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特朗普现象其实是美国国际问题国内化的集中体现,这提醒我们今后需要加强并深化国别研究。美国国内政治的外溢,是国内政治国际化的一种表现。我们应该变得更加自信,而这就需要我们有战略定力。而只有有了真正的战略定力,我们才会有真正的政策灵活性。
关于特朗普当选对东亚区域合作的影响,大家的讨论从不确定走向了确定性,大家也都强调对于中国而言,机遇与风险并存,表现出了谨慎乐观的态度,也提出了预期,比如新地区主义、中美合作等,反映了大家总体上良好的愿望。
下面我谈几点自己的感受。特朗普当选这个事情在国际关系领域发散,它当然不是“黑天鹅”,但为什么美国主流媒体、政治精英,以及国内尤其是国关学界做中美关系的专家都承认预测错误?其中原因很多,这在很大程度上恐怕是学科差异造成的。我们大多数预测都是从国际关系角度来进行的,但特朗普当选首先是美国国内的一个问题,也许我们更应该从国别研究视角出发,它和国际关系视角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这也提醒我们今后需要加强和深化国别研究。特朗普现象其实是美国国际问题国内化的集中体现,而我们今天的讨论又可以明显看到美国国内政治的外溢,是国内政治国际化的一种表现。在当今世界的国际关系中,这两个方面都是非常重要的。
我称特朗普当选为“特朗普时刻”。在国际关系的演进中,有那么一些影响重大、深远而又颇具戏剧性的时点,我们不妨这样来形容或命名它,就像“斯普特尼克时刻”一样。我们的确应该放大历史的尺度来理解特朗普当选——国际关系是时间之流,是历史的一部分——很大程度上意味着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终结。这个过程可以一直追溯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里根政府和撒切尔政府,这一时期基本上是西方或者说美英主导的时代,把市场秩序和自由、民主奉为圭臬,其顶点就是苏联的解体和冷战的终结。今后几年,甚至很长一个时期,世界会很不一样,正如大家今天所说的,不确定性增加了,风险上升了。因为看样子,特朗普不大“靠谱”。
但我们也注意到,特朗普当选对中国是严峻挑战,也可能是机遇,重大的机遇。特朗普是个商人,他可能以商人的眼光治理美国,处理对外关系,包括中美关系,这样说太过简单化,但有一点大体可以肯定,今后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将会更加现实、更接地气、更强调实力,大国博弈会加剧。欧盟陷入危机,英国脱欧,民粹主义和极端主义涌动,整个世界在向右转,特朗普当选不过是这个过程的一个标志、一个象征,其表现更加集中突出,对世界的冲击也来得更猛更大。然而,对中国、美国等大国来说,也有可能看到更多的合作可能性。因为今天的世界有联合国架构,有各种各样的地区主义以及多边、双边等国家间合作机制,大国之间的协调和合作有很多文章可做。即便在全球治理领域,如果难民危机、水危机、气候变化危机等继续加剧,那么国际社会特别是大国在考虑这些问题时,就不得不退回到某些原点上来,无法再唱高调。而各大国如果不想你死我活、两败俱伤,那就必须合作。我甚至觉得今后中美之间在意识形态、治国理念等方面会有更多共通相容之处,比如在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也没准会有更多的战略合作和战略对接出现。
我们还要看到在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方面的微妙而又显著的变化。多年来,我们在国际话语权竞争中一直不占优势,今后这种情况可能大有改观。不仅我们,整个世界都把特朗普当选看作西方民主制度的危机,因为与西方优势和美国霸权密切相连的西方式的民主意识形态、话语霸权不可避免地受到质疑、走向衰落。在这种背景下,虽然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方面的竞争在加剧,但中国也将面临更多的机会。我认为,我们在治国理政和对外政策方面的一些核心理念是很可取的,比如强调主权、发展权、相互尊重、合作共赢,更能切合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现状和发展阶段,赢得它们的广泛理解和支持。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国际声誉、形象和软实力就会得到较大提升。世界上如果没有绝对正确的东西,那就会出现大浪淘沙、百舸争流的局面,就看谁提供的东西更贴合实际、更加有效、更具说服力、更能引领时代的潮流。
最后,回到此次讨论的主题,尽管我们都带着犹疑的眼光看待特朗普,但最近对这一事态的严重关注,至少说明美国或者中美关系在我们心目中的权重有多大。我们是不是太过在意这件事情了?张云老师提出“去美国化”,我很受启发。换句话说,“去美国化”就是要摆脱我们以往观察和研究国际关系问题的某些惯性思维和路径,增强我们的战略定力。显然,有时候我们还不够自信。我们是一个大国,但是还不够自信。我们应该变得更加自信,这就需要我们有战略定力。而只有有了真正的战略定力,我们才会有真正的政策灵活性。我们不能主导别人,只能把握自己。所幸我们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我们在南海争端问题上的立场和举措就是一个例子,它们很值得我们深入思考、研究和总结。2016年以来,由于南海仲裁案,我们采取了比较强硬的方式应对,迎来了今天南海整个局势的积极改变。所以,我们不光要讲合作,也要讲斗争。在斗争中求合作,也许是今后我们所必须把握和运用的一项外交原则,当然其最终目标是合作而非斗争。而在这种战略定力和思路下,我们的政策选项会更多、政策空间会更大。在南海问题上是如此,与特朗普打交道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