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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瘭子回来后,唱着小曲向陈卅通报对徐文远的调查结果。其中有一条情报很耐人寻味:徐文远经常出入于孝明的办公楼。

“这小子跟着国民党啦?”陈卅皱皱眉。

“这很正常,”郭仲良说道,“国民党没少拉拢学生发展党员。”

“算啦!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不管咋说,他也算是有个穿衣吃饭的地方。”陈卅回想着和徐文远在一起相处时那点点滴滴,真不敢相信他是个心狠手辣不顾兄弟情份的白眼狼:“直到现在,他也没忘记当初那顿酱驴肉…… 有这样的兄弟,我陈大胆这辈子活得值了。”

“老陈你想过没有,既然徐文远来找你,就说明你已经被国民党注意上了。看来,我们的行动要谨慎,免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相信无论是国民党也好共产党也罢,他永远不会对不起我这个哥哥……”突然,陈卅想到他曾和徐文远谈起投奔苏区的往事,如果徐文远不讲义气,很可能拉到天桥被就地枪决的屈死鬼里,就有他陈卅。

“话是这么说,不过对国民党你也不能太相信。27年就是因为国民党背信弃义,使得我们遭受到严重损失。”

“我绝不相信他会出卖自家兄弟,我敢用脑袋保证!”陈卅坚定地说道。

“嗨!”郭仲良叹口气,“老陈哪!我担心有一天你会让这哥们义气给害了。”

正当陈卅等人着手收集情报,准备对日本商户发动大规模行动时,于孝明也正在为陈卅的事情头痛。晚饭后,他将徐文远叫到面前问道:“仲亭(徐文远字仲亭)啊!你说这个陈卅有没有可能要对日本人采取行动?”

徐文远并不知道于孝明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出于工作的责任心,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以他的性格完全有可能。如果你再给他两门迫击炮,没准连日本领事馆他也敢端。”

“你和他这次接触有没有什么收获?比如说,他的信仰问题。”于孝明委婉地问道。

“我最大的收获也是我最大的欣慰,陈卅还是我以前的大哥,没有变。”

“仲亭啊!我知道你讲义气,可是干咱们这一行,讲义气那是要吃大亏的,弄不好连自己身家性命也要搭上。”

“科长,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徐文远能有今天,全是拜我这哥哥所赐,如果您因为这一点枪毙我,那我无话可说。”

“你想到哪里去了?”于孝明喝斥道,“我于孝明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你既然跟着我,就是我的兄弟,你见过当哥哥的枪毙自己兄弟吗?”

“科长,仲亭不敢,仲亭这一生已经交给了党国,交给了三民主义。三民主义就是我的生命,为了我自己的生命和信仰,仲亭可以献出一切。所以,死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过程而已,既没有价值也没有任何意义。”

“嗨!”于孝明长叹一声,“我知道你是位好同志,可是有一天,如果需要你们兄弟战场对决,你该如何呢?”

“我会毫不犹豫向他开枪,然后再举枪自杀!”徐文远的眼睛湿润了,“我和他虽不能同生,但可以共死。来生,我们依然还是兄弟!”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呢?”于孝明痛心疾首,“你就不能换换脑筋么?”

“科长,”徐文远摇摇头,冷静地说道,“您不了解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从小家徒四壁夜无隔粮,这一点您很清楚。可是您并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遭过多少罪。从我记事那年起,我从来没吃饱过,仲亭之所以要念书,就是要给我们徐家争一口气。可您知道我念书的钱是怎么来的吗?那是我十四岁的姐姐在妓院里天天接客换来的。为了家里能出个读书人,您想象不到我们一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能卖的都卖了,最后就只剩下卖不掉的我!按理说,我不该念这书,穷人家的孩子根本不应该有这种奢望,可我还是咬牙挺过来了。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就凭爹妈临死前拉着我说过的一句话‘好好念书’!就这样,我咬牙挺到了大学。可是上了大学我才发现,象我这样的穷小子,根本没有人把我当人看。脏活累活都指使我干,就连阔少爷的脏衣服臭袜子都是我一盆一盆洗出来的。为什么我要低三下四?就因为洗了这些东西,我才能换来一顿馒头!”徐文远泪如泉涌,“后来,这阔少爷欺负我,当着我的面把剩饭扔进了泔水桶。他还笑着对我说:‘这些都是粮食,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要不是他身边有保镖,我当时就想杀了他。那时候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饭了,饿得实在受不了。我得活啊!活不下去也得想办法活呀!可是想活命就要忍哪!没办法,我只好当着阔少爷的面儿,把馒头从泔水桶捞出来,一点一点塞进嘴里。我一边吃他还一边笑话我,那滋味……”徐文远哽咽着,举着手指点了点,“……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大哥出现了,他把馊馒头从我嘴里抠出来问我:‘猪吃的东西你也敢吃啊?’当着我的面,他把馒头踩得稀巴烂,还把那阔少爷和他保镖狠狠教训一顿。我当时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反复告诫自己:如果有一天这个人让我去死,我也毫不犹豫会一头碰死。

后来,他拉着我上天桥吃了顿酱驴肉。您不是总问我为什么喜欢吃酱驴肉吗?这就是原因。我哥哥请我吃的那顿酱驴肉,这辈子我都不会忘,整座燕京大学,有谁能把我徐文远当成个人呢?只有我这位哥哥——陈卅!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如果有人叫我去背叛这个哥哥,没说的,就请他拿我这颗脑袋来说话!”说着,徐文远已是泣不成声。

于孝明坐在沙发上,手托下巴陷入了沉思。“仲亭……”于孝明含泪说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问题就在于:一旦陈卅加入了共产党你该怎么办?难道手足相残吗?我自己比谁都清楚这种滋味,这种滋味不好受啊!不瞒你说,我大哥就是共产党。没事的时候我总想着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们兄弟在战场上拔枪对峙,我是打死他还是让他打死我呢?我们可是一奶同胞啊!直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大家都是兄弟,为什么非要弄个你死我活呢?为什么非要把好端端的家弄个四分五裂呢?”

“科长,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的问题是,您不想让陈卅和共产党搅在一起,而我也不希望他泥足深陷。如果可能的话,请您批准我接近他,我就不信三民主义挽救不了他?”

“仲亭啊!不是我不批准,而是现在你还不能接近他。”

“为什么?”

“因为日本人已经对他布下了眼线,你在这个时候接近他,不但容易暴露身份,而且还会给党国带来麻烦。最主要的,就是你自己也会身陷险地。”

“危险?”徐文远擦擦眼泪苦笑道,“我这条命早就卖给了党国,对于我来说,危险就是我的职业。”

“没有命令你不许擅自行动!”于孝明打断他的话,“我们现在要对付的不仅仅是共产党,还有那些日本扁毛畜牲。如果他们两家能斗起来,我们在一旁看戏又何乐而不为呢?现在要办的事情是,怎么才能让他们两败俱伤?”

“科长这么安排我没有意见。问题是…… 共党分子虽然祸国殃民六亲不认,但他们毕竟还是中国人哪!子孙不孝自然由我们自家人处理,还轮不到他小鬼子狗拿耗子吧?如果他们真要火拼,您看能不能这么办……”

“你说吧!”

“如果小鬼子占了上风,那咱们就趁火打劫,以共党的名义端了小鬼子情报网;如果共党若是占了上风…… 咱们就直接把他们给……”徐文远做个劈手。

“嗯……”于孝明点点头,抓过铅笔在白纸上画了画,“这是小鬼子商社的布防图。你想办法把它交给陈卅。剩下的…… 咱们就看戏吧!”

“是!谢谢科长!”

汤二瘭子经过化妆侦查,已经摸清日本商号的分布和布防情况。将徐文远和汤二瘭子的情报对比核实后,陈卅笑了。

“老陈哪!国民党为什么会如此热心呢?”郭仲良拧紧眉头。

“这有啥奇怪的,无利不起早嘛!”

“你是说……他们想从中渔利?就是趁火打劫捞好处的意思。”

“很有可能,”陈卅将信纸点燃扔进纸篓,“我这个兄弟还告诉我说,北平最大的日本商号——大同株式会社,不但是小鬼子在华北的情报中枢,而且还是鬼子在北平的经费中转站。”

“你这兄弟的情报很准确啊!他这么做,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你他身份很可疑吗?按照他们这一行的规矩,暴露身份泄露机密是要被枪毙的,难道他不清楚吗?”

“这你就不懂了,”陈卅笑道,“这就说明在他心里,我这个哥哥比啥都重要。这份情,我一辈子都还不了他。”

郭仲良无话可说。

“当家的,想好怎么下手吗?”凤凰问道。凤凰将陈卅狠狠教训一番,随后便背着人痛哭一场。哭罢,那颗剪不断理还乱的心依然牢牢拴在陈卅身上。不过凤凰和别的女人不同,她没有一般小儿女的矜持和矫情。哭归哭,伤心过后擦干眼泪,悄悄捧着跌打药酒给“哎哎呦呦”龇牙咧嘴的陈卅上药去了。

“凤儿啊!这回你就别去了,去城外等着我行不?”陈卅握住凤凰小手,柔声劝慰。

“我不!”

“听话!”

“我就不!”

“你买的东西不要啦?”

“宁可不要我也去!”

“嗨!”陈卅一声长叹投降了。

“哎!哎!我说老陈,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这里还有外人哪!”郭仲良笑着提醒他。

“去去去!去找你那个小许去!站在这里瞎掺和个啥?”陈卅没好气瞪他一眼。

“别提了,”郭仲良苦笑道,“我连咱们要撤退的消息都没敢告诉她,估计从此以后,我和她这段姻缘也该吹灯拔蜡了。”

“用不用兄弟我帮帮你?”

“这事儿你怎么帮?”

“我叫凤凰把她绑了,给你拉到热河去。”

“去你的!”

陈卅将图纸摊在桌面,对手下兄弟吩咐道:“你们要看清楚,小鬼已经加强了戒备。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打哪一家,该咋打?”

大家静听下文。

“现在最有钱,防守也最严密的,就是这个大同株式会社。那里不但高墙小院,而且小鬼子还集中一百多个退伍军人。他们的武器嘛!清一色的三八大盖。据说,还有两挺歪把子机关枪。”

“军长,我看您是铁了心想动动这个狗屁会社吧?”梁飞问道。

“一点都不错!”陈卅冷笑道,“小鬼子不是牛么?他不有高墙小院么?他不是仗着人多么?他不是自吹啥天老大他老二么?我今天打的就是老二!咱们来的时候不是带着小钢炮和掷弹筒么?炮弹一发不留,全给我砸进去,我倒要看看他狗日的能撑多久?”

“我看行,”梁飞说道,“这四箱炮弹不把小鬼子的尿给炸出来,您就枪毙我!”

“还有哪!咱们放炮也得注意点准头,可别炸到咱中国老百姓头上,谁要是瞎猫虎眼的,可别怪我到时候毙了他,听明白没有?”陈卅面沉似水。

“是!”

“另外,小鬼子挨了炸肯定不会老实。他要是冲出来跟咱们玩命,那就用机枪给我铆劲突突!”

“没问题!”

“至于打法,还是咱的老规矩:打黑枪、敲闷棍、背后下刀子…… 你们爱咋用就咋用。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放倒了小鬼子,人人大功一件;要是被小鬼子给放倒了,老子不但踢你屁股,还要在你坟头上写下‘窝囊废’三个字,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再给我多雇几辆大车,没准今天的东西要装不下。”

“是!”

“那就准备吧!”

陈卅将包二柱编到战斗小组。包二柱这个警卫员当得不怎么样,不但没有眼力价,而且办事总是踩不到鼓点上。需要他贴身保护时,准保瞧不见人影(否则陈卅的家传宝贝就不会弄丢),不需要他的时候,就象个苍蝇似的总在你面前晃悠。对于这个包二柱,陈卅倒是没说什么,可凤凰和郭仲良却是一百个不满意。最后经过二人磋商,由陈卅点头同意,包二柱的岗位暂由凤凰代理。

包二柱这个不愿意啊!大嘴噘了一天一宿,最后还是陈卅出面安慰他才把事情解决:“柱子,你先到战斗小组待上两天,等回到热河,你愿意跟着我那就接着干!”好说歹说,包二柱这才稳定了情绪。

方案制定后,开始分发武器弹药。汤二瘭子比较有意思:挑了杆比他高出半头的三八大盖。

“瘭子!你练过拼刺刀么?不行我和你换换?”郭仲良从腰间掏出盒子炮,汤二瘭子象护宝贝似的将步枪紧紧搂在怀里……

“随他去吧!”陈卅在旁边说道,“反正也轮不到他拼刺刀,没准摆摆样子还能吓死一个俩儿的。”

救国军这些兵快憋疯了。跟随军长出趟公差,除了逛逛天桥,基本上都把自己关在屋内与世隔绝。外界对这支新兴部队感觉好奇,好奇之余,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了解这支部队,所以,潮水般的新闻记者几乎踏烂协和医院的门槛。为了应酬这些战斗以外的事情,不但普通士兵累得苦不堪言,就连风度翩翩阅历丰富的郭仲良,也快吃不消了。

军队生来就是为战争而生存,应酬世间的繁文缛节原本也不是他们份内之事。对外界挡驾的直接后果,造成老百姓对这支神奇部队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就在他们揣测救国军神秘面纱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陈卅决定对日本驻北平的情报机关——大同株式会社发起主动进攻。

日本人弄清了救国军出动人数,也弄清了救国军的制式武器,可是他们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救国军居然携带着迫击炮和掷弹筒。大同株式会社由别墅改装而成,占地不是很大。自从得知陈卅要来偷袭后,便大门紧闭内设机关,据说还动用两挺歪把子机枪。面对这些手持三八步枪,整整齐齐蹲踞在院内的退伍老兵,大同株式会社社长——情报课长相泽,觉得已是万无一失。不用说人,就连只鸟也不可能飞进来。

鸟是飞不进来,可迫击炮弹就不一定了。要说这些退伍老兵的战斗经验就是丰富,当天空传来致命的“嗡嗡”声时,一个原甲种师团的少尉惊讶地喊道:“迫击炮!”反应倒是很及时,可是他没躲。日军武士道精神保证他们在战场上兽性回归的同时,也铸就了他们对军纪坚定不移地服从决心。服从军纪不是件坏事,可是僵化服从的后果,那就很有趣了。当救国军这三颗试射弹在人群中爆炸后,这些从精锐部队退下来的老兵居然没有人隐蔽。

强大的冲击波将三十几个日本人从平地上高高拔起,巨大的气浪翻腾,血肉之躯迅速解体……

“打得好!就这么打!”陈卅举着望远镜“呵呵” 直乐,“趁狗日的没反应过来,再多打几发!”

“嗵!嗵!嗵!”三枚炮弹呼啸着追加进院子。惨叫迭起,又是一堆残肢断臂紧紧纠缠在一起。

“呵呵!过瘾!”陈卅笑道,“他不是硬撑么?老子今天就想看看狗日的能撑多久?”

炮声隆隆,巨大的爆炸声和地皮轻微的颤抖将周围熟睡的老百姓吵醒。“怎么回事?地震啦?”老百姓披上衣服走出四合院,向火光冲天的大同株式会社望去,“哎呦喂!小日本的商社着火啦!街坊邻居们,快出来看哪!解气啊!”

一个刚刚爬上墙头的小孩还未站稳,就被他母亲扯将下来照准屁股狠狠拍打几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回家睡觉去!”

一时间,炮弹轰鸣声,百姓喝彩声,小孩哭闹声,响彻了云霄……

军统局北平站站长陈恭澍从睡梦中惊醒,仔细谛听了窗外爆炸声,顾不得披上衣服,直接挂通黄一夫的座机:“鹤年兄吗?他们是不是和日本人干起来啦?”

“是的站长!我们正在密切注意事态发展。”

“很好!对了,你马上给驻军挂个电话,就说是小鬼子的洋行着了火,跟咱们没有关系,叫他们先不要动!”

“是!”

“另外,你命令黄团长随时待命,在必要时刻,把咱们要找的人一网打尽!”

“是!职部明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国军士兵象丢了魂似的跑到校场上,有的兵连鞋子都没穿。

“都别动!都别动!”一位上校军官喊道,“这是小鬼子瞎折腾。”

“团长!还等什么呀?沈阳是怎么丢的您不知道啊?再这么等下去,北平也保不住啦!”一个战士喊道。

“你明白个屁!”团长恶狠狠骂道,“这是救国军的弟兄和小鬼子干上了,咱们的任务就是原地待命!”

“救国军?”一个国军连长听着远处炮声直咂舌,“你瞧瞧人家那兵,那才叫当兵的。哪象咱们,没事整天在这里坐月子。”

“郝大鹏!你小子少给我说怪话,坚守你自己的岗位,出了事儿我拿你是问!”

“是!”郝大鹏赶紧立正。

“团座,咱们就一直在这里站着?”参谋长低声问道。

“没那么简单,”团长也低声回道,“咱们先看着:如果救国军打赢了,咱们就上去收缴武器。如果打输了……嘿嘿!咱们连同小鬼子一块端。”

“噢!我明白了。”参谋长笑着点点头。

各方势力已经把握住问题的脉搏,就只有陈卅还在湖涂:“不对呀!小鬼子该出来打冲锋了吧?难道他们脑子进了水,心甘情愿等着挨炸?”

他哪里知道,并不是日本人不想打冲锋,而是门闩被炸坏了,他们根本就出不来。墙头上的机枪手早在开战前就被陈卅派人给干掉了,六支三八大盖对付两个机枪手,小鬼子想不死都没机会。

“老陈哪!咱们必须速战速决。国民党的部队要是赶到,那可就走不掉啦!”郭仲良先给兴高采烈的陈卅泼了桶冷水,

“怕个鸟!”陈卅瞪瞪眼睛,“有本事让他们放马过来!”火光一闪一闪,照亮陈卅那紫红的脸膛。

既然话被说到这个份上,郭仲良也只好乖乖闭上嘴巴。

“梁飞!还剩下几发炮弹啦?”陈卅问道。

“报告军长!还有一箱。”

“再给我打几发,对了!把那座大门给我轰开。小鬼子要是不出来,咱们就杀进去!”

“是!”

“老陈哪!咱们人少,和鬼子硬拼会吃亏的。”郭仲良不得不再次发挥他副参谋长的作用,又给陈卅泼了桶冷水。

“你放心,我敢保证小鬼子比我还着急哪!”陈卅仔细琢磨一番,认为小鬼子不出来的原因,八成是门的问题,“咱这是关门打狗,你不给它留个洞,它咋出来?”

“轰轰”两声巨响,铁门终于在“吱吱嘎嘎”的摩擦声中轰然倒塌。付出七十多人的伤亡代价,历尽千辛万苦的小鬼子总算是冲了出来。

日本人的亏吃大了,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准陈卅会在城市中大胆使用迫击炮。本想靠这一百多退伍兵将秘密潜入商行的救国军一网打尽,可谁曾想,陈卅居然明火执仗架炮攻击。想不到的后果就是在第一轮炮击中,相泽社长的心脏被一枚弹片撕扯得粉碎。

付出沉重代价,交足高额学费后,日本人总算放下了矜持,想找个掩体来隐蔽。可是光秃秃的院子,火光冲天的办公楼,居然逼得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叭嘎!”小鬼子气得快吐了血。

“出来啦!鬼子出来啦!机枪准备!”梁飞兴奋地下达命令,“给我往大门口铆劲地突突!”

“嗒嗒嗒……”桔红色拽光划出无数道彩线,将十几个鬼子倒拽着送回去。“肠子!我的肠子!”一个日本兵撕心裂肺地嚎叫,拼命扯拉被同伴死死踩压在地的肠管。

“手榴弹准备!”陈卅一声令下,十几颗手榴弹冒着青烟翻着跟斗,径直砸进院门。

“轰轰……”

硝烟散尽,残存的鬼子拄着步枪跪坐在地,野狼一般的眼神恶狠狠瞪着救国军……

“上刺刀!”梁飞大喝一声,率先从腰间拔出三八军刺。队长领了头,当兵的也不含糊,雪亮的刀光在烈焰照耀下,烁烁生辉。

“退子弹!”一个日本老兵喊道。“哗啦!哗啦!”黄澄澄的弹壳从鬼子枪膛中打着飞旋弹出……

“射击!”梁飞猛然闪到一边,他身后隐蔽的机枪手对准鬼子残兵败将扣动了扳机……

“老郭,你说这小鬼子是缺心眼还是咋地?咱们上刺刀就一定会跟他们拼刺刀么?还把子弹都给退了,呵呵……”陈卅笑得快差了气。

“行啦!咱们还是赶紧打扫战场吧!否则国民党赶过来那就麻烦大了。”郭仲良没心情跟他胡扯,赶紧命令手下灭火、搜索。

“老郭呀!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看……”顺着陈卅手指方向,郭仲良放眼观瞧,“天哪!”郭仲良叫道,“你怎么把老百姓找来了?这…… 呵呵!路都给堵死了,国民党进不来,咱们也出不去,谁也不用跟谁照面。呵呵……”可不是,几万老百姓将商行附近所有道路挤得水泼不进。

陈卅喊道:“行啦!咱们放心大胆搬东西吧!除了咱们该拿的,剩下就给老百姓留下。”这摆明了就是告诉围观群众:今天人人有份。

军统局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准陈卅居然会发动群众阻拦他的国民革命军。如果黄一夫等人知道陈卅是早有预谋,恐怕吐的血不会比小鬼子少多少。

老百姓之所以这么快得到消息,那就多亏了许德珩。他将陈卅攻打日本商行的消息迅速通报给北平市委,并且阐明这是陈卅在我党领导下正式对国民党反动派和帝国主义打响的第一枪,这么做不但能打击帝国主义和反动派的嚣张气焰,而且还能扩大中国共产党在群众中的影响。反正陈卅的最初意图经过许德珩这么一转化,北平市委的领导同志就是想不支持也得乖乖配合。因此,北平市委动员了全市的党员、团员和革命积极分子,在最短时间内放手发动商行附近几万名群众。

有好东西可以拿谁不愿意来啊?何况这些群众也巴不得早点灭掉那群平日耀武扬威的小鬼子。

救国军以战场还未清理干净为由,暂时将群众拦在外围。而他们自己则率领一群雇来的工人,在最短时间内,从小鬼子地下仓库疯狂搬运战略物资。

“发了!又发了!”陈卅瞧着成捆成箱崭新的步枪和子弹,乐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老陈哪!看来小鬼子是打算在北平成立地下武装,就象在沈阳那样,使用日本侨民来配合正规部队武装攻城。”郭仲良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些事情咱就不管了,反正东西归咱们了不是?呵呵!小鬼子还真有眼力价,不但枪支弹药给咱们备齐,就连迫击炮和炮弹也给咱们补充上了。”陈卅心里这个美,拉住郭仲良的手得意忘形地问道,“我说老郭,你说这小鬼子犯了啥毛病?有小钢炮不用,放在地下室留着下崽啊?”

郭仲良摇摇头:“不是小鬼子脑子笨,而是他们算计不过你。你想想,谁会用迫击炮对付这区区十几个敌人?更何况,你这一通炮弹砸下来,他们哪还有工夫去架炮?”

“呵呵!那咱们就别客气了,有多少搬多少。”

“我说老陈哪!你看……差不多了吧?”郭仲良瞧着满满十几大车军用物资,提醒陈卅见好就收。

“好,咱们赶紧撤吧!”陈卅下令将外围老百姓放进来。那些老百姓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一见当兵的闪身,马上向商行院子蜂拥而入……

本想坐山观虎斗的国军,赶到商行附近后却傻了眼。“我的亲娘啊!咋会有这么多人呢?”望着提包拎裹,陷入疯狂状态的老百姓,国军士兵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老总啊!你们也别闲着,再不进去可就连汤都喝不上喽!那白花花的大洋啊…… 你们前一拨弟兄都进去半天了,你们还在这儿等什么呀?快去啊!”人群中有人嚷道。

这话比什么都灵,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士兵,一听这话马上一哄而散加入哄抢大军……

“都不许动!谁要是敢动老子就枪毙谁!”黄团长大声制止,可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一个人咋咋呼呼还能管什么用,早就被手下士兵裹挟着挤入人群……

全乱套了,救国军穿着国军制服,趁乱溜出是非之地。然而,隐藏的问题也随之浮出水面。“老陈哪!咱们带了这么多东西,该怎么出城呢?国民党不可能轻易放行啊!”郭仲良望着大车,想起来就发愁。

“急啥?找个路条不就行啦?”陈卅不以为然。

“开什么玩笑?谁能给你发路条啊?你当国民党是白痴啊?没等你走到城门,这些东西没准就被扣下了。”郭仲良愁得起了满嘴燎泡。

“国民党人多势众咱动不了,可小鬼子咱还不敢动吗?我早就瞧那狗屁日本领事不顺眼,今天晚上就拿他当路条。”陈卅可真敢想,他也不琢磨一下这么干的后果。

“老陈哪!你如果这么干,那不正好给了日本人向关里进攻的借口吗?你这是要把华北也拖进战火呀!”

“管不了那么多,”陈卅幽幽叹了口气,“你当我不这么干,小鬼子就不会找其它借口进攻吗?狼要吃人它不需要啥理由,小鬼子就是条永远也喂不饱的野狼。咱们不能坐在这里等死,既然不想死,那咱就往大了干,我还就不信他国民党和小鬼子能把我咋地?”

“可是咱这一走……”郭仲良有句话没好意思说,那就是北平市委的同志所面临的压力将会更大。

“老郭啊!办起事情不能犹犹豫豫。”陈卅反而劝起了郭仲良,“日本人如此,国民党也罢,怕的是啥?就怕他们说句话被老百姓当成个屁。啥叫民心?不是你在台面上白话几句老百姓就能信你,关键是你咋做。老百姓最实惠,你政府是好是坏,就看你究竟给他们做了些啥。国民政府整天都做些啥?‘爱民如子’是用嘴皮子耍出来的吗?就拿北平来说吧!它原来可是大清国的京城啊?可你看看现在的样子,有多少人沿街乞讨卖儿卖女啊?一个国家真要是到了这种地步,那就离树倒猢狲散不远了。”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就跟国民党翻脸,将来对我们部队发展也不利啊?”

“你不用担心,国民政府外表上瞧着架子挺大,可那都是唬人的,国家的繁荣不是用大喇叭吹出来的,你整这个运动那个运动,不改变被人家骑在脖颈子上拉屎撒尿的事实,那就是假招子。自古以来,那些在台面上的官最怕啥?最怕老百姓不听话。说白了,那就是老百姓一旦不买他面子,他来钱养小老婆的道就要被堵死。不管是谁,想要别人听你话靠的是啥?靠的是拳头。只要你拳头硬,我敢保证,肯定就是他听你的。你想要啥,说一句话他就得屁颠屁颠弄去。小鬼子也是这样,你要是把他打得找不着北,就是想要他天皇的小妈,他也得扯着笑脸给你送过来。”

“我跟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你把话题扯远了。”

“都一样,”陈卅不以为然,“咱们和国民党那就相当于两个掐架的绺子。”

“掐架的绺子?呵呵!你可真敢形容。”郭仲良哈哈大笑。

“那咋地?”陈卅不服气,他指着远处高高在上的紫禁城,说道,“啥叫国家政府?说白了就是这块地界上最大的绺子。你还别瞪眼睛,你瞧瞧他们干得那点事儿和咱绺子有啥不同?”

“噢?这可是闻所未闻,在下愿意洗耳恭听。”郭仲良觉得十分好笑。

“你别整那酸词行不?我跟你说啊!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如此,”陈卅安坐于马车,拍着大腿由感而发,“你比方说,咱们绺子是靠收保护费、过路费过日子,可政府靠的是啥?是收税。叫法不同,实质都一样,都是从老百姓腰包里掏钱,没啥鸟区别。虽说都不是老百姓愿意出钱养活的绺子,可最后都得让老百姓打板供着。”

“有点意思……”郭仲良笑不出来了。

“咱绺子里有啥?四梁八柱;政府里有啥?各类衙门。叫法不一样,可职能差不多。有管钱管粮的,管行军打仗的,还有管执行家法的,你看这有啥区别?不外乎政府势力大咱们势力小。”

“我总觉你说话有点问题,可是…… 究竟哪里不对,我一时半时还真就说不出来……”

“没啥不对的,”陈卅笑道,“包括政府使用的口号都和咱差不多。他叫造福百姓利国利民,咱叫造福四方保境安民。你说说这有啥区别?”

“这……”

“呵呵!”陈卅得意地大笑,“所以啊!咱们将来的奋斗目标,就是要建立中国最大最合法的绺子,而且是不允许有其他绺子存在的绺子。”

“啊?”郭仲良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这可倒好,陈卅轻描淡写,就把革命本质给改成了土匪之间的火拼。也就是说,革命与反革命之间的斗争,只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的性质问题。

“唉!这小子可怎么教育啊?”郭仲良犯愁了,“这要是在苏区,他可够得上枪毙两个来回……” 6Va0L+XDZP4YpzCRcbLIwujEVwb66ynL3bR1jAviailkjeXX+/vd8AAan86zlaj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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