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陈卅看着墙上的日历表，眼睛渐渐湿润了……
“你这老家伙！又犯什么病啦？无缘无故哭什么？”老伴放下手中的毛线活儿，摘下了花镜。
“今天是28号……”
“28号怎么啦？有什么奇怪的吗？我记得你那些老战友没有在这天牺牲的。”老伴不解。
“你不知道……有的……”陈卅痛苦地摇着头。
“谁呀？我怎么不记得了？”老伴苦思冥想，还是想不起来是谁，“算啦！不管是谁，我去准备准备祭奠一下。”她扶着沙发靠背，慢慢直起腰……“老啦！出了一趟远门就腰酸背痛的……”
“爷爷！有电话！”陈静从书房探出头来。
“是你赵叔叔的吧？”
“咦！爷爷，你真神了，一猜就中！”
“回去看你的书，捣什么乱？”
“老首长吗？我是赵廷峰，有件事情要和您汇报一下……”
“是不是罗玉浦的事情？”
“咦？老首长，怎么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的眼睛？看来您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别拍马屁！一会儿我去通知老丁，咱们一块过去！”
“是！”
侦察连的事情彻底惊动军方高层。就在老司令员陈卅率领“讨伐队”前来兴师问罪的时候。Y师师长乔富年却突然接到罗玉浦打来的紧急电话。
“老乔！侦察连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长！侦察连基本上已经打残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是谁命令侦察连担任的主攻任务？”
“嗯？军长，这……这不是您自己下的命令吗？”
“我下的令？我什么时候下的令？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军长！你是不是开玩笑？手令上白纸黑字可写得清清楚楚啊！我们几个负责人可都看过，上面还有你的签名。”
“什么？手令还签了我的名？你等等……”电话那边“嗡嗡呜呜”似乎在议论什么……
“喂！军长！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老乔！你马上派人将手令送到军部，记住，要严格保密！”还未等乔富年反应过来，电话那边已经响起了“嘟嘟”声。
“军长！你这是要唱哪出戏啊？”乔富年陷入了沉思……
当陈卅，丁道恒、赵廷峰、左云涛等人赶到Y军军部的时候。罗玉浦一脸阴霾，一言不发地坐在办公桌后，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香烟。陪他一起难受的还有王主任和手背贴着胶布的张金虎。
看到司令员走进了作战室，几个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你们都坐吧！”陈卅先找了张椅子坐下，随后摆摆手。
张金虎发挥了他后勤工作的特殊性——不声不响，跑前跑后给这些老领导、老首长倒茶、点烟。
“廷峰！要说什么你就说吧！有我在这儿，不用考虑什么面子问题！”陈卅的脸色严肃异常，看得罗玉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老罗！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一句：你为什么放着步兵连不用，偏偏将这些千挑百选，身怀绝技的特种战士送到了前线去攻城略地？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咱们部队的宝贝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没等罗玉浦发话，左云涛却暗道：“这个老赵，关键的时候还是给老罗留了余地啊！”
“赵副司令！老首长！你们让我怎么解释啊？”罗玉浦后背都湿透了，“我也知道这些人的价值，可是……可是我根本就没下过让他们去冲锋的命令！不信……不信你问问老王，我下命令的时候他还看过底稿。”
王主任没敢说话。
“噢？这就奇怪了！那到底是谁给陈沂生下的命令？”陈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们现在也正在调查。”罗玉浦沮丧地说道，“当我接到老乔的电话，说陈沂生已经替换了老八团九连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当时，我还在怀疑是不是通讯兵把文件送错了？”
“你们没找通讯兵核实吗？”左云涛问。
“问题就在这里：正当我们要找这个通讯兵核实情况的时候，却得知他在回来的路上突然牺牲了……”
“嗯？”陈卅和丁道恒对视了一眼，脸上疑云重重。
“你的手令有没有存根？”左云涛追问道。
“有！有的！”罗玉浦吩咐王主任赶紧去取。
时间不长，满头大汗的王主任抱着一份文件夹跑回来。抽出其中的一份递给了陈卅。陈卅接过一看，只见上写：
兹命令：
…….
X团一营侦察连，于28日子夜进入42号地区……侦察连、（此处转行）XXX团九连与七连，……于拂晓六时炮火准备之后发动对该地区的攻击……
最后落款是“罗玉浦”。
众人鸦雀无声……
“老首长！您看看手令就在这里，怎么会变成命令侦察连单独进攻呢？”罗玉浦一脸的无辜，“我承认：我对陈沂生同志是有个人看法。但是，我还没糊涂到这么明目张胆地借刀杀人吧？不错！我是想找机会好好处理这个陈大胆，可那总要等到他犯错误吧？如此受人以柄的事情，你们认为我罗玉浦会做吗？”
几位首长皱起了眉……
“老陈！我看这封手令并没有单独指令侦察连去进攻……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丁道恒反反复复看过几遍之后，顿觉疑雾重重。
“罗军长！”陈卅直呼罗玉浦的官名，“陈沂生那里不是还有一张手令吗？现在，我想看看那份手令！”
“你们稍等！我已经通知老乔尽快回执那份原件。”罗玉浦头上的汗已经汇成了小溪，可他偏偏不敢抬手擦一擦。
“好吧！那……”陈卅向丁、赵二人点点头，“我们就再等一会儿吧！”
今夜，是侦察连的不眠之夜。战士们都没有回到自己的帐篷，而是静静地坐在校场旁边一棵榕树下，抱着头不声不息。
炊事班长老兰和几个人抬着热过不知几遍的晚饭走过来。把饭盆放下之后，他蠕动着嘴唇还是无法喊出“开饭”二字。几个人就这么站着，看着，随后也坐了下来一声不吭。
过一会儿，李明和沈自强从连部走出，先是看看饭盆里的伙食，然后，走到每位战士的身边轻轻拍着他们的肩膀说道：“别想了，快吃饭吧！想也解决不了问题。”
没人理他们。
“我命令！马上吃饭！”沈自强急了，喝道，“这是命令！”
“营长！”李运开率先痛哭出来，“你不如毙了我算了！一百多个弟兄啊！全完啦！你现在看看咱们侦察连，连一个排都不够呀！”
“那也不能不吃饭哪！”沈自强哽咽道，“你不吃饭那有用吗？牺牲的战友就能活过来吗？啊？你说说，咱们侦察连难道就这么一直悲痛下去？”他说着说着，手掌随着越来越高的嗓音不断拍打着饭盆。
“老连长！”哭哑了嗓子的洪玉秀喊道，“我们吃不下呀！往常大伙热热闹闹一块吃饭，现在你看看，一百三十多人的份量只有咱们这几个人吃，我不敢吃啊！我看见这粮食就感觉里面全是咱兄弟的血！我甚至都不敢回去睡觉。你让我怎么睡？叫我一个人睡几个人的帐篷？你看看这些兄弟，哪个敢回去睡觉，又有哪个能睡得着？我一看见那些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就想起他们，一想起他们我就想随他们一块去……”
“你胡说什么！”李明大怒，“我命令你不许再想！”
“我不是胡说！”洪玉秀站起来大声喊道，“他们死了，我却活着！教导员！你知不知道这些死去的兄弟里面有多少人背我下过战场？你知道这些人里又有多少人替我挡过子弹？你知不知道在这天杀的攻坚战里有多少战友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你让我能不想吗？我恨不得自己随他们一起去了，在阴曹地府咱们也有个照应！也能喝个痛快！”
“洪玉秀！”李明大喊一声，“你……”仅仅说出一个字，自己的胸口就象被塞了一团棉花，难受得火烧火燎，“你……”他哽咽着，“你们就吃一点行吗？我求求你们！我以你们指导员加老战友的身份求求你们：就吃一点，就吃一点都不行吗？”
此言一出，侦察连彻底哭成了一片.....
陈卅看着这份从Y师提交上来的手令，脸色突然变得杀气腾腾……“大手笔！真是大手笔啊！”他抬手就将这份文件重重拍在桌子上。
几位负责人凑过来一看，脸色全变了……赵廷峰铁青着脸将手令递给了罗玉浦……
罗玉浦忙接过一看，顿时就惊呆了……只见上写：
兹命令：
…….
X团一营侦察连，于28日子夜进入42号地区……侦察连替换XXX团九连与七连，……于拂晓五时炮火准备之后发动对该地区的攻击……
落款人，仍然还是他罗玉浦。
仅仅多了两个字改变了一个字，所表达的意思不但南辕北辙，而且字字含血。
“三个字就换了我一百多个侦察兵的命啊！”赵廷峰欲哭无泪。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我……我不知道啊！”罗玉浦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衣服在瞬间就犹如水洗。
“罗玉浦！你干的好事！”左云涛捂着胸口骂道：“你这个败家子啊……”话音未落，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左！老左！快！快拿药！”赵廷峰手忙脚乱从他口袋中翻腾“硝酸甘油片”，掏出急救盒之后，也不管多少，基本上全塞进了左云涛的舌下……
奄奄一息的左云涛躺在地上，没人敢动他。可是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升温，所有的焦点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罗玉浦身上……
“老首长！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罗玉浦是真急了，他一把扯过王主任喊道：“老王！你能作证，我根本就没这么写，是不是？”
“军……军长！你让我怎么说呢？我，我也没看清你是怎么写的……当时，天……天太暗了……”
“你他妈放屁！我没让你看过吗？我当时是让你看得清清楚楚！”罗玉浦气得快失去了理智。两眼血红，掐着王主任的脖子，那模样就象一头即将走投无路的恶狼。
两名战士上前来拉开他们，并一左一右在罗玉浦的身边侍立。
“你们闪开！”罗玉浦喝退士兵，长出了一口气，捋了捋头发，叉腰来回走动着。
“老陈！你先等等！”政委丁道恒抓过手令又仔细看了一遍，随后说道，“我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嗯！大有文章嘞！”
“嗯？”几个人不解地瞧向丁道恒。
丁道恒平静地问道：“老罗！你能不能把昨天的经过和大家再说一遍，也让我们对此事有个充分了解。”
罗玉浦一口答应，随后不假思索地将前天直至今天早晨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说一遍，最后，他一指王主任说道：“我当时虽然很生陈沂生的气。可是从我内心的角度来讲，我还是挺看重他这个人才的。毕竟嘛！哪个部队手底下都应该有张王牌。我就是再不喜欢他陈沂生，也大不了让他在连长的位子干到转业罢了，怎么能自断臂膀授人于柄呢？何况，我当时还说过：‘这是我给他的最后机会！’。当然，你老王肯定也不承认听过这句话……”
“这句话我听到了！”王主任连连点头。
“……但是！”罗玉浦语气一转折，“……我万万没想到这份手令会发生改变！”
“老罗！有见事我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要越级指挥呢？还有，你所说的‘给陈沂生最后一次机会’是指什么？”丁道恒穷追不舍。
“我指的机会就是指越级指挥后，看看这个一向和别人唱反调的陈沂生到底能不能服从我的命令！”
“噢？陈沂生一向不服从命令吗？”
“那倒不是！反正这小子主意太正，总喜欢调皮捣蛋什么的。我不过就是想验证一下他眼睛里到底装下装不下我这个军长！”
“噢！”丁道恒点点头。
“何况！”罗玉浦已经产生了跳跃性思维，语言内容突然发生了前后不呼应的转变“这封手令上的三个字，根本就不是我写的，刚才我没说，那是因为我怕说了也没人相信。你们看看这三个字：‘替换’这两个字和我的笔迹很象，是后加的。这个‘五’字，明显是从‘六’字改变过来的。我的字迹中‘五’和‘六’的笔体很相像，你们看看这个‘六’字还有五字……”罗玉浦取过两份手令对照着，并且在桌子上又找出份带有“五”、“六”文字的文件……“所以，把六变成五，外人是根本不能发觉的！”说到这里，罗玉浦总算是轻松了一口气。
众人没说话，都在静静地等待着闭目养神的陈卅做出指示。
“不用看我！”陈卅依旧是二目微闭，“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查！一定要查！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该抓地抓，该关地关，该毙的……”他突然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罗玉浦，随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该毙的，就毙他个舅舅的！”
罗玉浦猛然打个寒颤，后背立刻又湿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