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专家赵旭东教授曾说:“最好的治疗就是不治疗。”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治疗不是真的不治疗,而是治疗师跟着来访者的状态和节奏,对其自由联想进行工作和讨论。这样,你不必在分析前设定目标、程序和技术线路,不用记忆太多的概念和定义,甚至都不用记住上次分析的内容,真正是放空自己的信马由缰,这些都是精神分析吸引我的魅力所在!
经典的精神分析技术主要是自由联想,弗洛伊德时期的自由联想被描述为“让患者躺在长沙发上,将头脑中浮现的所有想法和盘托出,不要自认为不重要、无关联、无所指而删掉一些内容,不要进行评判”。现在,折中版的自由联想不一定需要长沙发。当来访者使用自由联想时,对治疗医生来讲就非常简便和省力,对来访者而言,不受强制的自由选择主题,虽然看似随意性很大,但是请相信:在潜意识控制下,来访者谈论的内容一定是当下对他们而言最重要和最核心的。
关于中立、匿名和节制:所谓中立是指在治疗当中,要在宗教、道德、社会的价值观等方面保持中立,没有立场、没有评判。维持中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体系,它在日常生活和人际交往中自动发挥作用,所以,它实际上是无处不在地影响着我们的。比如说关于离婚,一般而言,人们看到的多是离婚的负面影响,像配偶之间的贬损、攻击、争斗带来的情感和物质的伤害,尤其是带给孩子的创伤和痛苦。与之相比较的是较少意识到结束不幸婚姻的积极方面,如重新获得发现和发挥自我潜能以及寻找情感归宿的机会等。所以,思维定式导致立场的偏颇在所难免!还有一种常见的例子:治疗师本人是一位因第三者介入而被离婚的原配,当她接待一位介入别人情感生活的来访者时,在来访者讲述自己的困惑、周围人的不理解,甚至原配对自己的攻击、羞辱所造成的心灵伤害时,治疗师还能一点都不受自身经历的影响,很容易地保持中立的态度吗?不过,刻板地保持所谓一成不变的中立关系,形成缺乏反应、没有表情的中立形象,不仅会疏远咨访关系,也没有“人”的真实与鲜活。
所谓匿名是指为了维持来访者的移情和幻想,治疗师尽可能地不将与自己有关的信息暴露给来访者。但是,现代社会,随着互联网和各种社交媒体形式的迅速发展,每个人的个人信息都比过去任何时候容易获取,特别是一些专业大咖们,在他们的专业文章、讲座甚至各种学习群、朋友圈中很容易收集到他们的学术观念、个人喜好等各种信息。
所谓节制一般是指在分析情境里,分析师不按照来访者的意愿随时随地满足要求或给予响应,而且不对来访者抛出的问题、冲突有过多的卷入。中国有句古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分析师在分析中被来访者影响,有太多的卷入时,就可能身陷来访者的问题,由此,便无法真正带领来访者一起走出“泥沼”。相反,太节制的分析,会让来访者觉得“冷漠”、没情感、没温度、难以靠近。
虽然,在分析中我们不需要“做”太多,但依然有我们需要工作的地方,它们是什么?
第一,有一个清晰细致的头脑和身体,并保持开放和放空的状态。当我们在工作时,悟性、洞察力以及敏锐的感受性,帮助我们从来访者的讲述中去发掘和发现,一方面来访者借由我们的在场,呈现过去与现实的联结,体验和理清身体的、情绪情感变化,包括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各种念头,以及一闪而过的无意识幻想等,慢慢地,来访者逐渐看到自己、认清自己、理解自己。另一方面,我们的状态成为来访者的“榜样”,被他们认同和内化。同样重要的是在咨询互动中,在必要的时候,保持刻意的“抽离”,做一下“悬浮注意”的功课。
第二,对“抱持”的理解。温尼科特的“抱持”是个形象的概念。延续抱持的形象在咨询里是治疗师的臂膀,以及咨询中治疗师持续地hold住来访者的情绪和精神状态。“抱持”容易被片面地理解为一种积极的态度、和蔼慈祥的神情。有资料在详细阐述“抱持”的概念时,描述为第一是一个好容器,第二是一个好母亲。要求治疗师可以像母亲一样关注来访者,对来访者的任何表现都给予正性反应,让来访者体会到安全、温暖与接纳,减轻内心的冲突和焦虑,减少防御的使用,甚至让他们“如沐春风”等。而我觉得要把握好“抱持”的母亲是一个“足够好的母亲”这个“度”,使来访者感到安全和被接纳的最正确的“抱持”打开方式是“没有敌意的坚决、不含诱惑的深情”。
第三,保持客体的稳定性。我认为客体的稳定性有外在的稳定和内在的稳定两个方面,外在的稳定一般是指治疗框架的稳定,通常是说来访者,每周可以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不变的环境中会见治疗师。最常见的问题是有些治疗师不重视治疗框架的稳定性,过于随意变动设置,还有的治疗师因为有太多的社会活动,无法保证每周的治疗时间固定不变,经常变动见面时间。我的分析师每年只是在夏季有一个月的假期,然后,一年到头,分析都不会有变动,即使是刚刚好碰上了大年三十那天,她依然可以工作,这让我的家人很不以为然。那时候,刚入门的我,也不能理解她的做法,觉得过于刻板,内心里同样有诸多抱怨,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然后我就找各种理由请假和逃避。但是,随着分析的深入,我逐渐意识到她的这份稳定带给我的意义。内在的稳定性是指治疗师的稳定性,包括治疗的目标和方向、对待来访者的态度,甚至是自身的服饰、语音语调和情绪状态等。客体的稳定性的重要性在于,经过长程的治疗,来访者通常会将治疗师进行认同和内化,稳定有助于这一过程的发展。
第四,怎样倾听。对心理治疗师而言,倾听既是心理治疗的基本功,也是工作中关键技术之一,任何流派的治疗师都需要首先接受倾听技术的训练。倾听的动作是治疗师发出的,但是倾听的内容是来访者完成的,因此,倾听是治疗师使来访者借助言语或者非言语的方法和手段,详细叙述当前面临的现实或者心理问题,所体验到的情绪情感和身体的症状体征以及内心的思想和观念等。如果治疗师能在来访者讲述的同时,进行观察,并针对讲述“内容”适时地提问,就可以达到一定的治疗效果。
1.很多时候,人们只需要一个耐心的倾听者,在倾听者的陪伴下,来访者感到被关注而不是被忽视,让不安的情绪和焦虑得到宣泄。
2.倾听时提问的作用:选择性和非选择性倾听,不仅是收集资料,还通过提问,对重要问题加以聚焦关注和澄清,引发来访者的思考,从而引领问题的解决。
3.倾听时观察的内容包括:来访者的面部表情、眼神、形体动作、姿势、仪容仪表、服饰以及由此形成的综合印象。
记得我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因为害怕说错,所以,大部分时间选择主动不说,由着来访者自己讲,当然,会在来访者激情讲述的时候,保持目光接触和专注地听,然后在治疗结束之后尽可能地记录来访者讲述的内容、方式以及自己的感受和研判,一段时间的积累之后,感觉渐入佳境。不过,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也要防止内心的小自信和小傲娇,不要急着在来访者面前显示自己“水平”,要提醒自己“谨言慎行”,并保持一定程度的“节制”和“悬浮注意”。
第五,沉默的承受。沉默是在分析中经常出现的一种状态,无疑,它是最为常见的阻抗形式。刚开始咨询的时候,咨询师可能会对来访者的沉默有焦虑甚至是一丝恐慌,在思考来访者沉默的原因的同时,多半会急于打破沉默,说点什么。当然,一些资料也显示,沉默的类型和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思考性的、情绪性的、违抗性的、怀疑性的以及茫然不知所措的,治疗师可以视不同情况,选择主动打破沉默,引导来访者进行表达。
记得我自己被分析的时候,有段时间,觉得内心有很多“不好”的念头,每次,分析之前我都下决心向分析师“打开心扉”,好好地倾诉和表达,但是,当面对分析师那张“臭脸”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然后就在那些“无聊的议题”上绕啊绕,绕到自己都痛恨起自己来。内心堆积起来的愤怒令那段时间的分析有很多的沉默,有次基本上分析刚开始就冷了场,之后,我就一言不发直到结束,当然,在离开之前,我似乎从分析师的脸上发现了“不快”,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哼,姐有钱,姐就不说”……但是,这些经历和体验也让我可以陪伴来访者较长时间的沉默。
第六,坦诚的意义。尊重、真诚、无条件积极关注等对于建立良好的咨访关系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不过,我以为,尤其对于新手,坦诚的力量最不可小觑。来访者在自己的问题中挣扎了很多年,“久病成良医”的他们,很容易辨认出是否是真正的“真诚”,在错误和失误面前,我的坦诚往往不仅让我们的关系更加紧密,而且也给我的专业形象加了分。
第七,充分认识到评估的重要性。长程动力学治疗一般要有初期评估、中期评估和后期评估。一般而言,来访者与治疗师一开始接触,评估工作就开始了,初期的评估通常需要 1~4次,或者更多。初期评估中非常重要的内容是自杀自伤评估,特别是对于有抑郁症以及边缘型人格障碍的来访者,评估危及生命的行为不能忽视。除了规范的初期、中期和后期评估之外,治疗师要保持评估的意识,我的老师曾说,实际上每一个治疗小节内的前 40分钟,可能都是聆听、观察和评估的工作,解释的工作往往可能只需要最后的几分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