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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终于这一天来临了,中Y边境的硝烟彻底散去。望着漫山遍野的雷场,高树青说:“我们胜利了!”同时,站在Y军指挥所里的丛文绍望着桌面上的沙盘沉痛地说:“我们白白浪费了十年……”

两国军队停止了向对方派遣特工人员的活动,战场上彻底沉寂了下来。两国军人不再是剑拔弩张。相反,在巡逻时相遇,还能招招手笑一笑。从他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当年杀气逼人、刺刀见红的表情。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们,仿佛觉得这场战争只是一场传说中的童话。

战俘遣返工作业已开始,凌子榜上有名。她不象别的战俘那样,一听说自己在遣返之列,就马上改变了清晨起来唱中国歌的习惯,纷纷情绪激昂地唱起Y国国歌。凌子只是默默地将那首“绵河上的小船” 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唱得闻者落泪,听者心碎。

陈东使尽了一切办法,但他最终也没有达成心愿。就在凌子要回国的头一天晚上,陈东通过关系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两颗心激烈地碰撞,两个人却无言以对。默默地执子之手,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是我没用,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分别时刻,陈东的心情极度沮丧。

“你还爱我吗?”凌子问道。

“爱!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娶!”

“那好!我等你,哪怕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

“我一定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进家门,不管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说罢,陈东将一枚订婚戒指戴在了凌子的手上。

“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来看你……”凌子哭着说道,她把自己从小就随身携带的手镯赠与了陈东,并在陈东的脸上留下了深深地一吻。

“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迟,我们很快就会见面……”陈东望着凌子那雨打梨花般的泪靥,低声地安慰……

凌子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故乡——越北的武文元村。分别那天,她站在Y国的土地上不停地向陈东挥动着手臂。而陈东却在伤感的同时,暗下决心:如果再次被上级拒绝了结婚请求,自己干脆就脱掉这身军装算了。反正当不当兵照样是为人民服务。

想归想,直到三天后,当他在岚山的欢迎队伍中看到老陈的时候,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这是一个星期日的清晨。一听说大军要凯旋,岚山的市民还是早早起来,汇集到了市区的主干道。

老陈从头一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整整一宿没睡。他盼望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而他本人,也曾经是这场战争的积极参与者。如今,自己还能活着看到胜利的一天,那种复杂而又矛盾的心情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的。

清晨,他早早起床。换上了一身还算比较干净的衣服,去找目前同在野鸡胡同居住的周小米。周小米的媳妇是一个厚道的城市残疾人。从小得过小儿麻痹,至今走起路来仍然是左拐右瘸。对于自己夫妻俩的特点,周小米曾用一种自嘲的口吻来形容:南七省左右双瘸。

这对残疾夫妻,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勤快人。他们并没有靠政府的一分救济,而是靠着自己的双手,没黑没夜地做馒头、蒸馒头、卖馒头。本小利薄,仅能维持生计糊口而已。

但是大军回撤的这一天,两口子却早早起床。 “老排长!我一定要让战友吃上我做的馒头。”周小米笑着对老陈说。

“我帮你……”老陈拍着兄弟的肩膀,激动得想哭。

岚山的主干道从早晨八点钟就被人群挤满了。按照部队事先的安排,并没打算惊动市民,原本是打算在半夜3时悄悄通过市区。可是大军行进的速度受到了阻碍——一路之上的欢迎队伍,将大军的行进速度整整拖延了5个小时。当队伍到达岚山的时候,所有的干部战士均已疲惫不堪。

老陈和小米抬着馒头筐刚刚挤进了人群,才发现自己已经来晚了。大军的主力部队在群众的鲜花和掌声之中已经通过了主干道。

“老排长!咱们这是什么命啊?”周小米苦笑道。

“没关系!好饭不怕晚。”

主力部队之后,通过人群的是那些在战争中为国捐躯的烈士灵车……许许多多老陈不认识和叫不出名字的士兵,永远长眠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之上。这里也许有老陈熟悉的战友,这里也许有着和他朝夕相伴,同在一张桌,同吃一口锅的兄弟。不管怎样,他们那短暂的一生曾经照亮了祖国南部边陲那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红土地,伴随他们名字的英雄事迹将永载史册。

老陈含着热泪,目送着一辆辆灵车通过,心里却在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这里会不会有老邵和老白呢?应该会有……一定会有……”

正想着,一个警察走过来向他和周小米冷漠地命令道:“靠后!往后面站!”

老陈一愣,从警察那冷漠的眼神中,他感觉到了一丝凄凉。

“叫你往后站听见没有?”警察显得情绪很暴躁。

“我……我是来拥军的……”

“你?拥军?”警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别是来做生意的吧?算了吧!就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凑合。打什么拥军旗号?我看你是想卖你的馒头才是!”

“你……”周小米正想发作,却被老陈给拦住。如今的老陈已经被长期周而复始的工作和枯燥单调的生活磨平了火气。他对警察陪着笑点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靠后,马上靠后!”在人群的讪笑之中,老陈和周小米抬着馒头筐,不得不退到二线人群。

警察的鼻子“哼”了一声,冷言冷语道:“这种人我见多了……这些农村人,一点好歹都没有。也不看看你那一身打扮……还拥军?配吗?谁吃你的破馒头?”

老陈委屈地低下头,顺便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身从廉价地摊上买回来的国防绿。这已经是他最干净最整齐的衣服了。虽说洗得发白,可是老陈敢保证:没有污渍。

灵车过后,陈东率领的特种兵大队,乘坐军车威风凛凛地开来……

面对欢呼的人群,陈东有些麻木了。胜利了,可是他的心里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高兴。这一路之上他想了很多,除了凌子,还有他那些过去的战友。杨雪龙、金玄和、邵海山、白晓光……每个人生前那透露着顽皮的微笑,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我们胜利了,可他们却走了……所谓打仗,不过就是用眼泪去换得胜利的一个过程而已……”他反复回想着老排长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越想心情越沉重……

“队长!你看……”他身边的李运开一指人群。陈东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向人群深深地望去……“老排长!”陈东一眼就看到那一身国防绿,捧着馒头微笑着注视他的陈沂生。

“停车!”陈东大喝一声,也不管是否违反纪律。自己却率先跳下了车。没办法,其他的干部赶紧向上级去请示……

陈东拨开了人群,快步走到陈沂生的面前。两个人默默无语,老陈的双眼死死盯住陈东肩上那两杠两花的肩章……

“老排长!您……您来啦……”陈东缓缓举起右手,在众人的一片哗然之中,为老陈敬了个庄严的军礼……

“是啊!来啦……”老陈慢慢放下陈东的手臂,将一个还热乎的,雪白的馒头递到陈东的面前……“同志们……吃馒头吧!吃吧!这是我和小米做的……豆沙馅的……”

一瘸一拐的周小米,背着馒头筐慢慢走到军车的前面,向车上的战友发放着新出锅的馒头……

“弟兄们!早上天凉,吃个馒头垫垫肚子吧!”周小米将一个馒头率先递给了眼含热泪的李运开。

周小米那一头乱发,在朝阳的笼罩下,随风而动……

“奇怪!这小子怎么知道咱们队里这种特有的称呼?难道他曾经是咱们队上的老兵?”战士们疑惑了……

“吃吧……”周小米向每个人的手中发放着馒头……直至满满一筐的馒头彻底发放完毕……

陈东含着热泪,迅速将那块雪白的馒头完全塞进了嘴巴……

“好吃吗?”老陈笑着问道。

“嗯……”陈东点点头。最后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最尊敬的老排长,再一次地敬了个军礼……

老陈手掐着馒头,站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中,依依不舍地望向那渐渐远去的军车,此时的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恐怕将永远成为了不解之谜……

合上眼睛的陈东,不想在战士和群众面前落泪。可是这心里却怎么也抹杀不去那一丝丝的悲凉。突然,他睁开双目大声命令道:“特种兵大队全体官兵都给我听好了:传我命令,唱我教给你们的新歌!”那是凌子在临走前,亲手谱了曲子的新歌。

“老陈!现在唱这首歌能行吗?”洪玉秀问道。

“什么行不行的?就唱这首歌!”说罢,陈东带头唱道:“硝烟散尽……预备……唱!”

“……硝烟散尽,血洒南疆,鲜血染红的丛林中,想起我的老排长。军刀闪闪,子弹飞扬,踏着敌人的血肉,把受伤的我背下了战场。啊!我的老排长,当我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的是你身上的战伤。啊!我的老排长,当我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的却是你的伤。彩旗飞舞,歌声嘹亮,胜利凯旋的队伍中,想起了我的老排长。掌声阵阵,鲜花芬芳,透过人群的笑脸,将脱下军装的你细细打量:啊!我的老排长,当我张开模糊的泪眼,看到的是你挺起的胸膛。啊!我的老排长, 当我张开模糊的泪眼,看到的却是你的胸膛……”

老陈听到这首歌时,已经是泣不成声。孤独地站在人群之中,手里依然还紧握着那块被捏得粉碎的豆沙馒头……

一个时代终于结束了……作为这个时代的标志,军人和南疆将永远成为了历史。

从欢迎队伍中赶回,老陈就一病不起。原本话语不多的老陈,变得更加少言寡语。在自己的小窝棚里静躺了两个星期之后,他重新披好了衣衫,像往常一样站在胡同口大声喊道:“开门喽……”副食店的大门在“咯吱吱”的响动声中,被缓缓推开……

“陈师父早!”

“刘师父早!”

“吃了没有?”

“还没……”

“有空上家吃去?”

“好……”

周小米也病了。从那天返回之后,他卧床不起。和老陈不同的是,他患上的并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足可以将人折磨致死的矽肺。十年前那不负责任的逃避,最终让他咽下了自酿的苦酒……

“瘸腿馒头”黄铺了,就像那曾经风靡一时的“血染的风采”一样,从人们的记忆里渐渐消失。如今周小米一家的生活重担,完全落在了他左瘸右拐的媳妇身上……一个老兵,一个曾经在战场上活蹦乱跳的老兵。却因为不是岚山本地人口,被街道拒绝了发放救济金。

看着瘦成了一团咳嗽不断,有出气没有了进气的周小米,老陈再一次地落泪了。他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每个月拿出二十元钱来周济这位当年和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但是周小米却把钱原封不动地保存起来,连一片药也舍不得买。

“我死以后……你……你就再找个婆家……”这是周小米对妻子交待的第一件后事。“我死以后……你……你把这笔钱还给老排长。如今……什么都在涨价……他也不富裕……”这是周小米向媳妇交待的第二句话。“我死以后……你……你想办法……把我的……我的骨灰撒在战友的坟前……来世……我们还是兄弟…….”这是周小米交待的最后一句话。 wZcoroQb6GzeGjgHv3E7D+on5Kf/XqJwW5xDG4NIae1nyp6FgyeR5RaH+/inJcu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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