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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当家的……”凤凰将手绢递给陈卅,自己则低头含泪默默走到一边。自从得知三营的战况后,她和杨雨难过了好几天,都是历经汤杖子建军的老兄弟,人却说没就没了。

陈卅擦擦眼睛,将手帕揣进怀里叹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家务事就别拿到会上说了,这件事该咋办就咋办吧!只是别委屈那个姓马的兄弟。”

“嗯!”郭仲良应了一声,随后小心询问,“我们会前讨论过,就给二连连长马德福一个留党察看处分,您看合适不?如果可以,我马上向组织汇报。”

“就这么办吧!”陈卅指着江永和张宝库,“不过你们两个约束部下不力,每个人必须背上个记大过处分,听见没有?”

两位营长没吭声,陈卅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笑着说道:“我也有护犊子的毛病,不过就连我都挨了处分,你们俩儿还有啥想不通的?”

“是!”二位营长心服口服。

“下面接着讨论吧!哎?刚才说到哪儿啦?”陈卅挠着光头苦想。

“叫你准备个笔记本你不听,还胡吹自己记性好,你瞧瞧,这不就露馅了吗?”郭仲良连声笑道。

“屋里的!咱说到哪儿啦?”陈卅扭头问凤凰。

凤凰揉揉眼睛,翻开笔记本一看,回答道:“第一个讨论话题结束了,该进行下一个话题。”

“瞧瞧!这就是咱的笔记本!”陈卅得意地笑道。

“你就臭美吧!”郭仲良无奈地摇摇头,翻开下一页继续说道,“下面咱们该讨论重建三营以及三营新领导班子的人选问题。”郭仲良瞧瞧大家脸色又道:“我提议,让白广文同志接任三营营长,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你说老白?”陈卅没吭声,他将目光投向窗棂望了许久,突然问道,“副营长的职务由谁来接替?”

“我看三营二连连长马富比较合适,他一向表现得不错,在战士当中也有一定的威望。”

“马富?‘花姑娘’马富?”陈卅嘴角流露出一丝不经意地微笑。

凤凰在一旁插嘴道:“你能不能不叫人家‘花姑娘’?这外号难听死了,你们要是叫顺了嘴,以后让战士们还怎么尊重他?”

“是啊!现在的马富脾气大得很,谁要是敢叫他这外号,没准他能拔刀子跟人家拼命,”郑东贵不怀好意地瞧着陈卅,“连你也不例外。”

陈卅笑了笑。

“团长,看样子你似乎不太满意?”丁道恒问道。

“不错,我的确不太满意。”陈卅从腰间拽出烟袋锅子,一边舀着烟丝一边说道,“叫老白担任营长我没意见,可是叫马富担任三营副营长,我的意见就大了。”

“老陈,能谈谈你的想法么?”郭仲良从口袋摸出火柴递过去。

“在交待原因之前,我希望大家能想明白一个问题,”陈卅点燃烟丝“吧嗒吧嗒”吸上两口,吐着烟圈说道,“为啥咱老八团能越打越顺呢?说白了,就是咱们善于总结,不但能善于总结,而且还能想出对策和解决办法。这次战斗相信大家都看到了,咱们打胜仗的同时暴没暴露出问题呢?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不但有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咋说呢?首先就是我这个团长指挥有问题,就拿三营阻击来说吧!如果我不是过早叫炮营撤退,而是在适当时候用火炮支援一下,估计三营的损失也不会这么大。这就说明我在火炮运用方面还瘸着腿。虽说咱们这场仗的收获要比其他兄弟部队多一些,可是咱不能和兄弟部队比,要比也要和小鬼子去比,要和敌人去比。和自己人比容易偏离方向,哪怕咱们在八路军里拔了头筹,也未必能战胜鬼子。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点点头。

陈卅又道:“三营这场仗打得很辛苦。到最后,基本上是弟兄们抱着手榴弹和小鬼子拼命。按理说,咱们应该事先排兵布阵,在适当时候用其它两个营支援一下三营。可是呢?仗打到最后,我们就是想派人上去也没有机会,这主要是小鬼子没给咱留这个机会。其次,就是把这两个营派上去也白搭,他们根本就不会打阵地战。这怪我呀!从前咱们讲究的是怎么抽冷子下绊子,怎么趁着鬼子不防备,突然给他来一下子。所以,一切都讲究个稳、准、狠、快。可是现在不行了,你们也看到了,小鬼子一旦摆开阵势和咱们对攻,咱们能占到多大便宜就很难说。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怎么才能把队伍变成攻守兼备的尖刀部队!”

“老陈哪!你有什么打算就说出来叫大伙听听。”郭仲良对陈卅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很感兴趣。

“要想能攻善守,首先就要做到全团力量平均。三营善守,一二两个营善攻,如果将他们的优缺点掺和用,那会是个啥效果呢?我认为,高兴的是咱们,哭的肯定是小鬼子。”

“所以你……”

“所以我不同意叫马富担任三营副营长,而是把这几个营的副营长打乱。当然,马富可以出任一营或者是二营的副营长,但是绝对不能担任三营副营长!你们还有啥不同意见吗?”

“老陈哪!你这个想法很好嘛!这对部队提高战斗力简直就是一个飞跃!”郭仲良和丁道恒高兴得直拍大腿。

陈卅的想法看起来很简单,可在当时,就是这种看似简单的想法,有不少部队还是经过血的教训后,反复总结才得出的。军事这门科学很古怪,有时不得不承认:一个军事天才的思想,能顶上一个整编师的力量。

“我同意团长的意见!”丁道恒率先举起手。

“我们也没说的,团长的脑子就是没说的!”其他人不失时机拍起了“马屁”。

陈卅很冷静,他敲着桌子喊道:“你们先别叫好,我丑话说在前头:想法我是给你们了,可是咋行动还得靠你们自己。干好了,功劳是你们的,干不好,我可要骂人!”

“是!”全体起立、立正。

丁道恒问道:“对了,咱们营以下的部队番号有些不太合理,是不是借此机会改一改?”

“是啊……”陈卅点点头,“一营有一个一连,二营也有一个一连,这在打仗的时候叫起来很别扭,也容易出错误。这样吧!就向其他兄弟部队看齐,一营三个连的番号不变,二营的一、三、四连一次改为四、五、六连,三营依次改为七、八、九连。老郭,你把我意见记下来向上级首长汇报。”

“是!”

张宝库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张宝库,你还有啥要说?”陈卅瞪他一眼。

“没有……”张宝库长叹一声,心中暗道,“我们二营,恐怕永远不会有二连这个建制了……”

“会后,你们要把我的意见尽快向下传达,不许拖!一定要抓紧时间搞出成果。我会不定期检查,如果让我发现有谁跟我人前背后另一套,小心我毙了他个舅子!”

“是!”

“还有要补充的吗?”

“没有!”

“那就散会!”陈卅翻转烟袋锅子在窗台用力敲了敲。

江永一只脚正欲迈出门槛,不料陈卅在背后叫住他:“江大个子,你先等一等!”

“团长,您还有啥事?”

“把你们缴获的三八大盖给我匀出三十支。”

“团长!您要干啥?我们的战利品可都上缴了,一样都没剩下。”

“少跟我打马虎眼,我还不知道你江大个子是啥人?我不管,反正你当裤子也得给我弄来三十条步枪!”

“团长!您要枪到底想干啥?”

“给686团老李送去。”

“送人?”江永眼睛瞪得跟铜铃铛似的。

“废话!”陈卅套上鞋子,直起身在地上踩了踩,“老子得给你们揩屁股去!这年头,打了谁你不得拿个仨瓜俩枣的?”

说去就去,陈卅率领警卫排牵上几匹东洋大骡子,一路上哼着小调赶奔686团驻地。686团距离老八团不是很远,翻过一座山梁就能看到山下团部。

陈卅赶到686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他向村口站岗的哨兵打过招呼,就命令随员取下十支步枪扛在肩上,大摇大摆直奔李团长所在团部。

陈卅来巧了,陈旅长刚刚找过李团长谈话正准备起身离去,一见陈卅从门外走进,干脆摘下帽子又坐了下来。

“也何?旅长也在?呵呵!巧了,太巧了!”陈卅对“抬手不打笑脸人” 这句话深信不疑,所以未曾进门脸上笑得跟开花馒头似的。

“陈大胆!你来干什么?我怎么听说你陈卅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呀?说吧!你又想干什么?”陈旅长嘴上说着,眼睛却死死盯在陈卅手中两瓶汾酒上,目光随着酒瓶的移动而游走……

“行啊陈大胆?”李团长敲着破桌子喊道,“既然你来了,那咱就什么也不用说,东西放下,你人可以走了。”

“别介呀!”陈卅将酒瓶放在桌面,自己搬过一条椅子坐下,“我说老李啊!咱可是阶级弟兄对不?对阶级弟兄你咋能这样,是不旅长?”

“你还当我是阶级弟兄?你手下打我的兵,那可是按照阶级敌人去打呀!我686团比不上你新一团,连提鞋都不配!”

“老李啊!这就是你不对了,是不?你们686团行不行那不是你我说得算,那是小鬼子说得算,是不是旅长?”

“你少来这套!说吧!你手下打了我的人,这笔账该怎么算?我们六连周连长那后屁股蛋子,至今还乌青一块呢!”李团长抓起酒瓶刚要摔,想想又觉得舍不得,一气之下,把酒瓶用力墩在陈卅面前。

从李团长抓起酒瓶那一刻起,陈旅长的脸色就变得煞白。直到瓶子平安无事落在陈卅面前,他那哆哆嗦嗦的嘴唇才咧了咧,长吁一口气…… 陈旅长向二人摆摆手,示意二人继续,自己的眼睛则继续和汾酒“较劲儿”。

“老李啊!我的人打你部下是我们不对,咱不是嘴上说说,该处分的处分,该批评的批评。你老李资格比我老,可得大人有大量,不能和我这小兄弟一般见识,是不?”

“我说陈大胆,我听你这话怎么有点象跑江湖卖野药的?你跟我老实说,当兵之前到底还干过什么?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不象是我们党的干部,到很象国民党的嘛!就连拉关系套近乎这一套,你也轻车熟路比谁都门清。”

“老李啊!您这是抬举我啦!我再有本事还能和你李团长比吗?我今天来是实心实意来跟你道歉,这不,我不但给你带来了十条好枪,而且还特地为你准备了好酒。正好旅长也在,咱们就别矜持啦!喝酒!喝酒!一边喝咱们一边说。”陈卅说着,拎起酒瓶咬开盖子,想了想,他突然对旅长说道:“旅长,该上缴的东西我可没密下……”

“老李啊!您这里不会连个饭碗都没有吧?”陈旅长根本没理会他,敲着桌子命人赶紧倒酒。

“警卫员!”

“到!”

“给我取几个碗来!对了,把副团长他们也叫来!”

“是!”

工夫不大,警卫员端着三个海碗过来汇报:“团长,副团长他们说离不开,叫你们先喝不用等。”说着,三个碗每人面前摆放一个……

陈卅向嘴里丢进几粒花生米……

“老陈哪!”李团长咽下白酒,很不开心地说道,“你陈大胆也太抠了吧?这一仗属你们老八团最能捞,可你就拿这十条破枪糊弄我?真拿我们686团当要饭的啦?”

“哪能啊!我陈大胆哪能那么小气?一定是有人挑拨离间,对!肯定是有人挑拨离间!”陈卅说着,自己却不好意思笑了,“您二位可能还不知道,我老八团如今是人比枪多,不过,多也多不到哪儿去。这不,我是抠牙缝省下来孝敬您。我心意到了您可别嫌少,别嫌我陈大胆不会做人。”

“你算了吧!”陈旅长一摆手,“你陈大胆什么时候肯干赔本买卖?别的不说,光是新兵,你们就抢去两千多人,害得其他部队连个补充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就这样你还说你大方啊?我说陈大胆!你招这么多人能养得起啊?你现在的规模再凑上一千人,那就可以拼成一个旅啦!你是不是也想混个旅长当当?”

“饶命啊旅长!”陈卅赶紧摆手,“我哪敢惦记您的位置啊?给您当个马前卒我就知足了,别的想都不敢想,不敢想……”

“旅长!你瞧瞧这小子那眼神,我敢肯定他十有八九说的不是实话。”李团长指着陈卅那滴溜乱转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想当旅长也没什么,”陈旅长抹抹嘴说道,“师长在党委会上说了,说你陈大胆心细手狠敢打敢拼,而且敢打实力悬殊的硬仗,是个将材。你可要知道,我跟了师长这么久还没见他夸过谁,如今你小子可是咱师的红人了,牛啊!”

“旅长……”脸皮一向比城墙还厚的陈卅,今天居然也红了脸。(后来他说是喝酒喝高了。)

李团长也道:“要说打仗嘛!还别说,你陈大胆可不次于我们这些爬雪山过草地的。特别是打小鬼子,你就跟打自家儿子差不多——想叫他啥时候哭就啥时候哭,不管是谁,只要被你盯上那就是一个字——死!我说,你是怎么琢磨小鬼子的?我们团这几天也一直在研究你们的战术特点,你今天既然来了,不说出个子午卯酉,就别打算出我这个团部。警卫排!”

“到!”

“关门!架枪上刺刀!”

“是!”

“老李啊!你这是想绑票还是咋地?你叫我打小鬼子,那没说的,我脑袋一转就是一个主意。可是你叫我作报告,那也没说的,毙了我算啦!作报告这些事情,你还是找我们郭政委吧!那小子比我能白话。”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李团长一指陈卅对陈旅长说道,“我就猜这小子肯定是干过土匪,怎么样?一张嘴就是行话呀!”

“呵呵……”陈卅只有苦笑的份。

“哎呦!你们都在呀?”话音未落,从门外走进一个年轻人,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看上去气宇轩昂威武不凡。

“这位是……”陈卅没见过此人,不认识。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陈旅长站起身,拉住年轻人说道,“这位是685团的杨团长,你叫他老杨就行。685团整编后,他没随队出发,所以你没见过。对了老杨,这就是新一团的陈团长,也是你一直想见的陈大胆。”

“哎呦!”陈卅赶紧站起身,上前握住杨团长的手,心想,“今天是啥日子?咱们旅几个一把手可都聚全了……”

杨团长入座后,老李问道:“老杨,你们团这次干得不错啊!小鬼子的辎重部队叫你们收拾得干干净净,你们团这回可在国民党军委会上挂了号。来人!再预备一个碗,满上!”

“我可没有你那么乐观,”杨团长说,“我们和小鬼子这一仗,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呀!好多战士都是红军时期的老底子,他们没倒在长征路上,却牺牲在这次战斗的非正常减员上,一提起这些我就心痛。”

“那你这次来……”

“我是来向你们请教的,听说你们收拾小鬼子很有一套,想学习学习。”

“什么我们?你是来找陈大胆的吧?瞧瞧你,还绕什么弯子?”李团微微一笑。

“别!您千万别客气,”陈卅赶紧说道,“要论战斗经验,你们这些从江西过来的老兵都不比我差,甚至有些人那打仗的本事,我想不佩服都不行。这可是我心里话,决不是恭维大家。不过呢?我和小鬼子接触较早,对小鬼子了解程度比你们深,所以,这刚开始和鬼子较量我就比你们占优势。如果你们和小鬼子接触时间长了,熟悉了,我这点东西也就拿不上台面,我敢说打到最后,你们一定会比我强,因为你们底子比我厚啊!”

“嗬!这家伙学会谦虚啦?新鲜,这可真是新鲜!老八团的人居然会谦虚?”老李笑呵呵地瞧着陈卅。

“老八团打得就是好,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谦虚也没用,还是传授传授经验吧!”杨团长将酒碗放到一边,掏出笔记本摊在桌面上。

“您这就要纪录?可是我…… 我哪会作报告?这事儿你应该找我们郭政委。他准行!”

“就是郭政委叫我来找你的,”杨团长说道,“老郭说了,打仗的事情谁也代替不了你,找你准没错。”

“可是我……”

“陈大胆!”陈旅长发话了,“你扭扭捏捏象个大姑娘。大家都不是外人,你就当和哥们唠家常不就行啦?见了哥们你也说不出话吗?”

“那倒是不至于,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老杨你最好把本子收起来,我一见那玩意就腿肚子转筋。”

“好吧!”杨团长合上笔记本。

“要说小鬼子……”陈卅嚼着花生米,想了想,“我上次和老李说过…… 对了老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吧?”

“怎么不记得,你说过的话可帮了我们大忙。真有你的,居然能把鬼子琢磨得这么透。”

“我想这一仗下来,你们二位对鬼子都有了一定了解,可我要说得是:咱们除了要在气势上压倒他,最主要的,就是一个字‘狠’!”

“狠?”

“对!”陈卅给在座各位斟满酒,“你们发现一个问题没有?我们老八团从来没抓过俘虏。”

“别说你没抓到,整个A师你听说谁抓到过?”李团长说道,“为抓几个俘虏,我们的战士白白牺牲了多少?是不是老杨?”

“没错!”杨团长叹口气,“这小鬼子很难抓,下面的战士救治他们伤员时,不是被他们趁机用刺刀捅死,就是被他们咬伤,甚至有的鬼子还抱着咱们战士拉手榴弹自杀。象这样牺牲的同志可不在少数,那都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洗礼过的老同志。”

“我看你们是没想开,”陈卅瞧了瞧旅长说道,“鬼子只要碰到我们老八团,那就是个死,啥优待俘虏的,咱可没有那份闲心。”

“陈大胆,你小子是不是下令杀俘了?我跟你说,这事你可要悠着点。”陈旅长不悦地说道,“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过你这小辫子要是真叫人抓住,也够你小子喝一壶。”

“您这不能怪我是不是?不是我叫小鬼缴枪他就能缴枪,只要他手里有武器,那就不算投降,你们说是不?哪怕他只剩下一颗手榴弹,咱也得算他顽抗到底不是?”

几位同志点点头,杨团问道:“照你这么理解,那些受伤的小鬼子,也不能算是俘虏喽?”

“没错!”陈大胆笑得很古怪,“小鬼子除了尸体,都具有一定的杀伤力,所以我宁可俘虏尸体,也不能叫弟兄们白白冒险。”

“听见没有?这小子一肚子强词夺理!”陈旅长笑道,“照他这种想法,咱们以后也别再打俘虏主意,杀了省事一了百了。”

“旅长英明!”

“你就胡说八道吧!”

“呵呵……”

陈卅举起酒碗和陈旅长碰了一下,一屋子欢声笑语。

几个人喝到晚上七点,陈卅摇摇晃晃站起身,命令手下将十条步枪抬上来。

“陈大胆,你小子犯抠是不是?磨唧了半天就给十条步枪啊?你当我们团是…… 呃!要饭的?”李团长喝了酒有点说话不利索。

“没说的,就凭咱的交情,再…… 再给你加十条。”陈卅酒醉人不醉,喝高了脑子照样能算计人,“不过咱可说好了…… 就…… 就这十条,多了没有……”

“陈大胆,你…… 你没阶级感情,”杨团也道,“就……就凭你老八团打人,那…… 那怎么也得多送几条吧?太小气,不…… 不象东北老爷们。”

“三十条,三十条咋样?再多可真就…… 就没有了,我…… 我可是把警卫身上的枪,也…… 也给你留…… 留下了。”

“好!就三十条,呃!”

“我呢?你小子就没打算送我点什么?”陈旅长笑呵呵问道。

“东洋马,黄…… 黄呢子大衣,日…… 日本战刀,够了吧?师…… 师长那里我也给送去了……”说着,他摇摇晃晃走到杨团长面前,摸出一把日本南部式手枪,比划了半天才塞进杨团长手里,“初…… 初次见面,送…… 送个见面礼给你……”

“我…… 我不要,我就喜欢二十响儿,小鬼子那东西,你……你有多远扔多远……”

“不…… 不是给你的,”陈卅拍着老杨的肩膀说道,“给…… 给你媳妇,我…… 我那没见过的大嫂,拿着玩去吧!”陈大胆用力一甩手,“在…… 在我们老八…… 团,这…… 这东西就…… 就是个小孩玩具…… 你…… 你们没见我拿它换……换酒喝……”

“陈大胆!你小子胆敢拿武器换酒?”陈旅长登时就急了。

“妈呀!”陈卅一捂嘴,“说…… 说漏了……”

平型关关沟、老爷庙一战,使得八路军A师威名远扬。不但中共方面对此高度评价,就连国民政府蒋委员长也发来了贺电。虽然平型关之战A师主力仅仅消灭日军一千余人,但是相对其它战区的节节败退,这不能不说是在关键时刻,给所有中国人那颗欲将破碎的心,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平型关之战,中共方面称之为“平型关大捷”。不过从历史角度来讲,这只能算是一场胜利,距离“大捷”还有一定的距离。它的出现并没有改变抗日战争的进程,只不过是在数九寒天开放了一朵腊梅而已。

陈卅曾经评价过这场战斗,他说:“平型关那一仗打得好,咱们用事实告诉了小鬼子:以后在咱们面前别那么牛X!”

平型关战斗后不久,B旅连续参加了几次对日作战,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遗憾的是,陈卅的老八团并未随队出征,他们遵照师部的命令进行整训。老八团的实力是有目共睹,师部出于对老八团的爱护以及为达到锻炼、充实其他部队的目的,不但从老八团抽调大批对日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同时也给老八团输送大量的新鲜“血液”。直到午城、井沟战斗结束,老八团这把利刃始终也未曾出鞘。陈卅曾戏称自己部队已经成了“抗日军政大学”,他们将系统对日作战的经验不断地总结归纳,源源不断向兄弟部队以及新入伍的战士们传授。当然,上台演讲的事情还轮不到陈卅,老八团副团长、政委、参谋长、组织部长都曾经上台讲过课,唯独陈卅这位团长——老八团战术打法的主要创始人,在众人一浪高似一浪的呼唤声中迟迟不肯露面。为此,老八团其他的领导想通过凤凰做做陈卅思想工作,改掉他一上台就哆嗦的毛病。

凤凰自出狱后身体一直不好,经常感觉身体倦怠,提不起力气。组织上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一直安排她从事文职工作,尽量减轻她工作负担。可凤凰却是一位很有志气的女同志,她感激组织对她的关心,却又不想给组织添任何麻烦。因此,她以身作则,自己能做的事情都由自己解决,从来不向组织提出什么过分请求。

人人提到凤凰都会说一个“好”字,就连首长们一提及陈卅老婆都忍不住直挑大拇指。用陈旅长的话来说:“小凤同志那真是没得说,人长得漂亮,思想境界也高,而且勤学肯干不娇气,是位文武双全的好同志。”随后再一提起陈大胆,这位旅长马上摇着头撂下手中饭碗:“你说这小子是啥命?谁能想到小凤会嫁给他呀?这不是典型的一朵鲜花插在……算了,不说了,再说就吃不下饭去。”当然,这是陈旅长的玩笑话。不过凤凰的确是变了,不知是否与学习文化陶冶情操有关,那个心狠手辣,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关东火凤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人和善,弱不禁风,脸上永远挂着微笑的共产党员。

这一天晚间,夫妻二人倚在自己小天地的火炕上说悄悄话,凤凰问道:“当家的,你考虑得怎么样?连我都上台去做报告,你还矜持什么?是不是叫人用八抬大轿请你?”

“你还不知道我么?就我这两下子拿啥给人家说?你叫我胡白话行,可你叫我上台作报告……还是杀了我吧。”

“当家的,你可是咱们团的主心骨,你不出面其他同志的脸上也不好看,没准上级还以为你架子大或是有意跟组织过不去。”

“行啦!咱不说这个,换换别的。凤儿啊!你最近又喜欢睡懒觉了,是不是又怀上啦?”

“……”

“真的有啦?”陈卅将凤凰紧紧搂住,噘起大嘴在她粉嫩的小脸蛋上亲得“啧啧”有声。

“干什么?你小点声…… 别叫人家听见……”

“怕啥?咱是组织批准的光明正大的夫妻,又不是野鸳鸯,你怕个鸟?”

“不说你还来劲了,传出去多丢人?”

“我说你咋越来越象个小媳妇?当年‘关东火凤凰’那个泼辣劲儿都哪去啦?动不动就脸红,是不是读书把性子都给读没啦?那咱不读了行不?”

“你呀!”凤凰伸手在陈卅脸颊轻轻一掐,“你就是没出息。人家都去学习,只有你自己抓紧一切时间去喝酒。唉!虽说这几年你也认识几个字,可那都是从地图上学来的,你就不能找本书好好学学?比如说,古今中外小说诗歌什么的,陶冶陶冶情操,提高提高自己文化修养也好啊!哪象现在,一张嘴就是个活土匪。”

“哎呀!你就别提那些东西了,我一看那磨磨唧唧的东西就头痛。你就说老郭上次给我拿的那本什么…… 什么斯基……”

“哪里是什么斯基,那是奥斯特罗夫斯基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一部小说!”

“对对!”陈卅叹口气,“你说说这老郭,说是叫我好好学习学习。当时啊!真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组织上打算叫我改行打铁耍大刀呢?心想,打铁这方面咱可是外行啊!这要是没个十年八年光景,咱可干不来这个。”

“你就贫吧!”凤凰的小拳头象只小老鼠,在陈卅肋下轻轻掖了掖。

“呵呵!”陈卅笑道,“后来我翻开一看,傻眼了。原来这不是打铁的书,是写老大哥的书。可是啊!你说这老大哥也奇怪,瞧瞧他们那名字起的,连起来一大串,记不住啊!脑袋疼啊!光吃药就够我受的,那还能有心思看书?哎?你说老大哥在起名字这方面咋不学学咱中国人?你就说你吧,名字就两个字——凤凰就是凤凰,没叫啥保尔·凤凰,也没叫小布尔乔娅·凤凰。反正一提凤凰咱们都知道是你,这多干脆?怪不得老大哥的脑袋是椭圆的,原来是记名字撑的。”

凤凰忍不住“咯咯”笑起。

“凤儿啊!”陈卅拉着自己老婆的手,深情地说道,“你这样子我即心疼又喜欢,知道不?我爱死你了。”

“哎呀!你可真肉麻……”凤凰娇羞无限,用小手轻捶着陈卅那宽阔的胸膛。

“凤儿啊!你说你咋这么招人稀罕呢?我陈大但这辈子是啥命啊?咋能娶上这么好的媳妇呢?”

“呸!臭美……”将俏脸深深埋进陈卅胸怀,凤凰慢慢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不停地翼动……

“凤儿啊!”陈卅轻抚那如花般的笑靥,万分怜爱地说道,“我就喜欢你笑,你一笑我就舒心,这心里……”陈卅指着自己的胸口,“热乎乎的。”

“当家的,”凤凰悄声说道,“这辈子跟着你,我值了……”

“凤儿……”陈卅抱着她,默默说道,“你是老天爷赐给我最珍贵的宝贝。”

“你糊弄我…… .”

“没有,我说的是真话,我发誓!”

“别!当家的……”凤凰轻轻捂住他的嘴……

“凤儿啊!要不咱俩出去转一转?我好久没陪你出去过……”

“好啊!你想去哪儿?”

“要不咱们去后山走走?就我们俩儿,我和你……”陈卅指指凤凰,又指指自己,把“我和你”三个字说得很重,透露着浓情无限。一时间,凤凰有些心醉,有些痴……

两个人手拉手迈步登上南山,天地之间,旷野茫茫,一轮明月高悬碧空。轻柔怡人的月光,水银一般倾泻在凤凰那雪白柔弱的手掌心……一丝淡淡的白汽从她俏皮的小嘴中呼出,一缕幽香轻轻飘进陈卅的鼻孔……“好美啊!”凤凰站在巅峰之间,张开臂膀拥抱大自然赐予她的无限遐思,沉醉不已……

“凤儿……你好美……”从陈卅胸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温馨。

“我美吗?”凤凰倾斜着俏脸,含羞带涩。八路军的帽徽在月光下烁烁闪亮……

“美……简直是太美了……我……我形容不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记得有几首诗,和你很配。”

“噢?你还会作诗?”

“不是我写的,是老郭教我的,他说,只要我对你一念,你肯定高兴。好象是……对了,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家难得几回闻’。”

凤凰“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是形容女孩子吗?”

“我不知道……”陈卅摇着头,目光有些迷蒙,“看见你就象在听一首好听的歌,人不知不觉就醉了……”

“当家的……”凤凰回身栖在陈卅怀中,柔声说道,“只要是你说出的,我就愿意听,再给我念两句好不好?”

“好,不过我只会三句。”

“那你就说三句,我要你把这辈子会读的诗全用在我身上,哪怕只有三句,我也心满意足了。”

“好吧,”陈卅将凤凰抱紧,二人在山颠一块卧牛石上坐下,“……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嗯……”凤凰娇羞的红靥在陈卅胸口蹭了蹭,“这是白居易的《长恨歌》。”她的目光柔情似水……

陈卅挠挠头:“凤儿啊!下一句我实在想不起来,你也给我念一首行不?咱也学学城里人,学学那些秀才,酸一把。”

“好……”凤凰轻轻合上双眼,缓缓念道,“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凤凰吟罢,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凤儿……”陈卅只觉喉咙发涩,象被塞进了一团棉花,“我…… 我听不懂,可…… 可是我听你这…… 这东西咋感觉很难受呢?”

“难受吗?”凤凰笑着问道。

“嗯……”

“那好,我再念一首你就听明白了。”凤凰轻启朱唇低声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一词吟罢,凤凰已是泪流满面。

“凤儿!你咋念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呢?我不许你念,不许你念!这是命令!是命令!是我——老八团团长陈卅的命令!”陈卅喊着喊着,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当家的,”凤凰含泪微笑着,“我很高兴。”

“你高兴个啥?”

“我很高兴你心里只有我了,我终于知道,这辈子你都不会忘记我。”

“废话!你是我老婆,我咋能心里没你?只要我陈大胆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我老婆饿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看着我老婆受委屈!”

“当家的,有你这话我就知足了,这辈子能嫁给你,是我凤凰的福分。”

“凤儿啊!你为啥对我这么好呢?”

“对你好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那还有谁?难道……难道是老郭他们?呵呵!他们咋能和你比?那是同志加兄弟的感情。”

“你呀!可真傻……”凤凰微微颔首,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凤儿啊!你别胡思乱想,我咋觉得你现在满脑子都是古怪呢?是不是和杨雨接触多了,也变得跟她一样成了老姑娘?”

“你胡说什么?不许在背后编排人家。”凤凰凝眉嗔道。

“呵呵……我错了还不行?哎?一提起杨雨我倒想起件事,你说她现在为啥不和我说话也总不理我?不会是喜欢我吧?我真这么招人爱吗?”

“不许你乱说话,再这样我不理你啦!”看来凤凰是真生气了,歪过头一声不吭。

“开玩笑嘛!何必这么当真?我不说还不行吗?凤儿啊!咱别生气,咱这辈子就好好过日子……”

“你呀!就是这张嘴让人觉得讨厌。”凤凰勾起小指在陈卅鼻子上轻轻一刮。

两个人相拥着,指着天上的明月,说着、笑着,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夜将是他们人生旅途中最难忘的一夜。

水滴从峭壁的岩缝缓缓滴落,如泣如诉…… 无数的水滴融成一条小溪,顺着山道潺潺而下,无数的小溪又汇成波涛汹涌的山涧,不停击打着陡峭石壁,犹如万马奔腾……

“当家的……”

“嗯……”

“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我也是。”

“我困了……”

“睡吧!我会守在你身边。”

“嗯……”

几天后……

八路军A师突然出了件大事,A师直属队路过隰县以北的千客庄时,阎锡山部19军一个哨兵将身穿日本黄呢子军大衣的林师长,从东洋马上一枪撂了下来。师长被人打黑枪,这件事可非同小可,整个A师顿时乱成一锅粥。

事发当时,陈卅正端着酒碗和包二柱下象棋。别看陈卅打仗挺有一套,可下棋不行,是老八团出了名的臭棋篓子。棋艺虽说不高,可他偏偏愿意有事没事找人摆上两盘。陈卅属于那种棋艺不高,棋品也不高的主儿。没完没了地悔棋,一输棋还容易急眼(发火)。时间一长,除了他的警卫员,基本上没人愿意陪他受罪。

尽管包二柱棋艺也不高,可是“收拾”陈卅那是绰绰有余。最主要的是,包二柱的棋品也不怎么样,走棋的时候嘴里好嘟囔,而且“零零碎碎”的嘎咕话还挺多。和首长下棋倒是让一让啊?可包二柱不管那些,非但当仁不让,而且时不时还拿话寒碜首长。比如说,“你行不行啊?我先回去睡一觉啦?”,“有完没完?你都悔几步啦?拉屎还有往回坐的?”等等诸如此类。有时陈卅实在忍不住,耐着性子心平气和哀求道:“柱子,我可是你的领导啊!你就不能让让我,嘴下积点德吗?”

“棋盘无父子,何况首长呢?你要是受不了就找别人下,我就这样。”

可想而知,这二人下棋会是个什么后果?棋盘也掀了,棋子也摔了,一大一小两位八路军同志因为下棋,躲在屋子里抱在一起掐架……

后来这二人闹得实在不象话,政委郭仲良不得不出面找二人做工作,中心思想不外乎是叫他们以后最好不要下棋,可是善意被这二人同时给拒绝了。包二柱说:“你只要能劝动团长别再主动找我,我就答应不跟他下棋。”郭仲良带着一线希望瞧瞧陈卅,陈卅苦口婆心对老战友解释道:“只要包二柱这狗日的能憋住,我肯定不跟他下!”说话等于没说。气得郭仲良拍桌子喊道:“老陈!看来我得把你这个警卫员给换掉!”

“你们动一动柱子试试?”陈卅也不服,一脚踩凳子一手捶桌子,“谁要是敢换包二柱!就拿脑袋跟我说话!”

郭仲良快吐血了,没办法,他只好咬牙切齿指着陈卅鼻子骂道,“你狗日的陈大胆!好!好!你们俩的事儿我再也不管了,就是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也不关我的事!你们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上级要是追问下来,你可别说我这个政委不负责任!”

“就这么定啦!”陈卅一甩手,两个人不欢而散。

既然没人管,这二人又开始臭味相投,于是,“老八团团长和警卫员抱团打架”的奇闻轶事在A师不胫而走,就连师部领导一想起这二人乌眼鸡似的模样,也不由得哑然失笑。警卫员和首长因下棋打架,恐怕在八路军的军史中是独此一份,即前无古人又后无来者。

这一天,陈卅攥着瘸腿马(被他摔去一角)苦思冥想应该怎么悔棋。悔棋倒是不难,关键是陈卅把所有悔棋的理由都用过了,如果不能在预定时间内想出更合理的悔棋理由,这盘棋就算他输。正在他愁眉不展、寻死觅活的时候,通讯员进来报告说师长出事了。

“师长出事啦?”陈卅“腾”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棋盘,“妈巴子的!咋回事?”

通讯员把事情来龙去脉交待完毕后,陈卅咬牙切齿地骂道:“阎老西儿这个鳖犊子,我看他是成心的。自打进了山西,我就觉得他肚子里没长啥好肠子?好!好!好!你等着……”陈卅连说三声好,转身一脚踹开房门大声喊道:“老八团,全体集合!准备战斗!”

686、685两个团还在考虑该怎么办,老八团已经是子弹上膛,战刀出鞘。集合队伍后,由陈卅亲自率队气势汹汹赶赴19军驻地。

说实话,老八团这架势着实将师部、旅部工作人员吓了一大跳。罗主任接到消息后还以为发生了兵变,他顾不得穿上大衣急匆匆追赶过去。

“陈大胆!你要干什么?你领来这么多兵到底想干什么?”B旅陈旅长和萧政委在半路上拦住他。

“报告首长!师长不能白白让人害了,我这就带人去端他19军的狗窝!”陈卅一挥手,手下一、二、三营加上炮营,几千名弟兄都跟吃了炸药似的,须发怒张两眼喷火。

“都给我停下!”陈旅长掏出手枪冲天放了一枪,“陈大胆!你要是再敢擅自行动,老子马上就毙了你!”

“旅长!师长的仇咱不报啦?咱就这么让阎老西儿糟尽哪?”

“报什么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不知道你就敢瞎咋唬?都给我原地待命,谁也不许动!”

“旅长!我看一定是阎老西儿蓄谋的。这件事您别管,您和萧政委就在这儿看着,看看我老八团到底能不能端掉19军的狗窝?”

“我说陈大胆,你怎么越说还越来劲呢?不叫你动那是因为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你瞎咋唬什么?你这一打,整个第二战区谁最得利?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萧政委苦口婆心地劝解,一想到这个“刺头”陈大胆,他脑仁都疼。

“政委!阎老西儿今天害了咱师长,咱忍了,不吱声,行!我没意见。那明天他要是动咱八路军总指挥,咱是不是也要忍气吞声啊?”

“你……”萧政委这个气啊,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老萧,别和他废话!你赶紧去通知685、686团,让他们迅速插到老八团前面,无论如何也不能放陈大胆过去!”

“那你……”

“别管我!你快走!陈大胆就交给我来对付,对付这小子我比你有经验!”

“那好,你可要小心。”

“快走!”

B旅这边火烧眉毛,而19军那边,军长王靖国差一点没尿裤子。他部下误伤八路军师长,如果有人从中大做文章,给他扣上一顶“破坏合作”的大帽子,他王靖国哪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还不算,一大清早他就接到部下报告,说八路军新一团由团长带队要找他报仇。仔细一打听这个新一团,乖乖,就是将日军88联队打得狗撵耗子追的老八团!屋漏偏逢连夜雨,数九寒冬雪上霜。愁得王军长呆坐在椅子上,脑袋里就象塞进一窝蜜蜂。

其实,一个团也不至于把王靖国吓成这副样子。不过,王靖国自己算过一笔帐:48旅团一个联队能打趴下他两个师,老八团一个团可以干掉鬼子一个联队,也就是说,这一个团若是收拾他三个师或者是一个军肯定富富有余。王军长算术学得不错,可他偏偏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军事和数学是两码事,真要打起来,会不会象他想得那么糟就很难说。总之,王军长吓破胆子是事实,陈卅叫嚣要灭了19军也是事实,国共之间就“千客庄”事件正在进行紧急磋商也是事实。

所有焦点全部集中在山西一个叫隰县的地方,就连小鬼子也揪着鼻子,把鼻孔探到了隰县。

685、686是参过长征的红军部队,纪律严明作风硬朗。一接到旅部通报后,马上赶赴老八团前方进行堵截。部队出发前,杨团长和李团长不约而同交待部下把重武器都扛着,说陈大胆这小子要是急了眼,心狠手黑六亲不认,咱可不能不防着点。

“怎么回事?你们要手足相残吗?” 罗主任满头大汗赶到现场,他先是看看两个红军团,随后又瞧瞧面前的老八团,双方如临大敌,大有一触即发的势态。

“八路不打八路!”686团李团长喊道。

“谁他妈想打你们啦?”陈卅气得牙都疼,“老李、老杨,我们是找19军说理去,你们干嘛?不帮忙也就算了,咋还把枪口对准自家弟兄?”

“我们把枪口对准你?”李、杨二位团长气得哭笑不得,“我说老陈,你还能不能讲讲理?是谁先把家伙亮出来的?怎么经你这么一说,我们反倒成了不讲手足情意?”

“哎?这账可不能那么算!”陈卅回身一指部下对二位团长喊道,“你们瞧见没有?我带上重武器了吗?你们可到好,把山炮都给拉来啦?你们说,不下黑手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干啥?”

“你……”两位团长气要死,心说,“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无赖,没理他居然也能赖三分,而且还赖得合情合理。奶奶的,八路军里怎会出来这么个东西?”

要说对付陈大胆,A师里还得数罗主任有办法,他和陈旅长对视一眼后,罗主任上前说道:“陈大胆,你对你自己的决定想好了吗?”

“报告首长!想好了!”

“那好,”罗主任回身对李、杨两位团长吩咐道,“你们闪开,叫他过去吧!”

“这……”两位团长愣住了。

“这是命令!”罗主任说罢,上前分开人群,亲自为老八团打开一条通道。

陈卅知道这是首长在将他的军,可箭在弦上已经不能不发,自己咋咋唬唬和别人叫嚣了半天,就这么退兵面子上也不好看。因此,他咬咬牙,挥手就要下令通过。

“慢!”罗主任一摆手,“陈大胆,你带部队可以过去,可是你的政委和参谋长必须给我留下。”

“啊?这个……”

“你要打,我不拦着,而且也拦不住。至于你未经请示擅自行动该是什么罪名,现在也不是追究时候,既然你这么想打,那我就成全你,夺人所好并非君子所为。不过,你过去可以,但是你的政委、参谋长却不可以。原因就在于我要追究他们的失职、失察之罪。组织上给你们每个团配备政委和参谋长是干什么的?不是图个摆设混饭吃。他们平时不但要起到党员带头模范作用,而且还要在关键时刻能够发现错误,纠正错误,制止错误。可是你们老八团的政委和参谋长都干什么去啦?部队这么大的行动他们居然不在场,不知情,不汇报!你陈大胆自己说,他们该不该杀?”

“啊?”陈卅目瞪口呆。

这几天,郭仲良等人去开会学习,团部只剩下他陈卅一位负责人。否则,凭他这么兴师动众,郭仲良等人若不跟他玩命,照郭仲良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我不姓郭!”

输棋输急眼的陈卅,原本只是凭借一股火性就想找19军“评评理”,也根本没把问题和后果想得那么严重。他认为,充其量不过是一命赔一命罢了,没想到这位外表文质彬彬的罗主任,居然一张嘴就点到他死穴。情急下,陈大胆赶紧解释道:“首长!我们团的政委和参谋长不在团部,这件事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和他们没关系。”

“不在团部?”罗主任扶了扶眼镜笑了,“那就正好,我再给他们加上一条擅离职守罪。”

“啊?首长,你还讲不讲理!”

“我不讲理么?”罗主任转身问道,“你们说说,我不讲理么?到底我和他陈大胆谁不讲理?”

陈卅偷眼瞧了瞧,觉得自己很孤单……

“你还要找19军的麻烦吗?”

“我……”陈卅觉得自己象是一只钻进风箱的老鼠。

正在这时,老八团其他几位领导分开人群气喘吁吁挤到队前,几位同志先是向罗主任和陈旅长敬个礼,随后郭仲良转身对陈卅气急败坏地骂道:“陈大胆!你个鳖犊子,你小子又闹什么妖蛾子?怎么一眼看不住你就起刺啊?”

“我……”陈卅指了指罗主任,又指了指郭仲良……

“我什么我?赶紧给我回去!”郭仲良一见他还在犹豫,忙转身向部队喊道,“大家听好了!我是新一团的政委,是党代表!现在,你们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全体都有了,立正!”

“唰”地一声,部队站得整齐划一如出一人。

“向后转!”

“唰!”

“目标:各单位营房,请各级主管干部带好你自己的队伍!齐步走!”

别说,政委在关键时候还真能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郭仲良一声令下,老八团不但向后转了,而且还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迅速离开现场。

“瞧瞧人家那兵练的……”其他两位团长私下对部下说,“你们好好看看,多学习学习,这才叫能打胜仗的兵。”

“团长!咱们的兵比他们差么?我看老八团也不过如此吧?”有些人还不服。

“是吗?”两位团长一指老八团远去的队伍,“走了这么远,你们发现他们队形乱了吗?”

“没有…… 可这有啥奇怪的?咱们也不是办不到。”

“你们能办到吗?”两位团长笑了笑,伸手向路上一指…… 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一条坑坑洼洼,碎石凌乱的乡村土路……

陈卅耷拉着脑袋被郭仲良拉走了。罗主任和陈旅长将众人打发回去后,一起信马由缰向驻地返回。路上,陈旅长想了想问道:“这回该给陈大胆一个什么处分?好象关禁闭已经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吧?”

“叫他当众作检查,而且要在团、旅、师各级领导及学员面前做一次深刻反省!”

“您想叫他给咱们上课?”陈旅长笑了。

罗主任微笑着点点头。

“好!”陈旅长暗挑大拇指,心说,“这样一来,恐怕陈大胆就连上吊的心思都有了,好主意,好主意……”

罗主任深有感触地说道:“这个陈大胆呀!别看有了媳妇,可是有时侯就象个孩子似的调皮捣蛋。不过呀!就是这个顽童似的年轻干部,日本人已对他项上人头开出一万块现大洋的悬赏。你说说,这是不是战争奇迹呢?”

“一万块现大洋?”陈旅长吓了一跳,“他脑袋比我还值钱?”

“是啊……”罗主任感叹道,“有了他,即是咱们师的福气,也是咱们师的麻烦。你还不知道,小鬼子几个旅团都把目光对准了老八团,欲除之而后快呀!”

“老八团这么出名吗?看来无论它走到哪里都不能不叫人关注啊!哎呀!这么说,咱们去山东是否带上他们还得认真考虑。”

“是啊!”罗主任点点头,“不过这么好的部队丢给别人,我是肯定不甘心,你能甘心吗?”

“甘心?哼哼!不管是谁,想从我这里挖走老八团?”陈旅长瞪圆了眼睛,“门都没有!”

自从林师长受伤,A师在管理阶层上出现一个缺口。林总受伤不轻,子弹穿透他肺部。虽说大难不死逃过了一劫,可他要想在短期内恢复健康是不大可能了。那么,在林总养病期间,A师的工作由谁来替代呢?八路军总部和中央军委在人选问题上撞了火车。

中央的意见是:由A师政治部罗主任接替林总位置,暂代A师师长。可是八路军总部呢?却把目光盯在B旅陈旅长身上。不但如此,八路军总部还制定一套比较系统的人事安排:比如说原B旅旅长的位置,由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686团李团长暂代等等。八路军总部不但考虑到师级领导人事上的安排,而且就连师以下各级部队的军事主管,也考虑得细致入微。

A师代师长的位置最终由陈旅长接替。这倒不是说八路军总部的命令要比中央更神气,而是政治部罗主任原本就是位通情达理,以大局为重的优秀共产党员。罗主任知道,在军事方面,陈旅长不但是一员虎将,而且也是位在危难之时,能够临危受命的能将。这不需要考验,早在长征时期,若不是陈旅长亲自率队突破乌江,勇夺天险腊子口,中共中央的处境会糟糕到什么地步,则不堪设想。相比之下,由陈旅长接替代师长一职,要比自己更加适合。

在外人看来,一场本应该争个你死我活的“代师长风波”,却在罗主任高风亮节人格的化解下,消失于无形。

陈旅长接替了代师长,职位高了,A师的战斗力也得到了巩固。最主要的是,在陈代师长“特殊照顾”下,别人再想从老八团撬一块砖,也得衡量一下自己份量。

对待老八团,陈旅长下定决心死嗑不放,可是八路军总部却有着另外打算。 PqPppcRyZqVgBTHLWZLKg16c4UiOW3+7WgdfEsLpNwo2bvuQCbiKgNo2Uu42uK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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