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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壁勒铭

凭着大流士的说辞,众人一致认同了他“选一个合适的人当王”的主意,但究竟谁是“合适的人”,大家却无法达成一致,因为每个人都不认为有谁会比自己更合适。最终众人决定,明天日出的时候一起骑马到城外的树林,谁的马先叫,谁就当王。

这是一个荒唐的裁决方法,但确实是成本最低的。所谓陇中脱兔,万众齐呼,空悬的王座产生的诱惑力会越来越大,如果让这种无政府态势持续下去,很可能演变成派系斗争甚至内战。而在矛盾激化之前,将君臣名分以这种方式定下来,大家机会均等,各听天命,不论谁输谁赢都不伤和气不损面子,局面自然缓和。于是众人都表示同意,而作为坚定的民主派,欧塔涅斯主动声明退出竞争。其他六人便请他做次日的公证人,并约定无论谁当王都给他一份铁券丹书,规定他的家族只需遵守法律而不需为王室效劳,还可以与王家通婚,安享富贵,世袭罔替。议定之后,众人各自回家准备。

虽然希罗多德没有明言,但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点子又是大流士提出来的,因为这是一个完全有利于他的方法。他手中有张王牌——马夫欧伊巴雷斯。此人最擅操控马匹,他能与马顺畅交流,堪称“马语者”,因此当大流士把马鸣决天下的方案告诉他时,欧伊巴雷斯胸有成竹地对主人保证,尽管准备登基事宜吧。

待到夜幕低垂,欧伊巴雷斯牵出一匹雌马,悄无声息地来到大流士等人约定的树林拴好,随后又牵来了大流士的坐骑:一匹正在发情期的雄马,也是先前那匹雌马在马厩中的伴侣。其时秋风送爽,月色撩人,两匹马脱离了主人的掌控和鞍辔的羁绊,干柴烈火,一夜激情。事毕,欧伊巴雷斯将依依不舍的两匹马带回去,隔离起来。

次日,太阳升起在地平线上,大流士等人如约出城,他们骑着的,就是决定帝国命运的六位仲裁官。走到林子跟前,众人勒马站住,大流士的坐骑认出了这里,它刚在这经历过销魂的一夜,林间的风一阵阵送来残留着的爱侣芳泽,触景生情,这匹马忍不住仰头向天,“咴咴咴”,一阵嘶鸣。

骏马一唱天下白,大流士大王在上,受众人一拜。

这又是一个充满传奇的故事,但希罗多德此次拿出了证据,他说在波斯看见过大流士骑马的雕像,配有铭文称:叙斯塔斯佩斯之子大流士,因为他的马和马夫之功,赢得了波斯帝国。

于是,波斯帝国有了新的主人:大流士一世。或许是自知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大流士上台之后娶了一大批与阿契美尼德宗室沾亲带故的女人,有居鲁士的女儿,也有包括欧塔涅斯那个做过间谍的女儿帕伊杜美在内的前朝嫔妃,以此强调他的王族身份。但不论上台时的小小花招,大流士日后的作为称得上逆取顺守。马夫和马虽然帮助他在一班战友中树立了核心地位,但并非整个帝国也会因此而立即听命于他。当时的波斯经历了冈比西斯后期的种种苛政,以及高墨塔事件导致的混乱,已有崩离之态势,许多边远地区脱离了中央政府的统辖,还有人趁火打劫,借着乱局拉起队伍来造反。这些人纷纷诈称名人之后,以此为号召。这种冒牌的公子王孙,算上高墨塔共有九个,他们当中比较没创意的,重施高墨塔之故技,自称巴尔迪亚;而想象力丰富的,则冒充古埃兰王乌玛尼什之裔、古米底王库阿克萨列斯之裔、古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之裔,甚至有人自称是尼布甲尼撒本人。这些来自各个时代的名人们济济一堂好不热闹,一时间波斯仿佛时空错乱。

反王们旋起旋灭,两三年之间就被大流士一一平定,其中最难的是最后一战,二度收复巴比伦城之役。公元前519年,巴比伦城第二次叛离波斯中央政府,煽动此事的,是一个名叫阿拉哈的亚美尼亚人。他自称末代巴比伦王纳波尼德(就是喜欢盗墓的那位)之后,招纳信众割据城池,与大流士作对。

大流士亲率波斯大军攻城,但这一回的巴比伦人不肯像上次居鲁士来的时候那样打开城门主动配合,他们进行了殊死抵抗,并且为了显示决死之心,自己杀光了城里的妇女儿童。面对死守在高墙后的巴比伦人,大流士也无计可施,他围城20个月仍无斩获,愈发焦急。此时,他的老战友美伽比佐斯之子、名臣佐皮鲁斯急主上之所急,使出苦肉计——他自残容貌,割去鼻子和耳朵,剃光头发划花脸,混进城去诈降。佐皮鲁斯声泪俱下地向巴比伦人控诉大流士的暴行,他这副尊容有极大的说服力,巴比伦人同情他的遭遇,于是收留了他。入城之后,佐皮鲁斯依照事先与大流士的约定,屡献奇谋,累计消灭了波斯军队7000人,当然,这都是大流士精选的老弱残兵,专作炮灰之用,还在一次大战中把标枪投向大流士本人。有了这样的表现,巴比伦人对佐皮鲁斯信赖有加,把城门防务的重任交给他。接下来的情节不难想象,城门对波斯军打开,佐皮鲁斯向惊怒悔恨的巴比伦人说:“对不起,我是卧底。”

这是大流士重新平定波斯过程中的一个缩影。在这些战役中他使出铁腕作风,酷烈远胜居鲁士,比如攻克巴比伦城之后,他下令拆毁城墙,并把3000余名主犯从犯钉上十字架。至于首逆阿拉哈,他在上十字架之前也像佐皮鲁斯一样,被做了耳鼻切除手术。在那个年代,这些残忍行为也算是世界通例,大流士凭其杀伐,先后削平了僭号称王者九人(包括高墨塔),镇压小股叛乱不计其数。这是他对波斯的第一个历史贡献:维护了帝国的统一。

对于这个功绩,大流士本人十分得意,他命人在今天的伊朗贝希斯敦村一处离地百米的悬崖上刻凿了一幅浮雕,画面中他本人昂首傲立接受献俘,身后护卫随侍,他的头顶上,祆教大神阿胡拉·马兹达在云端显圣,照临下土。浮雕正下方,配有一篇记功铭文,以大流士时代开始普及的波斯文字母写成,浮雕左侧和左下侧,分别是该铭文的阿卡德文和埃兰文译本。可惜后来时间久远,这三种文字全部失传,后人看不懂这铭文写的是什么,以至于西方人长期误以为该浮雕上的人物是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直到1838年,浮雕和铭文的秘密才由一位英国业余考古爱好者劳林森揭开,他冒险攀上峭壁将铭文拓下来,穷极智力译成英文,至此世人方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流士。这一发现进而揭开了古波斯语的秘密,其意义等同于罗塞塔石碑之于古埃及象形文字,一时轰动考古学界。节选该铭文的开头部分,戏仿古代用语翻译如下:

朕大流士大帝是也,至高之王,万王之王,波斯之王,列国之王,阿契美尼斯之苗裔,朕皇考曰叙斯塔斯佩斯。

朕大流士曰:朕之远祖讳阿契美尼斯,故朕之宗族曰阿契美尼德氏。天潢贵胄,累世为尊,传至朕躬,凡九世焉。蒙列祖之荫,阿胡拉·马兹达神授朕以大柄。朕之属地,为波斯,为埃兰,为巴比伦尼亚,为亚述,为阿拉比亚,为滨海之埃及,为萨迪斯,为爱奥尼亚,为米底,为亚美尼亚……凡此廿三行省矣。蒙阿胡拉·马兹达神庇佑,率土之滨,尽皆俯首,称臣纳贡,朝夕罔替,朕之意旨,莫敢不从。诸邦之民,为忠善者,雨露及之,为奸佞者,雷霆加之,由是朕之法度,列国凛遵,令法之行,如朕亲临。

朕之得国也,实蒙大神之加惠。先王冈比西斯,居鲁士大帝之嫡长,阴戮其弟巴尔迪亚,国人皆不知也。冈比西斯王师西出,以取埃及,臣其国后,骄奢淫逸,王业不修,人心尽坏,流言四起。时有妖僧高墨塔者,造逆于米底(原文为Paishiyauvada),矫称巴尔迪亚。波斯米底诸省,久不直冈比西斯王,复为妖言所惑,乃附骥尾。冈比西斯王旋崩。列祖之基业,遂沦于妖僧之手。及其篡国,恐人窥知阴私,乃尽戮巴尔迪亚之故旧,刑人犹恐不胜,国家困顿,宗室束手,国人皆道路以目。方其时也,朕践此土,仰赖神佑,率数人诛彼妖僧及附逆为恶者于其巢穴(原文为Sikayauvati),拨乱反正,复我邦国,朕临君位,顺天应人。

朕中兴帝业,尽复旧观,葺神明之庙宇,还黎庶之屋舍,波斯米底及诸省,流散之民,得返故土,褫夺之物,悉归原主。朕重修王室宫舍于其旧址,蒙阿胡拉·马兹达神庇佑,百废俱兴,妖僧高墨塔篡逆之祸,至朕敉平矣。

这篇铭文此后的部分,讲的就是大流士平定各地叛乱的事迹。值得庆幸的是作乱者们普遍能力一般,都被大流士轻易消灭,因此平乱过程没给波斯人带来更大的伤害。当帝国再次统一,大流士开始将工作重心转向了国内的经济建设。

贝希斯敦铭文现存76个章节,用古波斯语、埃兰语、阿卡德语的楔形文字书写,现有多个英译本,各版本文意大同,辞章小异,有一款用“圣经体”翻译的中古英语版本,很有雅趣古意,但晦涩难解之处,所在亦多。本书根据现代英语版本译出,该版本合英文单词约4279个,这里仅译出前14个章节。15节以后讲的是大流士平定波斯各地叛乱的事迹,细节很含糊,限于篇幅不逐句翻译了。本段中有几处需要注意的是:1.大流士历数族谱,他的高祖是波斯人的第二代首领,阿契美尼斯之子提比亚斯,当时尚称为安善王,如此算来,大流士应该是家族中第七位王,但他后边又称此前家族中出过八位王,他自己是第九位。2.英译本中把“巴尔迪亚”写作Smerdis,即希罗多德所述“司梅尔迪斯”,据说这是英语和古波斯语拼写不同所致。3.关于冈比西斯杀巴尔迪亚的时间,铭文中说是在冈比西斯进攻埃及“之前”,而不是《希罗多德历史》中说的“之后”。这是一处疑点,目前尚无定论。4.英译本中言及冈比西斯之死,是这样说的:Cambyses died by his own hand.(冈比西斯死于自己之手。)有人据此认为冈比西斯乃是自杀,此说亦无定论。5.铭文中说大流士等人是在一个位于米底的要塞Sikayauvati杀死高墨塔及其党羽的,与希罗多德所述不符。考虑到高墨塔是米底人氏,他应该会把统治重心放在米底,因此在这一点上铭文应该更符合情理,但目前尚无进一步佐证。而希罗多德描写的大流士等人入宫行刺的情节戏剧感更强,故本书中姑且沿用之,特此注明望读者善加甄别。 iKczU0DOrWZbyv51cK69Xv+JhhRmcp5TOIjp5ug7Er65hyCKSgFLk2yVMz+7T30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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