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4年8月30日,魏玛
信中附页我只可以寄给一位能指望从他那里得到支持的友人。我又读了一遍此文,边读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要把大洋里的水汲入小坑里去的男孩。不过请您允许我今后多寄这样的即兴小文,它们会刺激、活跃谈话,给谈话规定方向。
歌德
(下面这篇歌德的论文把1794年7月20日和22日与席勒进行的谈话记录了下来。)
“美是有自由的完美境界,这个观念在多大程度上能应用到有机体上?”
一个有机体生物的外表是那样多面,内部是那样多样,以至人们挑选什么样的角度去观察它也不为过,造成多少自在的器官也不为过,以便分析它,而不至于杀死它。我试着说明这个观点:美是可以自由应用到有机体的完美境界的。
所有生物的个体都有这样的特点:它们都可以自由活动,维持其生存,传宗接代。从这个意义上说,一切有生命的都可以称为完美的。这一回我立刻转过来谈谈所谓更完美的动物。
如果这只动物的四肢长成这样,以至这只动物只能以一种很受局限的方式来表示它的存在,那么我们就会觉得它是丑陋的;因为既然有机体局限在一个目标上,那么这一个或另一个肢体便会获得优势,这样,随意使用其余肢体的能力势必会受到阻碍。
在观察这只动物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便集中在那些优于其余肢体的部位上,而这个生物由于长得不和谐,所以也就不能给我以和谐的印象。所以,鼹鼠虽完美,但丑陋,因为它的形体只允许它做少量的、有限的行动,某些部位的畸形发展使它显得奇形怪状。
所以,一只动物单是为了满足必要的有限的需要,它就必须具有完美的组织;但是如果除了满足需要以外它还有充裕的力量和能力去做随意的、在一定程度上是无意义的行动,那么,它也会从外表上给我们以美的印象。
所以,如果我说,这只动物是美的,那么,我想用某种比例的数字或尺寸来证明这一论断,这将是白费心思。其实我这句话的意思只不过就是:在这只动物身上,肢体都处于这样一种比例中,以至没有一个肢体会妨碍另一个肢体的活动,不仅不妨碍,通过各肢体的一种完美的平衡,必要性和需要反倒被隐藏起来,使我完全看不见。结果,这只动物似乎只是自由随意地在行动,在活动。大家不妨想想一匹马,我们看见它自由自在地运用它的肢体驰骋着。
如果我们现在进而观察人,我们便会发现他终于几乎摆脱了动物性的桎梏,他的四肢处于一种柔和的从属与平列的相互关系之中,而且比任何一种动物的肢体都更听从意志的支配,不但适合于从事各种日常事务方面的劳动,而且也善于表达思想。我在这里只略提一笔手势语言,它在有教养的人身上受到压制,可是按我的意见,它和文字语言一样,使人处于动物之上。
为了用这种方法提高对美丽的人的理解,必须对无数种情况进行考察,当然,还得走一大段路,关于人性完善的自由这一崇高的概念才能在感性上也达到顶点。
在这里我还必须说明一点。如果一只动物给我们以这样的印象,我们就说它是美的:它可以随意使用它的肢体;一俟它确实随意使用了它的肢体,美的观念便立刻和可爱、舒适、轻松、美好等感觉交织在一起。所以,人们看到,安谧总是和力量,懒散总是和能力联系在一起的。
如果观察一个身体或这个身体的一个肢体时,表现力量这个想法与存在联系过分紧密,那么,美的守护神似乎会立刻从我们身边逃遁开去,所以古希腊人把他们的狮子都塑造成极其平静和淡漠的样子,以便即使观看狮子塑像也能诱发出我们的美感来。
所以,我是想说:我们说一个完美的有机体是美的,如果我们在看见它时会想到, 只要它愿意 , 它就能用多种多样的方式自由 使用它的全部肢体 ,所以最高的美感是和信任及希望的感觉联系在一起的。
我觉得,用这种方法对动物和人的形态做的一种试验一定会提供美好的见解,表现出有趣的情况来。
尤其是,正如上面已经提到的,我们总是以为只能用数字和尺寸来表示比例概念,如今这个概念将用更富有才智的公式来拟定,而且我们可以指望,这种富有才智的公式最后将和最伟大的艺术家的方法相汇。这些艺术家的作品留下来给了我们,而且同时会把不时活生生地在我们中间出现的那些美的天然产品包括进去。
因此,观察人们怎样既能创造性格,又不致离开美的领域,怎样既能特别显现出节制和限定,而又不会损害自由,这将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这种处理方式必须具有解剖学、生理学方面的基础知识,这样,它就可以和别的处理方式有所区别,而且作为一种准备工作,对未来的自然和艺术之友真正有所裨益;不过,很难设想会有什么合适的形式可以表现一个如此多姿多态、神奇美妙的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