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春天,我参加了一个精神分析的培训,这次,有机会比较系统地了解“老佛爷”精神分析的核心概念。记得上课的时候,老师曾问大家:学精神分析主要是学什么?乍一听这个问题,觉得有些可笑,但再一思考,还真觉得自己回答不了,我不禁为自己感到羞愧!学了一大圈,结果竟然回答不了这么简单的问题。
那个老师讲得不错,基本上是以精神分析的发展历程为框架来讲的,也因为她的讲课,我的头脑里才形成了心理动力学的基本轮廓,她的PPT和讲课录音在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是我反复研读的提纲,后来,在此基础上,通过学习西方心理学史,我才知道并记住了弗洛伊德、荣格、阿德勒、克莱因、温尼科特、科胡特和拉康等学科巨人。她在课上,比较详细地介绍了“老佛爷”的精神结构地形学说——潜意识理论;人格动力理论——生本能和死本能;本我、自我和超我的人格结构理论;焦虑以及自我防御机制的人格适应理论;口唇期、肛门期、生殖器期、潜伏期、生殖期等心理性与发展期以及早期经验等。在谈到“俄狄浦斯情结”的内容时,还延展地讲了克莱因的一些相关概念,比如好乳房和坏乳房、偏执分裂心位和抑郁心位等。但当时对于这些理论,我有些不以为然,而且慢慢才习惯了老师上课时张口闭口的乳房和阴茎,“老佛爷”说人的“俄期”是在3—5岁,在那个时候,女孩子恋父妒母,男孩子不仅恋母还有“阉割焦虑”,不过,克莱因可是把它提前到了半岁左右。半岁的婴儿,连话都说不了,怎么可能?!
那次学习班的实践部分是要求学生做作业,每天观看一集“扪心问诊”并指出那些咨访对话里,哪些是“解释”,哪些是“面质”,哪些是“澄清”,哪些是凝缩、移置、象征,哪些是移情、反移情等。老师倒是很认真,据说是批改了每一份递交的作业。而我以忙为借口,只把“扪心问诊”匆匆地看了一遍,一份作业也没有做。
看看,国人备受诟病的浮躁以及重理论轻实践的特点在我身上有着几乎完美的呈现,之前奔波于各类培训班无非是幻想着可以一口气吃个胖子,而拒绝做作业大概也是相信自己学了几个精神分析的概念,就是掌握了精神分析吧!好在现实一次次修正我、警示我、教育我!几个月后,我再次回到了同样的课堂,这次,我很老实地做学生,不仅没有缺席一次课,而且“扪心问诊”第一季的每一集我都按照老师的要求去做,一集的故事也就是 25分钟左右,但是,每次我做作业都要用两个多小时去一帧一帧地慢放,分析那些精彩的对话。
因为是精神分析课程,逃不过关于“个人分析”的话题,课间,听着那些已经开始分析的同学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但又好像带着充满自豪和炫耀的神情,讲着被分析的种种经历,不由地心生羡慕和嫉妒,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被分析吗,我难道不可以试一试吗?!就这样,我开始搜集相关信息,做着个人分析前的准备。
不是刻意为之,但是阴差阳错,我的个人分析正式开始的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潜意识理论使我相信,心理现象没有什么事是偶然或者碰巧发生的。为此,我更愿意相信,我的个人分析开始于我的生日,正好响应了我自己内心的期待——自此之后,我的精神生命才重新开始,因为心理学的滋养,因为精神分析,我的那些早年经历和情绪体验可以被重构,创伤有机会被修复,重新聚合的自我将逐渐丰盈、有力!
对个人分析的认识也是一个逐渐完善的过程,在没被分析之前,我和大部分人一样,想象着在分析的每个小节里,分析师或者像父母、长辈、老师、兄长般的谆谆教导,或者如朋友一样可以促膝谈心、交流……但事实却是:分析师几乎绝大部分的时候就两句话:“好,我们开始吧!”,以及“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见!”分析师常常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顶多偶尔会有鼓励的目光和会意的点头(其实很多是我自己的投射),在我进行长篇的控诉、愤怒的指责或者泪如雨下的抽泣的时候,他也偶尔会打断我,冒出一两句令我摸不着头脑的鬼话。
实际上,变化正在悄悄地发生着,首先是我越来越多地体会到生活中的愉悦感、充实感,即使每天超负荷的工作和学习,但是,第二天一大早醒来,都感到能量满格;其次是专业上,我同时参加着沙盘游戏、意象对话和亚隆团体的小组活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小组活动中,我的敏感性和感悟力不断增强,旁人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我仔细想了下,和其他人唯一不同的是我的个人体验已经有二三十个小时了。
分析带来的成效包括:焦虑、抑郁等不适感受得到减轻或者消除,一些无意识冲突得到了解决,人际关系有不同程度的改善,能有较为合适的方式应对现实,对自我的接受度和自信心得到提高,生活的愉悦度改善。
被分析的日子不总是阳光明媚、心旷神怡,随着分析的逐步深入,触及越来越多的核心主题时,我在现实中的日子也越发艰难。记得有一年,大概在 4月前后,我有工作会议在厦门开,当时恨不得最后一刻报到,主要想躲开老朋友相见时热闹的寒暄和亲切的拥抱,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在会议间隙和餐厅,总还是避免不了老熟人的相见和问候。不过,晚报到的“好处”是可以单独享用一个远离热闹的空间。那一次的会议我是尽可能地“离群索居”,开会时躲在角落里,就餐时胡乱扒拉几口就匆匆离席,一个人的时候,不是发呆就是听音乐。会议结束后,会议方组织大家一起去鼓浪屿等地游览,一路上,我坐在大班车的最后一排,戴上耳机,一遍遍地听着《我们都是好孩子》,向着窗外的脸上,悄悄滑落着抑制不住的泪!
还有一年,分析导致的躯体化症状此消彼长,最厉害的大概是在国庆节前夕,感冒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个月,可症状却迁延着,总也好不利落,特别是咳嗽,虽然能用的中药、西药都用了,但一直除不了根儿。因为老公从外地返回休假,有天下午,陪着老公去会他的朋友——一家私人医院的老板,期间,我不停地咳嗽,老板关切地叫来了放射科主任给我照X光,照片的结果似乎令人担忧,之后,先是老板被叫了出去,接着是老公被叫了出去,好大一会儿,老公和老板一起进来,老板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是老公一直阴沉着脸不太搭理我。第二天,老公又给我约了一家大型三甲医院的CT检查。因为CT室的主任是他的同学,检查后在等待期间,老公又被神神秘秘地叫了进去,问这问那的,他有些不清楚,然后又把我叫进去询问,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好长时间,主任决定不了,只好约了下午的呼吸科主任一起看。记得那天中午,老公脸上是愁云惨淡,没吃几口饭也几乎不跟我讲话,而我,虽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焦虑得不行,但是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挑着话跟他讲。好容易捱到下午,见了主任,同样是不能确定。我的CT片显示的是被称为“毛玻璃样改变”,一般是炎症或者癌症的表现,难以确诊的时候,只能进行治疗性的鉴别诊断。当时老公和我最担心的是肺癌。当然,最终,我得的是一种比较麻烦的炎症,而不是癌症。
我自己理解这段时间的躯体化症状可能是,分析中太多的沉默阻碍了内心大量的情绪被看见,而经常出现的肺部病症是否是一种“生命的气息不能流畅”的表达?