵两眼一黑,一颗头涨成两颗大。

“达雷!(谁)”门口站岗的日本兵举起三八大盖。

“叭!”陈卅抬手又是一枪。宋先生举着厚重的眼镜片,看到小鬼子的脑袋变成了高脚杯。路灯下,红白之物犹如开锅的沸水。

陈卅似乎觉得不过瘾,掏出手榴弹,拉环磕掉引信顺手扔过去。“轰”地一声,全城的鬼子都知道他们在哪儿了。

“陈大胆!你狗日的!这下让你害掺了,肯定死得透透地!”郑东贵想哭,可又哭不出来,一张大嘴憋憋屈屈地扭着。他左思右想也没弄明白:自己凭什么会死心塌地相信这个一身匪气的陈胡子?

“跟老子冲!”陈大胆“嗷嗷”嚎叫,凌空又甩出一颗手榴弹。这下可好,小鬼子更加确定他们的方位。

“十个人哪!”郑东贵掰着手指头数道,“就凭咱这十个人,你就敢打日本守备队?”

“想死的留下,不想死的跟老子上!”陈大胆没给他们举一反三的时间,瞪着一双血红牛眼,大喝一声,踏着日本兵尸体,直接冲进守备队大院。

陈大胆一战成名——想不成名都不可能。他算是摸到日本人的死穴。义县日本驻军原本兵力不足,经陈大胆在警署这么一折腾,日本人不假思索就从守备队抽调大量兵力迅速增援。结果,导致诺大的守备队仅剩下十几个日本兵和一群随军妇孺。

院子里的日本兵不敢随便开枪,原因很简单,这里堆满了汽油。可陈大胆没这种顾虑,他抡起盒子炮专打汽油桶。

“大胆!咱们费劲扒拉逃出来,不是为了自杀吧?”郑东贵差点没让陈卅给吓出尿来。

说什么都晚了,一颗子弹足够解决问题。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不但把日本人给吓得“嗷嗷”乱叫,就连从睡梦中惊醒的中国百姓,双耳也被震得“嗡嗡”作响。甭想睡了,他们钻出被窝走出家门,纷纷询问:“是不是义勇军打回来了?”

遥望一片火海的驻地,守备队长中野号啕大哭。据后来守备队的张翻译官描述,中野伤心比较有特点:撅着腚,一边用头拱地一边念叨日本俳句。中野队长伤心至极,他伤心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守备队的妇孺全是他家属。

陈卅把动静搞得惊天动地,他自己也被气浪抛起摔个七荤八素。宋先生的眼镜腿又折了一根,万般无奈,他只好拽着郑东贵的皮带,走哪儿算哪儿。宁可被日本人打死,也不想被陈大胆给活活吓死。

日本人没有心思去追什么“反满抗日”份子,他们专注在找水,找沙子上,整整忙活一个通宵。一身油泥的中野望着蜷缩的焦尸,欲哭无泪。

“中队长阁下,请您节哀!”张翻译官难过地揉揉眼睛,“嗨!老天真是不长眼睛。中队长阁下为了日满亲善漂洋过海,没想到…… 唉!没想到竟遭此横祸。老天哪!你到底长不长眼睛?看看信奉你的子民究竟得到些什么?”说着,他和中野两人抱头痛哭。

“中队长阁下。”喜多军曹尴尬着脸,不得不破坏二人这种“和谐”气氛。

“哪你?(什么)”中野瞪圆了眼睛。

“这个…… 我们实在分不清哪位是尊夫人。”

“叭嘎!”中野暴跳如雷,抡圆巴掌,扇得喜多花费毕生去分辨东西南北。“你就是一头猪!”中野喊道,“没长男根的,肯定是我家人!”中野不愧是位优秀的帝国军人——在如此巨大打击之下,他依然保持着清醒头脑。

可是,闻讯从锦州赶到义县的青木秀雄,就表现得强差人意。读罢陈大胆留下的讨逆“檄文”,气得他拔刀砍碎桌子,并把屋内的“榻榻米”(日本地席)插了无数个小洞。

“青木阁下这是怎么啦?”张翻译官小心询问中野。没待中野解释,青木大声咆哮道:“该死的陈四海!你居然如此胆大,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中野无奈地摇摇头,低声对张翻译官说道:“张桑,这是中佐阁下永远的痛。”

“噢?”

“陈四海不应该提‘奶奶’两个字。想当年,明治大帝为了打败清国海军,下诏百姓为帝国捐款购买战舰。中佐阁下的奶奶——当时还是一名学生,她向嫖客出售自己的初夜权,并将所得收入全部捐献给帝国海军。”

“噢……”

陈卅等人很幸运,他们在中国百姓的掩护下,顺利翻越城墙。天亮时分,当众人冲进城外一片树丛后,郑东贵仰躺在地,喉咙里拉起了风箱。

“谢天谢地啊!我居然还能活下来。”象是在沥青里打过滚的郑东贵,嘴里直念叨“阿弥陀佛”。

“名号算是闯出来了,”陈大胆心里舒坦,暗自琢磨,“就差‘四梁八柱’外加小崽子。(指手下的土匪干部和喽罗)”心里打着坏主意,目光不知不觉瞄向这几位浑身焦黑的东北军。

郑东贵摇晃着身子爬起来,辨认一下方向,拄着一根枯枝就要走。

“你干啥?”陈卅问道。

“噢!”郑东贵身形停顿,忙转身抱拳,“陈老弟活命再造之恩,郑某没齿难忘,他日如有用得着郑某,郑某定当结草衔环……”

“行啦!行啦!”陈卅不吃这套,他也没客气,直奔主题,“我说老郑,你也不用他日来世再报,现在把人情还上不就行啦?”

“现在?”郑东贵瞧瞧自己那一身油泥,还真想不出该怎么报答这位仁兄。

“你跟着我干不就行啦?”

“跟你干?”郑东贵的脑袋摇得象拨浪鼓,“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这事没得商量。”

“我说老郑,你就这尿性啊?噢!你就眼看小鬼子熊咱们,连个屁也不敢放啊?你到底还是不是东北老爷们?”

“我先声明!”郑东贵背靠树干,举起右手,“打小鬼子,我郑东贵不含糊。可要是当胡子,对不起,兄弟你另请高明吧!”

“你说啥?”陈卅瞪圆了眼睛,“我说,你看不起这些三老四少是咋地?胡子哪儿点不好?我就觉得胡子比你们正规军强!你看看东北,狗日的小鬼子一放枪,你们那些正规军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整个东四省就剩下胡子在跟小鬼子干!”

“我不和你胡搅蛮缠,”郑东贵礼貌性地拱拱手,“人各有志,你今天就是说出天花来,我也不能和你穿一条裤子。没办法,咱是军人,咱是东北军的军人。我得去找少帅,跟着少帅那才是正经出路。”

“嗨!”陈卅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当你要干啥?闹了半天,你不还是要当胡子么?”

“你说啥?”郑东贵不愿听,他脑子转不过陈卅,所以在反应上处处落下风。

“我说老郑,你也不打听打听:东北这些绺子提起张少帅他爹张大帅,谁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张大帅可是咱们吃打饭的老祖宗啊!谁不知道张小个子(张作霖)是咋起家的?他是背靠青麻坎,脚踏八角台才打出的这片天下。你去投奔他家少掌柜的,那不还是当胡子么?”

“你说啥?”郑东贵不干了,东北军的弟兄也急了,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上来就要和陈卅“理论”。

“哎?你别说,”宋先生突然叫道,“我想起一件事情,你们有没有兴趣听?”宋先生一席话立刻就将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下来。郑东贵喘着粗气说道:“有啥事你就说!”

“东贵,你知道张少帅在哪儿么?你要是知道,我也和你一块去。”宋先生擦擦镜片,对准朝阳瞧了瞧。

“我怎么知道?自打从锦州逃出来,我就被关进了大狱。”

“嗨……”宋先生叹口气,摇摇头,“那就麻烦了。”

“宋先生,你啥意思?”李通财接过话题。

“咱们身上一没钱,二没粮,再加上没有向导,该怎么去找少帅呢?”

“对呀!”陈卅一拍大腿,随后看看东北军的弟兄喊道,“别看我,我身上也没钱!”

“这是其一,”宋先生又道,“即便是找到少帅,不知少帅该怎么安置咱们呢?他能否支持咱们去抗日呢?少帅远离故土寄人篱下,他的补给怎么办?他怎么养活这些兵?他是否还象在东北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

“不,少帅不可能丢下兄弟!”一个叫马富的圆脸士兵大声反驳。

“你拉倒吧!”陈卅一指穿条花裤子的马富,“张少帅要是抗日,他为啥让出东北呢?要打小鬼子早就干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你指望别人,呵呵!还不如指望自己。”

不知宋先生是否有意配合陈卅,这二人一唱一和,就跟说对口相声似的:

“我说宋先生!”

“您说!”

“你说咱还有指望吗?”

“您指什么?”

“我是说呀!咱抗日不能光指望别人是不?”

“有道理。”

“我就不一样啊!”

“您怎么不一样啦?”

“咱就自己和小鬼子干!”

“噢?”

“别的咱不说,打今儿起,您问小鬼子认不认识我陈大胆?”

“那是…… 可这管什么用呢?”

“当然管用啦!从今天起,老百姓肯定会支持咱们哪!到那时,咱是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要粮食有粮食要裤子有裤子……”

“怎么还要裤子有裤子呢?”

“那当然了,你没见到有人都把裤子送来了吗?”说着,陈卅一指马富下半身——一条花花绿绿的女人棉裤。

这几句话,把马富臊得无地自容,一条裤子就能说明这些人曾经干过什么。陈卅瞧着郑东贵,脸上笑嘻嘻,心中暗道:“我看你小子还咋说,老子就不信你们一路逃跑,连个胡子也没当过?呵呵!瞧不起胡子,有种你们别干胡子的行当。”

郑东贵不停地吧嗒嘴,想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事实面前,强词夺理没有用。

“报告!”

“进来!”青木躺在竹木摇椅上不住捶着头。

“中佐阁下,经过我们核实,关在义县警署里的教书先生,实际上是满洲赤匪辽西地区的负责人——宋玉昆!”传令兵将档案双手递交给青木。

“叭嘎!”青木“腾”地站起身,看过文件后破口大骂,“这个中野,简直是头地地道道的北海道蠢猪!”

摇椅一前一后,“吱吱嘎嘎”摇曳不停…… VGG8EDNAbIioNvDUT/T1UZP0lCs9QkQCvUplISZjBeit3rjEbFpIJ0bYSJIu8F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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