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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胆真会心疼人,”郑东贵暗笑,“把自己摔得七荤八素也没忘记护老婆。”

这两口子叠在一起,凤凰将陈卅死死压在身下。

“大胆,你没事吧?”凤凰羞红着脸赶紧爬起。

“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被拉起来的陈卅不敢抬头,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可是再怎么掩饰,也遮不住他后屁股嵌着陶瓷碎片的事实。

“就怪你!成天到晚闹什么闹?”凤凰嘴里埋怨,后脖颈子已经通红一片。

“陈军长,您没事吧?”郭仲良问道。

“没事,没事!”陈卅咬着牙,从屁股上拔下陶片。

“没事…… 嗯!那咱们就继续开会。”郭仲良面无表情地说道。

“还研究个啥?”陈卅将伤口善后处理问题,甩手交给凤凰。

“不研究?那我们怎么解决问题?”

“还解决啥?瘭子不是将情况说得很明白吗?”

“说明白什么啦?我倒是觉得他唱得挺好听。”郑东贵也跟着瞎起哄。

“有一个连的国军进了西村,这都听明白了吧?”陈卅心想,“和糊涂人说话就是费劲。”

“是啊!”

“糟蹋老百姓,要钱要女人要大烟,也都听明白了吧?”

“是啊!”

“‘当兵的每人一块整,做官的每人多了八元。一共是一百六十五…… ’算起来国军应该是125人,这也没问题吧?”

“这他妈还要考算术?直接说多少人不就完了?” 一提起数学,郑东贵脑仁都疼。

“下面说得就更清楚了:120杆大枪,两门小钢炮,三挺捷克式轻机枪外加五把盒子炮。呵呵!就连怎么打他都唱得明明白白——趁他们酒足饭饱立足未稳,咱们半夜动手。”

“可那毕竟是一个连哪!”郑东贵还有些犹豫。

“抽大烟、嫖女人的军队能有啥战斗力?”陈卅冷冷问道。

“大胆说得有道理,”宋玉昆点点头,“我再补充一句:西村和汤杖子之间没有什么村子,也就是说,西村是这股匪军最后一个补给站。那个叫孙保庆的连长,似乎并不急于和我们交手。我想,他恐怕是仗着人多枪多,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这简直就是一群畜牲!”陈卅咬牙切齿地骂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能算是军人,就连胡子都不如。咱们部队如果不能替老百姓出了这口恶气,以后也别在世上混了,都他妈收拾收拾,回家抱孩子去吧!”

郭仲良撩起眼皮瞧瞧他,没说话。可心中却暗道:“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好象你们这些胡子就没做过缺德事儿?”

“我赞成陈军长的意见。”宋玉昆旗帜鲜明,发表了自己观点,“我们救国军虽然在名义上是抗日救国,可实质还是为了救老百姓。败类不除国将不国,这场仗我们必须要打。”他看看众人,“打赢这场仗也会给我们带来许多好处。一,我们可以借此扩大自己声势,能够换来老百姓的理解和支持;第二,我们可以得到补充,为下一步作战创造条件;三,我们可以借此检验训练成果。”还有一点宋玉昆并未说出,郭仲良倒是心领神会。这次作战最主要的目的,不过是变着法打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这样,对党对人民乃至对他郭仲良都有一个很好的交代。

“我同意,”郭仲良随后发言,“军人不保家卫国,却反过来祸害自己老百姓,有点血性的男人能做出这种事情么?不把这伙王八蛋收拾了,咱们还算是什么共…… 那个光头老爷们?” 他一激动差点没漏实底儿。

“呵呵!”陈卅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郭仲良。

还别说,说两句粗话的感觉就是爽,不过,说完粗话的郭仲良耳根子都红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杨雨也觉得好笑,“这个老郭,说起话来,也开始带点胡子味了,呵呵……”

陈卅收敛笑容,看着这些头头脑脑,表情极其严肃:“如果没有人反对,我可就要下命令了。”毕竟他是一军之长,军政的最后决定权归他掌握。虽然有些人在内心对他这个军长不以为然,但是命令一下,身子却不由自主乖乖立正。

“我命令!”陈卅喊道,“我——陈卅!率第一小队先摸掉岗哨,敲掉他们的指挥部。这敲闷棍的本事是我老本行,你们谁也别和我争。”还真就没人和他争,这种事情有谁比他更拿手?

“命令,郭副参谋长率领第二、第三小队把弹药库和机枪给我夺了!没牙的病猫,我看它还怎么咋唬?”

“是!”

“郑东贵、杨雨!”

“到!”

“你们给我抢救伤员!”

“是!”

“啊?大胆啊!你啥意思?让我干这个?”郑东贵觉得自尊心受到侮辱。

“郑东贵,你个狗日的!一打仗你就尿裤子,在老子没把你这毛病改过来之前,你先给我哪凉快哪呆着去!”陈卅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其中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郑东贵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怕死的恐惧最终还是战胜要逞英雄的决心。最后,他真就是乖乖的“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宋参谋长!”

“到!”

“俘虏咋安排就交给你处置。”

“是!”

“还有啥要说的?没有的话…… 咱们晚饭后立刻动身!”

“老陈,咱们的战士基本上都是从东北军出来的,要是不做好他们思想工作,我怕打起仗……”宋玉昆提醒道。

“交给你去办!”

“是!”

“当家的,我干什么呀?”分派半天,倒把凤凰给忘了。

“你就乖乖跟着我,不许使性子听见没有?”

“我不干!凭什么不让我去打仗?”

“妈个巴子的!打仗的事儿,老爷们不往前冲叫个娘们轮大刀片子,这算咋回事?只要我不死,你就给我乖乖后面呆着!”

“我不干!”

“不干你就别去!”

“你再说一遍?”凤凰柳眉倒竖,扬起巴掌就要“训夫”。

“行啦!”宋玉昆高声喊道,“这还没打仗呢!省点力气行不行?”

从汤杖子东行30里就是西村。深秋夜色寒冷异常,山间小路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好在朔日没有月亮,否则,这一干人等的行踪,将会在开阔地暴露得一览无遗。

没有御寒的秋衣,这些人都被冻得浑身发抖,鼻涕眼泪长流不止。汤二瘭子跟着陈卅走在队伍前面。他是一个很好的向导,30里夜路并没有难为住他,甚至哪有石头哪有坑,他闭上眼睛都能知道。翻过一道山梁,汤二瘭子指着山下死气沉沉的山村,“呵呵” 笑了两声。

陈卅一挥手,命令部队待命,从怀中掏出按瘭子口述,所描画的西村布防图。“妈个巴子,村口居然布了双岗,还是一明一暗。”陈卅想了想,“看来要一起下手才行.....”他叫来江永问道:“你自己一个人干掉村口岗哨行不行?”

“没问题!”

“那就好,”陈卅拍拍他肩膀,“那些插…… 杀人本事我都教你了,可别给我丢脸。”

“放心吧军长!我还没把那群兔崽子放在眼里。”

“好,你跟我来,其他人警戒。”两个人披上白布单子,向不远处村口的篱笆墙慢慢爬去。很显然,陈卅是想绕过篱笆从背后发动袭击。一般的哨兵总是过分注意外界,从而忽视来自内部的威胁,估计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例外。

两个人爬得很讲究,当哨兵面向他们就马上停下,一旦离开哨兵视线,则迅速变成“壁虎”,爬得比耗子还快。

爬爬停停,渐渐接近了篱笆墙。两个人借用土坑木石隐藏身体,江永在地上写道:“咱们身后有黑线。”冰霜毕竟不是大雪,薄薄一层,一碰就会露出泥土本色。

陈卅想想,写道:“要快,夜长梦多。”随后,他又画了一张进攻路线图。

两个人点点头,默默等待哨兵转身的一瞬间……

暗哨的位子很有问题。适逢深秋,树木叶子已经脱落干净,在树上布哨显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而西村的贫瘠又决定这里全是低矮泥草房建筑,因此,暗哨布防不得不选在一户人家的柴火垛里。相距很远,陈卅就发现支棱在外,挂着屠夫刺刀的枪管,不过,这枪管半天也不见丝毫晃动。

“放哨睡觉,行!我叫你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陈卅钢牙一咬,抽出匕首衔在口中。

村口哨兵终于抻着懒腰转过身去,二人对视一眼,跃起身子在篱笆上一按,无声无息翻进村子。

借着篱笆掩护,陈卅慢慢向暗哨接近…… 看来放哨的真是睡着了,陈卅握住他的枪管,听着他高亢而洪亮的鼾声,轻轻拔了拔,崭新的79步枪被他轻轻松松攥在手中。

这回到好,连匕首都省了。看来东北军对敌“曾一送一”的老毛病,已经病入膏肓。

江永的性子比较急,他不待村口哨兵彻底转身就想下手。可是人家毕竟不是汤二瘭子,大半夜拿把明晃晃的刀子,傻子也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这哨兵也到窝囊,吓得连报警都省了,“妈呀”一声大叫,把步枪顺手一扔,撒丫子向村外空旷的高粱地逃去……

“你他妈给我站住!”江永气急败坏追上去。

“站住?”哨兵心想,“站着让你砍,我他妈傻呀?”一见江永那块头,哨兵早就丧失了抵抗欲望。

“妈个巴子的!”陈卅挺起刺刀向柴火垛狠狠一捅,“你个狗日的江大个子!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心里有气下手就未免狠了些,一刀接一刀,鲜血顺着缝隙流了满满一地。

江永从地上拾起步枪……

“你小子要是敢放枪,老子就扒你的皮!”陈卅气得快晕了,“教你们这么久的打闷棍、套白狼,咋一动真格就抽条呢?妈个巴子的,正规军那一套在这时候管用吗?”

江永倒是想开枪,可当他举起枪才发现哨兵丢枪的真正原因——根本没上子弹。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哨兵都会鸣枪示警。但是国军连长孙保庆有个毛病——谁要是吵醒他睡觉,就把人往死里打。曾经有个哨兵的步枪在半夜走火,结果,被怒气冲天的孙保庆吊起来给活活打死。从那以后,无论是谁站岗放哨,这枪里就再也没装过子弹。

哨兵发现背后没有人追赶,他还挺高兴。毕竟,成功逃过一劫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后面倒是没有人追赶,可前面却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她手中那把鬼头大刀,被冰霜映衬得精光四射,瘆得哨兵在逃跑路线上,不知不觉划了一道圆弧……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肯定会纵身追上去,就象江永那样,狗撵鸭子埋头苦追。可凤凰则不同,她冷冷一笑,抡起大刀在原地转起圈儿,而且越转越快,好似陀螺,明晃晃的刀影瞬时化成了银圈。“走!”一声暴喝身形突然一定,这口大刀打着旋转,急速逼近那逃跑的哨兵……

“噌!”一阵切筋断骨的脆响,血水裹着残破内脏,将洁白冰霜喷得猩红耀眼。被血压高高顶起的半截身子,在半空打个旋儿,便一头倒种在地面上……

“你真是个笨蛋!”陈卅反转回来,指着江永鼻子一通臭骂,“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留着你狗日的有啥用?”

“军长!我也是着急嘛……”江永觉得自己挺屈。背后捅刀子的本事,是军长手把手传授,自己也认为掌握得没有问题,可是一到实用阶段,却漏洞百出。

“下次再出问题,老子先捅了你个狗日的!”陈卅抬腿,狠狠踹了江永的屁股。气是撒了,可陈卅对江永也彻底失去了信心。他回身招呼凤凰跟上,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家两口子容易达到默契。

“军长,让我来吧!”江永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挺大的老爷们,被人当着女人面寒碜,这是江永无法忍受的耻辱。

“你?”陈卅向十字路口的游动哨看了看,“你行吗?”

“完不成任务,你就砍我脑袋!”

“完不成任务我们都得掉脑袋,还用你说这废话?”陈卅点着江永脑门说道,“不过,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完不成,你小子就找个背阴地方上吊去吧!”

“是!保证完成任务!”江永低声回道。

为了稳妥起见,陈卅命令身后的郭仲良做好提前战斗准备。“江大个子,你小子要是再撒尿和泥,老子就用机枪突突你个狗日的!”

“战场上,老兵的作用不可忽视。”对于郭仲良这句话,陈卅现在深有感触。江永就是一个善于总结经验的老兵。面对十字路口上的游动哨,他及时调整心态,充分运用陈卅所传授的“闷棍”战术,巧妙避开哨兵视线。在距离敌人只有三米的地方,江永猛扑过去……

在哨兵转身的一瞬间,右手捂嘴,左手军刀顺利穿过薄薄的肩胛骨,刀尖毫无阻碍刺破他的心脏。

“噌!”江永咬牙将匕首用力拔出,果断将尸体拖到一旁的角落。

“好!”陈卅对他这次表现十分满意,“全体注意!马上按照图纸展开行动。”

国军主要的岗哨布防只有这区区三处,不知道那孙宝庆是因为过于懒惰,还是过于自信。总之,他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

孙宝庆的住处是全村最好的一间茅草房,至少这间房子和其他茅屋相比,多出扇窗户。

门口哨兵背靠山墙,拄着步枪睡得正香。陈卅冷冷一笑,捂嘴下刀,干净利落切断他的喉管。

看看紧闭的房门,陈卅从尸体腰间抽出刺刀,顺着门缝挑开门闩。悄悄穿过厨房,摸进内室。火炕上躺着一男一女,男的光头硕大,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光彩照人”。陈卅手中的“二十响儿”顶住那颗“灯泡”,凤凰的大刀也横在女人脖子上。鼾声依旧,刺鼻的酒糟味,呛得陈卅重重打个大喷嚏。

被惊醒的女人望了一眼大刀,“嗷”的一声,又被吓得昏死过去。这倒好,省了不少麻烦。

“真他妈能睡!”陈卅瞪着面前死猪一般的光头胖子,伸出食指在他脑门上锛了一下。“别他妈闹!”胖子咕哝着,翻身又睡……

“妈个巴子的!老子是跟你闹么?”陈卅翻转手枪,在胖子的秃头上用力一敲。

“哎呦妈哎!”胖子捂着脑袋从炕上蹦起,鲜虾活鱼一般跳个不停。还没容他火气发作,枕下的手枪已经落入一脸阴笑的陈卅手中。

“好汉爷!饶命啊!”胖子的反应真是没说的,就是一个“快”字了得。迅速分清敌我双方的态势,没等陈卅发号司令,胖子便俯身跪到磕头连连。脑袋撞击炕面的速度,快赶上机枪的撞针。

“瞧你这尿性!”陈卅气得直咬牙,“你也算是个爷们?”

“是!是!小的是大姑娘养的,是大姑娘养的……”

“少他妈废话!起来跟我走!”手枪向门外一指,陈卅嘴角泛起一阵阴笑。

“好!好!我先披件衣裳……”

“谁叫你披衣赏了?麻溜给老子出去!”

“可是……”

“啪!”枪口一跳,子弹将墙壁钻个青烟徐徐的小洞。

“饶命!饶命!小的不披就是!就是……”

陈卅推着哆哆嗦嗦的胖子,凤凰拎着昏迷不醒的女人。西村枪声四起,但很快又悄然无息。

走到街边的十字路口,陈卅迎面碰上象模象样押解俘虏的郑东贵。“得手啦?”陈卅问道。

“这群杂碎真他妈废物,睡得都跟死猪似的!”郑东贵心里这个美啊!

“咱们的人伤着没有?”

“没有。”

“嗯!”陈卅瞧瞧老郑身后那群俘虏,一个个都没穿衣服,白花花直晃眼睛。

没过多久,在机枪步枪威逼下,一百多俘虏兵在高粱地整整齐齐排了三排。“我原来还以为会有场硬仗,没想到这群兵太怂!”郭仲良笑道,“连个反抗的都没有。”

陈卅没吭声,心里有些失落。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这场仗对他来说,显得有些美中不足。主要是因为对手不在一个档次、打得不过瘾。“看来今后得找个象样的对手玩玩,”陈卅叹口气,“不是硬骨头老子没兴趣啃。”

天气很凉,这群俘虏又冻又怕,身体哆哆嗦嗦,象打摆子。

“给他们找些衣裳!”宋玉昆吩咐手下。

“当官的都给我光着!”瞧瞧神色异样的郭、宋二人,陈卅又道,“让他们跪下!”

“军长!”郭仲良喊道,“咱们的纪律好象规定不能虐待俘虏。”

“谁说他们是俘虏啦?”陈卅双眼一瞪,“他们只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胡子!”

“噢!胡子……”郭仲良只有苦笑的份儿。

天亮了,家家户户依旧房门紧闭。杨雪主动敲门动员老乡,这些饱受蹂躏的村民却表现得异常冷漠。有的人家探出脑袋“嗯啊”几声,就没有了下文。有的人家干脆紧闭房门不肯出来。

“他们都怎么啦?难道不想报仇么?”杨雨带着疑惑找到了宋玉昆。

“你没告诉他们咱们不是土匪么?”

“说啦!”

“那你没跟他们说咱们是来解救他们的吗?”

“也说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没说我们是来替他们报仇吗?”

“全说了。”

“咦?这就怪了……”宋玉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凤凰在一旁插嘴说道:“恐怕你们不了解这里的情况。”

“情况?什么情况?”杨雨问道。

“关外的绺子多如牛毛。实际上,真正让百姓受苦的,还是那些剿灭绺子的官兵。他们打着剿匪旗号干的缺德事儿,那可不比绺子差多少。我记得有一年官兵剿灭 ‘青山背’,说什么要解救百姓‘倒悬之苦’。可是进了青山背地界,一抹脸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们要粮要钱要女人,临走还把方圆十几里的牲口抢夺一空。绺子多少还讲究个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这些官兵呢?里外全吃!”凤凰说到这里,眼睛湿润了,“青山背方圆十几里的大姑娘,就没有囫囵个的,全都嫁不出去了。失节的女人谁愿意要?那年,青山背附近的荒坟野冢可没少添,都是没出嫁的姑娘。按照老辈人的习俗,未嫁早殁的姑娘不能并入祖坟,又没个夫家,所以,都集中一起埋在大道边了。据说一到晚上,远远就能听见鬼哭狼嚎,吓得绺子里‘插签的’都不敢从那里走……”

“唉!这些女人真可怜……”杨雨一声幽叹,胸口好似塞进乱麻。

“那些活下来的百姓更可怜,这个惨哪!要吃没吃要烧没烧,最后,还是我带人出关干了一票,才彻底解决他们燃眉之急。那时候,老百姓都说山寨好,山寨是他们的贴心人。你们想想,胡子居然成了他们的贴心人,这世道……唉!”杀人如麻的“火凤凰”,其实也有她脆弱的一面。至少在宋玉昆眼里,眼前这个凤凰就带给他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我懂了……”杨雨点点头。

“是啊!”宋玉昆也感慨道,“要想老百姓支持我们,那可不是几句好话就能解决问题。关键是让他们得到实惠,觉得跟着你有盼头。”说着,他还用眼睛瞄了瞄若无其事的郭仲良。

杨雨、宋玉昆和郑东贵拿着衣服,背着面口袋挨家挨户敲门去了。陈卅命人从马棚驮来一口大铡刀。

“张宝库!”

“道!”

“马富!”

“道!”

“你们把铡刀给老子磨快了!”陈卅咬牙切齿地喊道。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啊……”一百多个俘虏吓得屁滚尿流,不顾天寒地冻,跪倒在地上头如捣蒜。刹那间,臊臭冲天,熏得张宝库等一干人眉头紧皱干呕连连。

“都他妈闭嘴!”陈卅喝道,“谁再敢嘟嘟囔囔,老子就先拿他开刀!”这招比什么都管用,百十号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宝库和马富都知道这位胡子军长的脾气,那是说一不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两个人二话没有,卸下铡刀找点清水,就着一块大青石“嚓嚓”磨起来……

“军长,你真要把他们都……”郭仲良比划个砍头手势。

“我总得找几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开开荤吧?”陈卅一努嘴,“如果他们当中没有一个好人,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一听这话,郭仲良不由自主倒吸口凉气,只觉后脖颈子寒风瑟瑟……

铡刀磨了一个时辰,俘虏们也跪了两个小时,磨刀声将有些俘虏吓得口吐白沫,瘫软如泥。张宝库摆明了要折磨人,他一边磨刀一边偷眼观瞧俘虏脸色,感觉差不多了,这才将铡刀往冻土上重重一墩。

陈卅面无表情巍然不动,他静静等待苦主的到来。

“军长,请您三思啊!”郭仲良低声劝道,“咱们现在正需要兵源。再说杀掉俘虏,那咱们以后的工作……”

“我明白你的意思,”陈卅一指这些俘虏,“这群王八蛋祸害百姓一个顶俩儿,打起仗来十个也顶不上一个,养这群废物干啥?指望他们救国救民,我看还不如指望蒋委员长能抗日救国实惠一些。”

郭仲良不敢再劝,陈卅脾气他早已领教,也知道自己在陈胡子面前说话是什么分量。无奈之下,他赶紧悄悄溜走去找宋玉昆商量对策。

看来杨雨等人的工作还是见到成效。衣不蔽体面容枯槁的百姓,三五成群慢慢汇集到高粱地周围。虽说是远远观望,但总比无人喝彩由陈大胆唱独角戏要好得多。

这群百姓被糟蹋得很苦。霜冻天气,有的人居然光着脊梁赤着足,能穿个破鞋片子,或许在当地就算是大户人家。一群赤身裸体的小孩儿爬上村口光秃秃的白杨树,清黄鼻涕糊得满脸;有的壮汉一边搓着身上泥球,一边咧着黄牙大嘴瞧着神情委靡的败兵;一个老头蹭着乌黑脚趾,时不时还将手指凑到鼻下嗅嗅……

“呕……”看到此情此景,凤凰抱着陈卅呕出大量黄水……

“瞧瞧!”陈卅捶着凤凰后背心疼不止,“啥你都敢看,把自己糟尽了不是?”

正说着话,杨雨领着群衣衫不整的妇女走过来。“报告军长!”杨雨道,“这些都是被糟蹋的妇女,”她指着一位有气无力,被人相搀的妇女又道,“她最可怜,被孙宝庆领着三四十个兵轮番糟尽……”

“嗯!”陈卅点点头,“凤儿啊!你和杨雨扶着她,让她把那群畜牲给我找出来!”

然而,这女人被匪兵惊吓过度,神志有些不清。哆哆嗦嗦,只在人群中点出寥寥几个禽兽。

“把她们都叫过来!凡是干了畜牲事儿的,一个也不许放过!”陈卅紧攥手枪,牙齿咬得“嘎嘣”爆响。

没过多久,三十几个混蛋连哭带嚎被拖出人群,这其中就有三位排长和那光头连长孙宝庆。

“人数不够!再找!”陈卅高声喊道。

“刘老四!你个鳖犊子,女人你没玩啊?装啥大尾巴狼?”有个兵痞算是彻底豁出去,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谁叫刘老四?”

在证人指证下,一个抖如筛糠,枯黄干瘦的败兵也被拖出人群……

“继续找!”

不多时,畜牲群里又多了二十几位。

陈卅看着这些人,血红的眼珠子寒光凛凛:“你们也算是个兵?国难当头,你们不去打小鬼子,反过来到祸害起老百姓!你们是驴啊?你们糟蹋这些大姑娘,她们以后还怎么嫁人?她们连最后一点做人希望都没啦!你们到底想过没有,她们从此该咋活?”

“长官饶命啊!我们下次再也不敢啦!”六十多人瘫如烂泥整整躺到一地。一时间,哀声四起哭爹喊娘。

“来人!给我往上填!”一脸杀气的陈卅,“哗楞”一声撩起铡刀。陈卅的部下都知道:只要他眼睛一红就会杀人,而且绝不手软。

这群败类也的确是罪恶滔天,因此,救国军战士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中国人不杀中国人!中国人不杀中国人!”被绳捆索绑的孙胖子吓得胡言乱语,在两名战士押解下,居然还能一蹦多高。

“少他妈废话!铡!”陈卅一挥手,鬼哭狼嚎的孙胖子被塞进了铡刀。

“噌!”

叫声“嘎”然而止,一颗圆咕隆咚的大头被污血顶出三尺开外,于原地转过几圈,一口衔住颗碎石,就此一动不动……

“下一个!”

“噌!”

“再来!”

“噌……”

……

“妈呀!”看热闹的老百姓被吓跑了三分之二。

陈卅杀人时的冷静、残忍和血腥,就连救国军的战士也看得胆战心惊。刚刚赶回的郑东贵被骇得呆坐在地,哆嗦着嘴唇,反复念叨:“妈呀!他还是人吗?还是人吗……”

“当家的!要不…… 你先歇会儿?”凤凰咽咽唾沫,不知为什么,她的小指也微微颤抖。

陈卅没做理会,扯下衣服大喊一声:“再给我往上填!快点!”

“噌…… 噌…… 噌……”

杨雨“哎呀”一声,掉头钻进凤凰怀中,紧闭双目紧捂双耳……

“陈大胆……”闻讯赶回的宋玉昆也被惊呆了,血人似的陈卅,舔着唇上鲜血,脸上洋溢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杀得兴起的陈大胆,嘴里居然哼哼起嘣嘣戏《梁山泊下山》……

周围待杀和观刑的俘虏兵全没动静了。如果说几十条汉子能被一个人吓得昏死过去,以前的郭仲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然而,事实已经摆在面前。

“全体上刺刀!”陈卅似乎想到什么。这一次,战士们拔出枪刺干净利落套进楔槽,不第一次对军长的话毫不犹豫去执行。

“把这群畜牲都给老子绑到篱笆上!”陈卅头脑中又蹦出了灵感,这是在他连铡三十多颗脑袋后,不经意间冒出的念头。

没有人敢阻止他,就连宋玉昆的头脑中,都是一片空白。他不反对将那些罪大恶极的兵痞进行处罚,可是陈卅的杀人方式,他总觉得有点过分。宋玉昆的咽喉象塞进一团棉花,堵得他根本发不出半点声息。

二十多个死囚被绑在篱笆墙上,每个人面前站着一个端枪士兵。

“陈大胆到底要干什么?”宋玉昆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不好!”郭仲良叫道,“他想拿俘虏练刺杀!”正想阻止,可是为时已晚。陈卅果断地下达命令:“前进……刺!”

“杀!”二十几把刺刀,准确无误捅进死囚心脏,有些战士在目光中闪现出一丝不忍,也有的轻微颤动着手臂,可就是没有人敢违抗陈大胆的命令。

郭、宋二人痛苦地闭上眼睛,凤凰搂着惊怵的杨雨默默转过身,郑东贵“淅淅沥沥”挤着尿水…… 只有瘭子,这个从开始到现在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傻子,突然呵呵大笑。在满是血污的泥地上,吸着鼻涕,来回踢动着孙宝庆的人头……“娘……报仇了,呵呵……” JH1F9Hs1oPXm7rEA1EMnVSRG8Niub26AxFXpfrG2WZZRXWf4GOGMEDvtuG64Tl0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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