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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与疯子之间,隔着一道“美丽心灵”

我们常说:有些天才和疯子,就在一念之间。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不是少数,比如本文这个故事中的人。

1

1971年,约翰·丹佛在《乡村路带我回家》(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这首歌的第一句,就把对美国西弗吉尼亚州的夸赞推到了顶峰:

“几乎是天堂了,西弗吉尼亚。”(Almost heaven,West Virginia.)

而就在约翰·丹佛创作这首歌的43年前,在这个美国东部著名的“山川之州”,一名同样叫“约翰”的电气工程师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

工程师给儿子起名叫约翰·福布斯·纳什。

纳什似乎从小就不太喜欢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他更愿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闷头看书。纳什的父亲很乐意带儿子了解一些自然科学和技术方面的知识,而他母亲原本的职业是英语教师,所以也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教导。

童年的纳什和他的母亲

孩童时代的纳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神童”的迹象,虽然他对电气和化学很感兴趣,但成绩其实很一般,数学成绩甚至被认为低于平均水平——他总是给出一些非常规的解题方法,这让他的老师感到非常恼火。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恰恰就是纳什数学天分的体现。

到了小学高年级,纳什的数学天赋开始展露出来,进入中学阶段后,已经有人开始称他为“天才”了。有时候,数学老师写了一黑板的解题步骤,纳什只需要简单几步就能得到同样的答案。

而和数学天赋一样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纳什的孤僻与古怪。他似乎有社交障碍,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所以有人认为他是天才,但也有不少人称他为“bug brains”,暗示他“脑子可能有病”。

但无论如何,纳什的学习成绩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不仅跳了一级,而且在高三的时候获得了全额威斯汀豪斯奖学金——全美只有10个学生有这个资格。1945年6月,17岁的纳什考入卡内基技术学院(即后来的卡内基—梅隆大学),主修化学工程。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门学科,他觉得这门学科充斥着各种制度化要求,而不是对思维的启发:“(评价一个学生好坏)不是看他的思维能力有多强,而是看他在实验室里能不能处理好吸管和进行滴定。”

那什么学科能给纳什带来思维突破的快感呢?

他认为还是数学。

其实在高三的时候,纳什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去辅修了一些大学的数学课程。进入大学之后,他越发发现,数学才是自己的真爱。于是,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改专业,选数学。

纳什很快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他的数学天赋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和发挥。到了大三的时候,纳什已经收到了四所美国大学发来的邀请: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芝加哥大学和密歇根大学。

纳什本来想去各方面声誉都最好的哈佛大学,但他在之前的一次数学竞赛中发挥一般,所以哈佛大学并没有给他开出最高的奖学金,而普林斯顿大学开出的奖学金要比哈佛大学高——1150美元。

考虑到自己家也离普林斯顿更近,所以纳什放弃了哈佛大学,最终选择去普林斯顿大学进一步深造。

值得一提的是,他从卡内基技术学院本科毕业的时候,顺带连数学专业的硕士学位也拿到了。

纳什的论文导师理查德·达芬专门为他给普林斯顿大学写了一封推荐信,其中对这名学生的描述,只有一句话:

“He is a mathematical genius.”(他是一个数学天才。)

2

纳什在普林斯顿大学攻读的是博士学位。

在当时的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下围棋是一种流行运动,因为这项运动能让这个系里诸多天才的大脑感受到一种计算极限的挑战。纳什也参与下围棋,但他很快自己发明了一种棋——Hex。

这是一种由100多个六角形棋子和一个菱形棋盘构成的棋,双方轮流用黑子、白子下,直到一方用棋子从一边连通到另一边。

纳什发明这种棋的一大乐趣在于,他用数学的方法证明:这种棋绝对不可能存在和棋,以及先走的人必然获胜(当然你要走对路)。

在那个年代,“博弈论”是一个非常前沿且时髦的学科,纳什也非常喜欢,他尤其喜欢用严谨的数学方法推导出“如果……那么就肯定……”这样的结论。

Hex棋

1949年,纳什又研究了一个“议价问题”,他得出的结论是:

参与博弈的双方其实是有一个互利可能性存在的,但其中任何一方如果不和对方沟通就擅自改变策略,那么无论他如何改变,另一方的利益都不可能受损。

这个听上去似乎有点复杂的理论,用“切西瓜”作为案例就很容易让人听明白:

甲和乙分一个西瓜,如何才能尽可能公平?那就是一方负责切,另一方负责选——试想,任何一方所做出的变动利益的努力,都无法损害另一方的利益。

1950年,纳什顺利获得了博士学位,他的博士毕业论文只有短短28页,题目也很简单:《非合作性博弈》(Non-Cooperative Game)。

学生时代的纳什

在这篇论文中,纳什提出的观点和他以前所提出的一脉相承,概括来说就是:

在包含两个或以上参与者的非合作博弈中,每个参与者都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最优的策略。任何一个参与者在其他参与者不改变策略的情况下单独改变自己的策略,都不可能使自己的收益获得提高。

这是一个看上去似乎有点拗口的理论,但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例子可以证明,最著名的恐怕就是“囚徒困境”。

A和B两个窃贼结伙闯入一家民宅盗窃,结果被抓。两人被分开审讯,被告知将面临这样的结果:

双方如果都坦白,将各被判刑8年;双方如果都抵赖,由于警方缺乏证据,只会因“擅闯民宅”各被判1年;但如果有一方坦白而另一方抵赖,那么坦白方会被无罪释放,抵赖方被从重处罚,判10年。

一场博弈就此开始,毫无疑问,双方都选择抵赖,是最优解。但问题是在没有互相沟通的情况下,从心理学角度和各种其他因素出发,无论是A还是B都害怕一点:我抵赖了,但对方坦白,那我就惨了。

所以,最终A和B都会做出一个对个人而言的最优解,进而出现这样一个结果:都坦白,各被判8年。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照纳什的观点,一种“均衡”就产生了。

囚徒困境

尽管现代意义上的“博弈论”基础理论体系由冯·诺依曼和奥斯卡·莫根施特恩在1946年就奠定了,但从来没有人能用如此简单扼要的28页纸就清晰阐述。

那一年,纳什才22岁。

当时他和很多人一样,并不知道这样一篇28页的论文,将来会对整个人类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

他也不知道,后人会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这个理论:纳什均衡。

3

在顺利拿到博士学位后,纳什先是在普林斯顿大学教了一年书,之后选择在麻省理工学院担任助教。

在这所培养出大量世界顶级理科人才的大学里,23岁就拿到博士学位的纳什被称为“娃娃博士”。但这位“娃娃博士”很快就证明他的“孩子气”不仅仅体现在年龄上。

他在日常生活中不太愿意和别人交往,而这背后的原因渐渐被他的同事们“咀嚼”出来了:他嫌别人太笨,和他不在一个层次上。

这让纳什在麻省理工学院并没有交到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事实上讨厌他的同事挺多的,因为他们认为他很骄傲和自负。

但另一方面,同事们却又很尊敬纳什,因为无论如何,纳什在数学上展现的天赋确实是惊人的:

1950年1月的《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第36页上,出现了纳什的论文《N人博弈的均衡点》,这篇连一页都不到的论文其实就是他当初那份28页论文的浓缩版——“纳什均衡”由此引发大家的关注;

1952年,纳什发表了《实代数流形》论文,特别着力于那些由实数定义的点组成的流形,这种函数后来被称为“纳什函数”;

1956年,纳什证明了“任何类型的流形,只要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平滑性(没有交叉点和奇异点),就可以被嵌入欧几里得空间”——这个定理被称为“纳什定理”,是纳什作为顶级数学家的代表成果;

1958年,纳什发表了《抛物线和椭圆方程解的连续性》论文,解决了非线性偏微方程的一些问题,他的方法是之前从未有人想到过的,被称为“天才之举”。

纳什在他朋友们眼中的天才程度,从美国数学家唐纳·纽曼后来说的一件事就可以看出来:

当时纽曼受困于一个数学问题,苦思不得其解。有一天晚上,他梦见了纳什,在梦中,他请教纳什答案,并得到了完美解答——纽曼后来把这一研究成果写成了论文,在论文中认真严肃地把功劳归于纳什。

1958年,纳什才30岁,已经登上了《财富》杂志的封面,被称为数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与此同时,他也收获了爱情。

纳什的第一段爱情其实并不光彩。他当时因为一个小手术住院,认识了一名叫埃莉诺·斯蒂尔的女护士,大他5岁,两人很快坠入爱河。不久,埃莉诺怀孕了,但纳什却并不想承认这段关系,并且拒绝支付分娩费用。埃莉诺后来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约翰·戴维·斯蒂尔——纳什不允许儿子用他的姓。

2001年,由罗素·克劳主演的《美丽心灵》上映。这部根据约翰·纳什生平事迹改编的电影大受好评,摘得四项奥斯卡大奖和四项提名,但也有人质疑:对约翰·纳什与护士那段感情只字不提

在结束这段恋情之后没多久,纳什又爱上了另一名女性:来自萨尔瓦多的移民艾丽西亚。艾丽西亚漂亮、聪明,是麻省理工学院物理系的学生——当年物理系只招了两名女生。

艾丽西亚在遇到教她微积分的纳什老师之前,人生目标是成为第二个居里夫人。遇见纳什之后,她很快被他的聪明和睿智吸引,事实上,纳什长得相当不赖:身高1.85米,外形俊朗。

1957年2月,纳什与艾丽西亚正式结婚,一年之后,纳什获得了麻省理工学院的终身教职。

此时的纳什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如此幸福:郎才女貌,家庭幸福,事业有成,未来可期。

但却没有人知道,纳什已经陷入巨大的焦虑之中。

约翰·纳什和艾丽西亚的结婚照

长期以来,纳什一直很希望能获得号称“数学界的诺贝尔奖”的菲尔兹奖,但几次都失之交臂。而他一直认为,一名数学家如果年过30岁,各方面的能力和精力都会下降,思维会慢慢迟钝。

此时,又传来了妻子艾丽西亚怀孕的消息——他要做父亲了。

为人父的喜悦和渴望建功立业的焦虑给纳什造成巨大的压力,再加上性格等各方面的因素,纳什开始渐渐感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终,压力带来了崩溃。

4

事情刚开始让人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是1958年。

在那一年的新年之夜聚会上,30岁的纳什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婴儿,含着奶嘴,全程都靠在妻子的大腿边——尽管那确实是一个化装派对,但纳什这样的打扮和举动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不安。

更糟糕的事发生在两周之后。

在麻省理工学院,纳什慌慌张张地冲进一间正在上课的教室,信誓旦旦地向所有人宣称:

有神秘的外星文明,正通过将《纽约时报》上各种看似无规律的单词组合起来,向他传递信息。

接下来的事让人慢慢明白,在纳什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会忽然中断自己的课堂,声称最新一期杂志封面上的教皇约翰二十三世是他自己乔装改扮的——证据之一是,“23”是他最喜欢的素数;

他声称所有的共产主义者和反共产主义者其实都是一个阵营的,都在策划一个阴谋,而所有带红领带的,其实都是共产主义者;

他给驻华盛顿的各国领事馆写信,称自己正在组建一个世界性政府,希望能和他们有一个沟通和了解的机会;

他拒绝了芝加哥大学给他提供的一个待遇相当不错的职位,因为他声称自己是南极洲的国王,不能接受这个职位;

他委托普林斯顿大学给中国的毛泽东主席转寄一张明信片,上面用法语写了一个关于“三重平面”的谜语;

……

几乎没有悬念:两个月后,纳什被剥夺了在麻省理工学院的教学资格。

随后不久,纳什就被送进了麦克林医院。这家位于波士顿市郊的私人医院,专门为富豪和名人提供精神方面的治疗。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纳什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这种病的症状主要为:焦虑,幻听,认为自己被人监视、迫害,以及自己肩负重大使命,足以拯救全人类。

有人忍不住好奇问他:

“作为一个理性的数学家,你怎么会相信有外星人呢?”

纳什回答:

“外星人是和数学灵感一起出现在我眼前的,我相信外星人存在,正如我相信数学。”

在麦克林医院待了50天之后,纳什给自己请了一个律师,然后获批出院。

出院后的纳什去麻省理工学院预支了自己的全部退休金,表示要去环游欧洲。在他住院期间,妻子艾丽西亚生下了儿子约翰·查尔斯·马丁·纳什。但因为实在不放心丈夫一个人去欧洲,所以艾丽西亚把孩子托付给了父母,然后陪纳什一起环游欧洲。

在欧洲旅游期间,纳什证实了妻子的担忧:他并没有康复。

在法国的巴黎,纳什目睹了这座城市的多起示威游行,涉及反核、反战等多个主题,感觉情绪被点燃。到了卢森堡后,他公开宣称自己将放弃美国国籍,但遭到了妻子艾丽西亚的阻止。他在欧洲待了9个月,最终被法国驱逐出境,他是戴着脚镣离开法国返回美国的。

回到美国后,由于没有生活来源,妻子艾丽西亚作为麻省理工学院物理系的毕业生,在美国无线电公司研究部找到了一份工作养家。普林斯顿大学念及这位天才校友的情谊,给了他一个相对轻松的教职岗位,但很快纳什又搞砸了——他拒绝填写纳税人申报表,认为这是一场阴谋。

不久之后,纳什再次被送入了医院。

与上次住的私立医院不同,各方面都捉襟见肘的纳什被送入了特伦顿州立医院,这是所公立医院,前身是新泽西州精神病院。

特伦顿州立医院最让人恐惧的不是它拥挤的床位和各式各样的精神病人,而是这家医院以激进的“胰岛素昏迷疗法”闻名——当时人们认为很多人有精神疾病是因为血糖失调,所以需要注射大量胰岛素。

这种治疗方法如今早已被淘汰,但在当时却被很多人视为治疗精神分裂症的有效方法。每天早晨,纳什会和其他精神分裂症病人一起被注射大量胰岛素,然后就陷入昏迷,还会间歇性发生抽搐和痉挛,清醒时也昏昏沉沉,形同僵尸。

当纳什的朋友唐纳·纽曼去医院探望他时,他说出了自己深深的忧虑:

“他们告诉我,只有变正常才能出院。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正常过啊……”

5

在经过6个月的封闭治疗后,纳什的症状有所减轻,于是出院了。

此时的纳什才33岁,别说是天才数学家,就是普通人,其大好人生也才刚刚开始,但他却已经成了一个落魄失业的人,不熟悉他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好在他的母校普林斯顿大学还是没有抛弃他——这还是得益于一群欣赏他才华的昔日同学和师长——给了他一份清闲但足以养活自己的研究员工作。

纳什似乎也在努力让自己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他很快写出了一篇关于流体力学的论文。

但是,在第二年,纳什还是无法回避成天围绕在他耳边那些奇怪的“窃窃私语”乃至“严厉命令”,于是他决定再一次去欧洲旅行。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去的欧洲。他说:

“很多人认为精神病是令人痛苦的,但我认为,其实这也可能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在欧洲旅行期间,纳什寄回大量明信片。和别人的明信片不同,纳什发回来的明信片并没有对家人的问候和寒暄,也看不出什么挂念之情,明信片的背面往往都是各种单词和符号的奇怪组合,他会提到“拿破仑主义”“劳工政策”“宪法第十三修正案”“禅”“佛教”……

纳什的独自旅行和奇怪明信片,让妻子艾丽西亚对他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艾丽西亚提出了离婚。

但离婚后,艾丽西亚从来就没有放弃过照顾纳什,因为她一直认为是纳什不理她,不需要她的照顾,但她不想抛弃他。

普林斯顿大学的同事们也在努力帮助纳什。他们帮他在波士顿的一个学院找到了一份教职,并帮助他在附近买下了一套公寓。

尽管纳什在学院表现得还有些古怪,比如经常会写满整整一黑板的古怪公式或单词,但他开始愿意接受一周一次的心理治疗。

纳什在明信片背后写的内容

渐渐地,纳什虽然还是无法避免妄想和幻听,但变得温顺起来,也开始愿意和人打交道、研究问题——他试图证明“黎曼猜想”,但有时候又试图用数学公式证明上帝的存在。

1970年,42岁的纳什做出一个决定:不再服用任何药物,也不再去任何精神病医院。因为他觉得服药会让人丧失思考和行动能力,这样活着会让人的生活失去乐趣。他希望自己还能保持活跃的思维,他想思考数学问题。

对于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来说,完全不靠药物来保持正常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年后,纳什又出现了幻听,但他却坚持相信自己可以用意志力来战胜各种妄想和幻听:

“我要自己抵抗,不听那些声音。”

也就是在这一年,一直在关心和照顾纳什的艾丽西亚决定把他接回自己家,以便能更好地照料他。

此时的纳什已步入中年,他错过了自己精力最旺盛的黄金十年,也错过了一些他梦寐以求的荣誉——1962年的菲尔兹奖原本极有可能是颁给他的,但由于他糟糕的精神状态,最终这项大奖还是与他擦肩而过。

但是纳什没想到的是,还有一项更受瞩目的大奖在等待着他。

6

其实从20世纪60年代起,博弈论就开始体现出了强大的威力。

人们发现,无论是罢工还是谈判,无论是拍卖还是政策制定,方方面面都要用到博弈论。在70年代后期,博弈论已经成为现代经济学的重要基石,而其中心要素,就是“纳什均衡”——纳什提出的“非合作博弈”理论,奠定了现代主流博弈理论和经济理论的根本基础。

到了80年代,其实圈内人都已经知道:纳什获得诺贝尔奖只是时间问题了,唯一的障碍是他的精神状态。

事实确实如此。在80年代末,诺贝尔奖委员会几乎已经决定让纳什进入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名人堂了,但出于对他精神状态的担忧和顾虑,还是将这个计划暂缓了。

但其实在那个时候,纳什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和常人无异。

1994年,众人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

约翰·纳什和其他两位博弈论学家约翰·海萨尼和赖因哈德·泽尔腾一起,共同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

当消息传到普林斯顿大学,他的朋友和同事们都兴奋异常,有人直接在电视屏幕前流着泪跳起了舞。

颁奖典礼上,纳什穿着燕尾服,系着白领结,气定神闲地走上领奖台,语气平和地发表了自己的获奖感言。

199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颁奖典礼,前排右二为约翰·纳什

那是一段和数学没有太大关系的话:

“我一直相信数字、方程式和逻辑关系。因为它们总是为我指引真理。但在追求了一生的真理之后,我问自己:什么是真正的逻辑关系?真理又是由谁来决定的?对于这些问题的思索让我经历了从生理上到精神上再到幻觉上的洗礼。

“最终,我还是回到了现实中,我找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发现,在爱的支持下,任何逻辑关系和真理都会被发掘。

“今晚,我能站在这里领奖都是因为你,你不离不弃的陪伴才成就了今天的我。你就是我的真理。”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望向了观众席。

观众席上,深情望着纳什的艾丽西亚,泪流满面。

7

2001年,在离婚38年后,纳什又一次回到了婚姻状态。

这是一场复婚——艾丽西亚在照顾了纳什几十年后,选择再一次和他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夫妇。

而纳什也基本恢复了正常,他不仅回归了家庭,并且和之前他不想承认的那个儿子也恢复了联系。

此时,世人已不再对纳什敬而远之,全世界各个大学都向他发出了演讲邀请,各种奖项和荣誉也接踵而来。但纳什的心态非常平静,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在科研上有所建树:

“从统计学来看,没有任何一个已经66岁的数学家或科学家能通过持续的研究工作,在他或她以前的成就基础上更进一步。但是,我仍然继续努力尝试。由于出现了长达25年部分不真实的思维,相当于提供了某种假期,我的情况可能并不符合常规。因此,我希望能够通过我目前的学习或未来的任何新想法,来实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纳什获得诺贝尔奖的时候,已经66岁了,但他对未来还是有所憧憬的: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认为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会有奇迹发生,可能会有坏事发生。”

然而,纳什的未来,不幸被他自己一语成谶。

2015年,纳什因为在偏微方程领域做出的贡献而获得了“阿尔贝奖”。这是挪威专门为全世界数学界设立的一项大奖,以弥补诺贝尔奖没有数学奖的遗憾,奖金数额堪与诺贝尔奖比肩。

5月23日,纳什带着妻子艾丽西亚从挪威领奖后回到自己居住的美国新泽西州。在从纽瓦克机场乘坐出租车回家的途中,他们的司机在试图超车的过程中失去了对汽车的控制,车重重地撞到了高速公路的护栏上。

没有系安全带的纳什和妻子艾丽西亚都被弹射出车外,失去了生命。

那一年,纳什86岁,妻子艾丽西亚82岁。

纳什发生车祸的新闻报道

他最终还是遭遇了自己预言的“坏事”。

在他留给世间一个奇迹之后。

馒头说

我曾看到过一篇回忆文章,是一名叫沈诞琦的女生写的。

查了资料,她毕业于上海复旦附中(应该是我的学妹),获得过全国女子奥数一等奖,考入了普林斯顿大学,后来成为大学的数学俱乐部主席。在这所大学里,她邂逅过几次当时还在校园出现的约翰·纳什,甚至有过和他直接打交道的机会。

应该是2009年的时候,这名女生第一次在普林斯顿校园里遇见了纳什和他的妻子艾丽西亚,她是这样描写当时的感受的:

“……迎面走过来两个老人,男的高大而干枯,女的矮胖而臃肿,他们穿着正装,大约要参加什么仪式。我认出了男人是纳什,很兴奋地推推边上同行的朋友。他说:‘早看到啦。’我又问边上的女人是谁。‘还有谁?当然是他老婆。’我心里又吃了一惊,这形象与詹妮弗·康纳利饰演的美丽妻子实在相差太大。”

我能想象她当时的心情。

《美丽心灵》这部电影打动过很多人,而当时演技和颜值都在巅峰的罗素·克劳让“约翰·纳什”这个形象深入人心。尽管约翰·纳什和他妻子在现实中的形象也不差,但和好莱坞演员以及营造出的电影氛围相比,肯定还是有差距的,更何况经历了岁月的蹉跎,每个人在年老时当然不可能还具有年轻时的神采。

但《美丽心灵》作为一部数学家传记电影,之所以让人印象深刻,肯定不是依靠男女主角的颜值,而是靠那取材于真实生活的故事——心无旁骛地钻研学科,顽强不屈地挑战自己。

从这一点上说,《美丽心灵》中的“约翰·纳什”和真实生活中的约翰·纳什,并没有太大差别。

其实像约翰·纳什一样,很多超一流的科学家一生并没有太多的“追求”——我指的是普通人眼中那些物质指标。他们可以完全无视这些指标,而全力追求他们看重的东西:一条定理的证明,一项研究成果的发现,或许也渴望获得某个权威奖项——这是人之常情,那是对他们能力的肯定,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事实上,也有不少纳什的同事和朋友认为,正是外界对纳什研究成果的进一步认可,让他渐渐从精神疾病中走了出来,变得更加开朗。

我觉得这非常正常,从没有谁规定,科学家是不需要受到肯定和鼓励的,更何况他们需要的肯定和鼓励并没有超出他们的专业范围。从某种角度说,约翰·纳什们追求的东西并不复杂,且很纯粹。

《美丽心灵》中有一个触动很多人的场景:

年轻时的纳什看到学校咖啡厅里一位老教授接受了其他教授送上自己钢笔的“仪式”,而到了他年老的那一天,还是在那个咖啡厅,很多教授也向他送出了自己的钢笔——这种简单的行为其实对一位学者而言是莫大的荣耀:同行们都认可了他的贡献和努力。

当然,电影中的这个“授笔”仪式完全是虚构的,但在普林斯顿大学就读的沈诞琦,却遇到了一幕类似的场景,而主角恰恰就是约翰·纳什。

那是一次普林斯顿大学数学俱乐部的聚餐,她有幸邀请到了约翰·纳什一家。但在整个聚餐过程中,纳什一家都孤零零地坐一桌,没有人敢上前搭话,他们似乎也无意和别人说话。

直到有一名大一的女生鼓足勇气走了上去,对纳什说:

“我可以和您合一张影吗?我真的觉得……您很伟大!”

纳什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站了起来,和女生合了一张影。

顿时,大厅里出现了骚动,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拥了过来,大家排起了长队,都想和约翰·纳什合影,都想说一句:

“纳什教授,您很伟大!”

我读到这一幕场景时的感觉,就与当初看到《美丽心灵》中“授笔”仪式那一幕是一样的。

热泪盈眶。

本文主要参考来源:

1.“John F.Nash Jr.Biographical”(诺贝尔官奖方网站,https://www.nobelpri ze.org/prizes/economic-sciences/1994/nash/biographical/)

2.纪录片《伟大的疯狂》( A Brilliant Madne ss)(美国公共电视网)

3.“John F.Nash Jr., Math Genius Defi ned by a‘Beautiful Mind,’Dies at 86”(《纽约时报》,2015年5月24日)

4.《美丽心灵:纳什传》(西尔维娅·娜萨,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18年)

5.《我所认识的约翰·纳什》(沈诞琦,《记者观察》,2015年07期)

6.《纳什——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数学家,彻底改变了数学领域的博弈论》(“老胡说科学”百家号,2021年12月9日)

7.《我心目中的约翰·纳什教授》(高红伟,《科技导报》,2015年12期) sQUFKJ2kAkD8j0rb2hPLT0VXQkAS8XXw3+EpZD8QLUbsahB3S39jVwnWJO78HWw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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