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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于慧更加无法忍受,燕京大学学生会向救国军有关人员递交了邀请函,希望救国军能在合适时间派个代表到燕大进行一次公开演讲。

“这可咋办?”凤凰等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郭仲良。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该咋办。”郭仲良所面临的压力并不比这些人轻,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会遭来如此轰动效应。

“反正我是想好了,”凤凰说道,“大字我不识几个,要论水平,这里没人比得上你郭参谋长。”

“是啊!”梁飞也跟着瞎起哄,“你叫我们杀几个鬼子,那绝对没有问题的。可你叫我们动嘴皮子,参谋长!您就直接下令把我们拖出去枪毙算了。”

“也何?你们要挟我是不是?我说你们平时那些能耐都哪儿去啦?说嘎咕话我咋就没见你们打怵呢?我说你们能不能正经点?能不能把心思都放在正道上?”郭仲良开始象模象样教训起手下。

“也不知道是谁没把心思放到正道上?”凤凰一撇嘴轻蔑道,“是谁嫌瘭子丢人把他关进屋子里的?这世上有这么对待自己弟兄的人么?”

郭仲良面色一红,强词狡辩道:“我那是关心他,你没看见我整天好吃好喝供着他么?我现在倒是不想关他,可是你们问问他,他自己愿意出来么?”

“反正要论嘴皮子功夫我们都不是你对手,你要是不去我们谁也不去!”凤凰干脆把头扭到一边,来个不理不睬。

“你们……”郭仲良没办法了。事实上并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在没有得到上级领导批准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邀请救国军进行演讲的活动,是由北平高校学生联合会组织和发起的。与广大爱国学生的抗日热忱相比,北平各党政机关以及商家团体就显得冷漠多了。原因很简单,无利不起早而已。救国军就是一块烫手山芋,非但不能给这些团体带来任何实惠,相反,还极有可能为他们招致相当大的麻烦。

陈卅刚刚脱离危险期,正躺在床上无聊地数着小绵羊。外面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他本人倒是一万个愿意去,不发言只想凑凑热闹,不过,还没等他提出个人申请,就被全体人员一致给否决了——陈大胆能不惹事就算是谢天谢地,谁还敢指望他办事?郭仲良以他身体尚未康复为由,严辞拒绝了他。凤凰借口照顾大胆打死也不肯抛头露面。万般无奈之下,郭仲良一咬牙,只好决定由自己亲自出马。

决心下得到挺快,可是,在随后的北平市委工作会议上,郭仲良这种擅自做主的行为被他姐夫——中共北平市委负责人齐百轩,给狠狠批评一顿。这还不算完,回到家的家宴上,齐百轩继续数落他。

齐百轩对这从小看到大的小舅子恨铁不成钢,本来是个很听话很有组织性纪律性的好同志,半年不见怎么就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呢?不但满嘴粗话脏话,而且还学会擅自行动擅自做主了。

“你瞧瞧你自己象个什么样子?”齐百轩拍着桌子喊道,“张嘴就是满口的脏话粗话,哪里还象受过高等教育的新青年?简直就是个臭流氓!”

“姐夫!”郭仲良不服,“流氓咋地啦?现在跟小日本对着干的,除了兵痞就是流氓!你叫那些戴眼镜的文弱书生上去试试?两枪没放就得吓尿裤子。”

“你还敢嘴硬?你给我站直喽!别站没站样坐没坐样!你…… 你不听话是不是?”齐百轩拾起拖鞋。

“你这是要干嘛?”齐百轩夫人郭玉玲,急忙拦住自己丈夫,“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吵吵嚷嚷,让邻居听见象个什么样子?良子,你也真是的,就不能少说两句吗?看把你姐夫给气的?”

“姐!你啥也不懂跟着掺和个啥?”郭仲良不知从何时起学得这么倔,宁可被姐夫打死,他也不肯服软。

“行!行!行!翅膀硬啦?翅膀算是硬啦!好好好……”齐百轩左右瞧瞧,顺手丢下拖鞋,抓起放在墙角的拖把……

“良子!你快跑!还不快跑?你要气死你姐夫是怎么着?”郭玉玲左右都拦不住,眼见一场家庭暴力即将悄悄上演。

“姐夫,”郭仲良笑道,“你可是文化人啊!这文化人咋能动粗,是不?咱有礼说理,抡胳膊动腿让人家笑话不是?”

还别说,郭仲良这句话一出口,齐百轩高举拖把登时呆若木鸡。

“呵呵!还是大胆这法子管用。这不,对付文化人就没个不灵。呵呵……”郭仲良心里这个得意,象喝了红糖水似的。

齐百轩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如果今天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郭仲良而是陈大胆,依陈卅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性格,估计齐百轩同志未必能活过1933年。

一位有着远大前程的青年被陈大胆带坏了,一个举手投足彬彬有礼的大好青年和陈大胆仅仅相处了半年,就沾染一身匪气。一个人想要学坏,看来真是很容易。

郭仲良那边姐夫和小舅子正在闹得不可开交,陈大胆这边却遇到了故人。

晚饭后,文弱书生徐文远前来拜访。

“徐文远?他是干啥的?你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起过?”凤凰低声问道。

“我在北平认识的一个兄弟,呵呵!这小子咋整地?咋变得越来越酸呢?还整个‘弟拜上’?呵呵!啥玩艺啊?虚头巴脑地。”陈卅弹着徐文远的拜贴说道。

“你想不想见他?”凤凰柔声征求着意见。

“你叫他进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现在变成啥模样了?”

徐文远一身笔挺的西装,随着凤凰径直走进陈卅病房,鼻梁上的高度近视镜依旧明光闪闪。

“你小子还活着?”陈卅笑着问道。

“死不了,”徐文远笑着回道。

“呵呵!你小子咋穿上西装了?我记得刚认识你那时候,你小子就连双袜子都是漏着眼儿的。”陈卅低头瞧着徐文远油光铮亮的皮鞋。

“唉!”徐文远一声叹息,没用陈卅看座,自己找张空床坐下,“您就别提了,越说我就越上火。那时候啊!家穷,上大学后就连吃饭的闲钱都没有。一到晚饭过后,我就以倒泔水名义去捡人家剩菜剩饭……那不后来让大哥你给遇见了?当时我这个臊啊!你那张嘴还挺损,一边从我嘴里往外抠馊馒头,一边问:‘这猪吃的东西你小子也敢吃啊?’,你不知道,我当时真想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呵呵!”陈卅开心地笑了。

徐文远挪挪屁股坐在陈卅身边,搂着他脖子笑道:“不过你小子挺讲义气,当时就拉着我奔了天桥。哎呦喂!在天桥和你一起吃的那顿酱驴肉,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啊!你小子嘴是损了点,可心肠不坏。当时感动得我呀……”

“你可拉倒吧!”陈卅喊道,“你说你啊?眼镜度数挺大不说,这眼泪也比别人丰富,弄得我那身新衣裳啊!就跟掉进永定河似的。一晾干,全是咸盐沫子。”

“呵呵!”徐文远伸手敲敲陈卅脑壳笑道,“你还说呢!我当时就想,这小子挺有钱啊?后来一打听,原来你不过就是个扫地的。就算咱司徒校长的办公室都归你收拾,你一个月能赚几毛大钱?”

“呵呵!”

“你还敢笑?呵呵……后来我暗中观察,发现你小子不地道。有一次我跟踪你,见你深更半夜潜入日本住宅区…… 哎呦喂!那大包小裹往回拎哪!就跟在自家后院拿东西没什么区别。这下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的钱居然是这么来的。呵呵!你居然还把偷来的日本年糕往咱司徒校长嘴里塞,弄得这老头还挺纳闷:按理说,他在中国呆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怎么就没吃过这东西呢?呵呵……”

“呵呵……”陈卅笑得前仰后合,胸口的缝合线差一点没被迸开。

凤凰好奇地瞧着二人,感觉上,这两个人都挺怪的。从外表上看,一个高大威猛,一个文弱不堪,二人是如何做成的朋友?如果你没听见这些悄悄话,根本就不相信世上会有此等轶事。

“大胆啊!要说你也真够朋友。没有你帮忙,我那几年苦日子还真不知该怎么熬?”

“你说那些干啥?”陈卅拍着徐文远的手臂,说道,“出门在外谁没个难事不是?再说了,我能认识几个字,那还不全是托你的福?”

“可就别提你学写字那一段了,说起来真丢人。我开始还以为是你小子转了性,一心想当个乖孩子。就没想到,你学字是为在人家于大小姐面前装斯文,图谋不…… 呜呜……”徐文远的嘴被陈卅一把捂住。

陈卅回头瞧瞧皮笑肉不笑的凤凰,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这个徐大脑袋啥话都敢说,要是凤凰知道我那段糗事,还不把北平给抹平喽?”

“陈大胆!你在干什么,嗯?”凤凰冷笑着站起身。

“没啥…… 那个…… 那个…… 这小子嘴上有个苍蝇,呵呵……”说到这里,连陈卅自己都觉得好笑。腊月的天儿,哪里来的什么苍蝇?

既然掩饰不住,陈卅也只好苦笑着,松开徐文远的嘴。

“于大小姐是谁呀?好象…… 好象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呀?你说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嗯?”

“这个…… 那个…… 呵呵……”陈卅挠着头,不知该如开口。

“说吧!”凤凰笑吟吟坐在陈卅身边,伸手将陈大胆的耳垂轻轻把玩。

“这位姑娘是?”徐文远揉揉脖子,疑惑地问道。

“老弟啊!瞧你这张臭嘴。”陈卅气得快哭了,“说啥不行?非要把这糗事说出来吗?”

“怎么啦?”徐文远够笨的,都到这种地步,就连汤二瘭子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居然还没反应过来。

“徐先生,麻烦您先回避一下好吗?”凤凰“知书达理”,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哎!”反应迟钝的徐文远,总算是嗅到了一丝硝烟味。皮包都顾不得拾掇,灰溜溜消失在屏风拉门后……

老徐不敢走远,他贴在门缝静静谛听室内动静。除了意料之中陈大胆“哎呦呦”的惨叫,还真就没听见其它声音。

“说!那个于大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小骚狐狸和你到底什么关系?”

“我不是说过了吗?”陈卅拖着哭腔喊道,“不就是燕京大学一个女学生吗?”

“女学生?瞧不出你跟她还挺熟是不是?”

“不熟!一点都不熟!”陈卅赶紧解释,“人家根本就没拿正眼瞧过我。”

“没拿正眼瞧过你?你蒙谁哪?这世界上还有不拿正眼瞧你的女人吗?”凤凰这是钻进了死胡同。她认为自己看上的男人肯定是块价值连城的金刚钻,既然是金刚钻,别的女人没有理由不会流连忘返。

“天地良心!我骗你我就是小狗.....哎呦!哎呦!轻点,轻一点!我的妈呀!徐大脑袋!你小子可把我害惨啦!哎呦!哎呦……”

“行啊陈大胆,我咋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一手呢?前几天是个什么‘静’,现在又出来个‘大小姐’。你说说,你在外面到底还有多少女人?”

“凤儿啊!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呀!人家根本没拿正眼瞧过我,不信…… 不信你去燕大打听打听,我要是说过半句假话,就天打五雷轰!”

徐文远不敢再听了,陈卅的惨叫声简直和杀猪差不多。徐文远暗暗好笑,想不到一位名震古都的抗日英雄,居然被个姑娘揪住耳朵惨叫连连。这要是传出去,肯定是条爆炸性新闻。

“呵呵……”一想到这里,徐文远就想笑。

不过,还没等他笑出声,病房房门“嘭”地一声被踹开,那位温柔靓丽似仙女一般的姑娘,脸上突然布满杀气。她紧咬下唇瞪着寒光闪烁的杏核眼,一言不发消失在走廊尽头。

“快…… 快拦住她!”身穿病号服的陈卅跌跌撞撞撵出来。

“怎么啦?出什么事儿啦?”徐文远问得有些多余。

“赶紧拦住她,要出人命啦!”陈卅急得直蹦高。

“至于那么严重吗?你不是已经和她解释了吗?”徐文远是用世俗眼光来看待这位名震关东的火凤凰。

“你懂个啥?”陈卅气得大骂,“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徐大脑袋!有啥不好说,你偏偏说这个于慧?你瞧瞧,捅漏子了吧?”

“这算什么呀?不就是女孩子家家使个性子吗?过一会儿就好了。”徐文远还挺天真。

“过一会儿就好?”陈卅急得快要吐血,“那可不是一会儿就好吗!”他一指徐文远脑门,咆哮道,“她要杀于慧还能费多大工夫?”

“啊?有这么严重吗?”徐文远觉得匪夷所思。

“废话!”

“她凭什么要杀人哪?”

“凭什么?”陈卅苦笑道,“就凭她不讲理行不?就凭这世界上,还有个女人看不上她相好的男人行不?”

“这也算理由吗?”

“这就是一个女人要杀另一个女人的理由。”陈卅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发疯似地向楼下追去……

凤凰跑下楼才发现自己犯个严重错误:她并不认识于慧,既不知道于慧的家庭住址,也不知道于慧的模样。“这可怎么办?”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总不能逮住个漂亮姑娘就动刀子吧?”

就在她犹豫的一瞬间,随后赶到的陈大胆将她一把抱住,任凭凤凰连踢带打,陈卅死活不肯放手。

“你放开我!”凤凰叫道。

“我不放!”

“你放开!”

“我就是不放!”

“再不放手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也不放,这辈子,你就别打算从我身边跑掉!”陈卅算是铁了心。

凤凰的小手在陈卅肩上用力捶着,捶着捶着,便逐渐放缓速度,直至贴在陈卅肩头一动不动。

“呵呵!咋不打啦?”陈卅笑问。

凤凰将羞红的双靥深深埋进他怀中,“冤家,这辈子我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凤儿啊!”陈卅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要是不嫁给我,这辈子,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

“那你就打光棍好了。”凤凰“哧哧”笑道,伸手在陈卅手臂轻轻一拧。

“凤儿啊!你对我真好。”

“臭美……”

两个人在一旁你侬我侬,徐文远翘起眼镜上下打量梁飞。

“你看啥?”梁飞对他这种老丈人相女婿似的眼神有些反感。

“你们就是大名鼎鼎的救国军?”徐文远显得有些紧张。

“你哆嗦个啥?只有小鬼子见了咱们才打哆嗦。”梁飞很不客气。

“不敢,不敢!兄弟我是钦佩,钦佩。”

陈卅揽住凤凰蛮腰走过来,他这种举动看得徐文远惊愕不止。在那个年代,陈卅和凤凰如此亲昵未免有些惊世骇俗。

“大胆啊!你们这也太…… 太罗曼蒂克了吧?”徐文远抬手象征性给了自己一记嘴巴,“我这也是多余问,谁叫你是陈大胆呢?不做些超凡脱俗的事情,又怎么能叫大胆呢?”

“呵呵……”几个人全笑了。

陈卅吃着徐文远带来的酱驴肉,和徐文远畅谈至深夜。送走徐文远后,陈卅把刚刚睡下的部下全部叫起。

“当家的,你要干啥?”凤凰揉着惺忪睡眼问道。

陈卅阴沉着面孔,冷静地吩咐:“梁飞,你马上通知瘭子,叫他在最短时间内给我查清徐文远的底细!”

“是!”梁飞敬个礼。

“当家的,他不是你老朋友么?你怎么连他都信不过呀?”凤凰觉得陈卅有些过份。

“你知道个啥?”陈卅冷笑道,“你比我还了解这个徐文远么?他徐文远是谁?那是个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穷学生。一个穷学生穿着一身西装革履,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哪来的钱?是谁给他的钱?”

“是啊!”凤凰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看来这小子真是大有来头。”

眼线派出去了,陈卅等人一边打牌,一边等待汤二瘭子的消息。中午,汤二瘭子没回来,郭仲良却领着位剃头师傅走进来。

“老陈哪!我找个剃头师傅给你拾掇拾掇。”郭仲良热情招呼剃头师傅落座。

“你们先出去。”陈卅将凤凰等人屏退。

“老陈哪!你喜欢什么发型尽管向许师傅吩咐。”郭仲良又解释道,“现在不比在乡下,出门在外,你总要讲究个体面不是?”

“老郭,我啥时候说过要剃头了?”陈卅微笑着问道。

“我擅自作主,擅自作主行不行?”郭仲良躺在沙发上,自言自语说道,“妈呀!这一上午跑得,累死我了。”

“行啦老郭!有啥事你就明说,犯不着拐弯抹角对不?都是自家弟兄,你给我来这套干啥?”陈卅挥手制止剃头师傅取工具,意味深长地说道。

“老陈哪!你啥意思?我咋就没听明白呢?”郭仲良变了脸色,他不由自主和剃头师傅对视一眼,剃头师傅“呼”地站起身。

“我说老郭呀!”陈卅笑了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当我是三岁孩子,想蒙就蒙?从你来到救国军那天起,我就怀疑你的身份。你自己说说,象你这种念过军校的高材生,不在正规军呆着,跑到我这小庙来干啥?如果没点啥目的,你觉得这合理么?”

“这个……”郭仲良的冷汗“唰”地一下冒出来。迅速坐直身子,他用一种不可致信的眼光。死死盯着陈卅。

他原本就怀疑陈卅是否对自己产生过疑心,可陈卅的作风一贯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这种为人处事的态度,往往会降低别人对他的戒心。时间一长,就连郭仲良也渐渐习惯、松懈了,根本不在乎他是否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陈卅不同,尽管他不拘小节,但他毕竟是一军之长,他必须要保证自己部队平安稳定地发展壮大。所以,对身边一切可疑人物,他都要暗中留意、小心。

陈卅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打了郭仲良一个措手不及。

“老陈哪!”事已至此,郭仲良只好硬起头皮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们…… 我们都不是什么坏人。”

“我没说你们是坏人,不然,你们一个个能活到今天么?”陈卅向郭仲良身边一指,对剃头师傅说道,“你也坐下,坐下听我说,看你站着我心里不舒服。”待二人重新就坐,陈卅继续说道:“本来,我只是怀疑,还没有啥证据……”

“可是韩柏一来,你就什么都明白了是吗?”郭仲良苦笑道。

“不错!”陈卅点点头,“韩柏是干啥的恐怕就不用我解释,北平到处贴满缉拿他的布告,我就是想不知道都不行。”

“可你是怎么确定我身份的?”

“呵呵!这就怪你自己不小心了,”陈卅欠欠屁股,“你忽视了汤二瘭子。不错,这汤二瘭子的确比较嘴馋,你用一大堆零食稳住他,原本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你忘记一点:在救国军里,汤二瘭子和谁最要好呢?他趁你不注意,把一多半的好吃好喝全都给我送过来。兄弟嘛!有点好东西他怎么可能不向着我呢?不过…… 当我看到这些东西就觉得奇怪。六必居的小菜儿,全聚德的烤鸭子…… 这些东西你不送给旁人,为啥单单只送给汤二瘭子?好象你平时对他也没这么好过吧?尽管你口口声声对凤凰解释,说你是怕他出去丢人。不过据我所知,瘭子跟着凤凰挺舒服的,他还没打算出去转转。你这么做一定会有你的目的,一定是想稳住瘭子不让他发现什么,我没说错吧?”

郭仲良沮丧地瞧着剃头师傅,半天无语。

“我这个人的好奇心比旁人要重,要是搞不清你到底是啥路数,恐怕我会睡不着觉。所以,我就命令瘭子跟踪你…… 呵呵!郭副参谋长,‘你可是文化人啊?这文化人咋能动粗,是不?咱有理说理,抡胳膊动腿让人家笑话不是?’呵呵…… .”

“啊?”郭仲良惊呆了,自己和姐夫吵架所说的话,陈卅居然也能知道。“这个,这个……”郭仲良飞速地盘算,“难道我家里出了内奸?能是谁呢?是姐夫?不可能啊!他怎么会…… 难道是我姐?不会吧!我姐怎么可能…… 那还有谁呢?难道是小瑞芳?嗨!我瞎琢磨什么哪?她才几个月啊?话都不会说……”

陈卅这一手可真绝,弄得郭仲良冷汗直冒,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小郭啊!既然如此,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不错,我们就是国民政府千方百计要抓捕的共产党。不知陈军长打算怎么处置我们?是想拿我们邀功请赏呢?还是想把我们都给……”剃头师傅抬手做个“砍头”姿势。

陈卅微微一笑没吭声。

“既然陈军长不想把我们如何,那咱们就好好谈谈吧!”许师傅先来个自我介绍,“我叫许德珩,对外身份是《燕京时报》的主编,实际上,我是中共北平市委的副书记。”

“许书记,您……”郭仲良想打断他。

“小郭,”许书记笑道,“陈军长这么大方,咱们若是显得小家子气,恐怕对朋友有点不够实心诚意啊!”

“不错!”陈卅向许德珩一抱拳,随后对郭仲良埋怨道,“老郭啊!要论气量和胆量,你和这位许先生差得太远。”

郭仲良红着脸没敢分辩。

“陈军长过奖了,”许德珩还礼说道,“既然,咱们彼此间已经了解过对方的底牌,那么我想知道,陈军长是怎么看待共产党呢?”

“好!我欣赏许先生的快人快语。虽然你们对我隐瞒了许多事情,但是我并不生气。为什么呢?就因为你们信得过我陈卅。你们把韩柏送到救国军,就表示你们不拿我陈卅当外人。我陈卅是个讲义气的人,我看得出,宋先生还有你们,都是些响当当的男子汉。你们想做和要做的事情,我陈卅并不是很明白。可是我知道,你们这么做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自己。”

许德珩笑了。

“从我赤手空拳打天下那天起,宋先生就一直跟着我,他是念过大书的人,可他并没有嫌弃我是个胡子,一直拿我当作兄弟,我陈大胆不能给脸不要脸。我就是这么个人:说话直,讲义气。其实,你们根本不用拐这么大弯子,只要是宋先生的事情,那就是我陈卅的事情。这不用解释,解释也是多余的。”陈卅呷口茶又道,“我对共产党不了解,可能你们也听说了,我一直认为共产党就是共产共妻。不过自打杨雨来了,我总是琢磨这个事儿。如果说共产共妻,你们这些人咋能这么规矩?比我陈卅还正经。平时见面该说啥就说啥,从来不粘粘糊糊,就连个玩笑都不开。那时候我就想:你们到底是不是共产党?是不是我弄错了?后来,我发现你们几个总在偷偷摸摸瞎嘀咕……”

“那是我们的党小组会议。”郭仲良插口解释。

陈卅笑了笑:“对不住了,呵呵!是我想歪了…… 那时我就寻思:看见没有?别看人前个个都装得跟啥似的,背地里还不照样共产共妻?后来经过我暗中调查,发现你们背着人的时候,也是本本分分,从来没看见有啥出格的举动。徐先生您别怪我,我这人有时挺下流,不往那地方上想就不是我陈大胆。不过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于是我就想,你们到底是不是共产党?想来想去我一直没想明白,直到我派瘭子蹲老郭他家墙根才发现:原来共产党也是自己过自己日子。老婆就是老婆,没听说有谁把别人老婆当成自己老婆用。我不知道以后的共产党会是啥样,但是现在的共产党不得不叫我佩服。从那以后,我突然想明白了:原来不是我弄错也不是你们不对,而是国民政府在瞎白话。他们说你们是共产共妻,可他们那些官呢?私底下互赠小老婆的龌龊事儿应该咋算?自己不干净总想把别人也拖进泥坑。所以国民政府,未必是啥好东西,比起我陈卅来,更象个流氓。”

“哈哈……”郭仲良和许德珩被陈卅这番“共产共妻”逗得哈哈大笑。不过从事实角度来讲,陈卅对共产党的最初认识,也就是从共产共妻开始。笑过之后,许德珩说道:“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么我们和陈军长之间,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这毕竟关系到我们同志的去留问题,所以,我们对此很关心。”

“都别走了,”陈卅笑道,“如果不嫌弃,就在我救国军干吧!救国军能发展到今天,也不光是我陈卅功劳。你就说老郭吧!军事上没得说,就连郑二杆子也不停夸你。老宋那就更不用说了,在救国军,我还没听见有人背后说他坏话。他说话,也没人敢不服。杨雨嘛…… 也不能走,如果她走了,没准郑二杆子会找我拼命。呵呵……”三个人开怀大笑。

郭仲良笑着笑着突然说道:“不过老郑终身大事的前景好象不太乐观。我听小杨私下说过,她对老郑非但没有一点感觉,反而还特别讨厌他临阵退缩的恶习。”

“这不仅是你说,凤凰也和我提到过。她说杨雨私下向她解释:对于郑二杆子,她只把他当成同志。”陈卅叹口气,“没办法,这件事还得是老郑自己解决,咱们干着急也没用。”

“对了陈军长,”许德珩一见这二位要跑题,赶紧把话题拉回,“救国军现在的实力还很薄弱。不但要面对强敌,而且还要面对生存环境的制约——就是你们住的地方条件太差。对于这一点,陈军长是怎么考虑呢?”

“我并不担心现在的问题,”陈卅说道,“我们救国军最大的优点就是啥也没有。不象小鬼子和国军,他们动一动就要考虑啥弹药补给啦?行军口粮啦?国军那就更蝎虎了,当官的还得想着姨太太咋安排。可是我们救国军不同,咱们是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走,家当少自然顾虑也少。但是要打大仗那就不行了,毕竟我们没有那么多家底和人家拼。将来不管是谁,一旦对咱们发动大军围剿,那就是最啃劲儿的时候。逃不能逃,打又打不过的滋味不好受啊!”

“看来陈军长对此早有安排。那么,您希望我们能对您以及您的部队有什么帮助呢?”许德珩很客气地问道。

“许先生,您别客气。我希望您能象宋先生那样,叫我大胆。”

“好吧!这个…… 大胆啊!虽然我们党目前的实力也很薄弱,不过,我们对朋友向来是言而有信说到做到。如果你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

“许先生,我不明白你们为啥这么看重我,我只是一个胡子……”

“我们看重的不是一个胡子,而是敢于站出来,和日本侵略者真刀实枪拼个你死我活的陈——大——胆!”

“许先生……”陈卅有些激动。从宋玉昆等人一贯表现来看,他相信许德珩说的是真心话。

“大胆啊!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许德珩上前握住陈卅的手,用力摇了摇。

“许先生……”

“大胆……”

三个人谈得挺投缘。郭仲良安排许、陈见面的目的,不过是想拉近陈卅和组织的关系。结果,事态发展完全出乎他意料,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一想到自己完成件历史性突破,郭仲良感觉象喝了蜂蜜。

许德珩不敢耽搁太久,他婉言谢绝陈卅邀请吃饭的美意,为了隐藏身份,在争取陈卅同意后,匆匆为他剃个光头——陈卅也特别偏爱光头。

“呵呵……”摸着电灯泡一般闪闪发亮的头皮,凤凰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当家的,咱们省蜡烛啦!”

“去去!不许笑听见没有?”陈卅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呵呵”傻笑。

“当家的,我想出去逛逛街……”凤凰向他告假。

“那还用请示么?走,我陪你去。”陈卅在病床上躺得快长了草,总想找点事情干干。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凤凰笑着摇摇头。

“你啥意思?咋地,我陪你上街不行啊?我配不上你是咋地?”

“那倒不是……”凤凰笑道,“跟一个秃瓢和尚逛街,我…… 呵呵…… 我怕遭人误会…… 呵呵……” rkpwffzWHuuqHQyaSzpLhCBWjaOAKBQKvuLYpjeP/pV/9Tb026nUS02oe04lfh0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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