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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陈卅跑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包二柱跑丢鞋子也没摸着他身影。要说关键时候,还得是汤二瘭子,他身背三八大盖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紧随陈卅,工作进食两不耽误。不过,陈卅的参战并未对战场局势有什么影响,敌我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杀得难分难解。一营、二营将包围圈分割并反复冲击,然后再对刚刚投入战场的鬼子实施反包围,攻击浪潮一阵高似一阵,两位营长和手下连排干部不停地喊着:“老八团!快!快!快!再快一点!”

残余的小鬼子原本在气势上就落了下风,再加上老八团这种不要命地反复冲击,导致队形越来越凌乱,以至于最后,不得不采用单兵背靠背在包围圈中绝望地挣扎。

“老八团!进攻!”陈卅大声命令。

“团长小心!”一名士兵飞身上前挡在陈卅身前……子弹拖着血水从他后腰急速钻出,重重钉在陈卅的皮带扣上。“兄弟!”陈卅将他一把抱住,血沫从这战士鼻孔狂喷而出,整个人已经双眼发直说不出话来……“兄弟!”陈卅用力摇了摇,然而他已毫无反应。

“日你奶奶小日本!”一群人冲过去,围住放冷枪退弹壳的鬼子用力突刺,六把刺刀将“吱吱”乱叫的鬼子挑过头顶,狠狠摔落在地,随后又冲过来一群兵乱刀肢解…… 鬼子双腿剧烈地蹬动,没过多久,他两条腿用力一蜷,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中痉挛,接着用力一蹬,血水顺着石阶潺潺而下……

陈卅将牺牲的战士轻放在地上,猛然站起身高声断喝:“老八团!进攻!进攻!进攻!”

“呼啦”一声,彪悍的中国军人拼了性命,再次向鬼子发动猛烈冲击。

人数相当,可鬼子已经没有了斗志,只有绝望。所谓精锐也不过如此,在卫兵的保护下,谷田和中野向村外狼狈逃蹿……陈卅曾经对部下说过,小鬼子打仗宁死不退那要分情况,如果你能在气势和决心上压倒他,那么小鬼子就和其他打败仗的军队没啥区别——该跑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

现在,陈卅的话得到验证。鬼子搞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中国军队,而且面对那些临死都要拉垫背的对手,小鬼子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所以,至抗战爆发以来,日本军队第一次向后转撒丫子逃命的战例,就在晋北一个叫刘家庄的地方诞生了。

“老陈!你没事吧?”郭仲良和丁道恒跑过来将陈卅拉到一旁。

“你们看我干啥?赶紧指挥部队把鬼子全部干掉!”

郭仲良二话没说,抬脚踢了陈卅屁股。

“老郭!你要干啥?”陈卅大怒。

“你狗日的陈大胆!”郭仲良眼睛都红了,“你他妈能不能不吓唬我?”他指指陈卅又拍拍自己,“都和你说过几遍了?你还有没有点记性?一打仗就往上冲,一打仗你就不要命,老八团要是少了一个团长,你叫我怎么向弟兄们交待?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说着,郭仲良将驳壳枪递到陈卅面前,“求求你把我毙了吧!与其跟你这么操心,还不如俩眼一闭来得省心。你毙了我吧!毙了我后,你愿意怎么冲锋就怎么冲锋,是死是活我也管不着!”

“老郭!你……你这是干啥?我……我……嗨!”陈卅劈手夺过手枪藏在背后,“我怕了你行不?”

“团长……呼呼……我……呼呼……我可算追上您啦!”包二柱满头大汗出现在众位首长面前。众目睽睽下,他居然还有心情摆出一副“幸不辱使命”的姿态。

“你个兔崽子,我踢死你!”丁道恒恨得咬牙切齿,抬腿欲踢包二柱,不料汤二瘭子斜插进来将柱子推开……

“瘭子!你这是干啥?”如今丁道恒一着急也是满嘴的东北腔,只不过他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人没踢着可火气不能不发,丁道恒指着这两个活宝喊道:“瞧瞧你们两个,一个苯,一个傻……”

“我……呵呵……不傻……”瘭子龇着黄板牙辩解。

“行啦!”丁道恒没心情和他辩白,继续说道,“你说你们两个,一到关键时刻就落在后面。你们说说,到底是你们保护首长,还是首长保护你们?”丁道恒这几句话对汤二瘭子来说倒还无所谓,可包二柱不同,他觉得这话很刺耳,一觉得委屈,人就“呜呜”哭将出来……

郭仲良火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他指着包二柱咆哮道:“哭什么哭,你还觉得自己有理啦?回去我就撤了你,从明天开始,你给我下连队背锅去!”

“呜呜……团长!参谋长他欺负人!呜呜……”包二柱职位不高,可脑子不笨,关键时候靠上陈卅这棵大树,还能遮点风挡点雨。果然,陈卅一见柱子哭了,先是冲他把眼珠一瞪,骂道:“你个狗日的,哭个啥?把眼泪给老子憋回去!瞧你那副熊样,咋地,参谋长批评你批评错啦?”骂归骂,不过陈卅随即话锋一转,笑着对郭仲良解释道,“老郭呀!这事儿你也不能全怪柱子,是不?关键还是我这当团长的无组织无纪律,呵呵!回去我一定好好反省,好好反省……”

“你就护犊子吧!瞧瞧你手下的兵,都让你惯成什么样子?”多年养成的习惯,郭仲良知道和陈卅理论就跟对牛弹琴差不多。

陈卅选择包二柱和汤二瘭子当警卫员是阴差阳错的结果。一开始他觉得有没有这二人倒也无所谓,后来,特别是在察哈尔那一段同甘共苦的经历后,三个人已经彻底穿上了一条裤子。按理说,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做警卫员的材料,不过陈卅有自己打算。正因为在战场上这两个人看不住撵不上他,所以他才能时不时过过冲锋陷阵的干瘾。这一点比起其他兄弟部队那些想打冲锋,却又被警卫员死死拦住的首长,陈大胆要幸福得多。

陈卅经过几年磨练,已经从一个好狠斗勇的胡子,逐渐转变成一个有勇有谋的八路军中级指挥员。不过,骨子里所具有的天性那是无法轻易改变的,陈卅英勇善战的同时,胡子那种野蛮无理的本性却始终伴随着他阴魂不散。

“把能喘气的鬼子都给我围起来,老子不要活的!咱八路军也没有粮食养活他们!”陈卅一声令下,就决定了老八团今后对待日军俘虏的方针政策。

“老陈哪,咱们未经请示这么干是违反纪律的,得想个什么法子叫上面无话可说呢?”郭仲良低声说道。

“是啊!”丁道恒也说道,“纪律这东西想把握好尺度很难,好在尺度是上面人掌握的,咱们只要叫他们挑不出理就行。从我这角度来说,优待这群畜牲老百姓会骂我们;未经请示一个不留呢?上面一些喜欢搬弄条条框框的人又不高兴。所以啊!咱们得想办法两头都不得罪。”

“呵呵!”陈卅笑了,“我说老郭、老丁,咱们以后干脆穿一条裤子就行,我咋看咋觉得你们俩儿就跟我陈卅是一个娘生的。”

“行啦!少废话,免得夜长梦多。对了!那些逃跑的鬼子怎么办?咱们追是不追?难道就让他们这么跑啦?”郭仲良问道。

陈卅想了想,无奈地说道:“我也想追,可这些人肯定是向48旅团靠拢,咱们连续作战已经没有能力再打一仗。来日方长,小鬼子既然来了,咱就有机会陪他们慢慢玩。”

“好吧!就这么定!”郭、丁二人也无异议。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还是不是八路军,还是不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面对阻拦他们进入刘家庄的士兵,罗主任和陈旅长快气疯了。

担任警戒的士兵不慌不忙地解释:“首长,不是我们不让进,而是小鬼子现在还没被彻底消灭,很危险。”

“你们团长呢?陈大胆呢?叫他过来说话!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陈旅长恨得直咬牙。

“是!”战士敬个礼,随后转身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了……令两位首长更加生气的是,心地实惠的他们,白白苦等了半个小时,不但没见到陈大胆人影,就连送信的士兵也不知去向。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罗主任气得暴跳如雷,他指着其余士兵质问道,“你们老八团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报告首长!可能是人太多,一时半时没找到,或许……”士兵侧耳听听村子里稀稀落落的枪声,没敢说自己战友可能遭到什么意外。

“什么人多人少的,就这么大个村子,难道会找不到吗?”

“首长,要不我再去问问?”这名士兵主动请缨。

“去吧!早去早回!”

“是!”

结果,就连这名战士也下落不明了…… 又苦等了半个小时,罗主任总算想明白问题的关键,他和陈旅长对视一眼苦笑道:“我们上当了,老八团这些兵根本就靠不住。陈大胆!你可真行,就连你手下都敢拿领导开涮!”盛怒之下,这二人干脆不等了,一脚一个踢开哨兵,亲自去找陈大胆兴师问罪。

“怎么办?拦不住了……”一名战士可怜兮兮瞧着领头老兵。

“笨哪!”老兵甩手给了他一记“锅贴”,“你个鳖犊子,就不会抄近道去通知团长他们?”

“是!”当兵的一转身,如同屁股着火似的撒腿就跑……

“陈大胆!陈大胆!老子知道你在这里,赶紧给老子滚出来!陈……”陈旅长喊着喊着,就被打谷场上的情景惊呆了……

“怎么啦老陈?”罗主任上前正要问话,不料一瞧遍地死相恐怖的鬼子尸体,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

打谷场上,十几位披着我军军服,蓬头垢面的女人簇拥在一起,在她们面前绑着一排日军俘虏。陈大胆指着这些俘虏问道:“看清楚,是不是他们?”

女人们痛苦地点着头。

“来人!”陈卅大手一挥,“动手!”话音未落,一群战士冲上前,照准鬼子四肢就是一顿疯狂突刺……

“陈大胆!你要干什么?”罗主任正想上前问个明白,不料从斜里冲出一群身材高大的兵,将他视线牢牢遮住,这两位首长什么也看不见。可鬼子那撕心裂肺杀猪一般的嚎叫,却震得罗主任和陈旅长耳膜充血。

一排又一排的新兵在鬼子身上练刺刀,直到鬼子流干最后一滴血,陈卅这才下令将尸体脑袋砍下。

“陈大胆!你真是胆大包天!”陈旅长脸色铁青,他拨开士兵领着罗主任冲出“包围”,指着陈卅鼻子喝道,“你太不象话了!是不是想造反?”

“哎呦!”陈卅“愣”了一下,随后马上敬礼,“两位首长啥时候来的?你看看,咋不派人通知我一声呢?吃饭了没有,累不累……”

“少整那虚的,”陈旅长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狗日的陈大胆行啊!不但打仗行,就连跟上级打游击你也很有一套嘛!咱们都是军人,不用拐弯抹角,你说吧!叫我怎么收拾你?”

“旅长!您这是干啥呀?您瞧瞧,大老远来了多不容易?要收拾我咋也得先歇歇脚喝口水不是?”陈卅弯下腰,一边给两位首长掸着身上尘土,一边向江永吩咐道,“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把缴获的罐头香烟啥的,给两位首长拿来尝尝!这么大人,咋就没个眼力价呢?”

“是!”江永刚要转身,罗主任挥手制止他。随后,罗主任正正眼镜,指着场院上的鬼子尸体问道,“陈大胆,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咋地啦?这没啥…… 是不?不就是一群死尸吗?”

“你少跟我装糊涂!”罗主任追问道,“你处决他们向领导请示没有?”

“这个……”陈大胆傻眼了,他原本以为罗主任会追究他擅自行动或是杀俘事情,所以事先便准备了一大堆借口。没曾想,罗主任不但避开这个话题,而且根本就没钻进陈卅设下的“埋伏”。

“这个……”郭仲良忙接过话题解释,“我们已经派出了通讯员,估计现在正在旅部或是师部机关。没办法,咱们的通讯条件实在是太差,来不及向上级请示。不过,我们是按照群众的要求处决他们。”说着,郭仲良指着那些被成殓的村民尸体泣道,“首长,您真要追究责任,我们也只好认命。可是,您瞧瞧咱们这些百姓……那个惨哪!我…… 我豁出去受处分挨枪子了!”

丁道恒走到罗主任面前,指着正在接受治疗的受害妇女说道,“她们被小鬼子给祸害的……唉!这辈子生不如死啊!这个……嗨!”丁道恒也是一边说一边掉泪。

罗主任和陈旅长默默叹口气,眼睛也渐渐湿润了……

“首长!你们要收拾就收拾我一个人,命令是我下的,和他们几位没关系。”陈卅摘下佩枪,双手捧着送到两位首长面前。

出乎陈卅的意料,罗主任接过手枪后,又亲自给他佩戴上,罗主任说:“把握战机先斩后奏和擅自行动还是有很大区别。虽然你们打赢了,但你陈大胆擅自行动就是不对,这一点该怎么处理由党委会讨论决定,我一个人不能做主。另外,这些鬼子罪大恶极没有不杀的道理。可你陈大胆未经请示擅自作主这也是不对的,都象你这样,咱们部队还不乱了套?还怎么打胜仗?你说我批评得对不对?”

陈卅低下头,心想:“首长就是首长,说起话来有板有眼不服都不行。”

“再者说,我们就是要处决他们,也不能使用虐杀手段。吓坏了老百姓,他们以后还怎么敢接触咱们?这一点,你们团领导在思想上都有没重视,都有责任,不是单靠哪一个人就能扛下来,我说得对不对?”

郭仲良等人咧咧嘴,没敢辩驳。

“好啦!不管怎么说,你们这一仗打得很好,以少打多居然还能歼灭鬼子主力。我没想到啊!师里的领导也没想到,估计就连八路军总部也不会想到。”说罢,罗主任笑了,笑得很欣慰。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让谷田那兔崽子跑了,嗨……”陈卅无奈地叹口气。

“你知足吧!”陈旅长拍拍陈卅肩膀苦笑道,“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想把别的部队都给眼馋死?咱们师关沟那一仗歼灭的鬼子,全加起来,也没有你这几天消灭的一半多。”

第二天清晨,部队返回了驻地。罗主任等师、旅首长都得到来自老八团的慰问品,有的领导还是双份。而陈大胆也如愿以偿得到他个人应得的奖励——关进禁闭室认真反省检查。

老八团很快得到了补充,减员的干部战士由师部从其他部队抽调一些,剩下的,就由几位营团干部每天站在公路上收集散兵游勇。还别说,仅仅是国军的散兵游勇,老八团自己就划拉两千多人。按照林总的话来说:老八团牛气得很哪!敢打、敢拼、敢动脑子也敢抗命,一不留神他就能给你整出意想不到的名堂。

“谷田君,你还有什么要说吗?”吉野站在谷田背后,阴冷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得力部下。

“阁下,战败已是事实,我无话可说。但是辞世之前,我想恳求阁下能关照我本土的家小。”谷田一头磕在地上,眼泪“簌簌”打湿了水磨石地面。

吉野没吭声,背着手默默走动…… 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不想让陈卅砍掉脑袋才临阵脱逃的。好吧!你的要求我会考虑。”

“谢谢旅团长阁下!”谷田的肩头剧烈耸动。

吉野似乎在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拖着沉重步伐,转身向门外慢慢踱去,每踱几步,都要回身向伏地的谷田看上几眼,直至迈出大门亲手将房门慢慢掩上……

“旅团长!”部下在门外跪倒一片,低着头一言不发。

“唉……”吉野长叹一声,缓缓摆了摆手……

“旅团长阁下!”部下的眼睛涌出了泪水。

“事已至此,请诸君理解谷田君的苦衷吧……”吉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顺着石柱缓缓滑落到门前石礅上……

谷田换好和服,提笔在白纸上挥毫。几个卫兵提着一筐白沙,小心翼翼向“榻榻米”上撒落……

青木足蹬木屐,身穿藏青色武士礼服从屏风后静静闪出。他扶了扶插在腰间的战刀,掸掸衣领刺绣菊花上的灰尘,将目光投向跪坐在书案前的谷田。“谷田桑,辞世之句写好了吗?”

谷田没有回答,将桌案上的白纸递给青木。

“秋夜揽吴钩,菊田信步赏春秋,月孤人影瘦……”青木仔细诵读,心里突然涌出一阵凄凉,“谷田桑,从句读之间来看,你对这场战争已经绝望了。”

“青木桑,我的继任者是您吗?”谷田放下毛笔,平静地问道。

“不出意外,我将接替君的职位。”

“送你一句支那古话好么?”谷田手扶桌案慢慢站起,双眼望向窗外那一轮秋月。

“请讲。”

“今日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亦相同……”

“君什么意思?”青木的脸色很难看。

“如果您不对陈卅万分小心,迟早会落到和我一样清静。”

“原来是这样……”青木默然无语。

“青木桑,今日之事就拜托了,给您添麻烦了。”谷田说罢,弯腰向青木深施一礼。

“不必客气,您还有什么要吩咐吗?”

“我第二刀向上提起时,请您抱首(斩首)。”

“请放心,既然是君亲选我做介错人(助手),我一定会尽职尽责决不失误。在此,万分感激君对青木的信任。”

“不必多礼。”谷田扭头瞧瞧地面上的白沙,“咱们开始吧……”他迈步走到白沙前,解开腰带缓缓跪下,双目微微闭合…… 一个卫兵手捧托盘躬身走进,托盘的白绫上,摆放一把明晃晃的武士切腹短剑。卫兵跪在谷田右侧,将托盘轻轻扭转横放至膝前,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子后退出房门,顺手将日式拉门无声带上……

谷田睁开眼睛,注视托盘中的短剑,肩头微微一颤,伸出右手握住剑把……

青木拔出武士战刀,掏出随身携带的白绫拭了拭。月光宣泄在刀刃上,一抹清澈的寒光如秋水横波……

“不要着急,一定要注意仪态。”青木斜举战刀立在谷田背后,死死盯住切腹人的手臂。

谷田抓起托盘白绫在短剑上擦拭一番,稍后检验白绫有无灰迹,直到满意后,这才调转剑身,将白绫缠绕在剑柄和手腕上……“青木桑,拜托了!”话音未落,寒光蓦然消失在他左腹,登时整个人如遭电击,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一股涌到胸腹之间的力道,却怎么也贯穿不到手臂。他开始了剧烈地喘息……

“谷田桑!加油!加油啊!”青木急切地喊道,“不能半途而废,不能啊!”

谷田双目坟凸,牙齿咬得“嘎嘎”爆响,猛然间,他一声嚎叫将力道迅速提升,骤然向右一拉…… 刀锋切至右侧肋骨,卡在骨缝之间又不动了……

“谷田桑!你要坚持,再有一刀就结束了,你马上就会成为大和之魂!”青木低头看看随血水逶迤而出的肚肠,急得直叫。

谷田已经痛苦得说不出话来,他点点头,用力拧转刀刃向胸口微微一提……

“谷田桑!请多保重!”青木手起刀落,一刀劈向谷田脖颈。锐利的刀锋从谷田骨缝间没入,切断谷田的食道,破开气管和颈部动脉,直至贴在他喉结的正后方……

谷田如同烂泥一般塌陷下去,始终保持着跪坐姿势。

青木慢慢收回战刀,一声叹息。谷田那颗连着一丝皮肉的头颅,缓缓垂落至小腹的剑把上……

“谷田桑,你成功了……”望着谷田尸体,青木突然想起他临终时那句话,“今日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亦相同……”

谷田切腹自尽的消息被我方敌工人员获悉,详尽内容由师部转发到旅部,最后由旅部通讯员送交到老八团党小组会议上。

党小组会议设在陈卅禁闭室的炕头上举行。老八团就是这样,只要团长不在,大会小会谁也不敢上台主持。为此,陈卅曾不止一次埋怨郭仲良:“没有我,地球还不转了是咋地?”

“你不在大伙就觉得少了点啥,心情不痛快你说这会还咋开?等你来那是大伙敬重你,给你面子,别不知道好歹行不?”

两个人这段对话已经成为惯例,开会前不说似乎少了点什么。当陈卅将众人迎接上炕,接过旅部送来的通报匆匆看上几眼,便笑道:“打不过人家就自杀,这是何苦呢?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的,简直就是小媳妇作风嘛!”说罢,他顺手把通报丢给别人。

凤凰和杨雨提着茶壶,为众人挨个倒水。江永卷着喇叭筒旱烟笑问道:“嫂子,啥时候能怀上啊?咱们这些叔叔可都盼着小少爷呢!”

“去你的!没大没小,找打是不是?”凤凰羞红着脸,含笑嗔道。

“哎!哎!哎!”陈卅拍着桌子喊道,“江大个子!我有没有儿子那是你瞎操心的事儿吗?再说了,咱们俩儿到底谁岁数大你先给我分清楚,嫂子可不是乱叫的。你没事就把一营好好抓一抓,别整天总惹事!”

“团长,”张宝库笑道,“江大个子脸皮厚,您这么跟他说没用,得拿脚踹,一踹就管用。”

“哎?我说老张,你咋总和我过不去呢?前天我们一营和686团干仗,是不是你小子通的风报的信儿?”

“没有!绝对没有!”张宝库对天发誓,“我张宝库要是对不起你江大个子,我就,我就…… 娶不上媳妇!”

“行啦!”陈卅一拍桌子骂道,“你们俩都给我老实点!要上房啊?要揭瓦啊?是不是我俩眼儿一闭,还没人管得了你们啦?”

团长一发话,两位手下乖乖坐直身子,眼不敢闭,嘴不敢张。

“老郭,咱们开始吧!”陈卅一挥手,郭仲良从口袋中掏出笔记本,手指蘸着口水翻开封页:“今天讨论的话题有两点,第一点,刚才江营长已经不打自招,就是讨论一营、二营参与和686团打架的事情,以及…… .”

“哎?老郭,你先等会儿!”陈卅马上打住郭仲良的话题,“我咋越听越乱,这里面咋还有二营的事?”

“是啊!”

“我这几天没出门,两眼一抹黑,你慢慢讲,我听听到底是咋回事?”

郭仲良苦笑着没吭声。丁道恒接过话题说道:“前几天一营二连不是到公路招兵吗?”

“对呀!这件事我知道,是我叫他们去的,咋地啦?”

“686团的人也去了,结果那些散兵游勇一听686团是国军正规编制部队,全跑过去了……”丁道恒偷眼瞧瞧一言不发正襟危坐的江永,“咱们江营长立刻就不干了,说要论打鬼子,686团就是给咱老八团提鞋都不配,凭啥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都是火爆的脾气,一听这话还有个好啊?双方二话没说摆开阵势就掐……”

“哎?我说老丁啊!咱们的弟兄吃亏没有?”陈卅显得很紧张。

“咱们吃亏?”丁道恒叹口气,“咱们老八团啥时候吃过亏?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家一个连给缴了械。这还不算,就连赶过来劝架的旅部王参谋,也挨了好几个大嘴巴。”

“把旅部参谋给打啦?那不要坏菜吗?江永!你个狗日的,咋不悠着点?”陈卅眼睛瞪得溜圆。

“团长,你这就不能怪我啦!谁叫咱八路军的军服,不管官大官小都是二尺半呢?他不说他是谁,我哪知道他是不是当官的?”江永还挺委屈。

“你小子还敢犟嘴!”陈卅左右摆头,满炕找起条帚疙瘩。

凤凰扬起他要找的物件,俏皮地摇了摇…… .

“你小子!你…… 你先等着!”陈卅一瞪着江永,扭头对丁道恒吩咐道,“老丁,你接着说!”

“还说什么呀?那些散兵游勇一见咱们团这么能打,‘呼啦’一声全跑到咱这边来了。人没招来又挨了打,你说686团能善罢甘休么?他们李团长那也不是善茬子,把全团拉过来要找咱们拼命。这要不是老郭一个劲地劝阻赔不是,要不是旅长及时赶到,恐怕……”

“呵呵!恐怕686团就更得吃亏!”陈卅笑得很暧昧。

“嗨!”郭仲良没吭声。看来自己部下是个什么德性,他陈大胆比谁都清楚。

“好说歹说,这群小子算是给旅长留足面子。不过旅长说了,说咱老八团不但打鬼子凶,就是打自己人也不手软。照这样下去不行,得整顿。你们说说,咱们一个普通的连长,就是缴人家械的那个马德福,上来就是‘二连,进攻!’‘二连,快!快!快!再快点!’你们瞧瞧,很有咱老八团的特点嘛!把686团当成鬼子联队打。”

“呵呵…… 这小子…… 呵呵……”陈卅笑得很开心。

“老陈!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我可真是佩服你。”郭仲良拍着笔记本哀求道,“求求你能不能正经点?咱们的弟兄闯了大祸,王参谋可是一蹦八丈高请求组织替他做主!”

“那个姓王的熊包蛋你少提他,”陈卅不耐烦地说道,“自己受了委屈不自己找回来,还口口声声叫组织替他做主,这还象个老爷们吗?打他的人就在二连,有本事你叫他过来单挑,我陈大胆绝不拦着!”

“哎?我说团长,你这话……”丁道恒呆呆地发愣。

“我这话咋啦?”

“你这话怎么和旅长是一个腔调?你请他喝酒了吧?”

“少扯那没用的,你接着说!”

“我还说什么呀?都闹到这份上了我还说什么?”

“不对呀!刚才老郭不是说还有二营的事儿吗?难道二营也把686团给揍啦?”

“那倒不是,”郭仲良接过话题说道,“二营先是在一旁看热闹……”

“看热闹?你狗日的张宝库!自家兄弟和人家打架,你小子居然躲在一旁看热闹?屋里的!把条帚给我,瞧我不打死这个吃里爬外的鳖犊子?”

“你省省吧!”凤凰撇撇嘴,“开会呢!你有点开会的样子好不好?传出去叫咱们老八团脸面往哪搁?”

“团长!我冤哪!是江大个子说不用咱们插手……”张宝库吓得后背直冒白毛汗。

“是啊!是啊!”郑东贵打圆场说道,“小孩儿打架都是这德行。再说了,孩子不听话,那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教育过来的,得慢慢来,是不老陈?”

陈卅想想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示意郭仲良继续。

“…… 二营先是看热闹,等一营‘脱离战场’返回驻地,二营趁夜色就把一营拉回来的兵给劫了…… .”

“好你个张好色!你小子真是缺德带冒烟啊!我这两天一直在琢磨,就寻思不明白谁会有这么大的熊胆,果然是你小子!我…… 我他妈掐死你!”江永一把攥住张宝库脖子,咬牙切齿要下“毒手”。

“都给老子住手!”陈卅将桌子拍得“哐哐”山响,他瞪着一脸通红的江永和揉着脖子直叫着娘的张宝库,“还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啊?你们俩个兔崽子,我一眼瞧不见就给我捅出这么多篓子,妈个巴子的,自己人窝里反,脑子都进水啦?”

两位营长毕恭毕敬站立一旁,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说说你们俩个啊?叫我说你们啥好?小鬼子那么多还不够你们折腾吗?为啥自己人打自己人?张宝库!你先说!”

“团长!”张宝库委屈道,“咱们团这一仗,减员的又不只是他们一营,凭啥招来人先紧着他一营挑?我抢一营那也是逼得没办法,我二营不希罕他的兵,要想招兵,大不了上公路自己去弄!”

“那你为啥还抢人家?”

“团长!”张宝库说着说着就哭了,堂堂七尺男儿,眼泪掉得叫人心酸,“团长!我张宝库抢兵是替三营抢的。三营六百多条汉子啊!一仗下来只剩五十,个个挂着花,瞧着都叫人心酸。我张宝库对兄弟那就是个掏心窝子,只要我们二营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亏待三营弟兄!三营不能垮!咱们老八团也不能垮!”

“你个狗日的张宝库!”江永红着眼圈骂道,“你他妈事先咋不问个明白?你当我江永抢人是为自己吗?我弄的那些新兵就是送给三营的!”

两位营长这么一争论,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受。陈卅盘腿坐在炕上,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落,没多久胸口就湿了一片…… 81QdvbMGe10VOrBvJ3ek67B7zOuypNZ7H456WJofYsdY608/BUpnSxTMhzxwOrd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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