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26章

陈卅走到地图前仔细观瞧,越看心情越沉重。

“老陈,有什么问题吗?”宋玉昆问道。

“我们忽略一个情况,”陈卅指着地图说道,“咱们面前的对手已经不再从属第14混成旅团,而是一只常规师团的联队,人数应该是在六千五百人左右。”

“六千多人?”郭仲良惊呆了,“那…… 那我们不是一个人要面对二十个鬼子吗?”

“完全正确,”陈卅苦笑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他们为啥驻扎青石按兵不动了,原来是队列拉得太长,要进行收缩。”

“那…… 那我们……”郭仲良“咕咚”咽了口唾沫。

“撤!迅速撤出战斗!”陈卅果断地下达命令,“一定要在鬼子大部队赶到前撤出战斗!”

晚了,一切都晚了。就在陈卅刚刚决定后撤的同时,张宝库却果断下达了进攻命令……

“轰轰……”剧烈的枪炮声将陈卅震得立足不稳.“咋回事?是哪里打炮?”陈卅跑出窝棚向通讯兵询问。

“报告军长!张营长已经和鬼子接上了火儿!”

“接上火儿啦?妈个巴子的,这个狗日的张宝库老子非毙了他不可!”陈卅气得要吐血。

“老陈哪!你着急也没用,不是你下令叫张宝库怎么打都行吗?人家现在和鬼子干上了,这也不算是违反军纪。”宋玉昆听着远处隆隆的炮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啥都别说了,马上把指挥部前移!这个‘张好色’,老子要是不盯着他点,还指不定闹出啥乱子!”

几分钟后,陈卅一行来到张宝库的营指挥所,进去一瞧:除了张宝库,该在的人都在。“你们营长呢?”陈卅气势汹汹地问道。

“他带队冲锋去了……”副营长朱德彪嗫嚅着回答。

“带队冲锋?妈个巴子的,咋不拦着他?”陈卅牙齿咬得“嘎嘣” 爆响。

“谁敢拦着?营长说了,谁要是拦着就枪毙谁。”

“要枪毙人?妈个巴子,他比我还牛!”陈卅二话不说,从腰间拔出二十响盒子炮,单手向掩体沙袋一按,潇洒飘逸翻身跃出……

“哎!哎!老陈!老陈哪!嗨!”宋玉昆一拍大腿,向包二柱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上去!我告诉你,如果军长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剥你的皮!”

“是!”包二柱学着陈卅样子,也想从掩体中翻过去。不料身体刚一腾空,手臂突然一软,“哎呀”一声惨叫,人便迅速消失在掩体后面……一只鞋子从掩体下高高飞起。

宋玉昆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摇着头对朱德彪说道:“算了,我看还是派人通知一下凤凰吧!除了她,我想不出找谁保护军长更合适。”

子弹划过夜色,拽光炫目而耀眼。陈卅率领几名战士,顶着子弹刺耳的破空声,向村口慢慢接近。赶到村口二百米开外的潜伏阵地,事态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张宝库率领一连正躲在沟渠下哼着小曲。

“张宝库!你个狗日的,谁叫你小子擅自行动啦?”陈卅拽过张宝库大声咆哮。

“哎?军长,您到底亏不亏心哪?是你叫我想咋打就咋打,怎么你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

“我是叫你打仗,不是叫你蛮干!你小子知不知道这么冲上去会有啥后果?那得死多少弟兄?”

“嗨!就为了这个?”张宝库咧嘴一笑, “军长,你也太小瞧我张宝库了吧?跟你这么久,咱别的没学会,打仗动脑子总该明白吧?您就放心,收拾不了这群王八羔子,你就枪毙我!”

“枪毙你?”一见他如此自信,陈卅狐疑地左右瞧瞧。这一瞧不要紧,他突然发现了问题,“二连三连呢?你小子玩什么把戏?”

“机枪注意啦!给我铆劲地突突。别人也别闲着,把嗓门给我放大,把那个‘冲啊’‘杀呀’给我由小到大喊出来,要让小鬼子感觉咱们是在由远到近打冲锋!”张宝库吩咐手下做这个忙那个,弄得陈卅满脑子雾水。

“张宝库!”陈卅大喝一声。

“到!”

双眼紧盯他片刻,陈卅突然说道:“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不用管我。”

“是!”

“给老子弄把鬼子佐官刀!”

“没问题!”张宝库笑了,笑得很得意。

“当家的!你没事吧?”凤凰一把抱住陈卅,急得变了声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后半辈子还指望谁?”

陈卅轻拍着凤凰,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老陈啊!怎么样了?队伍还能不能撤下来?” 率领警卫排及时赶到的郭仲良,急得满头是汗,“要不你带队先撤,我率领警卫排掩护?”

“撤?”陈卅摇摇头,“现在撤,那小鬼子还不得压上来?到时候老子更被动。现如今天地都拜了,总不能不入洞房吧?”

“那你先躲一躲,这里交给我。”

“躲?我陈大胆打仗躲过谁?老子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

“你疯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由着性子胡来?不行!绝对不行!”

“不行也得行,你是军长我是军长?老子说话就是命令!”

“你……”郭仲良指着陈卅鼻子,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妈就闹吧!我…… 我他妈真想一刀劈了你!”

“老郭啊!消消气,消消气,”陈卅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拍着郭仲良肩膀安慰他,“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这场仗,咱们是赢定了。鬼子的先头部队…… 呵呵!在我眼里,就是一群棺材瓤子。”

“赢定了?我可没有你那份闲心!”郭仲良拨开他的手,恶狠狠地喊道,“双方人数对比是一比一,装备咱不如人家,就算是肉搏拼刺刀,你敢保证咱们能一对一干掉他们?我的亲爷爷呀!咱们可损失不起啊!”

“你放心,我对张宝库很有信心。有句老话是咋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敢用,就说明他张宝库绝对不是吃干饭的。你等着看好戏吧,我要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看看一对一,咱们究竟能不能干掉小鬼子!”

张宝库使用什么战术郭仲良并不知道,可是趴在掩体中的日军指挥官杉木,却急得两眼发红。听着由远而近的喊杀声,听着阵地前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着机枪喷射和迫击炮弹的爆炸声,他缓缓闭上眼睛:“妈妈,再见了……”为家人和自己乞福后,他拔出战刀,咬牙切齿高声喊道,“帝国勇士们!你们是不是胆小鬼?”

“不是!只有支那人才是胆小鬼!”

“好!”杉木将战刀用力插进冰封的泥土,极其坚决地说道,“今天!就让我们在此为天皇陛下尽忠吧!我杉木一夫不打算活着回去,你们怎么样?行不行?”

“没问题,我们誓死追随少佐阁下!”

“好!”杉木一指插在地面上的战刀,喊道,“支那人来了很多,人数是我们的数倍。从他们前仆后继的喊杀声就能明白——他们也没打算活着离开这块土地。可是我们害怕了吗?我们颤抖了吗?”

“没有!”

“帝国军人只有前进没有后退!我们就是倒下也要头朝着进攻方向,你们明白吗?”

“明白!”

“好!”杉木扒掉自己军装,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系在额头上,随后用着无比刚强的声音喊道:“我,杉木一夫最后下达一道命令:以这把战刀为界,如果有人发现我后退一步,就用这把刀砍下我的脑袋!”

“是!”

“诸君,拜托了!”杉木向自己部下深鞠一恭,浑身上下被一种无形力量迅速包围。

“该差不多了吧?二连三连咋还没有动静?”张宝库向村子两侧看了看。按照预定时间,派出去两面夹攻的二连、三连也应该发动进攻了。“妈个巴子的,老子的嗓子都喊哑了,再不进攻可就要露馅……”与此同时,他发觉了小鬼子的异常——大批小鬼子向村口迅速集结。“好,他们果真上当了!”张宝库心里这个美,“军长不是问我敢不敢和小鬼子拼刺刀么?老子今天就要和他们拼刺刀!两个肩膀扛个脑袋,我就不信他小鬼子不是爹生妈养的!”

“轰轰……”村口翻腾着排山倒海般的“巨浪”,火光和烟雾交织,大批小鬼子被气浪卷上天空。痛苦的哀号声中,血肉之躯瞬间便被气化成白烟和云雾……

“不许叫!”杉木含着眼泪大喝一声,“真正的勇士是用微笑来面对死亡的!”话音未落,那些头缠白布的日本兵便紧紧闭上嘴巴,用自己高高挺起的胸膛迎向流星陨雨一般的弹片。

“杀……”两侧山坡突然响起阵阵喊杀声和枪声,救国军二营二连、三连的战士们,解决掉山坡上的鬼子后,象潮水一般涌进村子…… 鬼子的后路被彻底截断。张宝库敢于打这种一对一的硬仗,原因就在于他对青石村的熟悉和对自己部下的信任。都说救国军的人很牛,牛在哪里呢?用张宝库自己的话来讲,那就是别人不敢下嘴的硬骨头,他们救国军就敢啃。

“敌人果然很多,”杉木对自己前途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卑鄙无耻的支那人,他们只会使用人海战术。好!我就用鲜血叫你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军人!”他从地上捡起一支三八式步枪,装上刺刀高声喝道,“帝国勇士们!退弹!准备拚杀!”

“哗啦!哗啦!”子弹从枪膛弹出的金属颤音在村口此起彼伏。

“机枪手和炮兵注意了!瞄准鬼子给我把子弹炮弹全部打出去!先灭了他的威风再给我杀!”

“轰轰…… 嗒嗒嗒……”拽光横飞,面容刚毅的鬼子兵直挺挺站在阵地上,任凭子弹和弹片从自己身体钻来钻去,任凭着肠子碎肉和着血泥飞舞,纹丝不动,居然没有一个人呻吟。

“好样的!和这样对手打起来那才叫过瘾!”张宝库挑起大拇指暗暗赞道。

“勇士们!前进!”杉木将裸露体外的肠管用力塞了塞,伴随着一声怒喝,他迈开沉重的进攻步,向冲杀过来的救国军迎去……

血水如同断裂的水龙头,在他身后瀑布一般倾泻,霎那间,一片血红的薄冰便永远留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

狭路相逢如同两列相撞的火车,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前排鬼子将刺刀捅进一连战士体内,同时,七九步枪的枪刺也贯穿了他们前胸。“小鬼子!我日你八辈祖宗!”身负重伤的中国士兵怒喝一声,拼尽全力顶着刺刀,将小鬼子一步一步向后顶退……

“弟兄们!咱们今天要让鬼子明白明白:中国的老爷们还没死绝!让他们以后看见咱救国军,就给我乖乖绕道走!”张宝库瞪着血红的双眼高高蹦起,手中大砍刀卷着劲风,将一个日本兵从中间一劈两半。血水溅得周围厮杀的人群顿了一顿,随后在惊天动地的呐喊中又死死纠缠在一起……

“妈个巴子的,看不出有两下子啊?”几名救国军士兵将自己肠子掖了掖,向手心吐上几口唾沫,各自找寻刺伤自己的对手,不要命地搏杀…… “妈个巴子的!咱们再来!看谁先把谁撂倒?”

双方纠缠在一起后,杉木渐渐醒悟过来:“我上当了,他们的兵力原来不过如此。狡猾的支那人,你们难道就不能拿出男人的勇气,堂堂正正和皇军决一死战么?”想到这里,他拼尽全力将刺刀从一个中国士兵体内拔出,正待找寻下一个对手,不料这士兵扬起满是鲜血的脸庞,狞笑着,将紧握的枪刺插进他左肋……“妈个巴子…… 老子…… 有了…… 垫背的……”

“啊!”杉木再也无法忍受刮骨吸髓般的痛苦,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我不会倒下!帝国军人永远都不会倒下!”“噌噌”两声轻微颤动,两把刺刀从他左胸和右肋,夹杂着血沫贯穿而出……

“小鬼子!看你狠还是爷爷狠?”两名咬牙切齿的中国士兵从杉木体内抽拔着刺刀,然而拔出的刺刀已经形如弯月……

杉木履行了自己承诺:他没有倒下,而是跪在了冰天雪地之中。眼望着天空那道细细的眉月,剧痛也随着舒缓的心情渐渐消散。他感觉自己距离眉月越来越近,就在他认为自己可以亲吻到皎洁月光的同时,突然头颅微微一顿,视线在天地之间划过一道圆弧…… 没入黑暗前的刹那,他看见地面一个跪倒的躯体上,无头的脖腔狂喷着鲜血……

张宝库从杉木肩头收回大刀,嚎叫着奔向背靠背负隅顽抗的日本兵。身后,流下一连串的血迹……

“当家的!你自己多保重吧!”凤凰从后背拔出那口鬼头大刀,脸上渐渐凝结夺魄摄魂般的杀气……

“凤儿啊!你要干啥?”陈卅微微一怔。

“顾不上你了,我要去过过瘾!”凤凰牵过战马飞身跃上……

“等等我!我也想过瘾!”陈卅拽过一把砍刀,随后就追。

“你快一点!磨磨唧唧的……”凤凰对身后这个“拖油瓶”显得很不耐烦。

“快去保护军长!快呀!”郭仲良赶紧招呼警卫排跟上,气急败坏的他还飞起一脚踹在排长屁股上。“军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妈就毙了你们!”

小鬼子拼刺刀的确很有一套。不过,这是相对而言。他们遇见其他中国军队或许还能占到些便宜,但是今天的对手,却令他们对自己一向骄傲的肉搏战,产生了深深怀疑。救国军那种临死也要拉垫背的战术,配合上狠下苦功训练出来的刺杀本领,让这些皇军精锐吃尽了苦头。

“一个不留!全都给老子宰了!”张宝库双臂一用力,别断小鬼子的肩胛骨。

“噌噌……”救国军士兵瞪着被血光激红的眼睛,从小鬼子体内将弯月一般的刺刀拽出……

“张宝库!你狗日的给老子留几个!听见没有?吃独食小心我枪毙你!”陈卅扯开嗓门,总算抢在一个战士前面把小鬼子一刀两断……

“还有没有活的?都给姑奶奶留着!”别看凤凰骑着马,可她总赶不上鼓点。往往策马赶到近前,小鬼子也被二营战士给活活捅死。一圈下来,她砍死的鬼子还没有被战马踏死的多。“给我留着!”凤凰眼瞧一个鬼子被挑飞步枪,顾不得身份向端枪欲刺的战士喊道。

“噌!”雪亮的军刺透过小鬼子后背,惨叫声中,粘稠的血液顺着刺刀血槽潺潺滴落……

“我叫你留着听见没有?”凤凰跃马赶到近前,望着被挑在刀尖上的尸体,恨得直咬牙。战士没理她,飞起一脚将尸体踹倒在地,骄傲地扬着头,将枪刺慢慢拔出……

“真有你的!”凤凰怒极反笑,她手指那小兵怒道,“你行!你真行!”

“啥行不行的,收拾这个蹩脚虾还要费多大力气?”这战士倒也不客气。

“好!好!好!”凤凰连说三声“好”,将鬼头大刀高高举起……“你小子害得姑奶奶过不了瘾,行啊!姑奶奶也不用找小鬼子了,干脆咱俩比划比划吧!”说罢,搂头便剁……

“凤凰!你要干啥?”陈卅飞身上前将这倒霉兵往后一拉,凛冽刺骨的劲风将二人的帽子掀落在地……

“你疯啦?自己人也砍?”陈卅面色铁青。如果不是身边有警卫拦着,他肯定上前“修理”这无法无天的“火凤凰”。

凤凰伸伸舌头,跃马横刀一言不发。这世上可真是一物降一物,要说凤凰也有忌惮的人,除了她授业恩师,就要数面前这个冤家陈大胆。

“我现在顾不上你,你等着!看我回去咋收拾你?”陈卅手指点着凤凰,脸都气青了。心细的人此时会发现:陈卅和凤凰之间的角色,正在悄悄地转换……

“包二柱!”陈卅怒道,

“到!”

“你死哪里去啦?”

“我…… 我掉沟里了……”

“你个废物点心,我咋用了你当贴身警卫?还愣着干啥?赶紧去保护凤队长!”

“是!”包二柱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郭仲良!”

“到!”

“还有多久才能解决战斗?”

“已经差不多了,正在统计战果呢!”郭仲良边说边感叹,“老陈哪!咱们创造奇迹了。呵呵!还没听说哪支部队能获得象咱们这样的战果。”

陈卅将他拉到一边,两个人躲进沟渠后,陈大胆“哧哧”笑了。

“怎么啦老陈?”

“这个张宝库,没想到他还挺露脸的。这战术用得……不错!不错!迷惑鬼子,大量消耗鬼子弹药,又逼迫小鬼子压缩兵力来跟咱们拼刺刀……呵呵!看不出他还真是个人才,怎么以前我就没发现呢?”

“你也是个人才,”郭仲良发自内心地说道,“你看人的眼光很有一套,和你比起来,我们都得甘拜下风。”

两个人谦虚个没完没了。战场上,最后两名鬼子嚎叫着跪倒在地,几把刺刀在他们体内剧烈地搅动……救国军的战士觉得一刀捅死不解恨,故意象拔钉子似的,一边扭动枪身一边向外抽拔。大多数人的刺刀之所以会弯掉,这就是主要原因。

“这帮家伙可够狠的……”张宝库心中暗道,“杀人都能杀出花样来。”

“张宝库!”陈卅在沟渠内喊道。

“到!”

“赶紧打扫战场,能弄走的都弄走,实在带不走就毁掉!”

“是!”

吩咐完毕,陈卅站起身感慨万分,“看来以后,我上战场抡大刀片子的机会不多了……”

拂晓时分,关东军的增援部队终于赶到青石。迎着朝阳,望着遍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吉野联队长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攥着望远镜的手,不停地颤抖……

“阁下,这些帝国勇士全部战死了,”青木嘶哑着声音痛苦地说道,“他们为了帝国的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是谁干的?是不是那个陈卅?”吉野双眼燃烧着复仇烈焰。

“很有可能,这一带除了他应该不会有其他军队。从战场激烈程度来看,很象是陈卅的手笔。”

“很象?你指什么?”

“据我们情报显示,陈卅的部队擅长肉搏战。这些帝国勇士基本上都是在肉搏中阵亡的……”

“说下去。”

“哈依!另外,我们的士兵从山沟里找到一只鞋,很象陈卅部队所穿的棉鞋。支那人叫它‘靰鞡’鞋。”

“你能肯定这一切都是陈卅干的么?”

“对不起阁下,根据现有的情况,我只能回答这些。请恕我冒昧,不知您为什么会对这个支那土匪感兴趣呢?”

“你来看,”吉野一指地上尸体,“如果真是陈卅,那我们以后就要小心了。据我所知,陈卅的部队没有多少士兵,可他们却能消灭我的先头部队。如果有一天,他一旦羽翼丰满,那必定会是我们前进的障碍。”

“是的阁下,我们一定会密切注意此人。”

“但愿如此吧!”吉野手抚被战火薰黑的太阳旗,脸色变得很难看。

吉野联队进驻青石村,绥中等地的日军经过频繁调动,也逐渐悄然无息安静下来。一触即发的战火慢慢平息了,象熟睡的婴儿,象冬日里柔和的火苗。

“小鬼子又想干什么?”宋玉昆盯着地图苦苦思索,越想越没头绪。

“老宋,我看你还是歇歇吧!咱们有陈大胆在,想了也是白想。”韩柏一面奋笔疾书一面不咸不淡地说道。

陈卅免去宋玉昆等人的“无妄之灾”,可他并没有免去韩柏的“工作总结”。这还不算,一些不会写字的战士,也在陈卅授意下找到韩柏。现如今,摆在韩柏面前的“总结报告”已多达上百份。

“老韩,我觉得你话里有话,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宋玉昆抬头问道。

“说什么?”韩柏苦笑一声,放下手中毛笔,抻着懒腰说道,“还用我说什么,这不都明摆着吗?如今,救国军已成为他私人武装。我看不用多久,他就会成为热河地面上最大的军阀。”

“老韩,你说这话要有根据,影响团结的话可不能乱说。”

“乱说?”韩柏摇摇头,“你是太实在了,怎么就不想一想在救国军里,那些干部战士都听谁的?是听你老宋还是听老郭?咱们想提高战士的文化素质,可你瞧瞧这才几天?他陈大胆就敢公然下套使绊子。为什么呢?说白了,不就是容不得别人挑战他权威么?咱们的本意到不错,原本以为这支部队能走上革命的康庄大道。可几个月过去了,您看有什么进展么?照此发展下去,咱们这些党员都会成为他的附庸。”

“老韩哪!我看你是过于心急了。不错,陈大胆的确有许多不可容忍的毛病,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军阀。相反,我对他还是比较乐观的,至少他表示出对组织的好感。大敌当前,我们现在首要的是团结,只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有可能…… .”

“才有可能完成党交给我们的任务对不对?”韩柏笑道,“可是27年的汪精卫,在他发动反革命政变之前,好象也表示过对我党的好感吧?”

“你呀!”宋玉昆无奈地摇着头,“陈大胆和汪精卫能是一类人吗?”

韩柏没有回答,他捻着笔杆想着心事。没过多久,他突然低声问道:“对了老宋,齐书记的信你看过了吗?”他似乎有意无意在暗示着什么,“别的苏区已经开展了……”

“老韩!”宋玉昆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大手一挥打断韩柏的话题,“齐书记的意见我会考虑,只要是为了党的利益,牺牲我个人也在所不惜。不过……”他面色有些为难。沉思片刻,他突然转过身认真地问道,“老韩,军内党员的发展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还算可以,”韩柏揉着太阳穴回道,“已经发展二十多个党外积极分子,不过这些人中,能影响大局的并不多。”

“有就总比没有强,看来我们还要抓紧一些。陈卅的工作由我去做,郑东贵那里……”

“你就交给老郭,我认为他比我更合适……”杨雨突然插嘴。她神色有些忸怩,至少在韩柏和宋玉昆看来就是如此。

“怎么啦小杨?郑东贵又和你说些疯话啦?”宋玉昆笑着问道。

“他很…… 怎么说呢?”杨雨低头想了想,“反正我不喜欢和他在一起。”

“那可不行,这是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

“你们不知道他……他很色……”杨玉说着说着,脸红得象熟透的苹果。

“老宋啊!咱们的工作不能这么做。小杨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整天让她和个男人接触,传出去对她对党的名声都不太好吧?”韩柏说了句公道话,换来杨雨一片感激之情。

“是啊…… 可杨雨不去,换谁更合适呢?救国军里除了陈大胆能镇住他,还有谁能行呢?”

“我看就叫老郭试一试,没准他就能行。”

“这…… 好吧……”

几个人正在屋里说着话,门外突然响起尖锐的哨音……

“是紧急集合!快点,快点!”宋玉昆丢下手中地图,顾不得戴上帽子便一头冲出房门……

“老宋!等一等,等一等!哎呀!我的鞋呢?鞋呢?”韩柏盘坐在椅子上,左一眼右一眼瞧向书桌下面……

陈卅背着手在校场上来回踱步。宋玉昆给他设计的派头令他心醉不已,只要一有空儿,他就“拿”出来细细品酌。时间一长,在不知不觉中他居然习惯了这种派头。

两分钟内,全体战士都在校场上列出队形,一个个神情坚毅燕雀无声。陈卅向人群扫视一番便嘴角狭笑,似乎想冒什么坏水。

又过了几分钟,韩柏喘着粗重呼吸吐着白汽跑过来。他偷眼瞧瞧陈卅,正想悄悄从后排溜进队列,不料此时,陈卅却发了话:“韩柏!你狗日的给老子立正!”

韩柏迫不得已,只好尴尬地停下脚步,身体笔直站立在空旷的雪地上。

“你行啊你!我问你,咱救国军规定从吹哨到入列,最多用几分钟?”陈卅冷冷问道。

“两分钟……”

“你用了几分钟?”

“五分钟……”

“你不觉得自己要比王八爬得快么?”陈卅说起了风凉话。

“报告军长!我…… 我没找到鞋……”

“没找到鞋?噢!原来你是没找到鞋,”陈卅点着头,随后阴阳怪气地反问,“如果小鬼子来了,你是不是也要找到鞋才能迎敌啊?小鬼子会不会给你找鞋时间呢?”

“这……”

“回答我!”

“报告军长!绝对不会!”

“既然你明白,那你该咋做?”

“我下次注意……”

“下次注意?那么这回呢?”

“我……”

“明天这个时候,我希望能看到你韩大才子的检讨书。”

“啊?还写呀?”

“你不愿意么?”

“不不!我坚决服从命令!”韩柏虽然在心里把陈卅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个遍,但表面上他还必须装出愉快接受的样子。

“那好,你归队吧!”

“是!”

陈卅宣布紧急集合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带队转移而已。打人就要想着被人打,刚从小鬼子身上占到便宜,不闪不行。“见好就收,咱可没功夫跟他们纠缠。”陈卅从早晨起来就盘算该怎么应对,“我再后撤四十里,看看小鬼子有啥反应。奇怪呀!小鬼子到底想不想偷袭喜峰口呢?挨打不还口那可不是小鬼子的个性啊!他们到底要唱哪出戏呢?”

别说是他,就是热河的国民党守军,也正在为小鬼子的意图头痛不已。一个鬼子联队深入热河境内三十余公里,即不打也不走,换谁都不能不想他要干什么。

事实上并不是日军不想动手,而是在日本国内,军方和内阁发生了严重的意见分歧。

即将召开的国际联盟大会,在日本国内产生了不小震动。纠其原因是因为这次大会要讨论“满洲国”的问题。日本内阁认为根据现有形势,帝国应以确保在满洲的利益为首要任务,万不得已不能扩大事态雪上加霜;而军部则认为此时正是一举平定东北四省的好机会,只有将塞外的中国军队彻底消灭,才能更好地保障满洲安全。

都是为了满洲国,可采取的手段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双方势力在昭和天皇御前争论不休,由于事先都做好了充分准备,所以辩论起来唇枪舌剑“义正言辞”。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年轻的昭和天皇听来听去,觉得双方说得都有理。最后,实在没主意的他不得不采用折衷办法,欠欠屁股说了句:“朕有些累了……”就把这堆烂摊子完全推卸给手下大臣。于是,战与和的问题就持续争论了下去,闹到最后,关东军虽然已做好战前准备,但是没有大本营的命令,他们只能原地驻防按兵不动。其间有些少壮派军官想起了“满洲事变”(中国称之为“九一八事变”),在那场决定“日本帝国命运”的冒险行动中,主要策划和实施者坂垣征四郎,由大佐一举步入将星的事迹,鼓舞了千千万万个日本少壮军官。因此,在关东军内部有些军人,非常希望借助热河之战再来一次决定个人前途的冒险。比如说吉野之流,渴望这次冒险能使自己的戎马生涯锦上添花,为此,他甚至不顾军令擅自领军进入热河……

军部的人也不是傻子,“九一八事变”的成功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一次侥幸而已,如果不严肃军纪,而使那些少壮军官有样学样,后果将是不堪设想。为此,关东军对所属各级指挥官加强了管理监督措施,在吉野联队私自出动后,关东军司令部便马上获悉这一情报。

接到驻防命令后的吉野,攥着电报纸破口大骂。骂归骂,他却无可奈何。关东军苛刻的军令可不是闹着玩的,尽管吉野胆子比较大,可还没大到顶着军令蛮干的地步。这一点,他比起陈大胆那就差远了。后来,有位离休的老同志是这样评论吉野的:“他也是没办法,谁叫关东军不是他家开的买卖呢?”

日本方面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陈卅是一无所知,他蹲在磨盘上苦苦思索小日本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国民政府这边也出现了问题…… (瞧瞧,当时的中国比唱戏还热闹。)

事件的导火索来源于热河省主席汤玉麟。大敌当前,这位封疆大吏考虑的不是怎么布署防御,而是该如何把万贯家财和几房姨太太安全转移到天津。如果他背地里偷偷摸摸龌龊行事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急于要抢在日本人进攻之前,明火执仗地转移家私。

过了正月初一还没破五,汤二虎便急不可耐展开了行动。这一倒腾不要紧,他就差没把热河地皮卷进铺盖卷儿带走。浩浩荡荡的车队径直开进华北平原,比起当年的“直奉大战”还要壮观。

有些记者看不下去了,本着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操,提笔在报纸上发表了评论。华夏文明几千年沉淀下来的窝心话,一股脑儿全给汤二虎用上了。有些文字传到后世竟然成了经典名言。至于那些钝刀子剜肉,什么踢三脚再踹两脚的讽刺挖苦,一句不落全都安在汤主席那颗光秃秃的脑门上。即便如此,即便世人已将汤主席看成与猪狗同寿,与虾蟹争辉的国之蟊贼。可人家汤主席照样我行我素,根本就没把这些当回事。

可想而知,他老人家的脸皮有多厚实。

汤玉麟对舆论界不理不睬,这可把那些笔杆子气坏了。文人都好面子,特别是这些以爱国自居的文人,觉得颜面好似被人重重踹上一脚。如果汤玉麟站出来申辩几句,也许大家打打嘴仗就没事了,偏偏汤玉麟是位草莽出身的党国要员,大字都不识几个,就更不用提当众演讲。(若是想讲话也会有人拦着,他张口闭口少不了“妈个巴子”,党国跟他丢不起那人。)汤二虎挠着后脑勺还挺纳闷:“咋地!俺操弄自己家务碍着你们啥事了?”

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汤玉麟没上火,这些秀才们到把自己气得够呛。就在大家无计可施的时候,有人给他们出了主意:“找张学良,他可是汤玉麟的顶头上司啊!他不是一直把自己看成文化人么?文化人总不至于听不懂‘文话’吧?你们找他准能说得通。”

大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为此,各界文化同仁还专门召开个碰头会,最后决定请将不如激将,一定要把张学良激怒才能迫使他挥泪斩马谡。(方法倒是不错,可他们就没考虑过盛怒之下的张学良,会不会连他们也一块收拾了?)

于是大家一齐动笔,写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忘记“皇姑屯事件”,是个典型的数典忘宗之辈,并在文章落款出言讥讽:“大帅之殁,外寇谋耶?内外图谋篡权谋逆耶?世人皆疑之。”(这里是指1928年,发生在沈阳城北皇姑屯的炸车案,当时奉系军阀张作霖的专列被关东军炸毁,张于事发四小时后,殁于沈阳大帅府。当时有人怀疑是张学良为篡权夺位和日本人内外勾结所为。)

还有人特意搬出“九一八事变”,并直接引用原行政院长王兆铭的原话来斥责张学良。汪兆铭字字句句恨铁不成钢,引用他原话的人比他还要伤心:“北平缓靖共署张主任汉卿勋鉴,溯兄去岁放弃沈阳,再失锦州,致三千万人民,数十万里土地,陷于敌手,敌气益骄,延及淞沪,赖第十九军及第五路军奋起抵御,为我民族争生存,为我国家争人格,此本非常之事,非所望于兄。然亦冀兄之激发天良,有以自见。乃因循经年,未有建树,而寇氛益肆,热河告急,中央军队方事剿匪,溽暑作战,冒诸艰苦。然为安定内地,巩固后方防计,义无可辞……”

更有甚者,一些与会的小报记者运用他们专业特长,引用一首极为耐人寻味的诗来讥讽张学良:“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阿娇舞几回。”

张学良坐不住了。世人说他是卖国贼他忍了;朋友劝他替蒋委员长摘下那顶狗皮帽子,他也推迟了。可是这回,居然连他的情妇也被牵扯进来吃瓜落,作为男人,他忍无可忍。冤有头债有主,纠其根源,毛病还是出在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汤二虎身上。狠狠摔碎了茶杯,张学良决定亲自走一趟热河,去见见那个拖他下水的汤主席。不过他这一去,问题就来了。别的还好说,主要是这车队必须要经过陈大胆的“山头”……

陈大胆这几天正在闹牙痛。虽然救国军以阵亡六十四人伤四十二人的微弱代价,全歼日本关东军三百多人的先头部队。可那些埋进黄土的部下毕竟是他心头肉,是他一把泥一口水垒起来的小家底儿。连一把泥都要攥出油水的陈大胆,要是不上火那就奇了怪。

上火归上火,怎么把损失捞回来才是正经事。为此,陈卅就差烧香拜佛求爷爷告奶奶。“这小鬼子咋就不打了呢?他倒是打呀!他不打热河,我上哪儿弄些现成的兵呢?”正在心烦,宋玉昆前来汇报说,从喜峰口过来一支车队,看样子象是军车,问他该怎么办。

“打呀!这种事情还用请示么?雁过拔毛你懂不?到嘴的肥肉你不咬一口,傻呀?”陈大胆真是穷疯了,他抓起帽子急三火四往外冲,情急之下,居然没听见宋玉昆后面的话:“那可是张学良的车队呀!” ogz/d+bSr6c8nSn4PumIEvkuxZiihuRGGaHu8A8R/QjkipMdsydRNFI/7RdHwame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