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沂生没有见到徐军,也许就如徐军所说的那样:没有脸见他。萧韵准备了一些家常菜,尽管是青菜豆腐之类的素菜,老陈还是吃得很香。多年来,难得吃上一顿如此温馨的晚饭,老陈那郁闷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一丝慰籍。
饭后,老陈和这两个女人不咸不淡地闲聊几句,直到雪梅和萧韵说起女人的家常话时,他才起身告辞。
“这个人真是的,也不说陪你一块走,就把你一个女人自己扔在这里……”萧韵望着老陈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算啦!你别怪他,他现在已经够倒霉了!”雪梅悠悠叹了口气。
“你说!就他这么不会办事,还想走运?要我看,他现在没被人整死已经算他祖上积德了!”
“你这张嘴呀!得理不饶人,难怪人家不敢多呆!”雪梅和萧韵闹成了一团……
几天后……
老陈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领章帽徽,将这代表军人身份的信物塞进了信封……
“老陈!你不回去看看吗?战士们都希望能送送你。”李明捧着信封,难过得想哭。
“不去啦!”老陈摇摇头,“终归都是个散,见于不见都一样,只要在心里记着这份战友情就够了。”
“那你也不和白团长道个别吗?要知道,若不是他保你,你这次绝对没有转业处理这么简单。”
“替我谢谢他吧!不管怎么说,是我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嗨!人情啊!我怎么会越欠越多呢?”
“老陈……算了!你有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过,总之我不会再拿枪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这东西……本来嘛!我就是个农民,回家种种地也不错,七八年没回过家了,这次,我一定要好好陪陪俺娘,把俺家的自留地好好饲弄饲弄。”
“这么多年没拿过锄头,你现在还能分清哪是草哪是苗吗?”
“学吧!什么不都是从学开始的?想当初我刚进部队的时候,连怎么上子弹都不知道,不也是这么学过来的么?人哪!就怕挨饿,只要肚子一饿,不学也得学。”
“好吧!替我向你娘带个好,有时间我会去看你们的。”
“我等着你……”老陈握住李明的手,泪流满面……
二人刚刚走出军营,还未等陈沂生回头再看一眼这座他生活多年的第二故乡。从大门的拐角处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指导员?”老陈看着从吉普车上走下来的冯刚,愣住了。
“老陈!我是刚刚听说你要走就马上赶来了。这不,我是特意来送你的!”冯刚从车上拎下一篮子水果塞进陈沂生的手中,“这是给你路上吃的,你把它拿好。”
“指导员!您,您这是干什么?我……”
“你什么也别说了……对了,搭我的车走吧!正好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这……”老陈回头看看李明……
“那就一起走吧!算起来我们和冯处长也是好久没见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叙叙旧。”
几个人上了吉普车,冯刚向司机吩咐道:“去火车站……对了老陈!你是几点的火车?”
“下午三点半的!”
“嗯……还有两个小时……赶趟!看来你是打算要步行啊!我没说错吧?”
“是……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这么慢慢溜达吧!”
“你呀!省吃俭用都省惯了,以后进了城可得改改你这小抠脾气。”
“进城?”老陈苦笑了一声,“我都被打回原籍了,还怎么进城啊?这辈子,就和地球打交道吧!”
“咦?你还不知道?”冯刚惊讶地问道,“你已经被留在岚山啦!怎么?你没去过‘转业办’?”
“我留在岚山啦?我……我怎么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呀?”
“你也不去开会能知道什么?”李明哭笑不得,“你整天就象死了婆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能知道什么?嗨!你瞧瞧你:自己的事情都不上心,还得让别人替你操心,你呀……”李明气乐了,“……只顾和你上火了,怎么这件事情我也没留意呢?”
“小李!”冯刚拍拍司机的肩膀,“先别去车站了,咱们还是先去‘转业办’吧!”想了想,冯刚突然问道:“老陈!你户口粮食关系这些证件都带齐没有?”
“都在都在……”被意外重重甩了一记下勾拳的老陈,脑子有点发晕。
“那好!咱们得抓紧时间,先把大事给办了……”冯刚边说边笑着摇摇头。
“对了冯处长!你怎么知道老陈留在了岚山?”李明疑惑地问道。
“我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本来老陈是要被打回原籍的,可不知道是谁替他说了话,结果就留在了岚山。不过……你是按士兵待遇给分配的。”
“按士兵待遇?”老陈皱皱眉,事已至此,能留在城里就不错了,他还哪有什么心思去管别的。
“不好意思冯处长!方才忘记问您现在在哪里高就?”李明小心问道。
“这是我们市检察院的冯处长!”小李接过话来说道。
“噢!市检察院……不错!不错!”李明点点头。
在冯刚的陪同下,仅仅花了半个小时,就把一切的手续全部办完。老陈那久经压抑的心情这才获得了一丝安慰。走出粮食局的大门,冯刚将老陈拽到一边低声说道:“老陈!作为老战友,我只能帮你这些了,就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吧!还有,以后你要小心刘为国,他可是对你一指耿耿于怀,我担心你斗不过他……”
“他还想怎么样呢?”老陈的心情又变得极其糟糕,“我现在都这样了,他还想怎么样呢?”
“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总之,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好吧……”老陈苦笑了一声。
老陈登上北去的火车,当他刚刚找到位置坐下时,列车便缓缓启动了……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向外看去,美丽的岚山在明媚的阳光下呈现着一片金碧辉煌。
“我终于留在城里了……”老陈的内心激动无比,伴随着车厢广播那欢快的乐曲,老陈也想尽情高歌。
列车渐渐驶出了岚山火车站,就在此时,他发现铁路一旁的柏油路上,飞快地行使着一辆军车……
“侦察连!是侦察连!”老陈激动了,他急忙拉起车窗……
“你有病啊?别吹着我儿子!”身后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喊道。
“老排长!一路保重……”汽车的帆布被掀开,沈自强率领二十四位战士一齐向列车敬礼……
“谢谢!谢谢!”老陈还礼的同时,他想哭……“再见!再见……!”他不停地挥舞手臂,直到那辆军车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外……
“妈个X的,你他妈还有完没完?”那壮汉骂道。
“啊!对不起!这就好,这就好……”老陈赶紧拭去腮边的泪,顺手将车窗拉下。这壮汉将身边抱小孩子的女人向后揽了揽,骂道:“你奶奶个X!”
老陈压了压怒火,没吭声。不过,和战友离别之苦外加留城之快的好心情,全被这小子给搅了。
一看老陈没吭声,这壮汉带着胜利者的高傲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查票啦!请各位同志把车票拿好!”一位女乘务员走出前门的乘务室,高声喊道。老陈伏下身子,正欲掏出放进内衣口袋的车票时,从他身后座位上站起个卷发青年。这青年快步向后走去……
“哎!那位同志!请你等一下!”女乘务员喊道。
卷发青年似乎没听见……
“哎!那位卷头发小伙儿!说你哪!”女乘务员提高了嗓音。此时,车厢广播中女话务员那甜美的声音正在播报:“……前方到站:岚山北站车站。到达岚山北站车站的时间是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四十分,有到岚山北站下车的旅客,请您带好您的行李准备下车……”
“这位同志!你到底怎么回事?”女乘务员拉住卷发青年的手臂,“我叫你没听见吗?”
“你拽我干啥?”年轻人用力一甩,将女乘务员推到抱小孩女人的身上……
“你眼睛瞎啦?不会看着点?”壮汉搂着惊魂未定的女人,狠狠骂道。
“对不起!对不起!”女乘务员连连道歉,“你回来!”她扑上前去,死死拽住正欲溜走的卷毛青年。
“你票呢?你把车票拿出来!”女乘务员的脸气红了。
“我……我票丢了!”卷毛青年嗫嚅道。
“票丢了?刚上车就把票丢啦?好!你补个票吧!到哪儿下车?”女乘务员掏出票夹子。
“我……我钱包丢了,票……票也在钱包里!”卷毛青年是打算死扛到底了。
“钱包丢了?”女乘务员冷笑道,“麻烦你换个借口好不好?这种借口人家都用过几千几万次了,你再用那还能管用吗?像你这样的人我遇见多了,有钱不买票还编瞎话,挺大的小伙子你也不嫌害臊!”
“X你妈!你说谁不害臊?”卷毛青年骂道。
“就说你!你个臭流氓!”乘务员也火了。
卷毛青年抡起手掌,结结实实给了乘务员一个大嘴巴。“啪”地一声,整座车厢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有话说话,你怎么打人哪?”老陈不干了。男人打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他妈是干毛的?有你什么事儿?找死啊?”卷毛青年歪着嘴上下打量这一身土气的陈沂生。
“我说你这人怎么满嘴倒粪?你说话就不能干净点?”老陈本来就是一肚子火气,再遇上这么一位愣头青,那后果……总之,今天肯定是有人要倒霉了。
“耶喝?你还想学雷锋?你他妈是活得不耐烦了!”年轻人从腰里掏出一把日本军刺.....这时,在卷毛的身后慢慢站起三个一脸凶相的痞子……
“呵呵!”老陈笑了,“人倒是挺齐?还有几位,一齐站出来吧!”话音未落,又从座位中站起三个人.....
车厢里静悄悄的,乘客全吓傻了,女乘务员龟缩在角落里颤斗不止……两个痞子一前一后,分别把住两侧车门.....
“你他妈找死啊!”卷毛先下手为强,挥拳击向老陈的面门……
“咔嚓……”骨骼爆裂的声音瞬时传遍了整座车厢……卷毛的“粉拳”结结实实顶在了老陈那粗大如斗的铁拳上……未待卷毛惨叫喊出,老陈身形转动,手肘重重击在他的软肋……清晰的鸡蛋壳碎裂声中,老陈轻松将右脚向后一撩……翻着白眼的卷毛捂着下体从老陈的头顶飞出,砸得两位同伙“爹妈”乱叫。
侦察兵出身的人是万万不能开罪的。一脸狞笑的老陈,在滚作一团的三人身上一点,软肋一收,轻轻闪过斜刺过来的军刺,愤怒的拳头直接砸进行凶者的嘴里,随后一个侧踢,将他同伙刚刚掏出半截的火药枪踹出了窗外。余势未消的拳头,带着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重重磕在“枪手”的鼻子上……
列车在北站停靠了。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迅如闪电。五个还在潜意识中想要惨叫人,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烂泥。缓缓从“刀客”的口中拔出镶满碎牙的拳头,老陈的眼睛变得血红……
“妈呀!”两侧车门的痞子“嗷嗷”嚎叫,顾不得湿成一塌糊涂的裤子,撞开车门就跑……
“妈个X的!这就是你们的义气!”老陈骂着,迅速追向身材臃肿笨如企鹅的一个胖子。胖子使出吃浓缩奶粉的力气……可是,整座岚山市能跑过陈沂生的人目前还正处于胚胎时期。老陈飞起一脚踹在胖子的后颈上,在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声中,他已经转身追向三十米外的最后一个匪徒……
整座列车的旅客纷纷将头探出窗外……车站上下车的旅客和执勤的工作人员全部惊呆了……
这痞子在心里祈祷着,希望上天能稍稍调快一下时间让他从这辈子最痛苦的恶梦中解脱出来。老陈纠住这大叫“天哪!妈呀!”的人皮渣滓,抡圆了拳头,从第八节车厢打到第十三节,又从第十三节车厢打到人行甬道,最后在发车的铃声中,一脚将其踢进地下通道……
当车站的民警赶到时,老陈已经潇洒地跳上了末节车厢……
“妈的!怎么下手这么重?”乘警看着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却又偏偏死不了的痞子,犯愁了……一位民警望着远去的列车,正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从视野尽头弯道之处的车厢里, “嘭,嘭,嘭……”象丢麻包一般,五具类似于人一样的物体被丢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