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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关总打电话来说:“告诉你一个喜讯,你被我们公司录用了。”我心里没有一点高兴,那也叫作公司?真的敢说!但我还是用不胜惊喜的口气说:“真的?我没想到自己还能被你们看上呢!”他告诉我说,去应聘的是七个人,录用两个。我说:“我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好!”他说:“我们的公司是不用钱不找熟人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择优。像有些公司那样靠关系,早晚走上绝路。”我说:“你们这里居然这么公平,好难得啊!那你们会有美好前景!”他说:“那是一定的,当然,当然!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我说:“当然,当然,那是一定的!”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我给家里打电话,老爸说:“有编制吗?”我说:“有……岗位吧!”他说:“那不叫作工作,那叫作打工。十几年前我也打工,到头来呢?女孩子找工作,钱少点不要紧,一定要稳定,稳定!不然三十多岁被老板踢出去了,你怎么办?盈盈没读书,她只能打工,你读了书,也去打工,那你读了这几年,不是浪费时间浪费钱吗?”老爸说的句句在理,我不得不认真想想。在他看来,只有公务员和教师才是工作,别的都是打工。挂了电话,我有点高兴的心情全没有了。
我又去找秦芳商量。她说:“董事长说了那么多梦想,这有点忽悠人吧!”我说:“我的心情有点被他煽动起来了,他还说了英特纳雄耐尔呢。仔细想想,还是得冷静啊!”她说:“这就是一个字,赌!万一梦想实现了呢?”我说:“万一……这个万一我赌不起啊!我这青春才有几年?”她说:“他把自己当马云,这中国才几个马云?”我说:“你左边说一句,右边说一句,那到底怎么办?”她望着我,很认真地说:“我们虽然是老铁,但这个事我可不敢为你做主。万一梦想实现了,你在麓城就有房有车了,财务都自由了。万一不能实现,你在麓城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工作还是会有一个的。到哪天退到无处可退了,还有男朋友、老公,是不是?连这个都没有,那还有我呢,是不是?”我一把抱住她,眼泪涌了出来,说:“是的,是的。”松开她,掏出纸巾擦眼泪,说:“是的,是的。太难了。”又拉着她的手,想说:“我真的好想像你一样有个好爸爸啊!”话到了舌尖,没有说出来。事后想一想,幸亏没有说,说了怎么对得起我那可怜的老爸呢!
小江又打电话来,要我尽快带协议书去签合同,签了以后,马上就开始工作,算是实习,等明年拿到毕业证书,合同生效,就按月开工资了。又说:“希望你不要违约,如果违约,就造成了公司工作被动,五千块钱押金就没有了。”他问我能不能理解,我握着手机连连点头说:“理解,太理解了。”我想问,实习期间有没有生活和交通补助,不好意思开口。但不开口肯定就没有,心一横说:“公司离学校有点远,能不能……”他马上说:“公司每个月会给你报销一张公交卡,还能坐地铁,一百元。”我希望着每天能报销四十元的打车费,每天转两趟公交车过去,实在太费时间了。小江的话让我心里凉了半截,账算得这么细,这叫作公司?口里说:“那好,那很好,那太好了!”
去,还是不去?我坐在宿舍里,双手支着头,想。脑袋想痛了,也得不出一个结论。去,如果公司没有发展,投资人的耐心耗完,公司再也融不到资,就垮了。自己人生最美好的时间也打了水漂;不去,麓城就这一家接收单位,如果后面没有更好的,那怎么办?家里说这不叫工作叫打工,秦芳也不敢给拿个主意,结论就全靠我自己了。左想右想,右想左想,最后问自己,钱先放在一边,我在工作中会感到快乐吗?挣扎着把那个文件做出来,叫我感觉很不好。我能挣扎一天,但我能挣扎一辈子吗?我对着空气摇了摇头,看见宿舍外面是蓝天,很清澈,几朵白云的边缘也很清晰,自由地飘着。我盯着一朵白云看了很久,看它是怎么轻盈地移动,跟另一朵白云交织在一起,然后,又分开,保持着原来优雅和轻盈的姿态。我又摇了摇头,摇了几次,似乎就摇出了一个结论,不去。
有了这个决心我如释重负,这种感觉让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秦芳,她说:“求职是为了生存,还要找感觉,那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天下有几个人上班有感觉的?工人面对流水线,医生面对病人,有那么好的感觉?一个老师每天看几十本作业,有那么好的感觉?电视台的主持人很风光吧,他们每天要出镜,要把栏目做出来,栏目收视率每天公布,坐下来喘口气都很奢侈,你去问问他们的感觉?”我说:“唉,理想主义害了我。像我这样的人,家里没矿,一片空白,又有什么资格谈理想?”
说是这样说了,可内心还是有着一种执念,希望有一个好运气。秋招还没有结束,春招还没有开始,天下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一条缝让我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